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牛嗥
趙凌雲對莫邪的意思理解的並不怎麼到位,但他採取的做法卻正中莫邪下懷。
修真者——或者說修真這種東西確實是已經不符合這個時代的主流觀念了,榨乾舉國之力奉起數萬修士,以天下黎民的短壽換取一小撮人的長生,得不償失。
修士們是時候該學會自力更生了,而極北冰原正是一塊遺世而獨立的好去處。
且不說趙凌雲等人如何如何在冰原上安家落戶,卻說莫邪一路疾馳回天·朝境·內。
此時的天·朝正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下——這裡沒有任何影射的意思,黑暗只是單純地來自於夜幕。
紊亂的地磁比莫邪離開的時候更加暴躁,絲絲縷縷的由細微鐵質顆粒組成的絲線密密麻麻的從地下一路延伸到天空中,它們是具現化了的磁場,也是哀嚎著、腐爛著的大地向著天空伸出的垂死之手。
這方土地就快死了,但還有人嫌她死的不夠快。
「轟!」
黑暗的夜空中綻開了一朵火雲,半邊天空為之點亮,四大將軍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果然是重拳出擊。
也是,失去龍脈的大地已然滿目瘡痍,就是再種一圈蘑菇也不會讓她變得更不適合人類居住。
「颯!」
爆·炸的地點距莫邪極遠,但距離的罡風卻幾乎在炸響聲傳來的同一時間攪動了莫邪的衣角。
這此核·爆所挾帶的威勢比莫邪先前所見過的任何一顆都要強大,莫邪可以保證,要是當初被圍追堵截的時候自己挨的是這種類型的彈頭的話他早就掛了,後頭哪裡還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艹,這群瘋子!照這種打法別說天·朝了,不出一個鐘頭,整顆星球都得給毀了!」像是又回到了被孤燈道人扭轉前的核·捆·綁的那個時刻,只是這一次的莫邪能阻止末日的降臨嗎?
這個夜晚沒有星光,這個夜晚之後至少一百年以內這片大地上也不會再有星光降臨,厚重的塵埃層已經遮擋住了天空,外界的光無法傳遞進來,內部的光也不會再溢散出去。
不見天日,一如當初在三分校場前,由天下會長長的石階向上望去時映入眼中的光景。
那唯有以拙劣把戲才得以矇混過去的難關,今時今日再度出現在了眼前。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滿懷戰心、風雨不動的背影擋在面前。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滿腔熱血的戰友護在左右。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神兵利器握在手中。
然而……
「這又如何?」
神兵利器終究只是「器」,人修的從來就只是「道」,而絕非「器」。如果拘泥於「器」,那乾脆就不要修「道」。而至於擋在身前的前輩、護在左右的戰友也只是外力,能借一時,不可借一世。最後的最後,能儀仗的僅剩下自己。
莫邪沒有在空中多作逗留,他緩緩地降落到地面上,白炎在他身上升騰不定。
斬了道,他體內的劍氣依舊是蒼白顏色,與『劍二十三』的漆黑依舊差著十萬八千里。
獨孤劍聖的「劍二十三」似乎是在排斥著他,那種毀天滅地的地獄之劍似乎根本就不適合他。
適合他的從一開始就只有一種劍、一條道。
「嘩啦啦!」
在升騰、激蕩著的白炎的包裹下莫邪周遭的土木砂石無規律地顫動著、逃難似的遠離莫邪而去,隨後大地山川開始搖晃、震顫,彷彿牛嗥般的聲響自萬物震顫中混合而出。
「哞!」
伸向天空的磁線們也發出了共鳴,本是毫無美感地、直直地向著天空伸展著的它們逐漸已莫邪為中心如花瓣般伏下、展開。恍如牛嗥的聲音順著花瓣不斷向外擴展、傳遞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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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無天無日,暗無天日中,曾沉眠著的無數屬於『道』的屍骸們已所剩無幾,唯有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彼此相對而立。
大的肥頭大耳,法相莊嚴,如廟中佛像但卻又有些許不同、不妥,讓人望之生畏。
小的負手而立,一身黑氣瀰漫,如降世魔頭但卻沒有魔頭該有的張揚、不可一世。
「嗝~」
渺小的身影最先打破了沉默,用一個飽嗝。
「貪多嚼不爛吶,施主。」高大偉岸的佛陀評價道,「三千外道已經在你的體內相互衝突了,施主,莫再要執迷不悟,放手吧。」
被大能斬去的『道』的屍骸竟是莫名地重拾了生命,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們這些傢伙,還真是改不掉『好為人師』的毛病啊。」渺小的身影說到,唇齒開合間一縷縷漆黑的火焰自他口中冒出,漂浮在空中,似是無人能懂的字元,跳動著、不斷湮滅著。
「阿彌陀佛!」大佛不再言語,只冷眼看著渺小身影唇邊黑炎升騰,顫抖不休。
口吐黑炎只是個開始,那渺小的身影身上開始不斷有腫塊鼓起,不消片刻那渺小的身影便脹成了一團肉瘤。
像是隨時都會爆炸的肉瘤。
他已膨脹到了極限,但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依舊沒有喊過一聲痛,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還依舊緊閉著牙關,極力不讓更多的黑炎冒出。
「痴兒!痴兒!」大佛暗嘆,他已無數次地見證了與眼下相同的場景,各種人出於各種理由在這裡化作了肉瘤、化作了肉球、化作了漫天血雨。
這一次與先前的無數次相比應該不會有任何的不同。
他閉上了眼,不欲再看下去。
三千外道與這片天地本是囚困他的工具,兩者皆存之時他身如泥塑,兩者缺一之後他才能獲得少許的自由。
而每一次他獲得自由的時間都不怎麼長。
閉目,是為了不在身不由主的漫長歲月中眼干失明。
他只是尊被鎖了神通修為的大佛而已,除了命長點、不會為腹飢所困外基本上與尋常人無異。
閉目,他在等一聲炸響,但不如他所願的,他等到的卻是一聲牛嗥。
「哞~!」
悠揚勝青銅古鐘,這古怪的、此界絕無的聲響自肉瘤中發了出來。
「這是!」大佛猛然張眼,滿臉皆是不可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