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痴風知勁草
第二章、痴風知勁草
段正華一見面仍如往常般叫席星辰「辰哥」,是想告訴席星辰:「無論你做過什麼,你仍是我兄弟;無論你做過什麼事,我都挺你。
這種純粹而盲目的兄弟義氣,被《馬列》、《毛選》武裝過的席星辰在潛意識裡是不贊成的。
不過,這種感覺很好,真的很好。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
段正華的這份兄弟情,席星辰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席星辰微微一笑,拍了拍段正華的肩膀,道:「家師還好吧?」
段正華面有憂色道:「鉅子為避嫌,沒有在島上。」
這是席星辰意料之中的事,沒有再多言語,只是點了點頭,示意明白。
在來的路上,席星辰將這個世界與自己前世所處的世界做了個對比,發現這裡的一切與前世所處世界極其相似,只是時代倒退了一百多年。
席星辰現在所處的國度,名為大衍,是南疆大陸上最大的王朝,而大衍如今的處境,相當於席星辰所熟悉的清朝末年。
外有列強橫行,內有義軍迭起;北旱南澇,田野顆粒無收;百姓流連失所,易子而食;天災人禍,風雨飄搖,危如累卵。
如此時局,大凡懂點歷史的人,腦海中都會出現一個念頭:大廈將傾,亂世將至。
大衍王朝和南疆大陸歷代王朝一樣,獨尊儒術。
歷史上,每個王朝傾覆之際,被儒家壓制了數千年的諸子百家都會紛紛入世,企圖在這輪王朝更替中將自己的思想主張發揚光大。
這次自然也不會例外,席星辰便是墨家派出的天下行走。
只是席星辰流年不利,剛出山便犯了殺戒,被招回戒律堂問審。如果戒律堂判他有罪,也說意味著什麼亂世盛世都與他無關了。
因為他得再次跟這個世界說拜拜。
「這萬惡的封建家長制……」
席星辰本想將墨家律法臭罵一頓,但一想到前世的憲法,心想還是算了。
伸也是一刀,縮也是一刀,席星辰深深地吸了口氣,將想好的說詞在腦袋中的過濾了一遍,一口濁氣緩緩吐出,輕輕地推開了戒律堂的大門。
戒律堂依然繼承著墨家的極簡風,瓦房一間,大堂正前方掛著一幅墨子畫像,畫像旁邊擺放一張太師椅,席星辰知曉這是當代鉅子——也就是他師父的座位,為了避嫌,這次問審他師父沒有參加,因此鉅子位是空著的。
鉅子位兩旁邊,各擺了五把交椅,這是墨家十大長老的座位。席星辰特意看了右上角一眼,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按墨家長老座次排序,右上角這把交椅上坐著的,應該是墨家第一高手西門摘星。
西門摘星是一個脾氣很怪異的老頭,平時只要看誰不對眼,就提劍上門講道理,當然是我說你聽,如果不服那就躺著繼續聽的那種。
沒辦法,即便是你不願意承認,每個世界的講道理的方式都一樣:誰的拳頭硬,誰就有發言權,這個道理適合於任何地點、場合。
西門摘星統領著墨家最大有殺手組織,因此拳頭絕對夠硬,資格絕對夠老,所以這個大堂里的九位長老基本上都聽西門摘星講過道理。哪怕是座次僅次於鉅子的戒律堂首席,見到他也是一個頭兩個大,能躲就躲。
值得玩味的是,這麼一個不講人情、不通世故的倔強老頭,偏偏對席星辰鍾愛有加,他甚至打破師承門規,將最得意的墨子劍法傳給了席星辰。
西門摘星的這一舉動也直接將席星辰推上鉅子繼承人的位置。
席星辰之所以決定回墨家總舵受審,除了有個當鉅子的師父外,司門摘星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席星辰仔細斟酌過,他這次能否活命,西門摘星作用可能比他師父還要大,畢竟他師父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因為他是墨家鉅子,行事不能讓天下墨者寒心。
西門摘星則不同,他做任何事都不會讓人感到意外,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
現在兩大靠山都不在場,如不是已經想好了說詞,並且將審問的流程及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反覆推演並一一作出應對,席星辰那顆不怎麼堅強的小心臟恐怕已經崩潰了。
「墨者席星辰,奉鉅子令來戒律堂聽審。」席星辰平復了一下氣息,朗聲道。
席星辰的鎮定顯然讓九位長老有些意外,過了好一會,戒律堂的長老袁興邦才問道:「席星辰,今年四月,有人說舉報你在宛縣殺害了大發米店老闆姚國寧全家,以及宛縣縣令戴安東,一共八人,此事可否屬實?」
「屬實……」
「咳!」
席星辰剛說出兩個字,便被一聲乾咳打斷。
打斷席星辰說話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鬍子的彪形大漢。
這個人席星辰也很熟悉,叫溫高明,是西門摘星的師弟。
溫高明見所有人都看向他,連忙賠著笑臉解釋道:「不好意思,昨天被子掉地上了,受了點風寒,一時沒忍住,嘿嘿!」
溫高明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在座的諸位長老都忍不住直翻白眼。
這貨在大雪天坦胸露腹都沒見他打過噴嚏,在六月天里居然會受風寒,騙鬼嗎?
不僅長老們不信,席星辰自然也是不信的。
由於席星辰在西門摘星那裡混得很開,對溫高明的為人自然也很了解。
正所謂「貌如其人」,說的就是溫高明這種人。溫高明的性格脾氣就如他的形象一般,直來直去,隨性而為。
這種人說的好聽點,是放蕩不羈;說得難聽點,就是腦子裡少了根弦。
這麼一個人在這個時候打斷席星辰,目的自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是在提醒席星辰要謹言慎行。
按席星辰對溫高明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將分寸拿捏得這麼好的,唯一解釋得通的就是西門摘星事先叮囑過。
想通了這點,席星辰那顆本來已經冰冷的心,不由生出一絲暖意,感激的看向溫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