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超凡入聖
第351章超凡入聖
長青站在皇極壇上,擎劍指天,身披玄衣纁裳,袖袍各處綉有十二章紋——肩帶日月、領袖星辰,象徵皇帝威明照臨八方,天覆地載之間,莫不在觀。
其實皇極天光陣並非是一種專用於對陣殺伐的陣式,更沒有禦敵時的具體運用。其最初就是天子郊祭古禮,以此告示天地山川、含靈眾生,穩定氣數之序,伴隨的還有焚表上蒼、沉玉江湖之類儀軌。
祭儀完畢,便象徵天子乃乾坤合德、日月同照的世間至尊,不為妖邪鬼祟所侵害,能夠冊封山川靈祇為祀典正神。但身為人間之最,同樣也肩負著天下眾望,若有失德便會招致災禍,以為警示。
其實這便是拂世鋒在開創之初極力想要推動之事,他們當年還寄希望於人間天子,希望他們能夠擔負起太一令與龍氣加身,從而消滅饕餮、根除大凶。
但是放眼古今,真正能夠達到天人交感、建中立極的皇帝,幾乎無有。而且對於儒門禮法中限制皇帝的種種教化,大多也懷有厭棄之意。
這段日子,長青從聞夫子那裡了解到拂世鋒的過往隱秘,得知其先人也確實有過偏離初心之舉,為了開創儒門禮法中的太平之世,不惜利用拂世鋒在塵世內外的人手勢力,參與到朝堂爭鬥之中,甚至篡逆天命,將一位當世大儒推上皇帝之位。
可隨後局面急轉直下,朝野一片大亂,引得天下群雄逐鹿。而拂世鋒也因胡亂作為而瀕臨崩潰,致使饕餮封印鬆動,最終釀成滔天大禍。
當年為了重新封印饕餮,拂世鋒憑藉太一令與上界盟誓,召請群仙下凡,聯手對付饕餮。
雖說最終還是成功封印饕餮,但損失極其嚴重,上界仙真殞落甚眾。拂世鋒因此吸取教訓,選擇隱於世外,盡量不涉朝堂與更替之事,以免再次受到波及。
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歲月里,拂世鋒便不再有大動作,封印饕餮的辦法也漸趨完善,靠著將太一龍池在九州各處洞天移轉,形勢也安穩下來。
而聞夫子便是選擇打破這個安穩局面的人。
在聞夫子加入拂世鋒的時候,甚至連續幾代儒門掌令沒有先天境界,雖說談不上是庸人,可是在拂世鋒內部,終究難堪大用。
好在聞夫子的來到大大扭轉局面,讓漸漸走向陳腐衰敗的拂世鋒,重新煥發生機。並且提出根除饕餮之禍的想法,打破舊有慣例,積極干涉世間更替,甚至利用拂世鋒,扶持自己的弟子一統九州,開基立業。
看著擎劍而立的長青,聞夫子雖然沒有百年前的意氣風發,內心卻頗感欣慰。
身處皇極壇上,視明聽聰,天地山川、含靈眾生盡顯眼前,容不得迴避彷徨,唯有以拯民於塗炭之心,方能通貫三才於一身,斡旋造化於掌中。
而之所以皇極天光陣需要各種高人協助,便是在於此陣非是孤身一人便能發動,天地造化也需要世人蔘悟方成道理。好比人間帝王需要文臣武將輔弼佐使,天上北辰也要眾星拱之。
抬眼遠眺,如今潼關以東的天空上,滿布赤紅妖氛,雲層不安蠢動,好似沸滾熱湯倒懸在天,翻騰攪動,讓人不禁揣測雲中到底藏了什麼怪物。
「那就是叛軍召喚的邪神?」阿芙手裡把玩著馬首短刀,臉上也沒有嬉笑之色。
「尚未現形。」聞夫子此時聽見一聲鴉鳴,喃喃道:「來了。」
阿芙聞言抬眼掃視,忽見南邊秦嶺方向有一篇陰雲如潮水用來,定睛觀之,竟是一大群烏鴉,數目極多,密密麻麻。
「來者不善啊。」阿芙蓄勢戒備的同時,不由得暗暗瞥了聞夫子一眼,此人明明功體盡廢,為何還能敏銳察覺到危機逼近?
