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葛慧玲真是能屈能伸,前兩天才跟趙淑芬鬧得不歡而散,今天上門,她硬是像忘了那一茬兒似的,見面就熱情地說:「哎呀,五妹,吃飯沒?今天去一隊忙活,怎麼不到家裡來吃飯呢?」
趙淑芬看到她手裡拎的籃子,約莫猜到她是來求人辦事的,不冷不熱地說:「不吃了,噎得慌。你找我做什麼?」
「哎呀,五妹,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呢?你提得太突然,我這不是捨不得文軍嗎?」葛慧玲趕緊給自己找補。
就那麼點距離,有什麼捨不得的?後悔就後悔,還死鴨子嘴硬。
趙淑芬揚眉吐氣了,心情大好地問:「是嗎?那現在捨得了?還是你這次又準備問人要一百塊錢的禮金?」
葛慧玲擺手:「五妹啊,你誤會我了。我上次之所以提錢,也是想給文軍一點保障,你知道的,上門女婿不好當,我想著要點錢給他傍身,回頭要是宋家不待見他,對他不好,他手裡有點錢,日子也好過些不是?不過事後我想啊,你這當姑姑的,肯定不會害文軍,你介紹的錯不了。」
都定親兩個月了,她才想通,也真是為難她了。
趙淑芬話都不想跟她說。
見狀,葛慧玲立馬放低姿態賠不是賣慘一條龍:「五妹,那天嫂子腦子沒轉過彎來,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你別跟我一般見識。你不看我跟你三哥的面子,你看文軍的面子。他一向最敬重你這個姑姑,你看他現在這樣說親都困難,你這個當姑姑的可一定要拉他一把,他的終身大事就靠你了。」
趙淑芬確實心疼趙文軍,多好的一個孩子,偏偏因為受傷前程沒了,回家也沒他的位置,不當上門女婿,婚事都困難。
趙淑芬側開身:「進來說吧。」
葛慧玲知道她這是鬆了口,眉開眼笑,歡喜地進了門,將籃子遞給趙淑芬:「家裡沒什麼好東西,只有這幾個本來打算留給文軍補身體的雞蛋,五妹你拿著,別嫌少。」
趙淑芬差點氣笑了。
找媒人說親跑腿,本來就是要送錢送東西的。她沒問葛慧玲要過一分錢,就這幾個雞蛋,葛慧玲捨不得就別送,拿過來又故意說「留給文軍補身體的」,這不是噁心人嗎?
她這個當姑姑的,好意思跟還在生病的侄子搶東西吃嗎?
她還真好意思!
趙淑芬一把接過籃子:「那我就謝謝嫂子了。」
葛慧玲目瞪口呆,心疼極了,那可是六個雞蛋,但現在又不好要回來,只能將心裡的不舍憋了回去。
趙淑芬裝作沒看到她肉疼的表情,將雞蛋拿了出來,騰空的籃子還給她,直接說正事:「關於文軍跟宋書玉的婚事,你們家到底怎麼想的?你得拿個章程出來,而且這次說定咱們就不能反悔,不然我可沒臉再去見宋書玉了。」
兒子被齊家小妖精迷暈了頭,葛慧玲現在是巴不得早點將婚事定下來,連連點頭:「五妹你放心,這次說定咱們就絕不變卦。文軍年紀不小了,過陣子春耕忙了起來,更沒時間給他辦事了,你看跟宋家商量商量,咱們爭取這兩天就將事情辦了。」
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但催得急,而且什麼要求都沒提。
趙淑芬覺得有些納悶,眯眼探究地看著葛慧玲:「嫂子,怎麼一下子這麼急?該不會是看宋書玉這麼能幹,怕這個媳婦跑了吧?」
這可是現成的借口,葛慧玲連忙說:「是啊,你上次說得對,宋書玉這麼能幹的媳婦得早點定下來,今天我可是聽到好幾個人打聽宋書玉有沒有說親。」
這事趙淑芬也有所耳聞,因此也沒懷疑,點頭認真地說:「你這麼想就對了,宋書玉這麼能幹,文軍跟她以後的日子差不了,他們倆都是孝順的孩子,以後他們過得好,你的日子也好過。」
文軍孝順不假,宋書玉就未必了。
葛慧玲心裡嘀咕了一句,嘴上卻應著是:「五妹你說得對,那你看這婚期定在後天還是大後天比較合適?」
趙淑芬無語了,這可真是說風就是風,哪有還沒跟女方商量就迫不及待定下婚期的。
「明天我找書玉商量商量,看她們那邊什麼時候方便,再合計合計。」
葛慧玲擔心時間拖得太久,趙文軍那邊出幺蛾子,便說:「五妹你催著點,我們沒其他要求,越快越好,不然等上工了,就沒時間好好辦婚事了。」
趙淑芬應下:「行,我下午就去找書玉,這總行了吧?」
「那麻煩五妹了,這事成了,以後你就文軍的大恩人。」葛慧玲又說了幾句好話。
***
臨近傍晚的時候,趙淑芬去了倉庫,找到了宋書玉。
看趙淑芬突然出現,宋書玉有點意外:「趙主任,這個點,你來找誰啊?我幫你叫人。」
趙淑芬擺手:「不用,我就找你的,你有空吧?咱們單獨聊幾句。」
