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016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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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糧站最要緊的是完成上面布置的收糧任務,因此一年中最忙的就是秋收后,一個大隊一個大隊的社員連夜推著、挑著大批的糧食到糧站來排隊完糧,有時候一排就是一兩天。

其他時候,公社糧站都很空閑,因為一個公社吃國家糧的頂多也就百十來號人,除了月初發工資發票據的時候會稍微忙碌一點,平日里糧站半天也見不到一個人。

蔣正奇拿著糧票過去,只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坐在賣糧的櫃檯後面埋頭織毛線,棒針在她手裡飛快地翻動,靈活得像是在花叢中穿梭的蝴蝶。

蔣正奇捏著糧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無緣無故地跟人說趙文軍和齊春麗的醜事,搞不好人姑娘還覺得他腦子有毛病呢。

要是桂花嬸子在就好了,她跟人講八卦從不會覺得彆扭尷尬,張嘴就來,特別自然。

咳了一聲,蔣正奇還是開了口:「同志,買點米。」

「哦,要多少斤?」那姑娘將織到一半的毛衣放到一邊,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快速地站了起來,一氣呵成。

蔣正奇有點頭痛了,這姑娘一瞧就是個爽利人,恐怕不好八卦這一口啊,自己怎麼說才不突兀呢?

「同志,要多少斤米?」姑娘敲了敲櫃檯,提醒蔣正奇。

蔣正奇連忙將兩斤糧票放到櫃檯上:「兩斤。」

姑娘收了糧票,稱好米,放在櫃檯上說:「還要給三毛錢。」

蔣正奇打開錢包,略過幾張毛票,直接抽了最下面那張大團結,遞了過去。

姑娘接過十塊錢準備找零,但打開抽屜數了數零錢不夠。

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平日里來買糧的大多都認識,真差個幾毛錢的,說一聲,明天再送過來就是。但她瞧蔣正奇有點臉生,不好賒賬。

「你沒有零錢嗎?」姑娘捏著大團結,為難地問。

蔣正奇睜眼說瞎話:「沒有,就只有這十塊錢了,同志,幫個忙,咱們去供銷社換成零的可以嗎?」

供銷社人多,到時候他只要起個頭,就會有很多人感興趣。這姑娘要是魯家的親戚那是最好,萬一不是,也能通過這種方式將閑話傳到魯斌耳朵里。

姑娘不疑有他,答應了,從櫃檯後面出來,帶著蔣正奇去斜對面的供銷社。

供銷社裡人氣明顯要比糧站旺很多,兩個婦女站在櫃檯前買東西。

蔣正奇排到她們後面,扭頭對糧站的姑娘說:「同志,不好意思,耽誤你事情了。哎,我也沒發法子,剛從家裡過來,知青院暫時沒吃的,本來想上午來買兩斤米對付兩天,誰知道我們大隊抓到了一對搞破鞋的男女,大家都去看熱鬧就這麼耽擱了。」

姑娘還沒說話,前面兩個婦女一聽「搞破鞋」激動了,回頭興奮地問:「你們這隊搞破鞋的是在草垛還是山上抓到的?」

這結婚多年的大媽們說話就是彪悍。

蔣正奇耳根有點紅:「沒,沒,就是親……的時候被逮著了。男的叫趙文軍,女的叫齊春麗,兩個都還沒結婚,但男的已經定親了。」

「那男的婚事肯定黃了吧。」大媽們瞭然。

姑娘卻更關心另一個事:「你是紅雲大隊的插隊知青?」

蔣正奇詫異地望著她:「你怎麼知道?」

姑娘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女的是叫齊春麗,整齊的齊,春天的春,美麗的麗嗎?」

「對,齊大遠家的閨女,怎麼,你認識啊?」蔣正奇故作好奇地問她。

姑娘趕緊搖頭,指著櫃檯說:「到我們了。」

瞧她這反應,肯定跟魯家走得很近。

目的達成,蔣正奇也不再多話,快速換了錢,給姑娘三毛,然後應付了那兩個八卦的大媽幾句就趕緊開溜。

捏著錢,姑娘沒有回糧站上班,而是一口氣跑去了魯家,敲開門就問:「舅媽,表哥是不是要跟紅雲大隊的齊春麗定親?」

魯斌的母親許艷點頭:「對,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我跟你舅舅商量好了,後天就請媒人跑一趟,將你表哥的婚事定下來。小梅,你問這個幹什麼?」

小梅急得跺腳:「舅媽,這婚不能定,我聽說,今天齊春麗跟他們大隊一個叫趙文軍的搞破鞋,被人發現了。要是定親了,回頭人家得笑話死咱們家。」

「不會吧,齊春麗看起來挺文靜本分的。」許艷不敢相信。

小梅嘆氣:「真的,我我不騙您,剛才有個來買米的同志無意中說漏了嘴,他們大隊今天上午都在看這場熱鬧。那個趙文軍本來定了親,都要結婚了,因為這個事,婚事也黃了。」

砰!

