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第364章 阻力和希望
第364章阻力和希望
重度肌無力是一種十分複雜的病,當下的醫療條件又比較簡陋,怕是到了省城都不容易治好。
當然,其中還有比較任性的原因。
因為自己喜歡的人,戶憐心吃了太多的苦,同時在感情上又有點驚弓之鳥,生怕這一去,陳衛紅再一次和她山水相隔,會生出許多變故。
尤為讓其難以承受的,是這種失而復得的相思之苦。
所以,她才會固執的選擇留在縣城,二人也因此把希望寄託到了王承舟身上。
可以想象,這個決定肯定受到過不少阻力,特別是兩家人中陳衛紅的老爹還是縣醫院院長,就是上次搶救張全發的時候,那個頭髮花白、滿臉嚴肅的中年人。
這樣的人對於重度肌無力都無能為力,怎麼可能會相信一個所謂的村衛生員能夠治好?
這些,都是王承舟旁敲側擊推論出來的。
所以,看著陳衛紅騎上自行車,歡天喜地的離去,他心裡的壓力也很大。
這病要是治不好,毀的可是兩個人。
感嘆了一陣,王承舟又連忙回到家裡,一家人忙著統計欠老少爺們兒的帳。
所謂才不露白,根據武國山的調查,張全發極有可能是賺了錢太過招搖,讓歹人給盯上了,在即將進入蒲山鄉的時候,被人堵住,最後身中數刀,倒在了血泊中。
而那些他在外面風餐露宿,幫著王家村的父老鄉親賺回來的錢也被搶了個精光。
講道理攔路搶劫,謀財的多,害命的少,那些人為了錢不至於下死手才對。估計是張全發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翻身的機會,實在是害怕賣茶葉的錢被搶了去,辜負老少爺們兒的信任,再次變成那個一無是處、遭人白眼的浪蕩子,心裡有了執念,結果遭遇不測。
再加上高考恢復的消息傳來,人心思變,經濟活動突然變得熱烈起來,原本作為集體大生產的一員,大家都是窮哈哈,誰也不嫉妒誰。
可這種突然出現的落差讓不少人急了眼,眼看著別人要跨越階層,眼看著有錢就能獲得更大的機會,有些人就開始起歪心思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只能說慾望是人類社會進步的原動力,但也不可避免的帶來了貪婪和醜惡。
整理著手裡的鈔票,王承舟一通瞎琢磨。
「二姐,算下來一共需要支付212塊8毛5分。」
王愛朵劈里啪啦的撥打著算盤,把欠錢的總數統計出來,大眼睛里精芒閃動,「但是,這幾次你和張……姐夫攢下來的錢只有70來塊,不能說不夠,只能說差了好多!」
聽到這個數字,王紅河和李玉珠真是滿臉愁容,他倆怎麼也沒想到會差這麼多。
還是那句話,主要是張全髮帶著大家吃了回螃蟹,可真是把長年累月只能靠著幾個工分生活的鄉下小娘們兒給激動壞了,一個個拼了命的採摘狗娃花和霜桑葉,都盼望著再發一次橫財,沒想到……
二姐攥著手裡的錢,又低頭仔細數了一遍,骨節都有點發白,抿著嘴唇,默默的沒有吭聲。
一百三十多塊,對於一個鄉下的女人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
那個年月,城裡的熟練工人一個月的工資才三十六塊,想要攢出來都得大半年的時間,就這還是幾乎不吃不喝的情況下。
而一個農村婦女,好的也只不過一天掙幾毛錢……這得攢到猴年馬月去?
「要不……」
四丫摳著手指甲,也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嚅囁道:「二姐,要不,咱先還一點點?」
不然還能怎麼樣?「不行。」
哪知道,正在王愛仙羞紅著臉,準備妥協之際,王承舟突然開口了,他雙眉緊鎖,滿臉嚴肅,「這筆錢必須現在就還上。」
王紅河和李玉珠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事兒可不是說笑的,那可是真金白銀,你現在就是把王愛仙給打死,她都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呀。
「哥,你說的好聽,錢從哪裡來?」
四丫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伸著小手晃了晃。
「拿著!」
不成想,王承舟還真就抓出一把票子,拍到她的手裡,「我先幫二姐墊上。」
「姐夫臨終前說過的話,咱們不能不執行。」
「而且,之所以這樣做,還有其它的原因。」
四丫小手一哆嗦,連忙縮回來仔細數了數,正好一百三十多塊!原來他剛才已經謀划好了的!伱真可以呀,王承舟!
