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人心

第82章 人心

第82章人心

此時尚書台內,只有楊彪與王允兩個人。

楊彪認認真真的翻閱著奏疏,一絲不苟,像是個治學嚴厲的先生。

王允默不作聲,不時看向門外,來去匆匆的腳步聲,令他心裡起疑。

一直到了散值的時間,王允走出尚書台,拉住一個路過中黃門,問道:「宮裡出什麼事情了?」

中黃門連忙躬身,道:「回王公,宮裡一些人手腳不幹凈,大長秋正在整肅。」

『整肅?』

王允望著來來回回的禁軍,點頭放中黃門離開,心裡暗道:『宮裡人手腳不幹凈,為什麼要換防禁軍?』

楊彪這時出來,與王允無聲對視一眼,徑直出宮。

踏出朱雀門,坐上馬車,楊彪神情立變,道:「回府!」

車夫聽出了楊彪話里的不一樣,走出很遠,見沒人這才低聲道:「家翁,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楊彪滿臉凝重,雙眼警惕不安,道:「宮裡又換防了。霍光精明一世數十年,最後還不是落得身死族滅的下場?可笑!」

車夫有些沒聽懂,楊彪也沒有多解釋。

第二天一早。

荀攸,鍾繇出現在劉辯的書房裡。

鍾繇稍微鎮定一些,荀攸則面帶凝色。

鍾繇看著劉辯,道:「陛下,想要處置袁家,須有萬全準備。臣認為,先外后京,首先剪除袁家在京外的勢力,以防變亂。」

現在不是以前,大漢朝虛弱不堪,早已人心渙散,地方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實力諸侯,已不是只除首惡就能萬事大吉的時候了。

荀攸接話,道:「陛下,袁家勢力太大,首先是汝南,其次是洛陽,而後是董卓與并州、金尚與兗州。其餘各處,也需戒備。」

劉辯跪坐在那,靜靜聽著。

鍾繇見劉辯不說話,神色變的嚴肅,道:「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要動手,一定要快准狠,決不能猶豫分毫!」

荀攸知道劉辯心裡的顧忌,跟著道:「陛下,事到如今,不能退縮。請陛下下旨,其餘之事,臣等會安排妥當,定不會有損聖威,更不會擾亂朝廷,壞了陛下的國政。」

劉辯眉頭一挑,抬頭看著兩人笑道:「朕倒不是顧忌、退縮,而是在思索。這并州,朕已經給盧使君去了密信,問題不大。董卓,嗯,朕來處理。兗州的金尚也好辦,調他入京,命丁原火速到任即可。只是,這汝南……」

他話沒有說完,其意自明。

汝南是袁家的大本營,朝廷對那裡的控制力微乎其微。

鍾繇聞言,稍加一想,便道:「陛下,汝南此時有黃巾作亂,可用此為借口,命曹操與徐榮合兵,以征討黃巾亂匪的名義,進入汝南郡,順手料理袁家以及黨羽。」

「曹操?」

劉辯沉吟著,面露一絲猶豫。

這時,他忽然醒悟到了一個問題,他對曹操其實並不放心,心裡下意識的不給他坐大的機會。

『是上位者慣有的疑心病嗎?』

劉辯心底自語,旋即就果斷點頭道:「好,就命他們合兵進汝南,由曹操負責緝捕袁家黨羽,不可錯漏一人,尤其是袁家之人!」

鍾繇,荀攸見劉辯這麼說,神色放緩,對視一眼,反而沒有說話。

劉辯看向兩人的表情,道:「二位卿家似也有所忌憚?」

鍾繇一臉肅容,道:「陛下,那就只剩下京城裡了。」

劉辯輕輕點頭,會意了——京城裡的袁家以及董卓。

董卓怎麼處置,誰負責動手料理袁家?

劉辯雙眼微微眯起,心裡起了一個念頭,道:「朕知道了。昨日里朕聽說,楊家休妻了?」

昨夜,楊彪休妻,與袁家決裂,原因是『善妒』,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荀攸自然明白楊彪的用意,道:「陛下,楊大夫能有所察覺,袁家必然也是,宜早不宜遲。」

劉辯心裡不禁笑了聲,這又不是太平盛世,殺個大臣驚天動地了不得,他袁家能殺入禁宮,一夜屠戮那麼多人,朕怎麼就不能誅滅他袁家?

劉辯直視著二人,端坐如松,神色威嚴,道:「二位卿家,朕命你們,即刻起,著手清理袁家在朝廷的黨羽!」

二人面上一正,齊齊伏身而拜,沉聲道:「臣領旨!」

他們心裡都清楚,大事在即!

