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獵殺檔案5:致命約定》(1)
雛鷹亮翅驚鬼神梟雄遺恨藏隱情
1
莽莽雄山,霧籠煙靄散去,晨光如紗,光柵劍戟般陣列斜照,林蔭鳥鳴,空谷迴響。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一陣清靈歌聲和鳥鳴而唱,密林中一前一後走出兩個人來,當先一人腳步輕快,半走半跳,手執軟藤,虛空輕點,彷彿在給口中曲調打著節拍,不是艾司又是誰?
踏露而行,沐陽而歌,在賀大叔眼裡,自己這個徒弟似乎天生無憂無慮,只需天氣晴好,便心滿意足,明明已經提醒過他了,這可是有生死之險的最終試煉,他還像秋遊一樣雀躍。
不過心情好總比哭喪著個臉要令人愉悅,昨天他還不情不願的,今天不是挺好的?
這一次賀大叔帶著艾司走得更遠,越過了虎跳峽,朝西北深入,過魚尾灘、霞口、廟嶺,快到晌午才停下來。
賀大叔有些鬱悶,原本以為帶著艾司在大山深處轉悠,這小子多少會記不清路吧,誰知道這小子簡直就像回老家一樣,在森林裡方向感比自己還好,早知道就順著沿邊公路開車過來了,白耗費了許多體力,沒有達到任何效果。
「就是這裡了。」賀大叔站在一處坡地向下俯瞰,艾司也發現了賀大叔留下的標記。
「這裡是?」
賀大叔有些自得地指著下方茂密森林:「手機交給我,從現在開始,你要不帶任何工具獨自穿行,這是地圖,在地圖標記的地方,找到下一步線索。」
艾司看了看賀大叔得意的表情,接過地圖,這根本就是兒童塗鴉的作品好嗎?線路和標誌都畫得非常簡單,沒有參照物也沒有等高線,這地圖顯然就是師父給自己的第一個考驗了。
艾司拿著地圖認真地看了十分鐘,確信這不是師父的手筆,像是師父在旁邊口述,請一個孩子畫的,不過他還是從地圖上找到了線索,抬頭看看太陽,伸出左手拇指和食指,在心中默算時間,然後選定了一個方向朝山下密林走去。
賀大叔臉色有些難看,這麼短的時間就從這種鬼畫符一樣的地圖裡找到了線索,原以為他研究地圖就要研究一個小時呢。
賀大叔在艾司身後提醒道:「記住,你只有七天時間,七天之後我會在終點等你,到時候你沒來,我就開車走了,你要走回海角市,最少也要多走一天半噢。」
「知道啦!」艾司消失在叢林深處。
和半年前對大山充滿敬畏不同,如今艾司在山裡就像回到自家花園一樣,也不需要恩恩帶領,他是森林之子,這是他的家園。
看著艾司消失,賀大叔返身回走,嘴角又忍不住掠起笑意:「臭小子,走那麼快,師父可是在這方圓幾平方公里,給你留下了許多驚喜的禮物,我可是足足準備了一個月啊。」
三天後,艾司已經是衣不遮體,腰間系著藤蔓樹皮,手裡拿著一根削尖的木矛。
師父實在是太可惡了,這森林裡不知布下了多少機關,要是別人闖進來,會死人的。
木矛除了防禦野獸,還有探路的功效,前方傳來一陣兇惡又凄厲的低吼,艾司撥草探路,發現一頭像豹子又像貓的動物,面露兇相,露出獠牙朝他發出吼聲。
是豹貓,艾司還沒見過活物,小心地靠過去,輕輕撥開草叢,果然,這又是一個連環陷阱。
用肉食或小動物來吸引大的食肉動物,用捕獸夾、活套等套住大型動物,利用大型動物來威懾其餘動物,同時,若有人經過,很容易發現大型動物,要麼是想放生,要麼是好奇,不管怎麼樣,一旦靠近,就可能觸發接下來的連環陷阱,捕人樁或是活人套都是輕的,師父喜歡用毒箭或是狼牙檑木之類的,一旦中招,不死也殘。
這隻豹貓的後腿被捕獸夾夾住,無法掙脫,已經斷掉壞死,豹貓也是奄奄一息,卻依然保持著兇悍的野性,齜牙咧嘴想嚇退艾司。
艾司走過去,一把按住豹貓的頭和上身,讓它安靜下來,同時探查周圍,沒有發現細如髮絲的絆線或是埋在地下的繩套,不過泥土的痕迹明顯是人為平整過的,下面肯定埋著東西。
艾司又看了看,機關原來在捕獸夾上,有一條導線與捕獸夾邊緣連在一起,小半截金屬裸露在外,一旦打開捕獸夾,那金屬線就會和捕獸夾的金屬面接觸,電流形成迴路,應該會啟動什麼東西。
艾司小心地將捕獸夾抬起來,沿著鐵鏈往下剝開泥土,暗吃了一驚,原來是個電子地雷。
艾司愣了愣,第一感覺,這個機關不是師父的手筆,這個機關簡單粗暴,稍加註意就不難發現,而自己前面遇到的那些機關都是非常隱蔽的,且一環扣一環,將人的應對和躲避位置都計算在裡面,而且全是就地取材的冷兵器,師父似乎不喜歡使用這種大威力的火器。
艾司小心地將裸露金屬線撥到一邊,先放了豹貓,可憐的小傢伙,如果不馬上送去救治,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不過大自然有大自然的法則,艾司只能幫它做到這麼多了。
看著小傢伙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地逃離了這個危險的地方,艾司並沒停下,他將金屬線拽在手裡,從泥下將電子詭雷扒了出來,小心地吹去泥土,在路邊折了一根枯枝,左戳戳,右戳戳,很快將地雷的引信和爆炸裝置分拆出來,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讓它徹底失效比較好。
拆掉地雷,艾司繼續朝目的地前進,如果自己理解的地圖無誤,師父所說的重要線索應該就在這一帶了。
可是沒走多久,艾司不得不又一次停下來,他發現了別的人為掩蓋的痕迹。
在一處看似普通的枯葉堆下,艾司掃開落葉,挖開泥土,又是一枚地雷,難道自己進入雷區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既然發現了,當然要拆掉,艾司一路走來,前後拆掉七八枚地雷,從制式看是俄制,而且還比較新,應該是現役軍用品。
林中被人為動過手腳再掩蓋的痕迹越來越重,艾司越發肯定這不是師父做的,師父經過的地方都小心翼翼,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對方水準太低,但毫無疑問在軍工方面還是很專業的,地雷都埋在一些人較易通過的關鍵點上,而且呈環狀分佈,典型的防禦式佈雷,手法很像職業傭兵或軍人。
師父該不是讓自己去某個軍工基地吧?
艾司很快排除了這種猜測,就算是秘密的軍工基地,也會有秘密的通道,這大山深處草茂林密,人跡罕至,就算林防邊衛也需要用砍刀開路,軍工基地不會選擇這種地方。
只是這防護……
艾司攀上一棵大樹,找到了一枚還沒拔掉的卡釘,只有布線的時候才需要這種卡釘,在樹上布線做什麼呢?
艾司越發謹慎起來,看起來師父給自己的地圖提示就是對方嚴密防患的核心區域,對方既然能布下地雷,還有電控,肯定有不俗的火力,自己有什麼?木矛?樹皮?
艾司用從泥里刨出來的塊莖果實,搗鼓兩下,加上金屬線、鐵片,還有電子詭雷上的線路板,做了一個簡易的無線電干擾接收器,果然沒走多久,紅燈閃爍,顯示接收到了無線信號。
艾司利用這種插著鐵片的土豆躲避著看不見的各種偵察波,他披著藤蔓樹皮,臉上塗抹了泥土,手持木矛,乍一看上去,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原始人。
攀上大樹,利用濃密的樹冠層像猿猴一樣進行移動,艾司小心地避開了監控探頭的監控範圍,接近了地圖上標誌的地方。
密林之中,不知是人為還是天然形成了一片空地,約有數千平方米,空地上搭建了一座「L」形的兩層木結構建築。
這座頗有童話色彩的林中小屋吸引了艾司的注意,如果沒有小屋周圍空地上那些三三兩兩持槍的人的話,艾司說不定會歡呼起來。
那些人穿著都很隨意,面相兇悍,大多有各種傷疤和文身,但他們手上的AK步槍可不是唬人的。
艾司在心中計算了一下,一點方向有三人,三點方向一人,十點方向有二人,五把長槍,三把短槍,十二個彈夾,六枚手雷;林中小屋周邊被拓開有五十米的開闊距離,沒有障礙物遮擋視線。
咦?那個男人!
艾司一下將對方認出來了,那就是在磨盤峰上將恩恩推下銀龍谷的廖哥!
艾司很恨很恨的人很少,但廖哥、勇哥和張姐三人絕對算在其中,他記得很清楚,那是恩恩第一次告訴自己,那是壞人!
雖然後來恩恩的媽媽嚴厲地批評了恩恩,但卻沒有告訴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人,艾司只知道,那肯定是壞人,錯不了。
這時候的廖哥,一身夾克裝,腰間別了兩把銀亮的槍,看上去地位很高,和他說話的那二人神態恭敬。
這些人聚集在這裡到底是幹什麼?師父說這裡有下一步的線索,到底是什麼?
艾司沒有衝動,繼續保持冷靜觀察,小屋開始冒煙,它的頭上竟然有五根煙囪,而且還裝了幾個用在花園草坪上自動噴射澆灌的系統,濃煙從煙囪冒出來,被噴霧淋了之後,上升不過數米,就消散在空氣中了。
艾司繼續在樹冠層移動,三百六十度環狀觀察小屋,小屋後面有一條小溪,不過太小了,溪水只能沒過腳脖子,無法潛行,小屋裡排出一些花花綠綠的液體,順著溪流往下,艾司注意到,溪邊有些死去的小動物。
在小屋東南向有一株大樹,樹冠傘蓋覆蓋很廣,最遠的樹丫距離小屋約只有數米,加上落差高度,可以從那裡跳過去。
艾司轉移到大樹高層,在這裡看到了師父留下的標記,看來師父就是這樣進去的。
廖哥幾人就在這棵大樹下聊天,艾司利用枝葉做掩護,手足並用從三人頭頂爬了過去,沒有引起下方的人注意。
輕微的振動,利用樹梢的彈力,快速跳起橫掠,無聲地落在屋面,翻身匿於屋脊背後,進入監控和防衛人員視野盲區。
「你們聽到有什麼聲音沒有?」警惕性極高的廖哥抬眼望了望,但他什麼都沒看到。
艾司從後窗翻入木屋二層走廊,透過窗戶玻璃發現裡面沒有樓板,是空的,有幾個穿著白衣戴著面罩的人在一排排試驗台上忙碌,有天平、燒杯、反應皿等物體,他們析出一些物體並令其結晶。
艾司循著師父留下的暗記來到底層一間無人的倉庫。
巨大的藍色塑料桶隱約散發出刺鼻的氣味,旁邊有一間乾燥房間,整齊地堆放著各種粉狀原料和一些經過包裝的成品。
有各種五顏六色的藥片,有薄薄像冰片一樣的東西,還有白色很小包的分裝粉末。
雖然艾司從未見過,但並不影響他做出正常判斷,是毒品!這是一個隱藏在密林里的集加工製造和儲存於一體的毒品工廠!
麻古、喪屍丸、冰毒、海洛因,這些毒品可謂品種豐富,數量巨大。
師父留下的暗記在這裡就結束了,艾司並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線索,心裡琢磨著難道是想讓我將這批毒品銷毀?
