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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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黑得早,宋書玉從縣裡回來時,天已經快黑了。

她騎著從周建國家借來的自行車,風風火火地往村子里趕,完全沒留意到在路邊摘菜的葛慧玲。

葛慧玲抱著一棵白菜,拔掉外面那層枯黃的老葉子,忿忿不平地回家。

賣乖討巧的趙老三見了,忙殷勤地問:「媽,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葛慧玲翻了個白眼:「還不是宋書玉,看到我連聲招呼都不打,還有沒有把我這個長輩放在眼裡?一個女娃,不老老實實呆在家裡,整天往外跑,誰知道在外面幹什麼勾當。」

趙老三還在記恨宋書玉不帶趙文軍去看病,最後這差事落到他頭上,搞得他腿現在都還痛的事。聽了這話,故意給宋書玉上眼藥:「二哥剛去縣裡看完病,她就好了?我看她啊,就是不想送二哥去看病,這世上還是只有親兄弟才靠得住。」

最後一句分明是說給屋裡的趙文軍聽的。

葛慧玲非但不制止,反而還變本加厲:「那可不,爹娘兄弟都是自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關鍵時刻還是得看自家人。外面人的,也就嘴巴上說得好聽,真遇點困難就退縮了,哪會對你們真心啊。老三,你可別犯糊塗,娶了媳婦兒忘了娘,你可是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媽辛辛苦苦將你養大,也只有媽最心疼你。」

趙老三接過白菜:「媽,水涼,我來洗,您歇會兒。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你兒子不傻,分得清好賴,不會犯糊塗,信外頭那些人。」

兩人一唱一和,都是奔著趙文軍去的。

葛慧玲心裡小算盤打得精著呢,她辛辛苦苦將兒子養大,不給她養老送終,全便宜宋家,怎麼想怎麼虧。

所以得趁著兒子還在家裡,向著家裡人的時候,多跟兒子灌輸誰跟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誰對他是真心的這事,免得兒子以後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誰知趙文軍在屋子裡聽到這番話,腦子裡最後萌生出的念頭竟是退婚。

當初他跟宋書玉定親,完全是兩家人的意思。

他受傷回來,又跟齊春麗分手,正處於人生的最低谷,母親以淚洗面,父親唉聲嘆氣,唯恐他後半輩子沒著落,就提出了跟宋家結親這想法。

他當時心灰意冷,就答應了。

但定親快兩個月來,宋書玉跟他都沒見過幾面。

宋書玉太能幹了,襯得他這個廢人越發的沒用,他一個大老爺們還不如一個女人,還要指望這個女人,每次想到這點,他就渾身不自在。

而且宋書玉對他也很平淡,除了送他去醫院那三次,平時幾乎不怎麼登門探望他,也不關心他的腿。倒是她奶奶來過幾次,每回提起宋書玉,不就跟著宋書記去開會了,就是跟宋書記去公社辦什麼事了又或是大隊有什麼事,把她叫走了。

兩人之間一直處得不溫不火的。

要是沒發生前幾天的事,可能也就這麼過了,鄉下的夫妻大多都是這樣,相看,覺得還行就定親然後結婚,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可現在齊春麗回來找他了。

她心疼他,將她辛辛苦苦攢的零花錢都拿出來給他治病,而且一有空悄悄過來探望他,溫柔地鼓勵他,安慰他。反觀宋書玉,兩家離這麼近,她都能騎車去縣城了,但卻沒有過來關心一下他的傷勢。

兩個姑娘,哪個是真正喜歡他的,一目了然。

他不能再辜負這麼好的春麗。

但退婚這件事情他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他爸媽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齊家有兒子,不需要女婿入贅,他想跟齊春麗結婚那就得準備婚房彩禮,家裡現在拿不出這筆錢。

趙文軍低頭看著自己的腿,有些恨,若不是腿受了傷,他的人生將一帆風順,也不會面臨現在的窘境。

***

宋書玉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是路過,就勾得趙家人心思浮動。

她騎著自行車來到宋建國家,剛到門口就扯著嗓門喊道:「叔,您在家嗎?」

宋建國在院子里磨刀,聽到喊聲,應了一句:「在,進來吧,車子放牆邊就行了。」

「誒。」宋書玉將自行車停靠在牆邊,然後跑到宋建國面前蹲下,笑眯眯地說,「叔,我有個事要跟你講。」

宋建國往磨刀石上澆了一點水,然後邊磨刀邊抬頭看了宋書玉一眼,見她鼻頭凍得紅通通的,便說:「成,你先進屋烤烤火,喝點熱水,我把菜刀磨好就來。」

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去媽和奶奶要擔心了。

宋書玉不肯走:「叔,我就在這裡說。」

看她這副要長篇大論的樣子,宋建國搖頭,提起磨得雪亮的刀,食指摸了摸刀鋒:「差不多了,你先進屋,我把刀放下就來。」

他將刀洗乾淨,把水桶里的水倒了,然後拎著桶去了廚房。

宋書玉先去了堂屋。

宋嬸子提著暖水瓶過來,笑呵呵地說:「書玉,外頭風大,你快進屋裡坐,你叔一會兒就來。」

宋建國家五歲的小孫子虎子仰起肉嘟嘟的小臉:「書玉姑姑,你去縣裡啦?」

宋書玉摸了摸他的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水果糖塞給他:「對,姑姑請你吃糖。」

正在倒開水的陳培雲看到這一幕,嗔道:「你這孩子,都是自家人,不年不節的,這麼客氣做什麼?以後上嬸子這裡,別帶東西了,你掙錢也不容易。」

宋書玉笑笑:「嬸子,就幾塊水果糖,值不了什麼錢。虎子喜歡我,叫我一聲姑,我這當姑姑的給侄子幾顆糖是應該的呀。」

禮多人不怪,人情要你來我往方能長久。這些年宋叔一直很照顧她們家,她不可能一五一十地算好還回去,所以每次過來都會捎帶一些糖果玩具、小人書之類的給虎子。

陳培雲笑著搖頭:「你就慣著他吧。」

心裡則感嘆,書玉這孩子真是太會做人了,說話也討人喜歡,難怪老宋將她當親侄女一樣照顧。哎,要不是她打定主意要在家招婿的,她都想將書玉說給她娘家的侄子,兩家親上加親。