待兩人出了書房,劉辯稍稍思忖,道:「傳董卓來見朕。」

「是。」潘隱應著,輕步出去。他低著頭,小碎步,心裡同樣忐忑不安。

那可是袁家啊,整個大漢最為顯赫的名門世家,提到袁家,誰人不敬讓三分?

而劉辯還在考慮,怎麼將這件事的外溢影響儘可能的降到最低。

與皇宮只有一牆之隔的太尉府。

董卓還在呼呼大睡,身邊是兩個十四五歲的嬌美少女,臉上殘留著淚痕。

這時,一個家僕來到床的不遠處,低聲喚道:「主人!主人!」

睡夢中的董卓被猛然驚醒,下意識的就伸手抽下床頭的劍,握到劍了,這才冷靜,清醒過來。

他看著不遠處的下人,穿好衣服,走過來,睡意不散,帶著怒氣道:「什麼事情?」

僕人拉著董卓向外面走了幾步,道:「小人探到一個消息。」

董卓看著他,靜了會兒,忽的一腳踹過去,道:「說!」

僕人急忙爬起來,道:「是是,是司空要辭官了。」

董卓愣住了,想了一會兒,道:「什麼原因?」

僕人瞥了眼外面,越發低聲道:「司空府里傳出來的,說是因為兗州刺史金尚平亂有功,司空舉薦金尚為兗州牧,觸怒了陛下。」

董卓現在有些張二摸不著頭腦,滿臉困惑,道:「兗州,平定了?」

「是這樣說的。」下人道。

董卓雙手摸著大肚子,整個人徹底清醒了,雙眼裡若有精芒閃動,突然間,他急聲道:「快快快,傳信去并州,告訴他們,不要亂動,都回去!去,快去,叫李肅來見老夫!」

僕人嚇了一跳,應著就往外跑。

但很快,他又跑了進來。

董卓正一臉苦思,心裡總有不好的預感,見他又衝進來,直接一腳踹過去,怒聲道:「老夫讓你去,你跑回來做什麼!?」

僕人被一腳踹的不輕,艱難爬起來,跪在地上,道:「主人,是宮裡,陛下傳主人即刻進宮。」

董卓看著他,瞪大雙眼,愣住不動,心裡卻起了一絲驚疑。

他預感到,可能是袁家出事了。

眾所周知,袁家一直是保他,提攜他,他不是袁家門生故吏,卻也深受恩惠。

如果袁家出事了,宮裡詔他,是不是一場有來無回的鴻門宴?

……

此時。

袁府。

袁隗拄著拐,站在屋檐下,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枯瘦的臉上一片平靜,無聲無息,看不出半點情緒。

袁基站在他身後,一臉敬佩,道:「還是叔父高明。」

「高明在何處?」袁隗頭也不回的道。

袁基看著袁隗的側臉,語氣激動,道:「叔父不動聲色間,兗州牧在手,御史台繼續空位,等局勢再亂一點,董卓應當要錄尚書事,情勢又翻轉了……」

之前,袁基還埋怨袁隗太過軟弱,什麼都屈從那位陛下,令袁家聲勢大跌。

不曾想,袁隗是下了這樣一盤大棋!

袁隗看著連綿不斷的細雨,道:「我是什麼都沒做。」

袁基笑著,道:「是,是我胡言了。」

袁隗回頭,靜靜看著他,道:「愚蠢!」

袁基神色微變,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目光銳利了幾分,道:「公路、本初可以做的事情,伱不能做!」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卻沉聲道:「叔父,本初現在還不知所蹤,公路更不知道躲在哪裡,若我不做,誰能做?」