可是時間才剛過去一半,沒有找到線索,怎麼知道在什麼地方碰頭?艾司繼續在倉庫搜尋,一個不起眼的小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張小紙片,卡在兩包毒品之間,和毒品一樣也是白色,不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艾司正準備靠近,卻發現自己自製的警報裝置紅燈亮了,這裡居然有肉眼不可見的信號,果然對方在倉庫會布置一些防盜措施。
艾司並不擔心,找到一些細粉末物質,對著空中一吹,塵埃頓時彌散開來,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在光照下呈現出一根根細線。這是激光網,對方顯然將發射終端掩藏在木板下面或牆後面,不知情的人以為是不設防的倉庫,一旦靠近就會觸發無聲的警報,到時候怎麼被對方發現並包圍的都不知道。
艾司記住了每一根細線的位置,開始小心地邁腿、折腰、翻身或是匍匐,就那一眼,他記住了所有激光的位置,用無比柔韌的體術在網中找到一條安全通行的道路。
那張紙片在毒品之間只露出一線,若非有人搬動毒品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就算髮現了,也只能發現空無一字的白紙一張,艾司往紙上吐了口唾沫,一種以密碼形式書寫的字體漸漸浮現,在不認識的人看起來就像一堆無意義的花紋,在艾司看來,這是師父讓他不驚動任何人徹底銷毀這個制毒窩點,再平安離開,後面是一組密碼寫成的經緯度坐標。
這個要求看起來簡單,但要不驚動任何人,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徹底銷毀有許多種方法,但怎麼可能不驚動別人呢?
艾司重新辨認密碼文字,最終確定,師父的意思,應該是不讓任何人發現是誰幹的,這樣理解的話,似乎更容易達成一些。
但有個新的問題,一旦銷毀,自己將失去逃離的機會,從對方的安防措施和防衛人員來看,就這麼一間小屋,自己就算能逃出去,也肯定會被人發現。
如果提前撤離,再嘗試延時銷毀,一來這裡缺少必需的材料,二來成功率不高,失敗了還得重新嘗試。
艾司思索每一個步驟,尋找每一絲可能,再結合師父的習慣和他的每一處安排,或許可以這樣……
密林外,賀大叔已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這裡有一個早已改造好的營地,一輛越野吉普。
過了午飯時間,艾司的手機響了,賀大叔接通手機,用兩根手指抵住咽喉部位,竟然惟妙惟肖地模擬出艾司的聲音。
「喂,恩恩啊。
「嗯,在啊,我們在山裡,信號不是太好……好好玩噢!嗯,知道啦,好的……」
放下電話,賀柱德只覺得背後一陣惡寒,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模仿艾司說話的腔調實在是很難讓人接受啊。
那輛改裝小車尾廂打開,發電機線路延伸到帳篷里,幾根鐵柱支起的簡易帳篷,賀大叔在帳篷里組建了數據伺服器和主機,移動滑鼠,悄無聲息地調看著林中小屋的監控畫面。
嘿嘿,那小子應該已經摸到這個制毒窩點了,如果不是看到那些樹梢不正常晃動,老子還真看不出來那小子居然摸過去了。真是恐怖啊,闖過機關農場竟然只用了三天,老子給他預估的五天時間居然都小瞧他了!
不過他恐怕也沒想到他已經出了國境吧?不知道他會怎麼處理自己下達的任務。
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將那些人全都殺掉,然後一把火將屋子燒為灰燼,就什麼線索都沒有了,什麼都發現不了。
雖然不知道那個殺手組織為什麼會僱用一批毒梟干起了走私毒品的生意,不過裡面既然沒有什麼擺得上檯面的人物坐鎮,那就不要怪我徒弟大開殺戒了。
叫你們先進入海角市搶我們的市場,就算道上規矩不能直接動你那個殺手組織,我打擊一下你的副業,噁心一下你,還讓你找不到是誰幹的,又鍛煉了自己的徒弟,真是一舉多得。
賀大叔想起自己運籌帷幄,神機妙算,就說不出的得意,本來只是想找一處足夠偏僻的地方布置暗夜行者的終極考核任務機關農場,誰知道無意間發現另一批同行僱人在這裡制毒,賀大叔毫不客氣地就在艾司的任務里加入了打壓對手這一項新的任務。
不經歷殺戮,怎麼能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殺手?就算狠不下心,那個傻徒弟也知道毒品的危害,他肯定會想法銷毀毒品,一旦銷毀毒品,肯定會惹來追殺,到時候你不殺死對方,就只能被對方殺死。
乖徒兒,師父就在這邊等著,看你什麼時候動手。
奇怪,怎麼還沒有動作?他進去的時間似乎有些久了吧?難道已經離開了?不可能,在我的全力監控下還能悄無聲息地離開?
需要耐心,一個合格的殺手總能最精準地把握時機,只是……難道他還能不驚動任何人完成任務?
賀大叔等了整整一個下午,忽然發現,監控中的林中小屋冒起了白煙,不是走煙囪,而是從倉庫門內,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動手了!
畫面里出現了那些氣急敗壞的毒販子,當其中一人拉開倉庫的門時,火舌猛地舔出,火勢騰地一下就大了起來,另外一名首領模樣的人叫人去屋后的小溪取水滅火。
濃煙滾滾,根本看不清倉庫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一桶又一桶的水往倉庫里潑,潑了五六桶水之後,突然「砰」的一聲發生了大爆炸,監控畫面上出現了巨大的火球,接著那些穿白衣的制毒師哭爹喊娘地跑了出來,整個小屋都被火光吞噬。
賀柱德距離那小屋還有好幾公里,都覺得腳下一震,看著監控上的畫面真是觸目驚心,這小子厲害啊,用那些原料和成品,搞出威力這麼大的東西來,只是,那小子人呢?
賀大叔自忖自己全程監控,眼睛都沒眨一下,若艾司提前離開,總有風吹草動,不可能全無蹤跡。
臭小子這麼快想要出師,沒那麼容易,到底躲在哪裡?你是想趁著爆炸逃走嗎?
賀大叔調看了所有監控畫面,並且監視著每一個從屋裡逃出來的制毒師,畢竟他們從頭到腳都套在制服裡面,說不定艾司換了某人的衣服,然後就可以趁亂逃走。
沒有!沒有人離開!怎麼可能?
那名首領模樣的人似乎在調看一台掌上監控設備,賀大叔冷笑,別費心了,老子都看不出來那小子怎麼進去的,就憑你能看出朵花來?
另一些毒販子不信邪,繼續潑水搶救,主要搶救倉庫,誰知道又引發了二次爆炸,威力似乎比第一次更勝一籌,好幾名站得稍近的毒販都被氣浪掀翻,衝出數米遠。
小屋裡的監控主機也被破壞,數據無法傳輸,只剩一片雪花。
賀大叔將錄存的監控畫面回放,一幀一幀仔細查找,漸漸擔心起來,沒有,所有的畫面都看不出任何人離開的跡象,艾司似乎待在那個倉庫里根本就沒出去過!
那麼大的爆炸,核心區域不可能有人倖存,那小子不會出什麼事吧?
賀大叔決定,親自過去看看。
2
廖哥欲哭無淚,差不多一噸的貨,市場價值數億,就這麼眼睜睜地在火海中化為灰燼!
事情出在自己監管的時候,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後果不用細想,他甚至不敢去想,稍微有想的念頭就渾身冒冷汗,必須查出究竟是什麼人乾的,或許,或許還能死得不那麼慘!
倉庫不可能無緣無故著火,而且遇水還發生爆炸反應,在這樹林里連救都沒法救,這肯定是有人搞鬼!
是不是中國的公安跨界追過來了?
不可能啊,他們就不怕引起國際紛爭嗎?要出面也得是國家出面啊。
幸虧監控畫面通過遠程傳輸到別的資料庫,自己還可以調看,否則真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只是自己一直守在這裡,還有雷區、監控、紅外線、激光網,各種防護措施,別說是人了,連只蚊子都該飛不進來才對,到底對方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那才見鬼了!
人手已經安排出去了,地毯式搜索,必須找到任何可以交代的東西,否則自己交代不了,就得把自己給交待了。
廖哥拿著遠程監控反覆調看,看得兩眼發紅也沒發現任何,真是見鬼了!自己在這條販毒線上跑了十年,和中國緝毒公安鬥智斗勇,還從未翻過船,這次居然連對方的影子都沒摸到就被連窩端了。
那些亡命的手下回來彙報,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廖哥大吼:「繼續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個人給我找出來!」
賀大叔等那些毒販子結隊離開之後出現在小屋廢墟上。
不僅那座小木屋燒得連架子都不剩,連周邊的不少樹木都受到波及。
賀大叔在灰燼里找尋線索,他能看出艾司引爆小屋的手法,但他也沒能發現,艾司到底去了哪裡。
最後只能恨恨地說了聲:「臭小子,連我都看不出了,算你狠!」
他很肯定,現場沒有任何人的屍體,那些制毒師和毒販子被爆炸重傷了好幾個,但都被抬走了。
艾司在哪裡?
他哪裡都沒去,花了一下午,在鬆軟的泥土上挖了一個人形的坑,艾司就在爆炸的核心區域,他在坑裡!他利用倉庫的可用材料做了支撐和衝擊波減震裝置,又利用排水管道做通風設施。上面重新覆蓋了泥土,並利用爆炸的衝擊令頭頂的泥土夯實。
若是廖哥他們真的掘地三尺,就能找到艾司,可惜他們沒有!
艾司聽到外面有人氣急敗壞地大吼,很奇怪,不是自己熟悉的八大語種中的任何一種。少數民族?不對,艾司馬上想到,自己恐怕被師父的線索給引出了國界,這是在另外一個國家的土地上,難怪那些毒販子這麼囂張,他們不怕中國的緝毒邊防。
艾司記下自己聽到的每一個音節,從他們的語氣和口吻中猜測他們要表達的意思,下一次再聽到相同的發音,結合語境和當時的情況,就能八九不離十地猜出對方的意思。
經過計算,兩次爆炸的威力不足以令艾司藏身之處暴露出來,事後清點廢墟,那些毒販子和賀大叔在上面踩來踩去,居然都沒有發現腳下另有空間。
對方的搜索肯定不止一次,艾司打算在地下等夠三天,師父不是說需要隨時準備面臨極端的環境嗎?躲下來時他帶了一小瓶飲用水,挨過這三天沒有問題。
艾司進入了較深的沉眠,減緩了心跳和胃腸蠕動,所有的身體機能代謝都降到最低。他已經有三天沒有吃東西了,而剩下的三天,他連水都不能自由地暢飲。
賀柱德在森林裡避開毒販的搜索,和蚊蟲做鬥爭,又過了三天,終於忍不住發火了:「那渾小子到底跑到哪裡去了?過了三天了還不來,找一個經緯坐標有這麼難嗎?該不是故意放老子在這裡喂蚊子吧?」
另一邊,廖哥一眾毒販誠惶誠恐地迎來一名神秘男子,一身無標誌的黑色特警服,中等身材,面無表情,當初的重傷員和一些無用的制毒師已經不見了蹤影。
「說吧,我們給了你三天,你連個原因都說不出來。」黑衣男子語調低沉,並無怒意。
廖哥卻怕得渾身發抖:「我……我……」
「我們所有地方都查過了,真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廖哥腿軟得想要下跪,咬牙堅持著說完了整句話。
黑衣男子想了想,道:「帶我去看看,如果確實沒有什麼線索,這不怪你。」
廖哥差點喜極而泣,真想抱住黑衣人的大腿叫聲親爹,誰知道黑衣人話鋒一轉:「如果被我發現了線索,那麼……」
天堂地獄,一線之隔,廖哥嘴角烏青,微微哆嗦。
大樹倒伏,小木屋原址形成一個灰燼平地,中心微微凹陷,有小的水窪。
黑衣人站在灰燼中,若有所思:「奇怪。」
他和賀柱德一樣,知道這場爆炸是怎麼做出來的,原本制毒原料中就有一些高爆危險化學品,稍微懂行的人,製造一場大爆炸並不困難,奇怪的是,那人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離開的?