宋書玉點頭,走到院子里,笑問道:「趙主任找我什麼事?」
趙淑芬笑眯眯地說:「好事,書玉你跟文軍定親也有兩個月了,大家都一個大隊的,知根知底,年齡也不小了,不如趁著還沒開始上工,先將你們的事辦了。」
宋書玉沉吟片刻,問:「趙主任,這是您的意思,還是趙文軍的意思?」
趙淑芬連忙給自家侄子拉點印象分:「當然是文軍的意思,今天中午他媽過來找我,專門商量這個事,說文軍腿現在好多了,已經能一口氣走幾十米了,正好最近也不是很忙,趁著這個空擋,將婚事給辦了,也算是了了兩家老人的一樁心事。」
宋書玉一聽就知道她這話有水分。
趙文軍正跟齊春麗打得火熱呢,哪會想這麼快跟她結婚,這隻怕是葛慧玲的意思。
思忖片刻,宋書玉靦腆地笑道:「趙主任,第一次我很多都不懂,您跟我說說,趙家那邊到底是什麼意思,我這邊需要準備什麼?」
趙淑芬拍了拍額頭:「看我,這事該去找你媽商量的。算了,既然都提起了,我就一併說了吧,趙家那邊就一個要求,儘早將你們的婚事辦了,你看哪天方便?咱們說好日子,我給趙家回個話,兩家也好早做準備。」
這麼急切?宋書玉直覺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否則依葛慧玲那愛拿喬又愛貪小便宜的性格,怎麼可能這麼爽快,什麼要求都不提。
低頭沉思幾秒,宋書玉笑道:「趙主任,我家這邊也沒什麼要求,只要兩個人能同心協力,勁兒往一處使,不愁日子過不好。」
趙淑芬欣喜地握住她的手:「你這孩子就是通透。你跟文軍都是好孩子,踏實努力肯干,以後的日子差不了。你這邊要是沒意見,那咱們就把日子定在後天,明兒去買點結婚的東西,怎麼樣?」
太快了,宋書玉當然不可能答應。
她為難地皺起眉:「趙主任,後天恐怕不行,刺繡小隊都還沒上正軌,不在這盯著我不放心。你看能不能跟趙家商量一下,先緩緩,等我將這批貨交了,順道在縣裡買些結婚用品,再辦酒席?」
這理由合情合理,而且也就推遲十天半個月的,也沒什麼差別。
趙淑芬點頭:「也行,這結婚畢竟是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到時候文軍的腿應該好多了,讓他陪你去縣城買東西。」
宋書玉抿了抿唇,有些羞澀的樣子:「謝謝趙主任,文軍那邊麻煩您通知一聲,這邊的工作忙完我就去找他。」
趙淑芬喜笑顏開,覺得這樁婚事要成了,高興地說:「好,那我不打擾你工作了。」
說完風風火火地去了二隊。
目送她的背影走遠,宋書玉斂了笑,轉身進了倉庫。
天已經暗了下來,倉庫里只有一個15瓦的鎢絲電燈,光線很暗,所以綉娘們已經停下了手裡的活,收拾收拾準備回家了。
看到宋書玉進來,苗秀英問道:「書玉,趙主任找你什麼事啊?」
其他人也看了過來。
宋書玉掃了一眼姚大娘和劉嬸子,這兩人都是三隊的,齊家的鄰居。
她垂下眼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趙家那邊請她過來商量辦酒的事。」
姚大娘她們頓時樂了起來:「這可是個大喜事,恭喜書玉,那日子定了嗎?」
「差不多吧,等咱們這批貨忙完。」宋書玉模稜兩可地說。
於是大家紛紛表示要喝她的喜酒。
宋書玉笑眯眯地應了下來,表示那天一定請大家。
她現在是大隊的紅人,很多人都想跟她拉好關係,她要結婚這事一出,肯定會成為跟「刺繡小隊」一樣的重磅新聞。
齊春麗很快也會聽說這事。
要是她再不行動,這輩子就又要跟趙文軍錯過了。
宋書玉賭的就是齊春麗的這份不甘心。
她相信齊春麗不會讓她失望。畢竟上輩子趙文軍都結婚了,齊春麗還三天兩頭到趙文軍面前晃悠,一見面就抹眼淚,扮可憐,一幅楚楚動人隨時要摔進男人懷裡的樣子,就差將「想當小三」四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這輩子有機會讓她重新洗牌,提前搶回趙文軍,她肯定不會放過。
當然,若是宋書玉看走了眼也無妨,大不了她做這個惡人。十天後,要是齊春麗還不行動,她會直接退親,就當那二十幾塊錢喂狗了。
苗秀英不知道宋書玉心裡所想,等在岔路口跟綉娘們分開后,她就擔憂地問:「書玉啊,你不是不想嫁給文軍嗎?你這是又改變主意了?」
「沒有,奶奶,這事我心裡有數,你就放心吧。」宋書玉拍了拍她的手。
苗秀英知道自家孫女從小就主意大,只得點頭:「成,有什麼事你跟我和你媽說,可千萬不能一個人受委屈了。」
宋書玉握緊拳頭舉起胳膊:「奶奶,你孫女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只有我欺負人的份兒,沒人能欺負我。」