但眼下不容多想,守在皇極壇附近的隱龍三老也發現南方如雲群鴉逼近,分別祭出七寶華蓋、白玉葫蘆、青鋒飛劍,燦耀靈光沛然而發。
隱龍三老修為高深,雖說曾經敗給聞夫子,但依舊是當世高人,兼通武功道法,並且同修多年,最擅長聯袂禦敵。
無需多言,三老齊齊動手,七寶華蓋飛旋繞壇,以護持長青為先,白玉葫蘆噴出水火二氣,青鋒飛劍一化百千劍影,兩者配合成坎離劍陣,盤旋呼嘯,將來襲群鴉盡數絞碎。
一旁阿芙看得分明,那些烏鴉並非活物,被劍陣絞碎的瞬間,立刻還原成片片樹葉,分明是以法術變化而成。
這種驅使草木、變化禽獸的手段,透著一股山野蠻荒的味道,讓阿芙覺得有些熟悉。
可是不等她分辨明白,在後方外圍戒備的禁軍衛士忽然傳來一陣呼喝,赫然可見陰風過境,伴隨著擾動魂魄的詭異法力,部分根基稍弱之人無從抵禦,身中精元竟是被強行抽出,紛紛倒地。
「不對!」阿芙沉喝一聲,她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有人要試圖刺殺長青。
身形閃現到另一側,阿芙揚手一揮,玄陰罡氣如牆而立,將攝元陰風阻擋在外,凜然喝道:「柔兆君,你這是做什麼?!」
阿芙一眼認出,這種擾動魂魄、奪攝精元的手段,只有十太歲中的柔兆君能夠做到。
當初程三五與柔兆君、重光君前去瀟湘之地,程三五的情況自不必提,重光君如今被派到晉陽探查軍情,柔兆君則是沒了消息,不知去向。
以阿芙對任風行的了解,柔兆君肯定另有安排,只是不便現身,但無論如何也不該是現在這樣,試圖行刺長青。
「上章君,以你的性情,大可不必為朝廷繼續賣命。」
柔兆君從陰風中步出,隨手撥開幾名掙扎著上前攔阻的禁軍衛士。
阿芙看著眼前這位高大漢子,與過去所見妖媚女子截然不同,當即明白他需要奪占他人肉身。
「我的確不喜歡給別人賣命。」阿芙冷笑一聲:「不過好歹跟長青娃娃相交一場,扶上馬送一程並無不可。我樂意如此,你就別費口舌多勸了。」
柔兆君的確沒再勸告,雙臂張開,陰風鼓盪而出,隱約可見其中無數亡魂,陣陣嚎叫尖嘯逼入識海,震撼心神。
「在母夜叉面前玩弄亡魂,算不算班門弄斧?」
阿芙一雙碧眸閃過紅芒,風中亡魂如同遇見天敵一般,紛紛退散,隨之一刀斬出,如同新月般的鋒芒撕開陰風。
柔兆君隨手抓起身旁禁軍扔出,擋下刀芒,炸出一片冰晶血塵,不待還擊,阿芙便閃現到他身後,一刀揮落,密集斬擊籠罩全身。
但是見柔兆君皮肉驟然蒙上一層鐵灰色,驟然變得堅剛難摧,即便是阿芙所發斬擊,也只能留下淺淺划痕,難傷根本。
「沒想到伱還有這種伎倆。」阿芙身形閃開站定,上下打量著柔兆君,毫不掩飾厭惡表情:「攝人精元、操弄陰魂,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也是血族出身呢!以後可別說是我哪位親戚。」
柔兆君徐徐抬手,此時後方聞夫子沉聲喝道:「小心,他是三屍化魔,最能擾動形神。」
阿芙聞言正要動作,柔兆君已抬手直指自己,忽然感到身中三關鬧動,像是即將要走火入魔,她趕緊抱元守一,以免根基動搖。
隱龍三老察覺皇極壇另一側的動靜,各自暗罵之餘,正要分出一絲法力擊退柔兆君,此時卻忽見坎離劍陣不受控制,被群鴉所噬,威力頓減。
驚覺異變,三老提神防備,隨即便見一名頭戴鹿冠、身披翠衣的怪人登空踏雲而至,抬手揮掃,大片蒼白閃電轟然劈在那飛劍葫蘆之上,威力之大,震得三老一陣氣血翻湧,幾要昏厥。
「烏羅護?」
聞夫子瞧見這鹿冠怪人,一眼認出其來歷,但同時發現其異於過往,不僅身姿近似女子,而且與先前在河北時所見,還要強大許多。
按說山川靈祇極受地利所限,遠離出身之地后,實力難免大打折扣,可如今烏羅護像是有所突破一般,完全不像是遭受重創、化形被斬的狀況。