木門突然被砸開,魯斌雙目赤紅,青筋暴突地站在門口,聲音粗噶帶怒:「小梅,你說的都是真的?」

「阿斌,你別急,媽這就去打聽,若她真干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你跟她的婚事就算了,回頭媽讓人給你介紹一個更漂亮更溫柔的姑娘。」許艷連忙安撫兒子。

她心裡也有些惱火,但不是特別生氣,因為她本來就不喜歡齊春麗,要不是兒子一眼就相中了,非嚷著娶齊春麗,她根本不會答應這門婚事。

所以這婚事黃了就黃了,反正兩家還沒定親。

可魯斌根本聽不進去勸,扭頭扭頭蹬蹬蹬地跑下了樓,很快就叫了三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騎著自行車,直奔紅雲大隊。

***

齊家,齊大遠和唐蘭冷著臉帶著齊春麗回到家,臉上強撐的淡定再也維持不住了。

一進門,唐蘭就指著齊春麗痛心地說:「那個趙文軍到底給你灌了什麼**湯?他都要結婚了,你還非要跟他攪合到一塊兒,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你說說,魯斌有什麼不好?人喜歡你,一家子都是吃國家糧的,等你嫁過去還能頂替你婆婆的工作,以後在供銷社上班多體面。這麼好的日子不過,你非得跟趙文軍那個廢物?」

「媽,他才不是廢物。你別看眼前這點好處,魯斌家能旺多少年還難說呢。」齊春麗不服氣地說。過個十幾年,公社的糧站、供銷社之類的,通通都會倒閉,職工們全都下崗,沒工作沒地的,連農民都不如呢。

唐蘭氣得心肝疼:「行,你要實在相不中魯斌,咱們可以拒了他們家,繼續相親,總之誰都可以,就趙文軍不行。」

齊春麗倔強地抿唇:「可我就喜歡文軍,他也喜歡我。媽,你以前也說文軍踏實能幹對我好,他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絕不會比魯斌差。」

唐蘭已經快要氣得暈過去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東西。趙文軍以前在部隊里幹得好,很可能要提干,你嫁過去可以隨軍,不用跟公婆叔伯妯娌一大家子住一個屋檐下,那當然是好。但你瞅瞅現在是什麼情況?趙文軍因傷退伍回來了,要錢沒錢,要房子沒房子,葛慧玲、陶碧哪個是好相處的?」

「你看看葛慧玲今天那副撒潑打滾的嘴臉,這種婆婆你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嗎?況且你想嫁,人家還未必願意娶呢。你跟趙文軍今天鬧得這麼難堪,趙家有提過一句要給你們辦婚事嗎?再看看葛慧玲對你對我的態度,有把咱當未來親家嗎?」

幾句話問得齊春麗啞口無言,臉色發白。

但這是她堅持了兩輩子的信念,是上輩子的悔之莫及。

「媽,他們今天只是生氣我跟文軍的事鬧得兩家沒臉,而且今天這種狀況也不適合談婚事。你不要擔心,他們家不是那樣的人,你看葛慧玲都娶兩個兒媳婦了,也沒聽說他們家虐待媳婦啊!」

更何況還有宋書玉這個例子在。

上輩子宋書玉都不能生孩子,葛慧玲也沒拿她怎麼樣。有次她看到葛慧玲叫宋書玉去家裡吃飯,語氣那個溫柔,比親媽都還親。

這輩子趙文軍喜歡她,她還能給趙文軍生孩子,沒道理過得不如上輩子的宋書玉。

「我看你真是鬼迷了心竅。」唐蘭沒想到自己說了這麼多,閨女半點都聽不進去,她撐著額頭,氣道,「你不聽我的話,遲早要後悔。」

「後悔也是我自個兒選的,媽,你別說了,我這輩子除了趙文軍誰都不嫁。」齊春麗也有點煩躁了,她媽怎麼回事,這麼希望她過得不好嗎?

