第十三章 混血兒

種得紅水治體。

羅剎女一身魔氣神功此刻如火山噴涌，震蕩四面八方，一貫天上地下。

莫驚夢此前追索敵首時，曾在古雲鎮中用些法器靈符布下阻止神魔力量傾瀉的小法陣。

故而之前魔像施展法天象地也未曾將破壞打出古雲鎮。

但面對此時解開心結，威勢滔天蔽日的羅剎女，這些小把戲已經根本攔不住響應魔功而來的天地力量。

頃刻間，古雲鎮便有一半地方被無比魔力夷為平地。

光滑如玉石瓷器，不見一顆塵一粒沙。

唯有莫驚夢身後尚有廢墟與生機存在。

心知自己很難擋住全心全身應戰的羅剎女，驚夢傳音讓身後數裡外的軍隊與倖存者速度離去。

幸虧之前那指揮中心見得擎天柱一般的高巍魔像在打殺白衣仙女，便是提前派出後續的運輸隊接走倖存者們。

而羅剎女自然不想莫驚夢分心，壞了這場好戰，便是說道：「我會讓他們安全撤去，你只管盡情與我一戰！」

言盡，羅剎女雙手一攤，持法念咒。

有感大戰之災臨世，天地戚戚，烏雲壓下遠處山嶺，打著千百雷鳴而來。

攤手一收，指天指地，畫以為界。

「無量無在，你我無應。地生紅花，天墮百劫。血海立位，魔煞妖出……」

羅剎女口說魔法咒言，腳下瓷地應法開裂。

莫驚夢心中靈感一震，驚目一探又即刻收回，不得不運功抵禦從那開裂地縫中湧出的奪心魔光。

地震搖，地縫開為深淵。

魔光永照中，是一片沸騰的血色炎海怒濤在順著張開的大地湧上這片世界。

莫驚夢明白羅剎女用了法力將這片地區接上了未知的血海領域。

「血海……卻不知道是哪個血海。」

她看過書，知道很多出生自血海的神魔妖異在修為高筑後，都喜歡打造獨屬於自己的那片血海領域。

但終究只是仿造。

可真要論恐怖神奇，還得是神話中流傳的那五片天生天養的無盡無垠血海。

開天血海、輪迴血海、凈世血海、魔獄血海、囚罪血海。

此五片血海，先得天地造化，後有緣機補齊。

古籍書中寫有：

血海中不說天地，不拜善惡。上無邊，下無底，萬世今朝浮沉，化為海中一滴水。

說是海，實則是為一片尋常不能說明的大世界，而且喜歡吞噬世界，不論生死，不論靈智。

所以才有沉淪一說。

而這裡接觸的不明血海，就算莫驚夢不看地縫深淵，也能用耳朵把那些慘狀聽個清清楚楚。

正是來自血海中那日夜不歇的鬼哭神嚎，在用驚人神魂的聲音描繪出一片地獄圖卷。

無數被攝入紅水的凡間生靈的精神與魂魄都在張手高呼，血海紅水每高漲一分，他們便高呼一聲。

只想趁此紅水泛世的危機，登上久違的大地，早日脫離這片妖異殺神的苦海，免得終有一日精神記憶被血海徹底磨滅，化為個中一滴隨波逐流的紅水。

這些魂靈有強有弱、有老有幼、有人有妖、有神有魔，俱在呼叫哀鳴。

大地上的羅剎女看得清，這些魂靈為了早一分摸上大地，既是在浮沉中哀鳴奮鬥，亦有在打壓臨近的魂靈，欲要踩著他們的頭顱登上有形的大地。

可紅海的無形枷鎖豈是他們這些只剩一段精神的囚徒可輕脫。

他們爬著裂縫的峭壁，還沒摸上幾把黃泥，便被一股洶湧噴來的紅水淹沒。

莫驚夢首次感到心悸，情不自禁地緊緊握住雪侶劍。

柔河也已經立在驚夢身側，一人一物，配合施法。

玉匣表面隱約浮現出一層層白色文字，隨後閃爍出白玉華光，為莫驚夢撐起一個蛋殼似的防護罩。

羅剎女氣勢洶洶，驚夢可不會覺得這點東西就能擋得下。

決鬥，當是直取攻殺為上。

莫驚夢將雪侶滑回劍鞘，懸於身前，直接融入法力。

而那本來滿地燃燒的鳳凰神火則是被收回，化為一隻小火鳥抓在驚夢肩頭。

又聽得羅剎女法言：

「修羅心冷，行在百蜮，禁忌無阻，萬法驅馳！」

言出，羅剎女背後魔像向右偏離數步，又一團紅光閃著金銀色自空無中析出，聚成與羅剎魔像身高體型相差無幾的巨人虛影。

虛像成女體女貌，扎黑髮髻，插金銀色惡鬼凶神狀髮釵。

披黑甲紅袍，長有四手，各執刀劍槍盾四器。

一如魔像通靈，這尊美貌如妙齡女子的虛像亦是睜開雙目，淡薄無人，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相。