監控畫面他也看了無數遍,沒有任何發現。如果沒人進出的話,只可能是內部的人搞鬼,黑衣人覺得這種可能性不能忽視。他大有深意地看了廖哥一眼,幽幽道:「你們埋屍體的地方在哪裡?」
廖哥愣了一下:「啊?」
「啊什麼啊?那些重傷員和無用的制毒師,難道不是被你們殺了埋起來了?帶我去看看屍體。」
「哦,跟我來。」
一行人走了不久,凹地的灰燼下凸起來一塊,隨後泥土龜裂,像破殼一般,艾司從地下鑽了出來。
方才黑衣人站在他頭上說的是英語,艾司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將自己重傷的同夥和已經沒用了的制毒師統統殺了,這些人好殘忍!
艾司想起師父用薛勇的例子告訴自己什麼叫壞到骨子裡的人,他開始擔心失去毒品的毒販子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連同夥都殺,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艾司決定提前出土,跟上去看看。
雖然那些人走了一段時間,但獸有獸路,蛇有蛇蹤,艾司稍加辨識,便找到了方向,上樹,走樹冠層,攀躍而去。
艾司走後沒多久,賀大叔又一次返回小屋廢墟,看到了重新翻填的泥土,雖然做了掩飾,但怎能瞞過賀柱德的毒眼,賀大叔暗贊:「渾蛋小子,原來躲在這裡,夠大膽,夠瘋狂!」
照理說這小子脫困之後就該與自己會合,但是這些新鮮腳印是怎麼回事?那批毒販子又回來過了?為什麼回來?肯定是有新的人來了才會重新勘查現場,那個殺手組織派人來了?不知道來了幾個。
看這泥土,他們走了沒多久艾司就出來了,若是安全起見,他應該再等等的,肯定那些人說了什麼,讓我的傻徒弟又犯傻了。
連坑都沒有填滿就追了出去,若是真被有心人仔細查看,肯定會發現這處破綻,賀大叔小心地將土整平,重新打亂灰燼,這才沿著艾司的方向追了下去。
黑衣男子已抵達埋屍的地方,吩咐廖哥等人:「挖開。」
林中濕寒,屍體還沒腐爛,七八具屍體摞在一個坑裡,黑衣男子讓他們將屍體一字排開,挨個檢查。
沒有什麼特殊暗號,沒有特別的通信工具,照理說這批人都經過了嚴格審查,不會混入中國或別國的卧底,但是那批原料和成品都是分開堆放的,絕不會因為堆放錯誤等問題而自燃自爆。
黑衣男子又做了一些化學反應鑒定,沒有在屍體身上查出不應該有的化學殘留物,他起身打量還活著的七八個人,這些人在爆炸時都在屋外,自己也檢查過現場,爆炸現場並沒有留下延時引爆的特徵,這些活著的人嫌疑也很小。
這就奇了怪了,不是內鬼,真有外部的人?什麼人能避開各種機關和重重監測手段,來無影去無蹤地引爆了他們的毒品加工廠?只要是人,肯定就會留下痕迹,黑衣男子想了想,轉頭問道:「你們都查了哪些地方?」
廖哥磕巴道:「我,我反覆看了監控,然後命令他們將周邊的樹林做了地毯式搜查……」
黑衣男子皺眉道:「廢物,一點針對性都沒有,你查得到個鬼!」他立刻重新做出布置,「你們兩個把屍體拖回坑裡埋了,你們幾個,檢查一下我們的閉路監控數據線,看有沒有被人切斷外連,檢查一下有沒有被額外折斷的樹枝,你們幾個,檢查我們布設的機關,有沒有被人觸動……」
廖哥見點到自己去檢查機關,頓時就冒了冷汗,求情道:「機,機關還好,可是我們布的雷區,那個,沒有記號,我們,恐怕,那,那個……」
廖哥不敢明說,雷區布雷從來都是埋下就算,誰敢自己去闖自己布下的雷區啊,那不是找死嗎!
「蠢貨!自己想辦法解決!」黑衣男子毫不留情,見廖姓男子戰戰兢兢,提醒道,「先查靠近中國邊界的一方。」
一行人剛走沒多久,艾司就趕到了,看了看匆匆翻填的泥土,艾司將它們重新扒開,眼角一陣跳動,他們真的幹了,真的殺死了自己受傷的同伴?
自己只銷毀了毒品,他們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同伴呢?就因為他們受了傷,走不動?艾司不禁回憶起當初廖哥毫不留情地將恩恩推下懸崖,對自己的同夥都這麼狠,更何況對好心幫忙的路人。
艾司隱約覺得,應該制止他們,但是,怎麼去制止?自己沒有聯絡工具,恩恩和師父都不在身邊,沒有人再來告訴他要怎麼做,不過艾司可以想出恩恩和師父將會給自己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建議。
可是,心中彷彿被什麼堵上了,悶得慌,有一種力量,彷彿令全身的血都要燃燒起來,這一次,艾司決定追隨自己的本心。他的眼神內斂,發出凜冽的光,最後一絲光芒也收縮在瞳仁之中,彷彿融入了森林,不再散發出人類的體溫,皮膚冰涼,站在那裡便是一棵樹,蹲下就是一塊岩石。
死亡高壓下,這批桀驁不馴的亡命徒也提高了工作效率,沒多久就檢查到閉路監控主線有斷點和被接駁過的痕迹,而廖哥一組人運氣也不錯,第一次探查就發現了雷區的缺口,他們布下的詭雷,竟然被人乾脆利落地拆分開了。
黑衣男子看著閉路監控主線斷口,心道:「果然不是一個人能幹的,在這裡安裝無線信號發射裝置,軍用接收器,五公里範圍可控,這附近應該有一個指揮部,截取監控畫面,再配合潛入。特偵處,我們果然低估了你們!」
「如果是軍方行動,為什麼留下活口?只是引爆了毒品加工廠。他們沒有獲得授權,這是私自越境行動?特偵處好大的膽子,就不怕引起國際糾紛嗎?如果說沒有證據證實他們來過,這方法倒也可行,只是中國政府能允許他們這樣干?這也太無法無天了吧?看來得調整策略啊。」
黑衣男子立刻撥通電話,將自己的發現和猜測進行了彙報,很快似乎得到了什麼指示,思索了片刻,他向眾人下達了新的命令:「他們從這個方向過來的,從你們的雷區上打開一條通道,我記得這個方向好像有個村子?」
廖哥道:「是有一個小村莊,距離我們這兒還有一段距離,村子里也沒幾個人。」
「去查一下,他們不止一個人,從這個方向進入我們的工廠會從村子經過,村子里的人應該有看到,你帶人過去,務必問出線索來,還找不到線索你也不用和我聯繫了。」黑衣人風輕雲淡地說著,彷彿絲毫不在乎這個過程會發生什麼事情,只要求一個結果。
「這……」廖哥有些猶豫地看著黑衣男子,據他了解,那個村子不僅距離這裡較遠,而且方向也並不是正對這條邊界線啊。
他們有可能看到越過邊界的中國特種部隊?用腳趾頭想也不可能啊。廖哥心思電轉,黑衣男子這樣說究竟是什麼用意,雖然他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可是村子里的年輕人大多去了城裡打工,剩下的不過是老弱病殘,要一口氣殺手無寸鐵的弱勢群體,就連看慣了生死的毒梟也有些手軟。
「這什麼這,你有疑問嗎?」黑衣人逼問。
廖哥反應過來,自己只需要完成任務,不管對方是需要一個蹩腳的理由好向上級彙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都不是自己所需要了解的,他馬上答道:「沒有,我這就去辦。」廖哥帶著剩下的七八名悍匪轉身就朝那隱世安寧的小村去了。
黑衣男子看著持槍的匪徒,嘴角浮出一絲笑意,按照上面的意思,這件事情就是要把它鬧大,鬧得像湄公河慘案一樣,逼得兩國的政府和媒體不得不給公眾一個交代,不管政府給出什麼樣的理由,來實施這次爆炸的特偵處都會收到足夠的警告。
這就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只需要殺幾十個不相干的廢人,特偵處,就是要讓你們知道,和我們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我們不是一般的販毒分子和恐怖組織,我們比他們還要恐怖上百倍!
艾司在林中疾奔,一種不安的直覺驅使他儘快找到那些持槍的毒販。
他們的腳步原本雜亂無章,有上樹檢查的,有檢查閉路主線的,有檢查雷區的,現在腳印都集中在了一處,他們肯定是發現了什麼。
腳印方向沒有絲毫猶豫,他們肯定是奔著什麼地方去的,目的非常明確,不過明顯不是找自己,他們將別人當作了自己的替罪羊?這是艾司最擔心的事情。
跑著跑著,突然有些眼冒金星,艾司嚴格地執行著師父交代的任務,整整六天沒有進食,卻還要近乎全力地長途奔襲,早就將體能壓榨到了極致,若是換了常人,只能虛弱地躺在床上等待急救。
艾司順手抄起地上一塊泥,用布包了,放進嘴裡,像嚼甘蔗一樣地咀嚼著,壓榨泥中一點點濕潤的水汽,補充自己的體力。
前方視野似乎變得開闊起來,林中出現了一座小村,彷彿童話世界,與世無爭,綠樹阡陌,果園芬芳,艾司爬上樹梢,放眼望去,小村裡已是火頭四起,雞飛狗跳,時而傳出槍聲。
七八名持槍的悍匪將十幾位村民都驅趕到村口曬壩上,圍成一圈,七八位老人,三四名婦女,五六個孩子。
村民們惶恐不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小村向來不結仇怨,也沒什麼東西好搶,不知為何會禍從天降。
廖哥手持一把銀色手槍,在人群前來回走動,大聲質問:「三天前,有一群中國軍人,從這個方向越過了國界,你們有沒有看見什麼?」
一名好似村長一樣的老者從人群中站出,顫抖道:「這位長官,我們沒有看到什麼中國軍人,這幾天我們村子里連一個過路的遊客都沒有,中國軍人怎麼可能到我們國家來?」
這不是他們要的答案,廖哥惡狠狠地反問:「老傢伙,你能肯定一個人都沒看到?他們要是從村子周邊經過呢?我問的是你們所有人,你能代表你們所有人?還是你想替他們隱瞞什麼?你呢?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廖哥停在另一位老人面前。
另一位老人年紀應該在七十以上,一頭白髮,滿臉褶皺,估計曾經當過兵,有幾分傲氣,面對廖哥的槍口屹然不懼:「你們不是軍人,你們是販毒集團的人!別說我什麼都沒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告訴你,政府會收拾你們!那些中國軍人也是來收拾你們的吧?」
廖哥冷笑,一槍託過去,老人額頭頓時鮮血長流,委頓倒地,另外幾名老人過來相扶,立刻被槍口對準。
「你們很不配合,讓我很為難啊。你們似乎沒有意識到你們的處境啊?」廖哥失去了耐性,一把從一位老奶奶手裡搶過一個小孩,不顧小孩哇哇大哭,槍口對準了小孩的腦袋:「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幫你們想起什麼?」
「我的孩子,放開我的孩子!」一名婦女慘叫一聲,暈倒在地。
艾司站在樹上,目睹了全部過程,雖然聽不懂兩邊在說什麼,不過肢體語言已經很明確地表達了雙方的意思,當看到廖哥搶過的那個孩子,比自己帶過的小班的小朋友還要小,也就兩三歲年紀,那股怒意再次令熱血沸騰,直衝腦門,艾司額頭那赤紅的斑塊,就像被點燃的火焰,霎時出現,有種燒乎乎的炙熱。
不過這一次,艾司沒有喪失理智,在這法外之地,七八名持槍的匪徒將槍口對準了十幾個老弱百姓,艾司不用想也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他舉起了手中唯一的武器,那把木矛,拳頭握緊,身體漸漸後仰,拉至反弓!