此時皇極壇上的長青也眉頭微動,他當然能夠認出烏羅護,即便鹿冠翠衣之下換了另一具身體,但那股山野蠻荒氣息再熟悉不過。
可是除此以外,長青還感應到另一股異樣味道,尤其是那種鯨吞萬物、永無休止的貪殘,簡直跟饕餮眷屬一模一樣。
眼看隱龍三老難以招架,長青打算祭出神將,三老有所察覺,出言喝阻:「陛下莫急,我等足可應對!」
言罷三老各自連點身上要穴,奮動根基,不顧後果強行突破元功極限,浩蕩氣機透體而發,七寶華蓋化作結界罩住烏羅護方圓,同時坎離劍陣威力倍增,意圖將她一具斬碎煉化。
此刻給長青就近護法的四人各自遇敵,看似將來犯之人擋在外圍,卻也是被暫時牽制。
聞夫子表情漸漸冷了下來,似乎已經猜到接下來的變化。
「護駕!護駕!」遠處另有一支禁軍衛士匆匆趕來,手持丩戟、身披重甲,朝著距離最近的柔兆君而去,試圖將他直接格殺。
但是柔兆君有相當高深的護身法力,尋常兵刃根本傷不了他,反倒是陰風一卷,又將十多名禁軍衛士的精元被抽空倒地。
不過也因為這短暫妨礙,讓阿芙得以掙脫三屍侵擾,身形原地消失,柔兆君四面忽然有一股純陰氣機瀰漫開來,不像亡魂陰風那樣死氣濃郁,反倒沉靜如玉,讓柔兆君護身法力漸漸消解,如同鋼鐵鏽蝕一般。
柔兆君顯然沒料到這等變化,阿芙修為提升遠在事前設想之上,自己莫說無法突破眼前阻礙直取大夏皇帝,光是要與阿芙較量也未必有明確勝算。
既然如此,柔兆君沒有遲疑,立刻按照事先安排,身形後撤,仗著靈巧身法撞進禁軍陣中,然後接二連三將禁軍衛士拋出,似乎要避過阿芙那能夠傷及神魂的斬擊。
阿芙也的確是要這麼做,就見混亂局面中,柔兆君肩頭無端遭受斬擊,立刻迸濺出血,護身法力被大大削弱,期間甚至看不到阿芙現身出手,就像鬧鬼一般。
接連呲呲細響,柔兆君頓時變得遍體鱗傷,儘管要害部位仍有幾分法力保護,但這種狼狽情況讓他難以承受,當即現出美貌女子、華服老人與肥胖男子的三屍形容,堪比瘟疫般散發三屍擾神之力,讓阿芙不得已重新現身,暴露顯形。
「又是這等伎倆!」
阿芙心中暗罵之際,忽然感應到一絲陰險氣息與自己擦肩而過,來不及攔阻,直接掠過人群,朝著皇極壇迅速逼近。
一片混亂關頭,但見幾名禁軍衛士被拋擲半空,其中一人來到皇極壇近前,好像踉蹌般撲近,尖銳利刃也隨之出現手中。
可是不等這名禁軍衛士踏上皇極壇,一道身影攔阻在前,抬手按住持握利刃的手腕,正是聞夫子。
「你來了。」
聞夫子淡淡一句,面上無怒無恨,彷彿早已料到一切,平淡話語似乎帶有奇妙力量,立刻破去變化偽裝,要人現出本來面目。
但孔一方並沒有本來面目之說,他臉上五官立刻扭動起來,身上衣物也變得斑駁混雜。
「你……不是功力盡廢了么?」
孔一方心中震驚,聞夫子此刻全然不似廢人,手上傳來的力道沉穩非常,如泰山之重,自己無法掙脫甩開,連帶身形也被制住。
「是。」聞夫子並未隱瞞,坦誠言道:「我跟老天爺開了個小玩笑,把自己過去的功力重新借了出來。」
這番話完全顛覆常理,幾乎沒有人能夠搞懂,唯獨孔一方几乎是瞬間明悟。
不同於佛道修行追求超脫生死,儒門中人始終將目光放在現世,他們所求不朽之業,乃是立德、立功、立言,以身作則,為後世垂範,讓自己的成就烙印在人道洪流之中,如司南指明方向,如燭炬照亮長夜。
因此儒門中人要證先天境界,就不單純是自己一個人的成就,其心法根基便註定要在世間留下自己的痕迹,使得後世學子能夠從先賢教誨與事迹中有所啟悟,堅定本心。
而這看似虛玄飄忽的說法,在聞夫子身上便是讓過往修為功力得以再現。
皇極壇前,聞邦正重登超凡入聖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