莫驚夢法力眼銳，在地縫異光的干擾中，看出虛像的法真力強，是形虛，非力虛。

「修羅。」莫驚夢將虛像神姿與羅剎女的咒言相合，便是得出個中真解。

「不錯。」

羅剎女咒言說完，欣賞地望著莫驚夢。

她身後的兩尊女性巨像，右為羅剎，左是修羅，神異有靈，拱衛在妖女身邊可謂銅牆鐵壁。

而且不單如此，又見羅剎女一手伸向已經漫出地縫的血海之水上。

莫驚夢頓覺腳下山搖地動，看向血海卻是反常地平靜如鏡，那些冤魂痴魄此時是一個也看不見了。

感應羅剎女的召喚，血海水鏡無風起瀾，波幅中紅水拱起，漸漸露出一把黑色的巨劍。

妖女身高與莫驚夢差不多，都是快一米八的高度。

而巨劍之長，尚比羅剎女高上幾分幾寸。

就在莫驚夢認為羅剎女會縮小巨劍或者直接控物砍來時，妖女身上的紅紗瞬息高散橫飛，藏住了羅剎女的身影。

莫驚夢察覺不妙，數式落花神掌打去試探。

不料黑色巨劍無人自威，在掌氣殺來時，釋出一道形同黑龍的氣息，將掌氣全部橫空絞殺，進不了亂舞的紅紗。

有感神劍護主，紅紗后的羅剎女出言：

「修羅劍來！」

黑劍入了紗帳后，紅紗索風咻咻盤纏回歸羅剎女身上，重新化為那紅麗閃亮的誘人紗衣。

只是此時的羅剎女不再與莫驚夢等高。

真身披露，連那人高般的巨劍也不過到羅剎女真體的腰間而已。

眼瞧羅剎女真身足足有了一丈高有餘，莫驚夢繼續蓄力雪侶劍，一邊出言說道：

「有這種真實身高體型不去搬磚勞作，反而縮小用來勾引男女，也太下等了。」

兩者此時體型相差如同成人小孩。

但羅剎女可一點也沒有輕視莫驚夢，倒是故作惱意，埋怨起莫驚夢來：

「妹妹倒是不知我的心意，我向來是愛女的，味道香香的，比那些臭男人好多了。」

「能把殺人吃食說得這麼動聽，真是無藥可救。」

「沒事的，以後妹妹見識多了，就會覺得姐姐這種行為倒是圖個爽快乾凈，要是別的魔物，恐怕你現在還會聽到無盡哀聲呢。」

「那感情他們還得謝謝你下手快了。」

「那是當然。與你們人類玩砍頭殺一樣，不也一樣求著劊子手大刀要鋒利一點，下手要精準狠快一點。要是落個千刀萬剮，蟲噬蟻咬，那才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呢。」

羅剎女手持黑劍，赤足如白玉透紅，踩在紅海水中，化出道道紅蓮展華。

她一步一血花，直直地向莫驚夢踏來。

「這道理說多了費口，妹妹蓄力了這麼久，也該出劍了。」

莫驚夢則是想到什麼，有所嘆息：

「你作為羅剎和修羅的混血兒，可以同時顯化血脈中的天賦神通，日後絕對成就非凡。

只可惜魔上加魔，越是同時修行羅剎與修羅的血脈功法，你就越壓不住兩道血脈所帶來的天性。

如果你只是單純的羅剎女或者修羅女，說不定真能早早皈依正途。」

聽著這種說法，羅剎女笑了：

「我確實是混血兒不錯，但我的誕生不是天生，而是人為的捏合。

在神魔們的無盡歲月里，我這種試驗品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我懂得要自愛，懂得要自強，更要掌握機遇，不要被凡俗之情牽扯。」