廖哥的出格行為,立刻引起了村民的騷亂,好幾位村民都想將孩子從廖哥手裡搶回去,廖哥朝天開了一槍,又立刻抵住孩子的腦門,以增加自己的威懾力。
但他並沒想到,這一槍要了他自己的命。
槍聲剛過,「噗」的一聲,鮮血就噴了自己面前的那個老頭兒一臉,廖哥的槍口還對著孩子的腦門,他有些愕然地朝下看了看,一截帶血的矛尖透胸而出,露在自己體外一尺有餘。
我怎麼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是廖哥最後的疑惑。
村民搶回了孩子,廖哥仰面倒下,這一切就發生在槍響之後三秒以內,快得連周圍的持槍毒販都沒反應過來,緊接著,他們就看到一個黑影從天而降,用力蹬在廖哥的屍體上,發出咔咔的骨裂聲響,順手抄起了木矛。
不管是村民還是毒販,都被嚇住了,這個從天而降的是一名野人!臉上抹泥,身披樹皮,個子不高不矮,一雙凌厲的眼睛尤為令人心顫。
艾司立刻成為毒販的標靶,另一位小隊長一樣的人物立刻下令:「射擊,射擊!」
毒販們紛紛開槍射擊,而艾司在落地拔矛之後沒有絲毫停頓,舉手便是橫向一擲,就地一個打滾,避開射擊。
這一次投擲力度遠不及第一次,但卻準確命中另一名毒販的咽喉,被擊碎了氣管的毒販扔掉了槍,雙手握住木矛拔了出來,痛苦地發出「嚯嚯」的聲音,無法呼吸。
眨眼工夫,就死了兩個同夥,毒販們又驚又懼,突擊步槍噴出火舌,「嗒嗒嗒」的聲音不斷。
艾司朝遠方林地疾奔,他的行進路線出人意料的奇怪,總在不經意間出現折返,忽左忽右,甚至有時會掉頭回沖,毒販們不管怎麼瞄準,子彈總是落在空處,追著艾司的身影,不斷濺起泥土。
若有心人在場,就不難發現,艾司每一次折返,都是在槍聲停頓的一瞬間,毒販們重新瞄準的時候,他像在表演著冰上的芭蕾,槍聲是古老的鼓點,隨著伴奏翩然起舞,時而勢若奔雷,時而如清風扶柳。
接連幾次折返,毒販們一個彈夾還未打空,艾司就奔出了五十米的距離,消失在一棵樹后。
毒販們早就放棄了村民,緊追不捨,將那棵樹包圍了起來。
「出來!我們知道你躲在後面,你死定了!出來……」一名毒販用當地語言大喊,似乎為了壯膽,「嗒嗒嗒」,朝著樹的側面打了三槍,想將艾司逼出來。
但是當他們將樹合圍,將各個逃生方向封死,膽子大的壯著膽子繞到樹的另一側一看,竟然空無一人!
「沒有人!他在哪裡?」
其中一名毒販感覺頭頂有風,抬頭一看,一道黑影若神雷直落九天,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根本就是閃電,是光!
3
艾司若水鳥翔空,展開雙臂,一個標準的十字翻身,在那名毒販抬頭的一瞬間,他的雙腿已經踏上了毒販的雙肩。
旋轉,空翻,落地,雙手輕點地面,一撐,一掀,又是兩個后翻,艾司消失在另一棵樹后。
另外五名毒販這才發現,剛才被踩的那名同夥,像一截木樁猛地後仰,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在艾司踏上他肩膀時,那一個旋轉,艾司已經用雙腳的力量擰斷了他的脖子,行雲流水一般,來無影,去無蹤。
靠近死者的毒販大喊了兩聲倒地毒販的名字,沒有得到任何迴音,毒販們如驚弓之鳥,朝著林中胡亂射擊。
艾司出手的那一刻,他已經將這次行為定義為戰爭!
這是他和毒販們之間的戰爭,當他們向老人和孩子亮出屠刀的時候,艾司已經決定,不將他們交由法庭來審判。
師父說過,戰爭,是遠離了道德與正義的存在,無對無錯,在你死我活的戰爭中,你只能殺死敵人,或是被敵人殺死,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良知與道德,只有勝利或者死亡,沒有對與錯。
這是一場一對八,徒手對突擊步槍的戰爭,但劣勢明顯屬於人多的一方,手持突擊步槍,別著手雷的毒販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惹火了什麼人。
那是暗夜行者,擁有上千年歷史,正統暗殺術的唯一傳人。在這片密林中,雛鷹第一次翱翔藍天。
一名毒販追得最緊,比同伴們快追了兩步,剛好第一個彈夾打完,發出咔咔的空響聲,他正準備換一個彈夾,一道黑影,從原本不應該出現的樹后現身,以飛快的速度衝刺到他面前。
這名毒販的空彈夾還沒能拔下來,靠本能驅使慌亂地舉槍,但那道黑影似乎根本沒看他,就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毒販還沒來得及慶幸撿回一條命,就看見那人彷彿驅趕蒼蠅般揮了揮手。
艾司的左手,四指並作刀形,指掌伸成一條直線,如鶴嘴,似毒蛇,在經過那名毒販時,對準了他的喉結,不需要去看第二眼,伸手一刺,再收回,只餘下「噼呲」的破空聲傳到毒販的耳中。
有那麼一瞬間,毒販看清了那道黑影,正是那個臉上塗泥,身披樹皮的野人……緊接著,他的臉漲得通紅,張大了嘴,舌頭微吐。
無法吸氣,也無法呼氣,本能驅使他扔掉槍械,抓撓自己的脖子,用手指伸進嘴裡,似乎想將什麼東西掏出來,好讓自己順利地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但一切無能為力,他痙攣著倒下了,至於那道黑影,早就不知道閃到什麼地方去了。
剩下四名毒販慌了,一面朝空處開槍,一面朝同伴靠攏,四個人背靠背抵在一起,才敢換彈夾,就像被惡狼闖入羊圈的羔羊,過了這麼多年提著腦袋販毒的生涯,他們第一次感到無助。
「出來!出來——」一人大喊,任何地方有風吹草動便是一梭子彈掃過去。
「我們撤吧,我,我不想死啊!」另一人戰戰兢兢地提議,這些毒販很清楚,他們很有可能真的遇到特種兵了,只有特種兵才有這麼高效的殺人手段,那個恐怖的黑影,簡直將殺人上升為了一種藝術。
每次黑影一閃,就有一人死亡,他們根本連對方從哪裡出現,又消失到了哪裡都沒看清楚,這時候他們已經明白,他們不是過來追殺那人的,他們是被那人引到了這密林里。
「啪。」
「嗒嗒嗒嗒嗒嗒……」
「嗒嗒嗒……」
「嗒嗒……咔咔……」
又一個人子彈打完了,他一拍腰帶,沒了!備用彈夾也沒了,頓時恐慌的情緒主宰了行為,他將槍一扔,拔腿就朝村子跑去,大叫著:「我沒有武器,不要殺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可他的行為,很像是要去屠殺那些村民,奔跑過程中他還拔出了腰間的短槍,另外三名毒販沒有動,緊張地注視著跑出去的同夥,若黑影敢再度出現,他們不會猶豫,哪怕搭上同夥的性命也值得。
呼地一團黑影飛過,逃走的毒販立刻雙目獃滯,失神倒下,但身體剛開始晃動,還未落地,就被他的同伴掃成了馬蜂窩。
艾司在藏身處也是吃了一驚,他只是想將逃亡的人擊暈,使用的工具是一塊拳頭大的石塊,沒想到竟然會引來毒販不分敵我的掃射,若是自己貿然現身,未必能避開那麼密集的火力網。
艾司進一步確定,這批毒販早已喪失了人性,泯滅了良知,任何時刻,他們只求保住自己的性命,什麼兄弟、同夥,都是可犧牲的對象,就更不用說尋常的路人或是敵人了。
艾司拾起另一塊石頭掂了掂,朝著另一棵樹丫扔去,石塊穿過枝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嗒嗒嗒……嗒嗒嗒……」很有節律的點控掃射,這些毒販到底有多少子彈?
轉移了毒販的注意力,艾司朝另一個方向轉移,他手上有一根細細的藤蔓,退到足夠安全的距離,朝另一個方向扔出石塊,同時拉動手中的藤蔓,頓時風聲鶴唳,四面都在搖晃。
林中又響起了零星的槍聲,但明顯沒有前幾次密集,毒販們的子彈數量不多了。
再進行一次襲擾,就可以出擊了,艾司悄無聲息地上樹,以保持最佳視野並掌控周圍環境,剛爬上樹梢,就聽到「嘶」的一聲,一條比拇指粗一點的褐色小蛇盤踞在樹梢上瞪著艾司。
一身褐黑鱗甲,幾道橙紅警示環,箭頭狀的白色蛇頭,這是一條白頭蝰。
艾司朝小蛇微笑,白頭蝰脖子往後微微一縮,飛快地一彈發起襲擊,艾司伸手一抄,三根指頭夾住了蛇頭,任由蛇身和蛇尾纏在自己小臂上。
下方,一名毒販提醒自己的兩名同伴掩護,他小心地靠近一名死亡的同伴,似乎想摸他身上的彈夾。
樹上,艾司盯著毒販前進的方向,一手抓住蛇頭,一手抓著蛇尾,利用樹枝做彈弓,對著蛇頭吹了一口氣,那條蛇全身緊縮,艾司鬆手,像彈橡皮筋一樣將蛇彈射出去。
兩名毒販端槍平舉,瞄著四周密林,一名毒販左顧右盼,緩緩蹲下身體,一手持槍保持警覺,另一隻手在同伴的屍體上摸索。
摸到了!
毒販的手觸碰到硬邦邦的彈夾,忽然有個什麼東西從天而降,冰涼地滑進自己衣領,沿著背脊往下縮,還在衣服內蠕動。
毒販大叫一聲,彈跳起來,一手拿著槍,一手在自己背後拍打,怪叫道:「蛇!蛇!」
白頭蝰憋了一肚子氣,張嘴便是一口,那名毒販又是大叫一聲,將手從下面伸入衣內,捉住了蛇尾,用力一扯,將背上的肉和蛇一同扯了出來。
蛇被扔在地上,另外兩名毒販驚恐地大叫:「白死神!是白死神!」
連同被咬的毒販,三人對著地上一陣齊射,將白頭蝰打得血肉橫飛。
這本是一個機會,除了被白頭蝰咬傷隨時可能斃命的毒販,艾司有把握趁機幹掉另外一到兩名毒販,如果成功的話,這次完美的叢林暗殺將告結束。
可艾司蹲伏在樹梢不僅沒發動襲擊,反而移動身形,將自己轉移到枝葉更茂密的地方隱藏起來,一個倒掛金鉤,靠雙足掛住樹枝,像蛇一樣滑下大樹。
就在剛才準備動手的一瞬間,艾司警覺到危機感,那種被人遠處瞄準的感覺不知從何而來,但它警告著艾司不要貿然動手。
在不遠處的另一株樹枝上,黑衣男子有些悻悻地收起帶有瞄準鏡的短管自動手槍,心道:「好不容易才確定了位置,難道被發現了嗎?這傢伙還真不簡單。」
原本只是擔心廖亦凡無法完成自己的要求,事情做得不夠大,不夠慘烈,需要自己來加工一下,隱約抱著能否釣出魚的心思,沒想到真的發現有意外情況發生。
原本還以為是當地的獵人,可看了他幾次出手之後,便否定了這個念頭,如此高效的殺戮,當地少數種族的獵人絕不可能掌握,這個傢伙就是中方派遣到他們毒品工廠的破壞實施者?