唐蘭氣得拍桌子:「滾,滾回你屋裡去,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齊春麗撇嘴,氣呼呼地走了。

唐蘭坐在堂屋捂住額頭哀嚎:「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竟生出個這麼糊塗的閨女,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往火坑裡跳。」

「阿蘭,喝點水,消消氣,孩子大了不聽勸,她非要嫁就由她去吧。這路是她自己選的,以後過得不好也怨不得咱們。」齊大遠無奈地嘆道。

唐蘭握住搪瓷缸子,灌了大半杯子水,心頭的火氣仍澆不滅。

她搖搖頭說:「不成,她年輕不懂事,我這當媽的不能看著她往火坑裡跳。現在出了這種事,魯家的婚事是不成了,在咱們公社,要想給她說門好親事也難。明兒我就帶她去大姐家,一來避避風頭,二來讓大姐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對象,給她介紹一個。」

唐蘭大姐家在桐嶺公社,縣城北邊,距紅雲公社有三十多里地。隔這麼遠也不知道齊春麗跟趙文軍的事,比較好說親。

而且還有唐大姨在,嫁過去姨侄也有個照應。

為了齊春麗的婚事,唐蘭可謂是費盡了心思。

但她這番苦心,齊春麗不但不領情,反而憤怒得很。

齊春麗屋裡的暖水瓶沒水了,她出來倒熱水,在門外正好聽到這番話,又急又氣,她媽怎麼這麼死心眼,非要拆散她跟文軍呢?

不行,明天跟著她媽去了大姨家,她媽肯定不會讓她回來了,搞不好會直接在那邊給她說門親事,匆忙將她嫁出去。

她得去找文軍,讓他想辦法上門提親,早點把婚事定下來,省得節外生枝。

但她媽肯定不會允許她現在出門。

齊春麗躡手躡腳地回了房,脫下身上的棉襖和標誌性的紅圍巾,換了身灰撲撲不起眼的衣服,又把她爸的狗皮帽子戴都上,將臉遮了起來。

正準備出去時,院子里忽然傳來了一陣自行車的鈴鐺聲,聽那聲音還不止一輛自行車。

齊春麗扒在門縫上一望,看見魯斌跨坐在二八大杠自行車上,單腳著地,一臉兇相,後頭還跟著他那幾個狐朋狗友,很明顯是來找茬兒的。

不行,魯斌這人打小家裡條件好,養成了小霸王的性子,自己跟趙文軍的事傳出去,他肯定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他不會善罷甘休的,萬一他還堅持要讓她嫁給他怎麼辦?

她得去找文軍,大不了,大不了,他們就私自去民政局把證給領了。

發了狠,齊春麗趕緊琢磨怎麼不驚動這幾個人溜出去。

堂屋裡的齊大遠和唐蘭也聽到了聲音,兩口子連忙出來,就看到魯斌幾個杵在院子里,臉色黑如鍋底,估摸著是聽說這事了。

唐蘭覺得心虛,本來兩家都談好了,要定親了,自家閨女弄出這種事,也難怪魯斌要上門要個說法。

她勉力扯出一個笑容說:「魯斌來了啊,快進裡面坐,外面冷。你來得正好,嬸子本打算明天去你們家登門道歉的。」

齊大遠也低頭哈腰地上前賠笑:「是啊,魯斌,這些都是你朋友吧,進屋坐。」

魯斌跳下來,將自行車丟給齊大遠,大咧咧地踏進了齊家的堂屋,往最上邊的位置一坐,兩腿岔開,手肘支在膝蓋上,陰陽怪氣地說:「道歉?不知道嬸子做錯了什麼,要向我這個小輩道歉?」

唐蘭一邊給他們倒水,一邊苦笑道:「魯斌,你應該聽說了,是春麗不懂事,被人騙了。她做出這麼丟臉的事,我也實在是沒臉求你們家原諒,這點錢你拿著,代表嬸子的一點歉意。」

唐蘭將六張大團結遞給了魯斌,心在滴血。

但沒辦法,誰讓自己閨女不爭氣呢,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這門親事結不成了,為了不得罪魯家,她將魯家這段時間送的禮都折算成了錢,還多添了十塊。

希望魯斌看在他們家這門識趣的份上揭過這事,不要計較了。

魯斌揚了揚鈔票,丟在旁邊的桌子上:「齊春麗呢?」

「魯斌,我們已經訓過她了,現在把她關在了房裡,明天我就送她去她大姨家。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了。」唐蘭連忙哀求道。