莫驚夢左手持劍，右手虛按在劍柄上，說道：

「可惜可恨，你的選擇是延續這種災禍，而不是終結髮生在你身上的這一切。」

羅剎女停下腳步，一路上盛開的紅蓮隨之枯萎凋謝，融為紅水。

她以巨劍指向莫驚夢：「你縱使天賦橫溢，但對人情世事的觀察還是太稚嫩了，不過並非無可取之處。」

羅剎女這話似貶非貶。

而莫驚夢好歹是玩網上衝浪的人，信息大爆炸下，自然知道有許多事情不需要明辨。

一如時事造人。

她會來闖這局，也不是因為古雲鎮民眾以前做過什麼好事，也不是因為羅剎女以前受過什麼委屈。

只是因為她殺了太多人，所以我有能力便殺她，如此簡單而已。

公正自有鐵鎚打，道義從來險中說。

「所以我來了，我來證我心中的道。」

雪侶劍出。

寒光一道開血海！

羅剎女心有所料，卻不曾想如此劍威。

勉強下，架起黑劍抵住，然而她腳下的紅水被斬開萬億裂痕。

無數冤魂惡鬼瞧準時機便要衝出。

哪知道此時莫驚夢又出一劍，劍光斬魂，直接叫這種聰明過頭的靈魂瞬間煙消雲散，化為養氣精華。

巨劍后的羅剎女出言笑道：「妹妹說是救世，下手可比姐姐我狠多了，這一劍起碼讓百億心魂完蛋，這可是連鬼魙都沒得做，更別說轉世投胎了。」

莫驚夢用上法力說聲響話：「希夷一瞬，來去不言。我人小力微，可顧不得這麼多。」

她自是無心與羅剎女爭論，主要是說與血海下的冤魂知曉地上兇險。

勸言盡了，再接力戰，雙方身形一大一小貼來接劍。

羅剎女所施劍術風格與羅剎拳相近，都是勢大力沉的招式。

莫驚夢與雪侶劍，無論人還是劍都在體型上失落於對面一籌。

這時候雙方法力再相近，體型小的一方被打得頻頻閃身，只能是躲避鋒芒。

天上，柔河再度與銅環打起。

地上，血海漫水浸地，羅剎修羅兩尊巨像左右包合，更有羅剎女巨劍相逼。

莫驚夢一時間陷入難困。

但是她沒有擅動肩頭上的鳥形鳳凰神火，只是手持雪侶劍迂迴衝殺。

不多時，柔河為她設立的雞蛋殼狀的單光防護罩被羅剎女巨劍凶威破去。

短兵相近中，莫驚夢劍掌輪用，打得血海紅水四散，再殺出身上羅剎女兩劍血痕。

只是羅剎女的真身血氣雄厚，眨眼間傷情癒合，巨劍逆轉掄回，頂得莫驚夢人劍齊飛。

後有魔像跟上，一掌推出黑塔寶幢幻影，黑色法力隨影而來。

莫驚夢數掌拍去，卻已經被寶幢鎮壓到血海水裡。

沉淪在無底的血海中，驚夢一手將雪侶劍推出紅水，一身法力化為白光逼退血海紅水污染。

隨即雙掌運法。

落花神掌，殘象更易！

一掌打出，崩散了血海的粘稠感。

沒有紅水的纏繞，莫驚夢飛身入空。

雪侶劍隨動迎來。

接住靈劍，驚夢驅動起別樣的心法。

風雪神劍·山女歸歌！

此等劍招一出，風聲中傳來虛幻幽美的女子歌聲。

秀美的歌詞隱隱約約，縹緲不可捉摸，讓人意想出一位女子身穿棉襖，背負柴桑，手持柴刀在雪中山嶺中徐行無懼，甚至放聲高歌的豪氣快意。

劍招法氣凝聚，莫驚夢身後同時出現一位模糊的白衣女子身影，與驚夢一起使出完全同樣的劍招。

作為對手的羅剎女，感到這虛幻身影與風中歌語，不由得聯想到往昔隨兩位大天看過的一場影像。

「風雪神劍？！」

羅剎女震驚而視。

莫驚夢亦是驚奇這妖女為何能一眼認出風雪神劍的劍招。

但勢在必行。

莫驚夢也不管羅剎女是否有什麼應對方法，劍招放勁，斬出半道月光劍氣疾去。

羅剎女穩立血海，劈斬迎擊，卻是被傾斜的法力一衝，偏了半道身位。

莫驚夢數劍劈開巨像糾纏，化為不可見的一道光，瞬即刺中羅剎女心膛。

「喝！」

「沒有這麼簡單！」

雙方齊聲發勁，莫驚夢劍勢被魔功爆發頂出，后更被羅剎女一肘劈在頭上。

修羅巨像刀槍叉來，壓住吐血的莫驚夢直沉血海。

「你我之前拳掌交鋒耗損過半，但是我有紅水助力，加上真身之間的差距，你如果沒有別的方法是比不過我的。」

血海中莫驚夢自然聽到羅剎女的有意傳話。

不過她在進入鎮子的時候就提前服下包括解毒、凝神、活力等數種丹藥備戰。

只要用法力包裹丹藥直接置於胃中，有需要就直接撤去法力護層，丹藥便可不需吞咽的步驟，直接被身體消化。

比臨戰時半路掏丹藥吃的騷操作簡單有效多了。

現今藥力還在，再吃也不會疊加起效。

身上和柔河盒裡的符篆倒是不少。

可惜面對此刻的羅剎之威，這些平時練手用的符篆也不過是添油罷了。

真要壓過羅剎女，剩下的方法不多。

最有把握的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