不過還不能肯定,他似乎一直沒有動用最簡捷有效的現代槍械殺人,感覺好奇怪,若是特種部隊出身,除非自己的存在沒有被發現,否則肯定是第一時間擊斃敵人,然後搶奪槍械進行反擊。
可是這位偽裝成野人的仁兄,第一次出手就暴露了自己,接下來明明有機會奪槍反擊,他卻依然保持著冷兵器殺戮。
每一個行當都會從自身的行業經驗出發,形成一定的定式,就像中國武術起手的招式一樣,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哪門哪派,黑衣人自忖自己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哪個國家的特工或是特種兵,卻發現那傢伙不在自己熟知的領域裡,而是自成一家。
他原本以為,就算對方是特工部隊的,自己想要留下對方也是輕而易舉,可是短短几分鐘,對方就幹掉了五個持槍毒販,就算最大優勢地利用了密林地形,這也未免太高效了。
不能讓他將毒販全部殺完,自己還得留兩個人手扛東西,黑衣男子這才準備出手,誰知道剛瞄準對方似乎就有所察覺。
這讓黑衣男子有所警覺,難不成……對方也是名殺手?
只有兩種人擁有野獸般的直覺,可以提前預知危險,一種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特種老兵,在生死壓力下從戰場上學來的活命本領,另一種就是殺手,將危機的預知訓練成了本能。
可是看那人身手和體貌不像老兵,若是殺手就更奇怪了,據黑衣人所知,這個國家並沒有殺手組織,這裡市場太小,也沒有什麼殺手組織入駐,如果說是什麼獨行俠、喪家犬就更離奇了。
黑衣人更傾向於對方是經常和野獸與毒販搏殺的當地土著獵人,優異的獵人經常練習和實施殺戮,久而久之也有這樣的本事,他決定親自去會會這個不擅長用槍的野人。
艾司下樹之後凝神屏氣,剛才有那麼一瞬間,自己切實感受到了危險,還有別的敵人潛伏在這密林之中,和這些持槍的毒販不同,敵人應該只有一名,自己只感到一個危險源。
他需要集中精力,先找到那個暗藏敵人所在。
對方也在移動,同時在製造干擾源,擾亂自己的視聽,但更多的是擾亂了那些毒販的視聽。
很厲害!應該只有一個人,但對方卻營造出了好幾個人同時從不同的方向移動過來的假象,移動軌跡是幾條稍微平行的線路,艾司無法判斷哪一個是對方真正行進的路線。
必須移動了,否則會被對方先發現自己。
艾司鬆開了手裡早先準備好的藤蔓和枝葉,距他左右五米,十米,甚至更遠的地方,按不同的時間點晃動起來,有的看起來是從左向右的晃動順序,有的則是從中間朝兩邊擴散晃動,叫人難以分辨,艾司究竟是從哪個點位開始移動。
這一場搏殺變成了兩個人之間的較量,利用密林隱藏自己的身形,同時儘力搶先發現對方的方位,誰藏得更好,並先發現對方,將獲得至關重要的先手。
三名持槍的毒販,只是這場搏殺中可有可無的點綴。
二人的干擾移動可苦了被夾在中間的毒販們,他們完全搞不清楚,密林中究竟有多少敵人,頃刻間,彷彿整個森林都活了過來,到處都是枝搖葉晃,他們反而不知道該朝哪裡開槍了。
那名被咬的毒販已經開始毒發,他明顯感覺背心麻木,一種難以忍受的痛楚正在侵襲著他的神經。
黑衣男子停了下來,先前悄然做好的布置只能移動到這個位置,再往前就無法製造干擾移動的效果,他觀察著艾司的移動方向。
正常情況下,在灌木草叢中移動,草木的晃動是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很好判斷,就像一條船開過河面,波紋均勻地沿著河道朝兩邊分開,受過訓練的殺手,只要看到波紋,就知道船朝哪個方向前進,距離自己有多遠。
而干擾移動,就像無數雨滴滴落在河面上,到處都是漣漪在晃動,根本看不出,哪一滴水才是自己的目標。
黑衣男子只從艾司的移動,就得出一個讓自己都感到可笑的結論,勢均力敵?
開什麼玩笑,自己可是C級殺手,在暗殺界也位於前端,不管是什麼特種部隊,還是國家特工,在自己眼裡都是可以輕易抹殺的低等生物。勢均力敵?不是隨便蹦出來一個殺手就能和自己平級的!
和艾司只是感覺到暗中有人,猜測還有一名潛藏的敵人不同,黑衣男子很清楚,艾司就只有一個人,從這一點說,他可謂佔盡了先機,但當艾司從他的槍口下脫逃,潛入林中之後,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河裡,竟讓他生出勢均力敵的錯覺。
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對方沒有危機感!那種被人跟蹤,被人監視,或被人偷窺,或瞄準的感覺,沒有!明明知道敵人就在密林中,自己卻沒有危機感,這本身就是巨大的危機。
明知敵人在身畔,卻喪失了危機感應,這對殺手而言,就像正常人失去了視覺聽覺一樣,非常可怕,通常只有兩種情況會造成這一結果。
第一就是敵人沒有發出殺意、怒意,就像一個平靜的路人,或田埂上一隻螞蟻,不會對自己產生任何威脅,自然沒有危機感。
這簡直就是笑話,沒有殺意和怒意,剛才死的那些毒販難道是遭了天災?那傢伙殺起人來毫不含糊,冷靜而內斂,每一次奪人性命都發生在分秒之間,就算一個普通人都能感覺到他那滔天的殺意,那些毒販子都受到影響,瑟瑟發抖草木皆兵,怎麼可能沒有殺意!
第二種情況就更不可能了,如果對方比自己等級更高、更老練,自然可以在一瞬間將所有的氣息都收斂起來,徐如清風,靜若止水。可是這有可能嗎?B級殺手?你不去暗殺各國政要,不去暗殺財閥大佬,跑到一個荒無人煙的邊界森林銷毀一個毒品加工廠?
這個笑話就像說世界首富跑去建築工地打工,還因為工資太低和工友相互撕扯打罵,那些頂尖的人物是無論如何不會幹出與自己身份嚴重不符的事情來的。
所以黑衣男子不明白,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忽然樹冠層出現了規律的晃動,從艾司可能藏身的地方徑自朝黑衣男子的位置奔去,軌跡清晰,連毒販都能看出有什麼東西在樹上飛速地移動。
還是沒有危機感,但黑衣男子不敢賭,萬一真的是對方從樹上過來了呢?沒有使用槍,但對方手上到底有沒有槍呢?他將從天而降,帶著大量的樹葉和塵埃,佔據著有利地形,自己必須先發制人。
黑衣男子瞬間做出判斷,毫不猶豫地朝著移動過來的東西開了槍。
「啪——」槍聲劃破了密林暫時的安寧,那些毒販悚然一驚,原來對方一直有槍,只是沒有使用!槍響的地方清晰可辨,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毒販們紛紛朝著林中響槍的地方射擊。
該死!上當了!黑衣男子聽到毒販的槍聲響起,就知道自己上當了,對方只用了一個簡單的干擾機關,就逼得自己暴露了方位,而且還利用了毒販驚恐的心理,將自己的助力變成了對方的助力,這一手心理戰玩得漂亮!
黑衣男子輕鬆地避開流彈,大聲呵斥道:「渾蛋!是我!給我停下!」
毒販們聽到聲音,這才停止射擊,黑衣男子從林中走出來,喝罵道:「你們誰的手上沒有七八條人命,怕成這個樣子!」
一名毒販道:「他一下子就殺了我們五個人啊!」
中毒的毒販則大叫道:「救,救我……」
黑衣男子撩起被咬毒販的衣服,只見他整個背心微微隆起,被咬的位置一片死黑色,沿著血管像蛛網般朝四方蔓延,擴散範圍已經有兩個巴掌大小,根本沒的救了,但黑衣男子面不改色道:「還好,被咬得不是很深,堅持住,出了森林到醫院就有救了。」
另外兩名毒販一言不發,也不揭穿。被咬的毒販哀求道:「我們離開這裡吧,我,我需要馬上救治。」
黑衣男子對他們道:「慌什麼!他只有一個人,手裡沒有武器,只要你們不分散,他根本拿你們沒辦法!現在跟我來,幹掉他,我們馬上離開。」
剛才毒販們的射擊完全擾亂了黑衣男子的視聽,黑衣男子知道,那個敵人趁此機會肯定又做了移動,只是不知道是嚇得逃了,還是想全殲自己等人。
一面和毒販們對話,黑衣男子一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忽然發力推開身前的毒販,喝道:「閃開!」
一截鵝蛋粗細的尖銳樹枝從林中射出,拋物線落下,從幾人空當處掠過,然後斜斜地插入鬆軟的泥土一尺多深,若不是黑衣男子撥開毒販,那人會被穿胸釘在地上。
是那個方向投過來的嗎?不對,黑衣男子盯著另一個方向,在那裡也有細微的晃動,是做了一個簡易的投射機關嗎?這麼短的時間,最大化地利用周圍環境,好嫻熟的技巧。
「噼呲——」黑衣男子打出手勢,示意毒販朝他選定的方向,一左一右包抄上去。
毒販們對黑衣男子奉若神明,當即執行,就連被咬傷的那名毒販也忍著劇痛一步一步地挪過去。
旁邊的樹林突然發生了大面積的晃動,就像有人全力奔跑,毒販們一愣,望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示意不要管它,那是干擾假象,只管跟著自己就好。
近了,黑衣男子已經拔槍在手,撥開草叢就是一個閃電般的瞄準!
沒有?!黑衣男子急速地掃視四周,樹上,地上,旁邊,沒有!上當了!
自己認為對方的藏身之處才是假象的干擾,對方利用自己的誤判大搖大擺地造成劇烈晃動,這就是假作真時真亦假嗎?又上當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對方刻意讓自己誤以為這裡就是他的藏身之處,作為一個高手而言,那麼這個地方反而就該是一個陷阱,有危險!
電閃之間,黑衣男子已經轉過無數個念頭,對周圍毒販而言,黑衣男子幾乎是剛撥開樹叢,看到沒人,便立刻大喊道:「後退,是陷阱!」
彷彿在印證黑衣男子的預言之準確,在他剛喊出這句話時,走在最後那名被蛇咬傷的毒販忽然「啊」的一聲,身體一下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接著「呼」的一下被扯到了半空中,他腳上纏著很堅韌的樹藤。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捕人活套,但原本這名毒販就已經毒血走遍全身,這一下倒掛懸空,立刻毒血入腦,他只是慘叫了一聲,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嘴裡立刻就吐出無數白沫,兩眼直翻白,手腳觸電似的痙攣抽搐著,眼看是活不了了。
任誰看到自己身邊的人突然變成這副慘狀,心靈都會受到不可小覷的衝擊,兩名毒販兩股戰戰,瞳仁忽縮忽放,已是怕得厲害,若不是黑衣男子就在旁邊,他們早已萌生去意。
竟然在自己面前設機關殺人!他只是做了一個簡單的活套,還是算準了被咬的毒販走在最後面,只用一個活套就能讓他毒發喪命?
如果是後者,這算計的心思簡直太可怕了,他將自己的反應、毒販的反應、每個人的行為模式特徵全都計算在內,這麼短的時間,臨場計算出來,這怎麼可能?