魯斌橫眉冷眼地看著她:「唐嬸,當初咱們兩家說親,媒人上門,你們家可是樂意的。我跟齊春麗處對象,送她東西,請她去國營飯店吃飯,她都應了。這可不是我魯斌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著她跟我談啊。而且前幾天,我們家還給你們送了年禮,你們收得那麼痛快,結果這才幾天啊,就往我腦袋上扣綠帽子。這事,齊春麗怎麼也該出來給我個說法吧?」

他那幾個狐朋狗友也道:「就是,齊春麗做了對不起咱們斌哥的事,連面都不露一下,什麼意思?」

「行,那你們坐一會兒,我去叫她過來給魯斌道歉。」唐蘭給了齊大遠一個眼神,匆匆出門去找女兒。

魯斌這人脾氣雖然暴躁了點,但人並不壞,今天是他們家做得不對,他生氣也是應該的。唐蘭準備讓齊春麗好好給魯斌認個錯,道個歉,將這事給抹過去。

但等她推開門卻大吃一驚,屋子裡只有齊春麗換下來的衣服、圍巾、帽子,亂糟糟地丟在椅子上,人卻不見了。

唐蘭趕緊去其他屋子找了一圈,但還是沒找到人。

她氣急攻心,差點暈過去,僅剩的理智也維持不住了,哭著跑進堂屋,對齊大遠說:「那個不成器的東西不見了,肯定是去找趙文軍了。姓趙那一窩子到底給她灌了什麼**湯,她這是連爹媽都不要了嗎?」

魯斌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還沒消,這下聽到齊春麗又跑去找趙文軍,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他將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杵,蹭地起身,招呼幾個兄弟:「走,老子去看看,那個趙文軍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讓齊春麗一再打老子的臉。」

幾個人呼啦啦的,像來時那樣匆忙和突然,騎著自行車一溜煙地就跑了。

唐蘭和齊大遠雖然很生氣,但到底是自己的親閨女,怕她吃虧,連忙追了出去。

***

齊春麗趁著她爸媽跟魯斌在堂屋說話的時候,偷偷從側面翻牆爬出了院子,跑到了趙家。

但到了趙家後面,她又不敢直接上去敲門。

因為現在不少人盯著,看到她進趙家一定會說得很難聽。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文軍醒了沒,要是趙文軍沒醒,趙家人肯定不會讓她進門,所以她就躲在趙文軍房間的後面,聽屋子裡的動靜。

趙文軍已經醒了,但腿有點痛,醫生讓他這兩天先別下地走路,所以他只能繼續躺在床上。

葛慧玲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頓,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被子。

今天,他確實讓家裡人沒臉了。

趙家的氣氛很壓抑,連小孩子都不敢大聲說話。

但這種沉悶的安靜很快被打破了。

院子外傳來一聲吆喝:「趙文軍呢?出來,讓老子瞅瞅!」

陶碧打開門,看到魯斌幾個都騎車自行車,而且一個個長得都挺結實的,身上的衣服還沒有補丁,意識到這幾個人家裡條件應該不錯,她揚起笑臉問:「文軍的腿傷還沒好,躺在床上,你們是他的朋友吧,都進來說話。」

魯斌吹了聲哨子,鄙夷地說:「原來是個殘廢啊,齊春麗眼睛瞎了吧,連個廢人都要搶。媽的,晦氣。」

更生氣了怎麼辦?要是這趙文軍長得比他好看,又或是家裡比他家有錢也就算了。

可這家明顯沒什麼錢,一大家子住這麼個破房子,趙文軍還是個殘廢,連床都下不了,齊春麗她圖什麼啊?