「我自會讓別人做。」袁隗道。

袁基似有不甘,道:「叔父,何進的死肯定藏有大秘密,宮裡派人幾乎殺了何進所有親信,那逃走的小妾,肯定知道什麼!」

袁隗語氣平靜,道:「我說了,我會讓別人去做。」

袁基知道袁隗這是生氣了,想要解釋什麼,一個中年人出現在他們身側不遠處,道:「家翁,司空來了。」

袁隗餘光一掃,繼續盯著袁基,道:「你還做了什麼?」

袁基嘴唇蠕動,道:「我請司徒公舉薦金尚為兗州牧。」

「你比我預想的還要愚蠢!」袁隗語氣重了一份,臉上出現了一絲冷漠之色。

袁基見袁隗這般生氣,想要解釋,就看到劉弘已經出現在遠處的走廊。

不久后,袁家客廳。

劉弘與袁隗對坐,袁基在中間,給兩人倒茶。

劉弘看著袁隗,神情都是嘲諷之色,道:「沒有閹黨,沒了大將軍,太傅行事就這般肆無忌憚,毫無顧忌了嗎?」

袁隗面無表情,道:「我不知道司空在說什麼。」

袁基看著劉弘,心裡莫名開始不安。

劉弘冷哼一聲,道:「有沒有私心,唯有太傅心裡清楚。我想說的是,當今陛下不是先帝,對人對事,有著不一樣的洞察力。尤其是,陛下有心振作,以往的那些手段,只會引來他的厭惡,招來雷霆。」

袁隗注視著劉弘,神情微動,道:「是司徒有什麼想法?」

袁基臉上的慌亂已經掩飾不住了,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劉弘。

劉弘根本不看他,與袁隗對視,道:「丁宮明知道舉薦金尚的後果,還是舉薦了,說明有萬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說服他的,但此舉肯定會激怒陛下,你們就一點都不擔心後果嗎?」

袁隗沉默。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有所顧忌,不提就能相安無事;一旦提及了,那就是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袁基見袁隗不說話,臉色如鐵與劉弘道:「司空公,司徒公就不能為國舉賢嗎?金刺史有品行,有能力,朝野共知,而今平亂兗州,功在社稷,一道舉薦,何至於此?」

劉弘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為國舉賢?你們袁家的所作所為,朝廷里誰人不知?大將軍尚能保得全族,就是不知道,袁家能不能保得住!」

袁基剛要張口,袁隗卻點頭道:「你們二位,是要致仕了?」

劉弘神情驟然變得難看,強壓著心頭怒火,道:「丁宮忤逆陛下,豈能長久?丁宮一走,我獨木難支,留下何用?王允,楊彪膽小怕事,無能軟弱,今後尚書台,就是袁太傅一個人的了!」

袁基聽著劉弘怒氣沖沖的話,直覺莫名的心驚膽戰,忍不住的看向袁隗。

袁隗臉上不見一絲情緒,道:「我袁家至始至終忠於大漢,忠於陛下,絕無妄念。本初,公路所為,皆為誅滅閹黨,扶正君位,朝野共證。近來一些事情,是我疏於管教,我會向陛下請罪。」

劉弘嗤笑不已,道:「請罪?那張讓等人收了黃巾亂匪的錢,袁家有沒有收?誅滅閹黨,一定要誅殺那麼多人嗎?其中的貓膩,怕是只有太傅自己清楚!兗州之亂,拿金尚真的能憑一己之力斬首三千餘,招降數萬?請罪,太傅,你未免想的太輕巧了!」

袁基渾身冰冷,這才意識到,他們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

袁隗無動於衷,沉默一陣,道:「是陛下讓你來的?」

劉弘看著他,忽然神情怪異,道:「你真的以為,你袁家四世三公,就能令陛下忌憚?你認為,是陛下派我來勸說於你?袁隗,你未免太高看於自己了吧?」

袁隗面色不動,淡淡道:「有勞司空了。」

劉弘見袁隗趕客,也發泄的差不多了,直接起身,俯視著袁隗,漠然道:「太傅,還望你存一絲家國之念,莫要毀了袁家五世之名。」

袁基自然聽出了劉弘話里的意思,臉色發白,欲言又止,只能看著劉弘背影漸行漸遠。

劉弘一走,袁基猛的向著袁隗伏地,頭磕在地上,沉聲道:「叔父,都是我的錯,是我壞了叔父的大計,將袁家陷於如此危難之地!」

袁隗沒有看他,右手顫巍巍的拿著茶杯,茶水灑落,他還是送到嘴邊,輕輕喝了一口,又顫顫巍巍的放下。

看著眼前的茶杯,他枯瘦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之色,雙眼裡怒色殺意浮動。

但是很快,這股殺意就消散不見,神情恢復如常,淡淡道:「我最大的錯,就是同意你們,矯信引董卓入京。」

袁基頭磕在地上,臉綳如鐵,雙眼通紅。

這是他們袁家,錯,開始的地方。

從那個時候起,袁家的一切就不由自主,只能隨著大勢滾盪,一直到了現在。

許久,袁基聽不到袁隗的聲音,咬著牙道:「敢問叔父,我袁家自救之法。」

袁隗轉頭看向門外,道:「臨大事,須靜氣。」

袁基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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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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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家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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