黑衣男子隱約生出一股無力感,從暗中試圖伏擊對方開始,到暴露自己的位置,再到反過來算計自己和所有毒販,前後不超過十分鐘,感覺這密林中就像為自己這群人布下了一張無形的大網,這張網正在悄無聲息地縮緊。
剛才那一陣晃動,對方躲到哪裡去了?如果他不動用武器的話,他可以利用的無非是森林裡的藤蔓、枝葉、枯木,他只有一個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只能製作活套,就算加上捕人樁和檑木,致命的機關也很有限,無論如何,三人不能分開。
等等!老子是堂堂殺手,輕易玩弄特種兵於股掌之間的高等暗殺人士,什麼時候淪為要和別人抱團來抵抗危機了?黑衣男子悚然一驚,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被對方的氣勢壓制住了。
寧靜的密林里,一名毒販的屍體被悄無聲息地拖進草叢之中,而那條被毒販們打死的蛇,白頭蝰的三角形白色頭顱也被一根細線鉤住,然後悄悄地被拖進了草叢裡。
4
「先生,要不我們先離開這裡?」一名毒販壯著膽子建議道。
「嗯。」沒想到黑衣男子居然點頭同意了,並指了一個方向,先朝村子里撤。
敵在暗,我在明,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村子和密林間的空白地段將敵人引出來,村子里應該不缺糧食,還可以用村民威脅對手。
一旦失去了密林的托護,一個手無寸鐵的暗殺者在現代槍械下簡直不值一提。
只是不知道回去的路上被設下了多少機關,這些毒販追得太深了,如果他們少走幾百步也不至於這麼危險。
黑衣男子示意兩名毒販小心戒備,三人組成品字形朝小村回撤。
剛走了幾十步,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但黑衣男子敏銳地捕捉到林中傳來輕微的「琤——」的一聲,那是插銷被拔出的聲音,他立刻喊了一聲「卧倒!」將身前一名毒販攔腰撲倒,跟著就是「轟」的一聲炸響。
是手雷!大意了!那傢伙一直擺出一副只會使用冷兵器的姿態,誰知道對熱兵器的機關布置也是毫不含糊。黑衣男子從地上發現一根僅有頭髮絲粗細的細線,是從樹皮上剝下來的,埋在草叢中比腳脖稍高的位置,走過去根本發現不了。
「媽的!」另外一名自行卧倒躲開一劫的毒販罵道:「他身上連件衣服都沒有,怎麼會有手雷?」
「屍體!」黑衣男子冷冷說道,這是對環境資源的最大利用,那些手雷是毒販們攜帶的,那些死亡的毒販,就成了對方的武器彈藥庫。
「我們,我們還朝這個方向走嗎?」被黑衣男子救了的毒販有些不敢往前走了。
「繼續走,只有到了村子里我們才是安全的。」黑衣男子堅定不移,對方的企圖只是為了製造恐慌,很明顯,這次的機關沒有傷到任何人。說明對方也意識到,在村子里對他是不利的。
又走了幾步,突然響起了槍聲,從左前方傳來,打在三人周遭的樹上,毒販們大驚,立刻舉槍還擊。黑衣男子大怒,用腿一掃,將兩名毒販放倒,同時蹲下大罵:「笨蛋,不要亂開槍,那是干擾射擊!」
兩名毒販諾諾不知發生了什麼,敵人都開火了難道不還擊嗎?
黑衣男子懶得跟他們解釋,以對方的身手和這種機關的布置程度,真要開槍,哪裡會射偏,那只是一個簡易的自動開火機關,將槍設定一定射擊範圍。
因為這是密林中,雖然對方知道自己這邊三人的行進方向,畢竟視野被樹叢阻擋,無法看清他們三人的具體位置,一旦毒販開火還擊,那火光和槍聲就是幫助敵人定位的最佳位置。
別忘了,毒販們的屍體可不止一具!
黑衣男子非常肯定,對方正在另一個方向,拿著槍進行精確瞄準,說不定一探頭就會被打中。
這是典型的吸引火力干擾。
在哪裡?到底藏在哪裡?黑衣男子思索對策,對方手上有槍,和對方赤手空拳的概念完全不同,這邊已經暴露了,走不回村子就會被他全部幹掉的。
不行,必須幹掉那個人,最起碼要知道他的藏身之處,自己可以用一個隱匿的反向跟蹤,將敵暗我明的形勢反轉過來,只是,這兩名毒販就得犧牲掉了。
計策已定,黑衣男子告訴兩名毒販,蹲伏前進,繼續朝村子方向移動,不要管那些干擾射擊,那是利用簡單的機關做出來的,根本打不準。
兩名毒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走了兩步,發現黑衣男子沒動,一名毒販問道:「你不和我們一起嗎?」
「我要留下來,阻擊那個傢伙,否則他在暗我們在明,現在他手裡有槍,三人一起走的話誰都回不了村子。」黑衣男子大義凜然地說著。
兩名毒販互望一眼,惴惴不敢獨行,黑衣男子又寬慰他們道:「剛才時間很短,他不可能布下太多機關,他再有動作,我馬上就能發現,走,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不想死就快點。」
兩名毒販這才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村子走去。
沒走兩步!
「啪啪!」又是兩聲槍響,還是剛才那個地方傳來的,顯然都落空了,但仍有一名毒販沒能按捺住心中恐慌,條件反射般朝著槍響的地方打了兩槍還擊。
黑衣男子絲毫不為所動,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另外一個方向,密林之中,對方必須選一個遠離干擾源、視野開闊的伏擊點。
動了!另一邊不遠處有細微的晃動,那不是風,黑衣男子對自己的視力很有自信,有管狀物體撥開了草叢,他在那裡!找到你了!
黑衣男子雙手一抄,用力朝兩側一左一右擲出兩枚手雷,同時命令那兩名毒販:「快跑!」
「轟……轟……」借著爆炸的干擾和兩名倉皇逃命的毒販吸引火力,黑衣男子悄無聲息地朝著預定目標潛行。
「轟!」又是一聲炸響,有人觸碰了機關引爆了手雷,接著又是一陣槍聲大作。
黑衣男子聽著兩名毒販那邊的響動,暗自得意:非常好,有你們吸引他的注意,我才能悄悄地繞到他的後面去。
至於兩名毒販是死是活,那就各安天命了。
就是這個位置,黑衣男子從後面摸上來,他屏住了呼吸,一手撥開草叢,另一隻手抬手就是一槍,「啪!」但隨即傻眼了,沒有人!
原本以為是敵人伏擊的地方,只有兩根藤蔓,吊著一截枯枝,在風中微微晃動著……那根細竹一般的枯枝中空細長,遠遠看去確實很像一根槍管!
居然……居然又被騙了!難道說,剛才不是用機關製作的干擾射擊?那就是他本人?那他故意射偏就是為了迷惑自己?讓三人分開?
一股寒意和一種無力感讓黑衣男子背心一涼!
怎麼會這樣?
在阿富汗,自己可是獨力完成了對一個特種兵小隊的全員暗殺,在巴勒斯坦更是和友軍合作全殲了一個特種旅,在剛果金,在索馬利亞,不管在哪裡,自己從未失手!
如今,在這片名字都沒有的小樹林里,黑衣男子第一次生出了對於那個神秘對手不可力敵也不可智取的挫敗感,雙方几次暗中交鋒,就像棋士一樣,對方棋力高出自己好幾倍,自己能看到落子之後兩步三步,對方早就看到了後面的七八步並給自己布下暗手!
不管怎麼掙扎,都在做無用功?
全盤落在下風啊!
怎麼會這樣?
接下來該怎麼做?黑衣男子第一次茫然了,他完全猜不出對方有什麼後手,他也就沒法應對,或許,先撤離比較明智。黑衣男子將目光投向密林深處,他清楚,只有那裡才是唯一的逃生通道。
恍惚間,黑衣男子往後退了一步……半步!
只退了半步他就察覺到,自己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自己腳一松,那繩索般的東西飛快地從腳底滑過。
是啊!既然他真人在那邊,那麼這裡才應該是一個真正的陷阱,自己又一次中招!
「嗤!」什麼東西在快速滑脫,「啪!」什麼繩子斷了,「啵!」什麼東西破了,一切都發生在分秒之間。
以黑衣男子的敏銳聽覺,勉強能分清「嗤!啪!啵!」三個連續的聲音,緊接著黑光一閃,那枯枝中空的管道中噴出一道黑影!
原來是吹筒箭啊!原來還可以這樣弄!
黑衣男子已經來不及讓上半身做出迴避,電光石火間,他伸出食指中指,當胸一夾,穩穩地夾住了那道黑光,只是一枚小小的樹釘。
哼哼,你想不到我還有這樣的身手吧?黑衣男子自嘲地笑笑,再望向槍響的方向,卻生出一股怯意,撤退還是戰鬥,他有些猶豫不定。
黑衣男子隨手甩了甩,想扔掉手上的木釘,誰知道一甩之下,那木釘竟然黏在手指上沒有甩掉。
黑衣男子大驚,抬手一看,那木釘是用某種荊棘作物的枝幹做的,上面有更細的尖刺,自己剛才夾得太用力,那些細細的尖刺已經刺入了手指。
可是手指這麼敏感的地方,怎麼會沒有痛覺?黑衣男子馬上發現,手指傳來一陣微微的麻木感掩蓋了痛覺,這時候再看木釘,上面果然澆了一層微微黏稠的汁!
黑衣男子哪裡還不明白,是毒,劇毒!再轉念一想,登時想起了那條被打成幾截的白頭蝰,這一下更是神魂出竅,冷汗直冒!
黑衣男子反應非常果敢,立刻將夾住木釘的手指貼在樹榦上,另一隻持槍的手槍口對準了上去,「砰」地就是一槍,乾脆利落。
若是換了常人,一槍斷兩指的痛楚足以令人立刻暈厥過去,所幸黑衣男子並非尋常之人,生生地咬牙挺了過來。
從接住木釘,到舉槍射擊,前後不到一秒,黑衣男子臉色慘白,差點將牙齒咬碎,這一下立刻堅定了他迅速逃亡的決心。
他終於可以肯定,對方也是一名殺手,而且等級絕對比自己高出很多,這林中資源總共就只有那麼多,對方居然可以利用到這種程度!
只有殺手,才能對付殺手!可自己不幸遇到的,究竟是何等高妙的殺手啊!
遠處還有零星的槍聲,似乎還有毒販在負隅頑抗,但黑衣男子明白,那兩個傢伙被死神盯上了,不可能有任何僥倖,幸虧他們拖住了那個人,否則自己不一定跑得掉!
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怒罵:「渾蛋,是我,給我停下!」
黑衣男子一陣失神,那不就是自己的聲音嗎?怎麼會?難道對方就是聽到自己剛才吼了那麼一句,竟然就能像復讀機一樣完全雷同地模擬下來?這還是人嗎?
想到這一點,黑衣男子更是臉上全無血色,跑得更快了。
這種常年不見人煙的地方,怎麼會引來這樣的殺手?究竟是誰?不行,必須馬上報告組織,這裡居然潛藏著B級以上的殺手,這對組織是一個大威脅。
黑衣男子掏出手機,撥打電話,忽然發現,手機一點信號都沒有!
不可能的,自己過來的時候還用手機聯繫過,這種時候手機居然沒信號,只有一種可能——信號干擾!
這——
黑衣男子立刻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精心設下的陷阱,對方早就做好了圈套,只等自己上鉤了!
是誰?誰幹的?難道是組織里有人看我不順眼,出高價請了高級殺手來殺我?不應該啊?現在組織正是用人的時候啊?
黑衣男子心中驚恐地胡思亂想著。
另一邊,艾司收拾了最後兩名毒販,卻沒有朝著黑衣男子逃走的方向追下去,喃喃道:「師父來了啊。」
黑衣男子正以自己拿得出手的速度極限狂奔,時不時拿出手機看看,好了!終於有信號了!看來沒有追來,自己跑出干擾區了!