陶碧聽到齊春麗的名字就知道來者不善。

她一時不知道怎麼辦,這幾個人一看就不好惹,只得往家裡求支援:「媽,爸,嫂子,大哥,有……有人找文軍。」

葛慧玲很快出來,看到魯斌坐在門口的大石頭上,嘴裡咬著根穀草,一臉不好惹的樣子,頭都大了:「這位同志,我們家文軍沒惹到你吧?」

「老子在跟齊春麗談對象,他挖老子牆角,怎麼沒惹到我?」魯斌扯下穀草,丟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腳,「讓他出來,給我個說法。」

葛慧玲氣得磨牙,又是齊春麗那個喪門星給他們家惹的事,不要臉的東西,當初他們家文軍對她多好啊,可她一看到文軍受了傷就分手。這還不算,都跟人好上了,又回來來攪和文軍的婚事,給他們家招來這麼個災星。

葛慧玲喘氣道:「我兒子腿受了傷,這段時間除了去醫院,門都沒出過,不知道你跟齊春麗在談對象。他以前跟齊春麗談了一年多,後來受傷退伍后,齊春麗嫌棄他,就不要他了。誰知道最近齊春麗又發了什麼瘋,快過年那陣子,非要跑過來照顧我兒子,還說是欠我兒子的。他們談對象那會兒,我兒子對她多好啊,每個月的津貼自己都捨不得花,給她寄回來,給她買東西,誰知道我兒子一受傷,沒了津貼,她就跟我兒子分手了,白眼狼一個,她乾的這些不要臉的事可跟我們沒關係啊。」

「是啊,這位同志,這事怪不得我們家二哥,他腿都受傷了,連門都出不了,都是齊春麗自個兒巴上來的。今天早上她又來,我都不讓她進門的,她躲在外面,看我走了又偷偷跑進我們家,害得二哥親事都黃了。」陶碧趕緊聲援,把責任都推到齊春麗頭上。

齊春麗在屋后聽到動靜,偷偷跑出來,正好聽到婆媳二人的話,頓時恨得牙痒痒的。

這兩個女人,拿她好處,指使她幹活的時候怎麼不說呢?

等文軍有了出息,她們別想佔一點便宜。

她又恨又急,伸長脖子張望,希望能看到趙文軍,可找了一圈,趙文軍也沒出來,不知道到底醒了沒有。這可怎麼辦?今天要是見不到趙文軍,她媽明天就要帶自己去大姨家了。

她這舉動卻暴露了她自己。

吃瓜一向沖在第一線的桂花嬸子眼尖得很,一眼就認出了她,指著她就叫:「哎呀,這不齊春麗嗎?她這是又來找趙文軍吧?」

看熱鬧的社員們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魯斌更是氣得站了起來,直接過去,拽著齊春麗的棉襖的領子將她拖了出來,摔在趙家大門口,指著趙家的茅草屋:「你就為了這麼個連路都走不了的縮頭烏龜綠了我?」

齊春麗垂下眼瞼,眼底閃過恨意。

上輩子,下崗后,魯斌不思進取,整天酗酒打牌不著家。是他毀了她的人生,害了她一輩子,這輩子,他還要來禍害她。

她很想痛罵魯斌一頓,但想到魯家現在正盛,到底不敢把魯斌得罪狠了,於是張口就把責任都推到她媽身上:「對不起魯斌,我心裡喜歡的一直是文軍,我跟他談了一年多,後來他受傷退伍回來,我媽就不同意我跟他的事,非要逼著我跟他分手。我一直想跟你說清楚的,但我媽說只要我說出這事,她就不認我這個女兒,我心裡也一直很難受。魯斌,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送我的東西,我都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唐蘭和齊大遠匆匆趕來,正好就聽到這番話,心裡頓時拔涼拔涼的。

她這個當媽的都是為了誰?

再說,當初她問齊春麗,你願意一直照顧趙文軍,跟著他天天上山下地幹活過苦日子嗎?齊春麗當時就不說話了,沒過兩天就跟趙文軍分手了。

他們倆分手雖然是她促成的,可她都是為了誰?

結果現在倒好,他們兩口子擔心她在趙家吃虧,連鞋帶都忘了系,匆匆跑過來,她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她這個當媽的嫌貧愛富,逼著她分手。

這閨女真是個白眼狼!

唐蘭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挪地走到齊春麗面前。

齊春麗瞅見熟悉的鞋子,抬頭就對上唐蘭死寂的雙眼,她驚訝地張嘴,弱弱地喚了一聲:「媽……」

「別叫媽,我沒有你個女兒。你怨我拆散你跟趙文軍是吧?成,今天起,當著大伙兒的面,大家幫忙做個見證,以後我們齊家沒有這個閨女,你要跟著趙文軍,從今天起就別回來了。」唐蘭是真的死心了,她掏心掏肺為齊春麗,也討不了一句好。