當即她就咬牙切齒道:「哥,咱們只是欠賬,又不是不還,幹嘛非得這麼較真?」
「你現在是裝大方了,可你忘了自己欠小芷姐的錢了?你都借給二姐,拿什麼來還她?你還真不怕被紅纓姐打死,拿你自己嗎?」
「而且,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咱倆又都要去上學,你把家裡的錢花得一乾二淨,將來不還得作難?」
一連串的追問,王承舟還沒來得及回答,王愛仙先坐不住了,擺著手為難道:
「仨兒,這可不行。」
「四丫說得在理。這些錢我可不能要。就這七十多塊我先拿來還給老少爺們兒,哪怕一家少還一點,剩下的我慢慢補上,大不了往後的日子過得苦一些罷了,反正咱又不是沒吃過苦。」
「再說,老少爺們兒又不是不講理,不可能家裡死了人,他們還硬逼著上門討要的。」
王紅河和李玉珠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可看著自己兒子,卻沒有開口參和。
王承舟卻搖了搖頭,認真道:「二姐,我之所以這樣做,並不只是為了幫你,更不是看不起老少爺們兒的格局,而是有我自己的原因。」
「這樣說吧,因為姐夫這件事,我越來越覺得貧窮何其可怕!所以,以前在腦子裡猶豫不定的想法,現在卻十分迫切的想要實施。」
「我就直說了吧,我想投資辦個酒廠,而這件事需要老少爺們兒的支持。所以,我必須先把這錢全部還上,給他們建立信心,然後才能讓他們安心的出錢出力幫我。」
辦酒廠?!
王紅河和李玉珠眼睛都瞪圓了,根本就不知道他啥時候有了這樣的心思。
那個年月,各行各業管的都比較嚴,只有酒這一行業,老百姓還算是可以參與進去。其實,按照王承舟最初的想法,還是打算干自己本專業的事情,背靠伏牛山,幫著老少爺們兒做出一個藥材產業,帶領大傢伙兒共同致富。
不過,這一想法只有等來年土地承包落實了才有可能進行。
那個時候,各地的能人都開始鼓搗東西,有辦磚瓦窯的、有包荒山種果樹的、有天南海北做生意的……熱鬧異常。
可因為張全發的驟然離世,王承舟漸漸的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趕緊賺錢。
也算是彌補二姐夫的遺憾!「辦、辦、辦酒廠?」
四丫驚得說話都結巴了,作為一個農民,雖然她素來心比天高,可也沒敢想過這樣的事情。
畢竟,在印象中,這種事情那都是跟國家有關係的光棍人做的呀。
而且,他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奇怪。大致上的意思是先把錢還給老少爺們兒,然後再從他們手裡借過來?這左手倒右手的舉動,也只有他能想得出來吧……
聽到這話,二姐王愛仙同樣呆住了。
王承舟卻盯著她洒然一笑,認真道:「二姐,我都想好了,這錢借給你,你要是回去張庄種地,還起來可不是十分容易。」
「依我看,你就留在家裡給我打工得了。要辦酒廠,總歸是要招人的,咱們是至親,用你豈不是比用旁人強?」
「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你就安心給我幫忙吧。」
王愛仙可真是被自己兄弟的話給驚到了,一時間腦子混沌一片,什麼好不好的,已經全然搞不明白了,只是感覺到親情的溫暖,眼圈兒一紅,淚水又流下來了。
王紅河和李玉珠更是咽了口唾沫,感覺身體都有些戰慄。
一家子祖祖輩輩都是老農民,哪敢想這麼大的事情啊?自己兒子這膽子……真是太嚇人了。
只有王愛朵拿眼睛斜著他,看著他口沫飛濺的描繪著未來的藍圖,可這藍圖裡明顯沒有自己!心說:
王承舟,你就可勁的忽悠吧!
