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依鋒殺生
第290章依鋒殺生
與赤陽分別之後,程三五繼續朝著山中進發,沒走多久,他便感應到籠罩山頭的無形陣式被人為解除。
「請君入甕?」程三五心下冷笑,對此情形並不感到意外,只是繼續往高處走去。
那無形陣式消散之後,整座王喬山氣息霎時為之一變,殺伐意味瀰漫林間,似乎要將來犯之人斬得支離破碎。
沒有等待太久,一股殺生金氣逼近程三五,原本滿是枯葉雜草的地面,染上一層蒼白色調,令人不寒而慄。
程三五感應到其中兇險,沒有強行較勁,而是運起身法,遊走閃避。
但那殺生金氣緊追不捨,彷彿是肉眼看不見的邪祟,在地上留下一條蜿蜒曲折的蒼白痕迹。
而且來襲的殺生金氣不止一股,程三五剛跑出十幾丈,前方地面又有幾道蒼白延伸逼近,分明要封堵阻截。
「豈有如此輕易?」
程三五看出殺生金氣難以遠離地面,當即縱身一躍,足下飆火,直接騰空飛行,朝著金庭洞而去。
金庭洞位於一處幽靜山坳,風回氣聚,一座已經淪為廢墟的殘破道觀坐落於此,還有一些單獨靖室散落兩側高處,但早已人跡杳渺,破敗不堪。
這座道觀便是王仙觀,供奉的祖師傳說是先秦時出身王室的仙人。不過慕湘靈說過,那是以訛傳訛,王仙觀的傳承並無如此悠久,雖說也曾有修為不俗的祖師,但後人淺薄無能,就算沒有嚙鐵獸來奪占洞府,他們也守不住這份基業。
王仙觀後方山壁,有一處開口甚大的山洞,遠遠望去,就像是伏在地上、微微張開血盆大口的野獸,靜待獵物自己走進內中。
程三五清晰感應到山洞中的金鐵氣息,光是朝那洞口看了一眼,便隱隱覺得有人在用鐵耙在刮自己的皮肉。
這不是尋常的幻覺,而是撓動心防的妖術,如果經受不住,那麼便會真實的傷口出現在身上,詭異非常。
按照慕湘靈的說法,嚙鐵獸這種妖物並非尋常族類成精,而是感應世人需索金鐵的慾望,積念化生而成。因此嚙鐵獸本能便要不斷吞噬金鐵,也無所謂繁衍生息。
「裝神弄鬼!」
無視擾動心神的妖術,程三五於半空中拔刀,炎風龍捲而起,不管能否奏效,先聲奪人,直接轟向金庭洞。
炎流固然熾烈,但也僅能在岩壁山石上留下些許焦痕,至於洞中更是無從窺探。
彷彿是為了回應程三五的攻擊,金庭洞中忽然吹出一股子腥風,風中滿是鐵鏽氣味,殺生金氣凝為實質,化作無數刀劍,如刮肉鋼風一般,朝程三五吹來。
「來得好!」
程三五見狀,揮動百鍊神刀,炎流刀光四面綻放。兩者相交,剎那間彷彿有兩支軍隊狠狠撞在一塊。
金庭洞外,滿是刀劍交擊碰撞的火花與聲響,激射而出的餘波,更是將雜草叢生、傾頹過半的王仙觀毀得無有半塊完瓦。
交錯利痕紛紛印在地面,轉眼間密密麻麻,若是從半空中俯瞰,好像是一名發瘋的神人,在地面上胡亂塗抹。
然而程三五刀法越來越快,炎流刀光一浪高過一浪,層層疊疊,如同天降火瀑,壓向金庭洞口,從內中飛射出的殺生刀劍,在緻密炎流中融化,凝成橘紅色的鐵水,到處潑灑,絢麗奪目。
「你只有這點本事嗎?那可太讓我失望了!」
程三五昂聲長嘯,一鼓作氣,怒揮神刀,在身前鋪開一條熊熊火途,隨即足踏其上,縱身飛入金庭洞中。
然而不等程三五腳踏實地,一道足可削平山峰的銳芒從洞中深處斬出,驚得程三五強提元功,仗著炎流噴薄提縱身形,,以毫釐之差躲過這一擊。