黑衣男子欣喜地按了兩個數字按鈕,忽然驚覺,向前一躥,同時仰頭上望,一道魁梧身影從天而降,帶著不可一世的霸氣囂張:「誰允許你逃跑的時候打電話了?老子同意了嗎?」
在空中,手臂就如同能自動伸長一般,一條肌肉虯結的手臂迅猛無比地向下一撈,劈手奪過手機,一條腿才剛剛落地,身體便已旋轉畫弧,另一條腿如尾鞭般甩出!
黑衣男子對手機被奪沒能做出任何反應,但那一腳側踢踹過來時,他已從震驚中回過味來,雙手握拳,雙臂交叉,生生吃了一腳,身體微微離地,后移半米。
黑衣男子這才看清,落下來的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中年壯漢,年紀三四十開外,長得很像中國的東北壯漢,手足粗大且長,一身肌肉並不似健美選手般將衣服撐破,顯得更加內斂且充滿爆發力。
剛才那無比迅捷的劈手奪機,以及落地后的翻身側踢,令黑衣男子對眼前這人的實力做出了初步評估,毫不猶豫就將槍掏了出來。
艾司的師父,暗夜行者的當代掌門人,賀柱德大叔,挾泰山壓頂之勢從天而降,伸手奪下手機,一腳踢開黑衣男子之後,一個大步便向前邁去。
黑衣男子掏出手槍並沒有急於開槍,而是握搶如握拳,用鐵槍加快拳速狠狠側砸,賀大叔粗中有細,急奔急停,微微後仰,避開了這一拳。
但黑衣人卻在槍口即將晃到賀柱德面門時扣下扳機,「砰」地就是一槍,任何人在這種距離下幾乎都沒可能避開這一槍。
但賀柱德不是任何人!他彷彿未卜先知,後仰到一半,突然加速側避,正好與噴火的槍口錯開,不過灼熱的子彈軌跡線還是從他面頰擦過。
黑衣男子對賀柱德能避開這一槍絲毫不感到驚訝,既然對方敢伏擊自己,肯定是吃定了能勝過自己,今天不拿出全部本事很有可能就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見賀柱德避開了這一槍,黑衣男子手腕微抖,槍口朝著遠方「砰」地又是一槍。
這一槍完全打在空處,但是利用開槍的后坐力,黑衣男子揮出去的拳頭一個停頓,然後立刻隨著后坐力反向加速,鐵拳帶著鐵槍又反向砸了回來。
這時候的賀柱德完成後仰,本該起身,若他此時抬頭,這反向一砸就正好能砸在他太陽穴附近。就算他能偏頭避開,黑衣男子還有後續,他能調轉槍口再給他一槍,這就是詭異至極的近身格鬥槍術!
將具有遠程打擊能力的槍械用於近戰格鬥攻擊,握槍如握拳,揮拳的同時開槍,將子彈當作刀劍或皮鞭飛鏢等武器,化為自己手臂的延伸。
但賀柱德沒有起身,他繼續後仰,下了一個大腰,同時一腳踢出,正好黑衣男子手臂回掃,簡直就是將手臂往賀柱德的腳尖上湊。
賀柱德用腳尖踢中了黑衣男子的曲池穴,黑衣男子手臂一麻,差點槍脫手,他趕緊伸出另一隻傷了兩指的左手往下砸,將賀柱德腳往下壓,同時持槍的手架在左手手臂上,「嘡、嘡、嘡」又是三槍,彈道呈扇面射出。
賀柱德一腳踢中,跟著就是一個鷂子翻身,三條彈道從他腿間、背下、腰側射出,堪堪避過。
近身格鬥槍術的要旨就是遠射近攻,敵人遠離便開槍射擊,近了舉槍便砸,黑衣男子浸淫多年,深得其中三昧真髓。
但他運氣不好,碰到了以體術為八大術基礎的暗夜行者,論近身格鬥,講身手,真是拍馬難及,管你手上有槍沒槍。
賀柱德翻身一停,身體一矮,落地畫圓,掃堂腿,黑衣男子只能后跳半步,但賀柱德已經由后變前,單腿一蹬,已經貼近黑衣男子正面,手往上一抬,黑衣男子手腕已經儘力下壓,還是一槍落空,賀大叔頭往右偏,手往左推,黑衣男子又一槍,又落空。
黑衣男子右刺拳,「嘡」地一槍,左刺拳,右手腕再勾過來,「嘡」又是一槍,賀大叔左拍一掌右拍一掌,都輕描淡寫地給他化解了。
黑衣男子接連刺拳加開槍的一輪快攻,又是幾記快拳搶攻,攻到最後,突然雙手一緊,那賀大叔已經一左一右將他兩隻手腕給鉗住了,黑衣男子用力回抽卻動彈不得。
「槍斗術?沒練到家就不要拿出來現嘛!」賀大叔雙臂如鐵,紋絲不動,面帶笑容。
黑衣男子艱難地翻腕,對準了賀柱德頭部,「嗒」地扣動扳機,賀柱德不避不讓,任由黑衣男子扣下扳機,但只是「嗒」地輕響了一下,沒有槍聲。
「哦哦,沒子彈了。這下又要怎麼辦呢?」賀大叔戲謔道。
計算敵人彈夾子彈的剩餘量,是殺手的基本功,可是在這種激烈的近身搏鬥下,居然還記得清自己打了多少發子彈,也就是說,對方遊刃有餘。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層級的較量,對方強出自己太多,黑衣男子頓時有一種小孩被大人打的屈辱感,這些人,都是比自己更厲害的殺手,一個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兩個!哪有兩個大人打一個小孩的道理,還要不要臉了!
他嘶啞著大叫:「你們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究竟出了多少錢要殺我?」
在他看來,自己根本就不值價,用這種層級的殺手來對付自己,出動一個都是多餘,更何況兩個,究竟是誰錢多了燒的?究竟是誰?
「殺你?」賀大叔冷笑,「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殺你用得著請我們?」他忽然翻身跳起,捉著黑衣男子的雙臂跳過黑衣男子頭頂,將黑衣男子雙臂背在肩上,用力將他拋了起來,再一手捉衣領一手捉腰帶,將黑衣男子用力下拉,同時膝蓋一頂。
「咔」的一聲,腰椎骨折,黑衣男子喪失了抵抗能力。
賀柱德這才任由黑衣男子躺在地上,笑嘻嘻地望著他:「瞧你那倒霉的小樣兒,我徒弟在這兒進行出師的試煉,你巴巴地趕過來往上湊,怎麼樣,我那個徒弟很不錯吧?」
賀大叔一臉得意,艾司在林中殺伐果斷,機巧多變,八大術綜合運用,全面發展,已然融會貫通,暗夜行者後繼有人,賀大叔老懷大慰。
「你……你們……」黑衣男子呼吸困難,他知道,脊髓斷裂,自己呼吸肌已經麻痹,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賀柱德一臉愛莫能助,說道:「是你先向我徒弟出手的,我殺了你也不算壞了暗殺界的規矩。」
「暗殺界」,好古老的稱謂,黑衣男子忽然明白了,自己碰到的,是傳說中的那些古典殺手,難怪,上千年一脈相承的傳承歷史,驚人的身手,可怕的機關術,不喜歡用熱兵器,原來是這樣啊!
5
看著黑衣男子咽了氣,賀大叔探了探他的脈動,撓頭起身,嘆道:「還要處理屍體,真麻煩。」
「師父。」一個怯怯的聲音從林中響起,艾司追蹤到此毫不費力。
「來了啊,我說你怎麼用了這麼久,為什麼先不殺,後來又殺了?」
「他們向平民開槍,是戰爭行為吧?」
「先把屍體處理掉吧。」賀大叔若有所思地看著艾司,原來是這個原因,他將這次行為定義為戰爭啊。
由於有別的殺手介入,留下任何一點線索都會被人追查出某種端倪,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這些人人間蒸發,不管怎麼猜想,沒有實證就什麼都想不出來。
艾司看著黑衣男子的屍體,告訴賀大叔:「這個人和一般的毒販不一樣,他很聰明。」
「所以不想殺掉他嗎?」賀柱德看著慢慢燃燒的火焰。
「不是,他和他們是一夥的,但是比他們厲害。」艾司看著賀大叔,似乎在等待一個答案。
「還記得師父跟你說過的話嗎?」賀柱德拿根樹枝撥弄著火堆,讓它更快地燃起來。
「在一座城市裡,兩個殺手碰面,自然就會知道對方的身份。就像在羊群中,兩匹狼相互遇到一樣。」
「所以你的感覺是沒錯的,這傢伙不是特種兵,不是特工,他就是殺手,看他的身手,應該也踏進了C級的門檻,是上過黑網的殺手。」
「黑網的殺手?」艾司不止一次聽師父提到黑網這個詞。
「嗯。在黑網有過登記註冊,並在黑網接過任務的外圍殺手。」賀柱德扔掉樹枝,看火焰熊熊燃燒,和艾司一樣靠著火堆坐在陰冷的草地上,沉默了片刻,終究道,「既然你已經通過了試煉,有些事也該讓你知道了。」
「黑網有個對外的固定域名,全稱叫黑客網路聯盟,在世界各國和一些小的地區都有分盟,外界對它的理解,就是一個殺手組織,有人說它是美洲的殺手組織,也有說是澳洲,還有什麼哥本哈根、俄羅斯遠東、北極圈,其實都不對,黑網不是一個殺手組織,它是許多殺手組織,或者說,它幾乎就是全部殺手組織。
「如果將互聯網比喻成一片海洋,那麼你通過搜索引擎可以搜索到的那些網站就是海面,叫明網,而另外一些無法被搜索引擎抓取,藏於互聯網海下的叫暗網,暗網裡充斥著欺詐、色情、暴力,各種違法犯罪的交易和變態勾當,但是無論明網還是暗網,它們在互聯網海洋里都有其固定的位置,也就是說,警方下定決心要查,就一定可以把這個網站的服務端找到。
「而黑網和它們不同,它是互聯網海洋里的一條大鯨魚,它隨時都在遊走,它可以出現在互聯網海洋里的任何一個地方。沒人知道他們怎麼做到的,警方無法追蹤它的IP埠,黑客也無法對它進行區域鎖定,在黑網上面的任何交易,都是絕對安全的,無論是警方還是別的什麼情報機構,都無法通過黑網查詢到消息的發出方和接收方。可以說黑網的出現,取代了許多大型殺手集團公司的任務部門,所以從另一個層面來說,黑網,就是殺手們的互聯網,那是我們在網上的家……
「在上面接取任務,查詢資料,購買武器,尋求幫助……無論你在地球上哪個地方,黑網都能安全地為你提供一切你想要的資源。黑網就像一個存在於互聯網的大型市場,那些原本隱秘的殺手組織、殺手集團,就像市場里一個一個的小攤販或大商鋪。可以說,黑網的出現,已經改變了數千年來整個暗殺界的格局……
「相較於對顧客的寬鬆,黑網對想要在它這個市場里開門做生意的殺手組織要求還是蠻嚴格的。他們有一套嚴格的評定標準與審核制度。一開始只需要一名介紹人,不需要提供任何資質。不過,如果你想要獲得更多幫助和資源,就得提供更多的信息以及完成相應的任務來做對等交換。換個說法,黑網已經不僅是殺手們在網上的家園這麼簡單,不少殺手的切身利益已經和黑網緊緊捆綁到了一起……
「當然,外來的商鋪也僅能算外圍分子,黑網它還有一套自己的班底,他們自稱為聖堂,和一個從西方中古世紀傳承至今的殺手組織倒是同名,這個就連我們這些外圍殺手本身也接觸得很少,師父更是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接觸到他們……
「怎麼說呢,師父希望艾司你,如果不是真的無辦法可想,確實需要黑網的資源和幫助,就盡量不要去接觸、登錄這個網站,你是自由的,艾司。如果讓黑網掌握了你的存在和信息,可能比讓警方掌握你的存在還要可怕,你明白嗎?」
「嗯,我知道啦。」艾司將師父的話簡單地理解為,只要不接觸登錄黑網,那艾司就不算殺手。師父也真是的,那幹嗎要跟艾司說起黑網呢?要是師父不說,艾司不知道,不就好了嗎?「那我們殺了黑網上的殺手,會不會很危險?」
「放心,只要屍體處理得好,就不會有麻煩。黑網不過是一個網站,它不會管網下發生了什麼事,師父我也在黑網有註冊登記啊。對了艾司啊,你在出手前是怎麼想的?」賀大叔很認真地問了一個問題。
「有些人,有些事,不能被原諒,不能讓他們鑽法律的空子。」艾司回答得也很認真。
「那麼後果呢?你有考慮過後果嗎?你可是把他們全都殺了。」
「他們在法律的空白地帶行兇,為了救人和自救,我和他們進行了一場以少勝多的局部戰爭,在當時的情況下,這是最為合理和恰當的做法,我沒有違法。」艾司回答很自信。
賀大叔笑道:「你非法越境殺人,這還叫沒違法啊?再說了,你有能力,也有機會,將他們制服並交給當地執法部門,而不是殺掉吧?」
艾司看了賀大叔一眼,他知道,師父不是挑刺這麼簡單,他在確定自己的思想,師父想為自己構築一套適合於解釋自己行為的思維體系。
所以,艾司想了很久,如果沒有殺掉這些人,而是交給當地執法部門,會判他們死刑嗎?難度應該會增加很多。自己不能確保每一位村民安全,如果他們賄賂了當地執法機關,或者本身他們的行為就是執法機關默許的呢?他們會被減刑嗎?會被無罪釋放嗎?太多不確定因素。
如果他們被放,還會殺人和販毒嗎?似乎只有這一點的確定性遠高於其他可能。
他們該死!