齊春麗覺得唐蘭是在說氣話:「媽,我……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但我是真的……」

「夠了,別叫媽。齊大遠,走,就當咱們沒生過這個閨女。」唐蘭拽著還有些不放心的齊大遠,轉身就往外走。

這次大家看他們兩口子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

這生的是什麼閨女哦,簡直就是個孽障,專門來拆爹媽台的,讓家裡丟了那麼大個人,還跑到趙家丟人現眼。

魯斌看了這出好戲,心情好了一些,但還不準備放過趙家,正想說話,忽地一隻胳膊搭到了他的肩上:「兄弟,依我說啊,這女的眼神不好,腦子也不清楚,萬一生的娃也腦子也不清醒,二十年後跟著鬧這麼一出,你糟心不糟心?」

什麼人敢往她身上潑髒水,齊春麗本來想罵人的,可一抬頭,見是謝錚,立馬又縮回了腦袋。

倒是魯斌聽了哈哈大笑,回頭瞅了謝錚一眼,見他臉上青青紫紫的,像個調色盤一樣,訝異地揚了揚眉:「兄弟,你這臉上咋整的?」

謝錚收回手,嘴巴朝趙家的門口努了一下:「上午跟他們家干架打的。不過趙文軍那龜孫子被打得更慘,臉腫得跟豬頭一樣。」

這話一下子獲得了魯斌的好感:「原來是自己人啊,你這個兄弟我交了,打得好,下次再打架記得叫我。」

最後一句話謝錚沒法接,再去打架,宋書玉估計要好幾天不理他。

咳了一聲,他揚唇一笑:「你這個朋友我也交定了。兄弟,這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魯斌犯難了,本來他是想狠狠收拾一頓趙文軍的,可趙文軍現在都下不了床了,再打估計得死人了。可就這麼放過他們,豈不是白來一趟,他心裡也不痛快。

見他猶豫,謝錚給他支招:「這幾個兄弟陪你跑這一趟,也不能讓人家白跑。這樣,讓趙家出點血,掏幾塊錢請你這些兄弟們搓一頓,出了這口氣就算了。」

魯斌家裡條件好,看不上那麼幾塊錢。

但謝錚壞心眼地小聲提醒他:「問他們家錢比打他們一頓,還讓他們難受。」

魯斌一聽這話不猶豫了,張嘴就說:「姓趙的,你兒子挖了我的牆角,讓老子丟了這麼大個人,你怎麼賠?」

又要錢,這跟要葛慧玲的命有什麼區別?

她哭嚎起來,指著齊春麗說:「你要賠錢,找她去,是她騙了你,又不是我們家。」

「他們家已經賠了10塊錢,你們家也出10塊。要是不肯給,我去告公安,你兒子搞破鞋,你兒子就等著坐牢吧。」魯斌冷哼。

他身後的平頭男笑嘻嘻地說:「斌哥的小舅舅正好是公安,等進去了讓咱小九九好好照顧照顧這小子。」

「這家裡有人坐了牢,以後有什麼參軍、招工、評先進的指標,政審這關就過不了。」謝錚淡淡地幫腔。

葛慧玲的哭嚎戛然而止。

趙大根悶悶地抽著煙,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他緩慢地放下煙桿:「家裡實在是沒錢,我去借。」

葛慧玲悔得捶胸頓足,早知道貪圖齊春麗那點小便宜會吃這麼大的虧,當初說什麼她都不會讓齊春麗踏進他們家一步。

魯斌吹了一聲口哨,從兜里掏出一張大團結,遞給平頭男:「剛子,幫我跑個腿,去供銷社給買10塊錢的糖,不要票的那種,要是糖不夠就買點雞蛋糕、餅乾之類的,拿過來發給鄉親們,我請大家吃糖。」

他這豪橫的做派,讓看熱鬧的社員們興奮得拍手叫好。

真沒想到,湊個熱鬧不但能看一出好戲,還能蹭到糖吃,下次有熱鬧可一定要跑快點。

丟下這話,魯斌留個兄弟在趙家拿錢就騎著自行車跟謝錚去知青院,社員們看了也跟財神爺一起跑了。

圍在趙家門口的人一下子走了個精光,只剩葛慧玲婆媳和齊春麗。

「喪門星。」葛慧玲罵了一聲,叫上兩個兒媳婦,回家一把甩上門,將齊春麗關在了外面。

齊春麗孤零零的站在趙家門口,眼底一片茫然,剛才鬧那麼大動靜,文軍都沒出來,不是沒醒就是腿傷犯了走不了路,也沒法管她了。可一會兒天都要黑了,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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