極致斬擊衝出洞口,裂風破空,發出刺耳之聲,讓人不敢想象正面接下這一擊,究竟會有怎樣後果。
「原來還藏著這一招?」程三五心中難得被驚出一絲恐懼,隨即被更為強烈的戰意所取代。
憑方才這一手斬擊,程三五明白嚙鐵獸絕非是愚昧無知的野獸,它也有幾分算計心思,曉得揚長避短。
嚙鐵獸這金庭洞深處,生機勾連礦脈,想必笨拙遲緩,不像獨角蒼兕那樣能夠橫衝直撞。但憑藉一手殺生金氣,凝化出諸般鋒芒,程三五進入金庭洞,好比是主動跳進嚙鐵獸事先設下的結界陣式,要面對各種無休止的攻擊。
削山斬擊過後,殺生金氣一轉攻勢,原本昏暗洞室霎時大亮,岩壁發白,宛如鏡面。
程三五這才看得分明,洞口內中高大寬闊,甚至有幾座雙層樓閣,應該是王仙觀門人修造,樓頂屋脊遠未觸及洞頂。洞中還有條石壘砌而成的法壇,放置其上的丹爐早已傾覆,而且布滿鏽蝕痕迹。
但嚙鐵獸顯然不在此處,西北側還有一處洞口,通往山腹更深處。
程三五正要前往,忽感四肢沉重、關節僵硬,彷彿灌了鉛一般,活動極不靈便。更有絲絲刺痛,彷彿千百根細利鋼針攢刺各處毛孔。
「這也是殺生金氣的運用?」程三五本想開口質問,但嘴巴微微張開,便覺得好像有一把刀片塞入咽喉,瘋狂扭鑽,順勢直入腹中。
程三五虎軀一震,站定原地動彈不得。這種五臟六腑遭受千刀萬剮的劇痛,換做是別人,根本經受不住,身體本能抽搐,意志縱然再堅定也無用。
然而程三五仍是屹立不倒。
「不過如此……」程三五直接開口說話,聲音沙啞:「當年我在太一龍池,經受萬千酷刑,一身筋骨腑臟被摧折撕裂無數次。你這點伎倆,還遠不能讓我屈服!」
抬腳邁步,程三五關節筋骨每次挪動,便傳來鋼鐵扭動般的聲響。
這與獨角蒼兕以厚土之氣壓製程三五形體不同,殺生金氣直接擾動體魄生機。
而且因為這種攻擊無跡可尋、無從招架,程三五隻能不斷提運元功、調攝真氣,以此抗衡殺生金氣。
程三五著實沒想到,自己連嚙鐵獸都沒看見,便要面對如此阻礙,這世上妖邪果然不容小覷。
一念及此,程三五隻覺難以容忍,自己豈能在這些妖邪面前示弱?
戰意狂燃,藏於穀神玄竅的饕餮邪力被不斷榨取而出,一點真火自心頭髮動,隨即遍走全身,將戕害筋骨腑髒的殺生金氣盡數銷融。
冷哼一聲,程三五跺腳踏地,肉眼看不見的真火瞬間充塞洞室,籠罩四周的殺生金氣散滅無存,樓閣屋舍忽而自燃,凝練到極致的熱力,幾乎是在轉眼間,便將木頭烤成焦炭。
似乎感應到程三五的強悍,嚙鐵獸不等他深入洞中,再度轉換攻勢,一根粗如手臂、長近八尺的鋼針從深處射出。
這一次攻擊有形有質,而且速度奇快,直接在無形真火間撕出一條軌跡。
程三五雖有感應,但不及閃避,或是不願閃避,直接抬刀格擋。
接觸瞬間,足可擊穿岩層地殼的恐怖力量迎面壓來,直接將百鍊神刀撞出弧度,順勢壓上程三五胸膛,而且還要逼得他連連後撤,每退一步,就在地面留下深深腳印。
那根八尺鋼針旋轉不止,抵著橫刀之上瘋狂鑽刺,迸出大片火花,似乎要連帶著百鍊神刀,將程三五悍然洞穿。
不過如今的百鍊神刀也並非凡物,它受程三五真氣溫養日久,彼此如同一體,程三五氣機不絕,便休想讓此刀斷折。
交鋒一瞬,程三五立刻有了應對策略,順著鋼針旋轉方向,炎流功勁同樣旋運纏絞。
二者合拍剎那,程三五一臂伸出,如擒拿抓握,直接拿住八尺鋼針,隨即不假思索,催動神力、反手一擲,朝著來襲方向,與第二根鋼針正面對撞!
