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哎呀,桂芝,你人來就好,還帶什麼東西,太見外了。」唐蘭接過劉桂芝手裡的紅糖,客氣地說。
劉桂芝笑呵呵地道:「就一點紅糖,你家春麗受了凍,煮點生薑紅糖水驅驅寒。」
「謝謝,我正想喊老齊去買呢。」唐蘭道了謝,又朝屋裡喊了一聲,「春麗,你看誰來了。」
齊春麗站了起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年輕很多的劉桂芝,抿唇秀氣地說:「嬸子好,裡面坐。」
「春麗你剛出院,坐下休息,不用管嬸子。」劉桂芝笑著打量了一番齊春麗。大病初癒的齊春麗面色蒼白,看起來有些羸弱,說話跟貓叫一樣,細聲細氣的,瞧著有點害羞靦腆。
唐蘭將紅糖放下,給劉桂芝道了一杯熱水,兩人開始閑話家常:「你們家書玉好些沒?」
劉桂芝捧著熱水杯,笑道:「好多了,哎,就是……」
「這好好的嘆什麼氣,可是遇到了什麼事?」唐蘭關切地問道。
劉桂芝搖頭嘆息:「還不是她的親事。我家書玉孝順,非說要招贅在家給我養老,只是這人吧……」
唐蘭眼珠子轉了轉,猶豫片刻還是問道:「聽說你們跟趙家定親了,這不挺好的嗎?」
提起這個,劉桂芝就一肚子的苦水:「挺好的啥,他們家有點什麼事都找我家書玉。我們家書玉再能幹,過完年也才19歲,還是個大姑娘呢,更氣人的是,他趙文軍的腿受傷了,我們家那是又出錢又出力,書玉送他去縣裡看過好幾次病,錢也是咱們家掏。可輪到我們書玉生病,別說掏錢了,我去借錢,他們家都只肯借五毛,老姐姐你還知道拿幾個雞蛋給我們家書玉補補身體呢,他們家那是一個蛋殼都沒見著,你說氣不氣?」
唐蘭心裡很訝異,趙文軍跟她女兒談的時候沒這麼摳門啊,給她家春麗寄過好幾次錢和禮物。
不過瞧劉桂芝的樣子也不像是編的,她隨口附和了兩句:「這確實不像話,你們家書玉多能幹的姑娘啊,誰家說到這麼好個媳婦,夢裡都得笑醒。」
劉桂芝苦笑:「還是我拖累了她,讓她在婚事上一直不大順。好不容易說了個趙文軍吧,昨天那麼大的雪,他們家硬是跑了兩趟,非得讓我家書玉送趙文軍去縣裡看病。你說,他們家好幾個男人,怎麼就非得讓我們家書玉一個姑娘去……」
「這麼久了,趙文軍的腿傷還沒好嗎?」坐在爐子前烤火的齊春麗突然問了一句。
唐蘭臉色大變,可礙於劉桂芝在這又不好多說什麼,只給了齊春麗一個警告的眼神,讓她別瞎插話。
劉桂芝沒留意到母女的眉眼官司,嘆氣道:「還沒呢,說是前天晚上痛了一整晚,今天在衛生院碰到了趙老大買止痛藥,估計是給趙文軍用的吧。」
齊春麗不顧唐蘭的警告,驚訝地說:「這都痛了兩天,怎麼還不去醫院啊。」
劉桂芝無奈地說:「誰知道呢,我們家書玉現在病了,自己都顧不了,哪還顧得上他啊,如今只能看他娘老子和兄弟了。」
話里話外都在暗示,趙家父母不管兒子,把責任都推到了宋家頭上。
「怎麼樣這樣啊,趙文軍也是他們家的親兒子啊。」唐蘭不輕不重地應了一句。
旁邊的齊春麗心裡卻很不舒服,為趙文軍,為趙家不平。
上輩子,趙家可是十里八鄉的和睦人家,父慈子孝,兄弟齊心,一家子關係好得很。當初趙文軍進城做買賣,趙家可是全員上陣,趙家兩個兄弟都進城幫他幹活,不然就趙文軍一個人,哪能創下那麼大的家業啊!
有一年,趙家兄弟回鄉祭祖,她親眼看到,趙老大和趙老三事事都以趙文軍為先,哪像劉桂芝說的這麼薄情寡義,沒一點兄弟愛。
虧得上輩子趙文軍那麼重情重義,發達了不但給宋家建大房子,給劉桂芝婆媳養老送終,而且宋書玉不能生孩子,趙文軍也沒在外面亂搞,包小三小四的。
那時候全村誰不羨慕宋書玉。
齊春麗深深地為趙文軍不值。
就宋家這副德行,宋書玉就配不上趙文軍。
宋家滿腹怨言,宋書玉不珍惜趙文軍,她珍惜,他們不管趙文軍,她管。
但趙文軍因傷退伍后,沒了前程,她媽就看不上了,肯定也不會讓她去管趙文軍。
思慮片刻,齊春麗跑回房間翻箱倒櫃,從箱子底下翻出了12塊錢。這是她這幾年攢的私房錢,其中大部分都是趙文軍寄給她的。
她剛出院,身體比較虛弱,沒法送趙文軍去醫院,但她可以私底下給錢,在他最難過的時候陪伴在他身邊,鼓勵他振作起來。
趙文軍這麼重情義,又念舊情,自己這麼掏心掏肺地對他,他肯定會很感動,跟她重歸於好。
齊春麗將錢塞進了口袋,又去缸里摸了兩個雞蛋,打開門對正在收拾家裡的唐蘭說:「媽,我在家裡悶得慌,出去找小桃玩玩啊。」
唐蘭不疑有他,沒有阻攔,只是讓她早點回家。
齊春麗一出門就直奔二隊,跑去了趙家。
葛慧玲聽到敲門聲,打開門,看見齊春麗,眉毛皺了一下。
老二當初談的這個對象,她聽說過,但老二受傷退伍回來后,齊家不想將閨女嫁給老二,兩人就斷了,她現在又跑來幹什麼?