苗秀英想想自家孫女從小彪悍的戰績,有些放心了。
回到家,宋書玉主動跟劉桂芝說了這事,還將她悄悄拉到一邊囑咐道:「媽,明天正好趕集,你趁著人最多的時候,去供銷社買兩個帶喜字的大紅瓷盆,再買一對綉著鴛鴦紅雙喜的枕巾,要是有人問你幹什麼,你就說閨女要結婚了,準備點東西。」
劉桂芝瞥了她一眼,壓低嗓門問:「你這丫頭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別告訴媽,你還真打算招趙文軍上門啊,我不同意。」
宋書玉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撒嬌道:「媽,你看我是那種猶猶豫豫,黏黏糊糊,天天變卦的人嗎?說了退親,我就是在家做老姑娘也不會跟他結婚,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你好好幫我辦這事,辦好了,這門婚事很快就退了,還沒人說我一句不是。」
劉桂芝放心了:「你是不是想大家都知道你要跟趙文軍結婚了?放心,這事交給媽,媽保准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她說話算數,第二天特意挑人最多的時候去供銷社排隊買瓷盆枕巾,一旦有人問她買什麼,她就喜氣洋洋地大聲宣布自家閨女要招女婿進門了,來買些結婚要用的東西。
回去的路上,她也沒將這些東西裝進麻袋裡,而是一手拎一樣,慢悠悠地晃回家,這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宋書玉要結婚了。
這事很快就傳進了趙家和齊春麗的耳朵里。
前者是高興。本來葛慧玲聽說宋書玉將日子定在十天後,心裡還不大高興的,但見劉桂芝這麼迫不及待地買結婚用品,頓時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放心了。
齊春麗這邊就急了。
昨天趙文軍明明答應她要跟宋書玉退親的,這才過了一晚上怎麼就變成了他們要結婚了。
她按捺不住,戴上圍巾就直奔趙家,準備找趙文軍問個清楚。
可到了趙家門口,就被陶碧攔住了:「我們二哥要結婚了,你一個姑娘家,老往我們家跑不像話,以後別來了。」
齊春麗死死咬住下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要見文軍。」
「文軍不想見你,你趕緊走,被人看到,最後丟人的是你自己。」陶碧昂著下巴,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屑溢於言表。
齊春麗捨不得趙文軍,但現在趙文軍跟宋書玉要結婚的事已經傳遍了大隊,讓人知道她跟趙文軍的事肯定會說得很難聽。若是讓她媽知道這事,在趙文軍結婚前,肯定不會讓她出門。
到底是怕壞了名聲,齊春麗不甘心地瞪了陶碧一眼,跺腳傷心地哭著跑了。
在地里拔草的桂花嬸子正好看見這一幕,眼睛里頓時燃氣熊熊的八卦之光,喲,這是鬧翻了?可惜沒看到這姑娘的正臉,也不知道他們是為什麼鬧翻的。
桂花嬸子遺憾地搖了搖頭,哪知過了一會兒卻見這姑娘並沒有走遠,而是躲在趙家不遠的草垛後面,鬼鬼祟祟地盯著趙家的大門。
等陶碧出門后,她立即從草垛後面出來,小跑到趙家門口敲了敲門。
很快虎子打開了門。她從口袋裡掏了一把東西給虎子,然後摸了摸虎子的頭就進去了,並關上了門。
又看不見了,桂花嬸子急得跺腳。
八卦人八卦魂,好不容易又看到這姑娘,而且她鬼鬼祟祟的,行跡很可疑,桂花嬸子可太好奇她又趁著陶碧不在跑去趙家幹什麼。到底是八卦欲佔了上風,桂花嬸子沒多想就放下了鐮刀,擦了擦手,跑到趙家外面。
可門關著,她也不好趴到人家門縫上去瞅。
思量片刻,桂花嬸子將目光落到了路邊那棵香樟樹上,這棵樹分叉很低,非常容易爬。她抱住樹榦,爬上了其中一條枝幹,抬頭往趙家院子里一瞅,頓時驚叫出聲:「媽呀,親一塊兒了……」
樹下一個扛著鋤頭的村民路過,聽到聲音嚇了一跳,抬頭問道:「桂花,你又在大驚小怪啥?」
桂花嬸子連滾帶爬地從樹上爬了下來,邊滑邊扯著嗓子大喊:「劉桂芝,書玉,快來啊,趙文軍不要臉,大白天地抱著個姑娘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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