只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兩根鋼針爆碎成無數碎屑,在洞室中宣洩濺射,將堅實岩壁砸得千瘡百孔。若有凡人在此,哪怕身披三層扎甲,也要被金鐵射流打得血肉模糊。
然而金鐵碎屑紛飛間,第三根鋼針從洞中射來,這回程三五站定不動,立刀身前,刃前鋒芒凝鍊得只有髮絲百分之一細,直接將鋼針從尖端處,生生剖成兩邊!
咣當幾聲,身後煙塵飛揚,程三五咧嘴笑道:「同樣的招數,使上三遍就不頂用了!」
洞中沉默以應,攻勢暫時止歇,那嚙鐵獸似乎震驚於程三五的實力,思考如何對付來犯強敵。
程三五也頗為驚嘆,嚙鐵獸的手段完全不像是那種遠離塵世的尋常妖物,反倒與當初在江南見到的胡媚兒等人有相似之處,知曉用各種手段,頗具章法,而非一味仰仗原身蠻力。
但是程三五也隱約有所感應,像嚙鐵獸這種妖物,縱然強悍得堪稱是天災,但它並不願化形為人,更不願行走於人世間。
武陵源的桃花精、沅水邊的獨角蒼兕,它們雖然敗給了程三五,但絕對不是弱小之輩。相反,凡夫俗子在它們面前,弱小得如螻蟻一般。哪怕是修行有成之人,也不敢自詡定能將其降伏。
但它們終究不會視自己為人世間的一份子,或者說,它們視世間為叢林,競逐廝殺為常理,凡人也不過是口中食糧。
有些事,程三五未曾親眼見證,但是調動饕餮邪力,讓他恍惚間有所感應,隱約能看到嚙鐵獸的過往。
同樣昏暗的洞窟,同樣漫長凌虐摧折,寄託著太一令的鐵鎚,一下下地敲擊著脊樑,每一下斗伴隨著錐心刺痛,苦難彷彿永無寧日。
「原來,你也是……」
程三五輕撫額頭,臉色凝重,他很清楚自己此刻所作所為,就是在某些人的精心算計之下。但沒想到他們會把烹殺走狗的臟事推給自己來做,當真是卑劣得令人作嘔。
緩緩步入深層洞窟,那是一個崎嶇不平、滿地碎石的礦坑。裸露在外的礦脈散發著異樣光華,如同經絡般延伸各處,將此間照亮。
而在各條礦脈交匯位置,一頭形似熊羆的妖物伏卧在地,它身形臃腫、四肢粗短,腦袋極大,幾乎與軀幹相近,身上沒有毛皮,而是一塊塊板結硬殼,好似因為乾旱而龜裂的大地。
感應到程三五前來,嚙鐵獸艱難抬起碩大腦袋,它臉上沒有表情,或者說根本做不出表情,只是發出幾聲嬰兒哭啼般的叫聲。
「伱希望我救你?」程三五聽懂了嚙鐵獸的叫喚。
眼見對方微微點頭,程三五面無表情地問道:「你是覺得,你我出身相近,所以希望聯起手來,一同報復拂世鋒?」
一聲短促叫喚,算是應答。
程三五沉默良久,隨後露出輕蔑神色:「你居然會求救討饒?看來你也受人道熏染了。」
嚙鐵獸口中發出低沉咕噥,程三五繼續說:「虧你吞食五金,煉就鋒芒無匹的殺生金氣,居然是這樣遲疑徘徊,甚至想著與別人聯手串通,以此報復拂世鋒。
「正因心中有所依仗,反倒變得憂懼膽小。像你這種妖祟,就不該躲藏在深山洞窟之中,而是要盡情宣洩殺生鋒芒。拋棄所有心機算計,化為天災,將眼前一切斬盡殺絕!」
聽到程三五這番話,嚙鐵獸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可置信的神采,以它那僵硬身體,這已經是心情極為激動的表現了。
「你不夠貪。」
程三五盯著嚙鐵獸,明明他的體型比對方小得多,但神態語氣卻彷彿高高在上:「像你這種膽小怕事的妖祟,沒資格與我並肩而立。你自己被拂世鋒鎮壓在此,這麼多年居然不思如何突破而出,反倒安心飽食終日,自視為囚,當真是可悲、可嘆,也十足可恨!」
嚙鐵獸身子微微發抖,異彩光華在周圍明滅不定,殺生金氣化作各種刀劍芒刃四處亂射,可見其憤怒。
「現在知道生氣了?」程三五從容不迫,真火流轉周身,將逼襲而至的殺生金氣阻擋在外,同時手中百鍊橫刀蒙上一層緻密火光,將四周照得大亮。
「來,且讓我試試,你還剩下幾分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