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絕望
第12章絕望
姜柟頭朝下被駕在馬上,顛得她很難受,不斷的掙扎,想要下馬,後腦勺一陣頓痛襲來。
須臾間零星的片段快速閃過,很快她便昏了過去。
殘存的意識,在腦海里翻騰。
六郎?
六郎啊,家中行六。
原來他就是皇六子,也是當今的東宮太子,謝昀。
難怪眼熟。
她長眠於長命鎖上時,常年被鎖在東宮的柜子里,只見過謝昀一面。
那時的謝昀已至中年,病得瘦脫了相,帝王威儀卻不容直視,與現在少年秀氣的模樣,相去甚遠。
後來,姜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聲音刺耳繁雜,有渾沉的狗叫聲,有老鼠細碎的啃咬聲,無不撕扯著她的神經,像有什麼東西捏住了她的心臟,她的血無法迴流,無法活下去!
耳膜快要爆炸!
她蹲下去,捂住耳朵,雜訊忽止,卻有馬蹄聲靠近。
抬眼望去,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是什麼龐然大物,朝她狂奔而來?
「為什麼是你?你為什麼陰魂不散?姜柟,去死!你去死!」
馬上的女子,容顏逐漸清晰,轉眼間,一臉虛偽的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柟兒,我們自幼是關係最好的姐妹。」
她渾身顫抖,巨大的屈辱自腳底升騰而上,漫延全身,她撿起石頭,將那女人的臉,狠狠砸成了血肉模糊的樣子。
夢境化為虛無。
姜柟醒來時,已身處卧榻之上,葯香四溢,她癱在床上不動,眼角隱有淚光。
「醒了?」
腳步聲緩緩而來,一年輕女子端著葯碗坐到了床邊,裝束簡單幹練,眼帶英氣。
「謝謝!」姜柟艱難的爬起來,接過葯碗喝下去,目光落在女子臉上,脫口道,「芸白?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聲音顫抖,話落之時,斗大的眼淚一顆顆用力的砸下。
顧芸白目露驚愕:「對!我是顧芸白,你記起我了?」
「.我什麼都記得,不敢忘!」姜柟小臉慘白,閉眼歪在軟枕上,「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上柱國大將軍府,在帝京本是神一般的存在,但這十來年,卻是禁忌。
顧家三代壯丁,絕大多數戰死沙場,少將軍神勇無敵,打得匈奴聞風喪膽,一夜間,通敵叛國的罪名毫無徵兆地壓下,舉國震驚。
顧家少將軍最終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年僅二十歲,尚未婚配。
帝京更是血流成河,與上柱國大將軍有關聯的人殺的殺,流的流,前皇后在宮中自縊身亡,二皇子謝瑾被軟禁皇陵。
禍不及出嫁女,但那個時候,姜家為避禍事,父親為仕途,落井下石,他們明明可以直接休妻,卻又貪圖好名聲,全家逼著母親與父親和離。
「太好了!上一秒我還在想怎麼才能讓你恢復記憶,你自己就全想起來了!」顧芸白滿臉興奮,見姜柟滿臉疲倦,忍不住啐道,「不知道你怎麼搞的,把身體搞成了這樣,大夫說你氣血兩虧,身體像根枯木一樣,恐再難有孕!」
「無所謂。」姜柟笑容蒼白。
「柟兒,其實救你的人不是我,是秦王殿下謝瑾。」顧芸白起身,嘆息,「這些年,為昭雪沉冤,我與秦王殿下四處奔波,你如今恢復了記憶,正好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芸白!」
一道低沉的喝斥聲傳來,姜柟抬眼望去,一身著石青色錦袍的男子,負手而立。
「見過秦王殿下。」姜柟掀開被子,打算下床行禮。
「你還傷著,不必多禮!」謝瑾快步上前,止住了姜柟的動作,柔聲道,「柟兒,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帶你回帝京。」
「殿下,她身上也流著顧家的血」
「芸白,你跟我出來!」
謝瑾臉色沉凝,打斷顧芸白,二人轉身出門,關上房門后,就在屋外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小舅舅的冤情全系我一身,雖死無悔!柟兒一介弱質女流,你拖她下水幹什麼?」
「姜家如日中天,南凌郡王駐守一方,自然有用得著她的地方!」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娘家不重視,夫家不受寵,日子過得很辛苦!」
「她眾星拱月時,因為她母親姓顧,現在辛苦,也是因為她母親姓顧,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顧家能翻案對她而言,也是好事!」
「我自有決斷,此事不必再議!」
兩人雖然壓低了聲線,但足以被姜柟聽見,她眉眼淡淡的,沒有任何光亮閃動。
*
帝京城外,擂鼓聲動,百官出城相迎。
東宮攆轎緩緩停下,謝昀身著素黑色的朝服,挂彩的臉消了水腫,卻難掩青色,面露不耐。
他單手懷抱一兩歲小兒下轎,那小兒雙眼含淚,精神不濟,顯然是哭鬧了一路,緊抱著謝昀的脖頸不撒手。
小娃一哭,東宮太子的臉,都被丟盡。
從謝昀極度不悅的神情中,顯而易見,他沒將那孩子摔死,都是寬宏大量,仁心仁德。
百官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東宮的掌事太監高喊一聲,眾人這才跪地山呼。
一身著水粉輕紗的女子,由最初震驚緩過神來,朝謝昀盈盈一拜,笑不露齒,舉手投足盡顯大家風範,宛若被嬌養的人間富貴花。
那是姜媛。
藏在巷子口裡的姜柟,遠遠望去,目光穿越人牆,緊緊粘在了姜媛的身上。
怎麼會忘呢?那是她恨不得,扒皮抽骨的仇人啊!
三年未見,卻彷彿是隔了一世。
姜柟面上不顯山露水,但隱在大袖衣下的手背,青筋暴起,微微的打著顫。
母親和離后,為生計奔波,積勞成疾,家裡一貧如洗,姜柟只能回姜家求父親相救,但後母強勢,父親窩囊,對她避而不見。
姜媛答應每月給她二兩,她以為姜媛念及姐妹之情,她感恩戴德,卻不料這二兩月銀,竟是一切罪惡的開始。
剛開始姜媛只是像逗狗一般,每回賞二兩銀子就像賞下天大的恩賜,時不時的扇姜柟兩個耳光,尋幾個閨中密友對姜柟拳打腳踢。
如果只是皮肉之苦便也罷了,隆冬時節,姜柟渾身淋濕跪在雪地里,只為了多乞討二兩銀子,給母親請更好的大夫。
可她從不知道,原來這世上有人,連畜生都不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