對上葛慧玲刻薄的眼神,齊春麗有點心虛,分手這事是她理虧,葛慧玲現在對她有點意見也正常。
她扯了扯嘴角,掏出兩個雞蛋遞給葛慧玲:「嬸子,我……聽說文軍的腿還沒好,我來看看文軍,這兩個雞蛋給文軍補補身體。」
「春麗,還是你有心了,進來吧。」葛慧玲接過雞蛋,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這兩天在宋家吃了閉門羹,她心裡正不痛快呢。如今齊春麗送上門,正好氣氣宋家,他們家不重視文軍,有的是人稀罕文軍,她還不想將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送給宋家做上門女婿呢。
齊春麗乖巧地進了屋,表示想去看看趙文軍。
葛慧玲指了指最右邊那間屋子。
齊春麗走過去,敲了敲門,然後輕輕推開。
房間不大,十幾個平方,裡面並排擺放著兩張床,趙文軍就坐在靠里的那一張床上,可能是最近天氣太冷,房間一直緊閉著,空氣不流通,裡面的氣味不大好聞。
齊春麗克制住想要捂住鼻子的衝動,上前,溫柔地喊道:「文軍……」
趙文軍的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語氣冷冰冰的,不歡迎齊春麗:「你來幹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齊春麗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滾,長睫顫動,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文軍,我知道你怪我,我也不想的,但我爸媽不同意,逼著我跟你分手,我心裡只有你,我放不下你,聽說你這兩天腿傷複發,我剛從衛生院回來就趕過來看你,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聲音如訴如泣,端是楚楚可憐。
趙文軍嘆了口氣:「春麗,你有你的難處,我不怪你。我現在是個廢人了,你回去吧。」
「不,我不走,我要陪你去縣裡看病,儘早將你的腿治好,我相信你會重新站起來的。」齊春麗吸了吸鼻子,柔弱卻又堅定。
趙文軍很感動,自打受傷以來,他受盡了白眼,齊春麗是第一個對他這麼好的人。他抬起袖子給齊春麗擦眼淚:「你別哭了,你身體不好,家裡人會送我去醫院的。」
「真的?」齊春麗破涕為笑,心裡大大鬆了口氣,文軍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她連忙從口袋裡摸出五塊錢,塞到趙文軍手裡,「這是我攢的私房錢,你拿去看病,要是不夠,回頭我再想辦法,不管花多少錢,我一定要把你的腿治好。」
趙文軍握住這滾燙的五塊錢,心潮澎湃:「春麗,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你快快好起來,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齊春麗嬌嗔了他一眼,目光水盈盈的,讓人沒法拒絕。
趙文軍用力點頭:「嗯,我向你保證,一定儘快好起來。」
當天晚上,趙文軍單獨找趙大根兩口子談話:「爸媽,我這腿再拖下去,若是落個殘疾,以後還要拖累你們,明天你讓大哥和三弟送我去醫院吧,治病的錢我自己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葛慧玲懷疑地打量著趙文軍,「你是不是背著我藏了私房錢?」
趙文軍否認:「沒有,媽,沒錢我會想辦法找人借的。」
趙大根思量片刻,點頭答應了:「成,我去借個車子,明早讓老大他們倆送你去醫院。」
不然兒子要是落下了殘疾,宋家肯定會退親,到時候拖累的還是他們家。
***
第二天,劉桂芝出去后聽說了這事,回家高高興興地說:「書玉,你不用裝病了,今天趙家兄弟推著趙文軍去縣裡看病了。」
宋書玉笑了笑,若有所思。
趙家人的自私是刻在骨子裡的,沒好處還要貼錢,趙老大兩兄弟不可能輕易答應送趙文軍去醫院。
這裡面少不了齊春麗的功勞。
齊春麗這速度可真夠快的。
兩人搭上了線,憑齊春麗楚楚可人的做派,肯定能將趙文軍拿捏得死死的。退親這事,她暗中推波助瀾一下開這個頭就行了,後續完全不用她操心,有兩個人比她著急。
宋書玉就不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了,而是將精力放到了給苗秀英的工作上。
苗秀英速度很快,臘月二十七這天就將「喜鵲報喜」綉好了,兩隻黑白相間帶藍羽的喜鵲站在紅艷艷的桃枝上,喜慶活潑,栩栩如生。
奶奶這綉藝真是絕了。
宋書玉小心翼翼地將這副刺繡收了起來,次日就借了宋建國的自行車去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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