宋建國擦乾手進了屋,坐到宋書玉對面,先喝了一口熱水,然後抬著下巴問道:「什麼事?你去縣城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去刺繡廠辦了點事……」宋書玉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又把她奶奶繡的那副圖拿出來,「叔,你看這副刺繡,刺繡廠願意給兩塊錢的工錢。我奶奶一個月能綉四幅這樣的刺繡,那就能掙八塊錢。」

「一個月八塊?」陳培雲聽到這話,拎著暖水瓶的手都在顫抖,嚇得宋書玉趕緊站起來接過她手裡的暖水瓶放到牆角。

宋建國的表情雖沒有陳培雲這麼誇張,但也是極為震驚,捏著煙盒的手一頓,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假的?」

八塊錢雖然比不上城裡正式工工資,可對他們鄉下人來說,已經是不錯的收入了。

要知道現在大米白面也才一毛多一斤,沒有票會稍微貴一點,但八塊錢也能買三四十斤精細糧,要是換成紅薯土豆蘿蔔白菜這類的,那能買幾百斤,比種地划算多了。而且刺繡還不用日晒雨淋、肩挑背磨,看天吃飯。

宋書玉揚唇一笑:「叔,當然是真的,我還能拿這種事跟您開玩笑啊。」

宋建國掏出一根煙,捏在手裡:「你這孩子真是不聲不響干大事,這事咱們得好好想想。」

他這話一出,陳培雲就急吼吼地說:「想什麼啊,這麼好的事,要不是書玉聰明,還輪不到咱們,趕緊定了,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宋建國被她這麼一催,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連忙說:「書玉,這個事叔完全不懂,心裡也沒什麼章程,你說怎麼辦?」

他一個大老爺們連針都沒摸過,哪懂什麼刺繡啊。

宋書玉就等他這句話:「叔,咱們先在大隊統計一下,哪些嬸子伯娘嫂子會刺繡,然後將大家召集起來,把大概的人數定下來,然後再進城跟任廠長商量,看他們廠子能勻多少活給咱們,再把具體的價格結賬方式這些談妥就可以簽協議了。後面這事咱不著急,到時候我陪叔一塊去。」

宋建國明白了,他要做的就是用村支部書記的聲望來選拔出合適的綉娘,後續的事情他也就出面走個過場就行了,其他的由宋書玉負責。

「成,不過這件事咱們先別透露出去,就說大隊里要尋找幾個刺繡好、針線活好的幫點忙,不然聽到一個月能掙八塊錢,我看這全大隊的老娘們小媳婦大姑娘都得跑來。」

到時候選誰不選誰,都是個問題,肯定要鬧出不少爭端。

宋書玉暗嘆姜還是老的辣,宋建國雖然不會做買賣,但對人性還是很了解的。

她點頭笑道:「叔說得有道理,咱們對外就這麼說,儘早將人選定下來,免得節外生枝。」

這樣後面要是有人不服氣,那也怪不得他們,畢竟是自願原則,誰讓他們當初不報名呢。

「成,咱們趁熱打鐵,爭取初二就把這事敲定,我這就去找大隊長商量。」宋建國起身。

宋書玉也謝絕了陳培雲的挽留,起身道別回家。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隔壁的桂花嬸子看到她,眼睛瞪得像對燈籠一樣:「書玉,這麼晚才回來,你這又是去哪兒了?」

這個桂花嬸特別八卦,誰家的有點什麼事她都要到處亂傳,因為這張嘴巴得罪了不少人。但她同時又很心善,上輩子奶奶摔傷卧病在床,桂花嬸經常主動過來幫忙照顧奶奶。

宋書玉一直記著她這份雪中送炭的情意,所以耐心地笑道:「去宋書記家裡談了點事情。」

「這樣啊……」桂花嬸四處瞄了瞄,見沒人,伸長脖子湊到宋書玉耳朵邊,壓低聲音說,「書玉,嬸子跟你說個事。你得留意著點,最近這幾天啊,有個姑娘老往趙家跑,每次都戴著厚厚的圍巾,把腦袋都捂了起來,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她一說,宋書玉就知道是誰了。

齊春麗果然是個行動派,這才幾天啊就被人看到了。

她這麼賣力,想必趙文軍心裡的天平已經徹底倒向她那邊了,自己只需要慢慢等結果就是。

宋書玉不想桂花嬸現在壞了這事,笑呵呵地說:「這天氣冷,風又大,出門是得把頭包起來。可能是趙家的什麼親戚吧,這種天氣,趙家一直有人,小偷也不敢上門啊。」

「也是。」桂花嬸點頭,但還是覺得有點奇怪,正常親戚上門誰跟做賊似的,下次這姑娘要是再來,她過去瞅瞅,看看到底是趙家哪門子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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