爹娘現在是腦子被你繞暈了,迷迷糊糊的就跟著支持你,全然忘了最要緊的事情。
別忘了,辦廠子,這大學,你還考不考了?
只不過,小丫頭給他留著面子,並沒有當場質問他。或者說從一開始她就發現了端倪,覺得自己這三哥從始至終都沒有讀書上學的心思。
家裡人商議已定,下午就開始召集全村的老少爺們兒發錢。
聽到這個消息,最激動的反而是挖河回來的王玉堂和王紅河等一眾老一輩的人,他們急急忙忙的找上門,生怕王承舟腦子一熱,把家裡霍霍個一乾二淨,到時候過年都成問題。
可端著茶水,聽到他那些辦酒廠的話,雖然反應跟王紅河和李玉珠差不多,驚得手臂都哆嗦,但是,他們明顯膽子更大一些,或者對於貧窮的憎惡更加深入骨髓,一個個的當場就拍手支持。
不過,王玉堂同時也提出了擔憂,皺著眉頭道:「承舟,你小子腦子夠用,又有實打實的本事,現在連魄力都有了,咱們肯定覺得你能成事。唯一難辦的點是大隊怎麼看。」
「如果王鐵林不同意,在中間壞事,還真是有不少的阻力。要知道,經歷這麼多事情,雖然你的人望今非昔比,可他畢竟還是村長,村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還得經他的手處理,老少爺們兒也不敢不賣他面子。」
「這一處關節如果不能打通,我估計這會很難辦。」
聽到這話,滿屋子人都是眉頭緊皺,一時間還真拿不出什麼說服王鐵林的法子。
這事兒換做一般人,估計非常容易辦成,唯獨王承舟不行,雙方的仇結的太深了,基本上到了難以化解的地步。
可換做其他人,誰有這個魄力和腦子來辦什麼酒廠?一時間,簡直就成了死結。
其實,這事兒到這一步,只有一個唯一的辦法,那就是把王鐵林給頂下去。但是這話誰都不敢開口說,一是這玩意兒等於直接舉旗造反,把王鐵林那一枝的人給扳倒,牽涉的方方面面太多;二是上面會不會同意村集體管理層進行大換血,誰又來當這個競選人?
整個村子有資格挑戰王鐵林的人只有兩個,那就是王玉堂和王承舟。但是,這可跟一般的村民選舉不同,是要主動站出來把王鐵林頂掉,那可是要結世仇的。
王玉堂為人中正平和,順其自然的事兒他自然樂得其成,可眼下卻是要得罪人的,他估計不會當那個出頭鳥。
王承舟腦子活泛,醫術高超,其實村長不村長的當不當無所謂,不管走到哪,父老鄉親不得給他個面子?
何必多此一舉謀個費力不討好的小官當?
再說了,他的性子更是隨遇而安,向來沒什麼大志向,就想舒舒服服的過日子。閑了到山上溜達溜達,弄點稀奇古怪的草藥,再則到河套里轉轉,挖點黃鱔摸點小魚,豈不是逍遙快活?
大傢伙兒早看出了他的性子,也不好說什麼逼迫他的話。
王承舟更不會往自己脖子上套韁繩。
一時間,整個場面都尷尬住了。
王愛仙和王愛朵正好整理完名單,大傢伙兒見不好繼續打擾就一個個離開了。
王承舟心裡滿是糾結,腦瓜子里亂鬨哄的,索性不去想了,先把老少爺們兒的錢分了再說。
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兒想不到他如此人物,剛辦完自己姐夫的喪事就召集眾人發錢了。講道理,這錢她們本來就不好意思要的。
畢竟張全發為了這個連命都搭進去了,關鍵是錢被搶了,不認倒霉還能怎麼辦?所以,見他站在大門口,呼喊著一個個的名字,有零有整的念著各自該得的收益,不少人的眼眶都濕潤了,恍惚間彷彿張全發又活了過來,整個村子里依舊是曾經的歡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