這是艾司對這群人的定位。
最終,艾司默默地答道:「我不後悔。」
「這就對了。」賀大叔非常滿意,拍拍艾司的肩頭,悠然道,「師父在很小的時候,就遇到了師父的師父,當時我流落街頭,吃不飽飯,我師父對我說,能讓我吃飽飯,我就跟他走了。
「第一次殺人,才九歲,在那之前,已經殺了許多豬狗牛羊,這對我心性的磨鍊很有效果。那時候發現,原來殺人和屠狗,也沒什麼兩樣,而且有時候殺的人,連狗都不如。
「後來業務熟練了,不再滿足於吃飽飯,就有了一些別的想法,我希望自己能夠自由,一種真正的自由,甚至不被法律所約束,隨心所欲。師父這一生,都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呢。」
艾司偏著頭側看師父,似乎在思索師父突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賀柱德哈哈大笑,將艾司的頭一把按住,胡亂扒拉:「師父是想說,有些時候,事情會很複雜,你沒辦法去認真思考違法不違法,或者去考慮道德不道德,這個時候,你只要跟著你自己的本心去做就行了。簡單地說,就是當你很想去乾的時候,就放手去干,殺人也好,救人也罷,只要你自己不後悔就行了。」
艾司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是我不開心。」
「不開心是對的,要是做了這種事情還很興奮,那才不正常。你那個恩恩不是也說過嗎,有些事就算不開心,也不得不去做啊。」
「是自己不開心,但能讓別人開心的事情,偶爾也能做做。」
「就是這個意思,你想,那些被你救下的村民,死裡逃生,他們不是很開心嗎?」
「可是,如果不是我破壞了他們的工廠,那些毒販也不會將氣撒在那些無辜的村民身上,他們原本就不需要承受這突如其來的死裡逃生啊?」
賀柱德突然嚴肅起來:「知道師父為什麼要停下來和你談這些嗎?就是怕你產生這樣的想法。」
「殺一個人,救九十九個人,殺還是不殺?這種所謂的良知考問,對我們殺手而言是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你殺的毒販,家裡是不是還有妻兒老小?他們是否靠毒販寄錢養活?我殺了他,他們會不會很無辜,受牽連流離失所,饑寒交迫而死?如果產生了這樣的考問,你別想做任何事情。那如果戰爭打起來,比如抗日戰爭,鬼子進村了,你殺鬼子前還想想鬼子的老婆孩子怎麼辦?
「對我們殺手而言,完成任務就好,但是,對你艾司而言,你只需要看到它值得肯定的一面就好,那些沒有發生的事情和假設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有任何考慮。
「因為我們要面臨的情況都是最為極端的,機會只在一秒之間,你思考任何當前情況以外的假設,就會錯過唯一的機會。艾司你只需要捫心自問,在當前,你最好的做法是什麼,你想做,那就毫不猶豫去做。那些村民,就算不遇到毒販,或者是遇到了游擊武裝,或者是遇到偷渡客,你唯一需要知道的是,你救下了他們,這是已經發生的事實,值得肯定。至於他們為什麼會遇到災禍,那是事情發生前的問題,我們不需要過多詢問,而他們將來會怎麼樣,這是事情發生之後的問題,不管之前還是之後,都只有在你處理好當下,才有機會再去思考,對不對?」
艾司沒有反駁,師父的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但是總覺得哪裡不對……
「至於有沒有違法,也是這樣子的。」賀大叔開始說得更為深遠,「所謂法律,是大多數人遵守的道德公約,在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面前,法律只限制人類行為。而某個地區的法律形成,與文化歷史背景有著很深的關係,不同時期的法律總是會不斷調整,以適應更多的人。但是,從未有兩個相同的文明,所以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法律適用性總是不同的。」
「我們殺手,是無國界的,而且殺手從來不去考慮世俗的法律,我們只奉行殺手界公認的法則。你知道嗎,大多數殺手,他們都在戰場上完成蛻變。戰場是公認的可以合理殺人的地方,他們在那裡磨鍊他們的技藝,考問他們的內心,崩潰或癲狂的人沒法成為合格的殺手。所以,艾司啊,你殺了那些毒販,不需要為此感到開心,或是難過,那不過是你完成了一件工作,對你而言,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你把它當作喝了一口水、吃了一碗飯、呼吸了一次空氣就可以了。」
艾司偏過頭,很認真地問:「師父啊,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做殺手呢?」
賀柱德的大手重重地扣住了艾司的腦袋:「不是師父一定要你做殺手,你本來就是一個殺手啊,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情噢。你想想吧,我們相處總共才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你都學到了什麼,你學到了別的殺手十年都學不完的東西。所以,那並不是師父教會了你這些東西,而是你本來就會,師父不過是幫你喚醒了那一部分記憶。而這些本事,都是一個頂尖的殺手才能掌握的東西,你無法否認自己是殺手的事實。」
「可是,艾司想像普通人一樣地生活,不可以嗎?」
「樹欲靜而風不止,殺手是一群孤獨的人,也是可憐的人,殺手不是說你想當就能當的,同樣,也不是說你想不當就可以不當的。你那個頭痛的毛病一直沒好,而你這一身的本事,連師父都感到可怕,像你這樣的殺手,都是組織相當重要的資源。對於組織里的殺手,絕沒有說脫離或是自由這種說法,或早或晚,就算你再怎麼過著平常的生活,危機也會突然降臨在你頭上,你只憑藉本能,可沒辦法做到自保啊。師父又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邊,到時候你別說自保,連你身邊的人都會受到死亡的威脅。師父喚醒你的記憶,不過是希望到時候你有更多選擇的權利。」
艾司低頭思索片刻:「師父不是說,想要獲得更多的自由才成為殺手的嗎?」
賀柱德笑笑:「師父是說,做了殺手之後,想要獲得更多自由,所以說那時候想法天真嘛。所有的自由,都是相對而言的,不管你怎麼掙扎,都會被限定在一個框架內,像那些村民,遺世獨立,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在他們看來,這種生活就是很自由的;但是,一旦遭遇毒販、武裝分子,或是別的強勢團體,他們卻沒有什麼反抗的能力,任何稍微強一點點的逼迫,都可以令他們失去自由。
「對師父我而言,我有通行世界各國的能力,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不需要簽證,不需要任何手續,沒有禁運限制,而且,在世界各國,我都有不遵守當地法律的能力,我想做什麼都能做得到,一般的執法團體和軍隊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約束力。在這一點上,我比大多數人都要自由一點,但是呢,師父也是有組織的人,如果不想面臨組織無窮無盡的追殺,就得按照組織的命令去做事;師父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在這一點上,又或許不如普通人。艾司啊,你覺得師父和那些村民比起來,誰要幸福一點呢?」
艾司皺眉,這個很不好說,他再次提起恩恩說過的話:「一個人是否幸福,取決於他是否滿足。」
賀柱德笑著拍拍艾司的背脊:「那個小丫頭不知從哪兒學來的話,說的也是啊,不過,一個人若是過於滿足,就會停滯不前,不滿,才是人類前進的動力啊!」
賀柱德起身,看著那堆灰燼燒得差不多了,開始準備裝袋:「艾司啊,你的試鍊師父很滿意,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名合格的殺手了。今後不管發生什麼情況,可不要忘記師父今天跟你說的話,在事情發生的時候,照你心裡想的去做就行了,不要去想太多為什麼,人這一生好短的,沒那麼多時間去想為什麼。」
賀柱德對引導這次談話非常滿意,艾司去做的時候,是本能地沒有去想為什麼,自己引導艾司去想了前因後果,並讓他在思考了前因後果之後,再讓他肯定地不去想為什麼,看起來前後沒有變化,但在思想上卻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那小子,不管自己說什麼都會反駁,還嗆得自己作不了聲,現在終於肯聽自己說的了,想到得意處,賀柱德偷偷地瞟了艾司一眼,只見那小子有些鬱郁,神情落寞,顯然還在消化自己說的東西。
沒過多久,艾司也過來幫忙,賀大叔看他神情已恢復如常,顯然是有了自己的明悟,開口道:「艾司啊,還有什麼問題就趕緊問,趁現在師父還能幫你解答。」
「師父你要走了嗎?」突如其來不由分說的試煉,以及言語間那奇怪的態度和口氣,艾司馬上猜到了答案。
賀柱德看著艾司,知道他心思敏捷,說不定早就猜到了,坦誠道:「是啊,組織上已經催了幾次了,師父啊,沒有看到你通過試煉總是不放心,現在也放心了。照理說,我該帶你一起走,但是你……唉……且不說你願不願意,就你現在這個思想,就算帶你走也活不下來,好好珍惜你現在的生活,這種自由連師父我都很羨慕呢。那健身操可一定要天天做,其餘的事情,你想到了就練習一下吧,不練會手生的。」
艾司也看著賀大叔,感覺有些怪怪的,這位突然出現,要強收自己為徒的大叔,雖然感覺很扯,行事也是恣意妄為,亂七八糟的,但相處了月余,忽然要分開了,心裡多少有些不舍。
艾司想到了那個天台上,斬雞頭燒黃紙的大叔。「從現在起,你就不能管我叫大叔了,你要叫我,師父。」
「師父啊,你打算什麼時候走啊?」
賀柱德突然有些感動,收了這個徒弟之後,他知道這個徒弟是打心底不願意的,每次都是生硬地叫一聲「師父」了事,就算在求自己幫忙找阿婆的身世時也只是機械地叫著「師父」,只有和他那個什麼馮恩恩在一起的時候才「恩恩啊」「恩恩啊」地叫得很歡。
就這麼小小的一個語氣轉變,賀大叔知道,自己在徒弟心中的地位發生了一定的變化,自己這一個多月的心血算是沒白費。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走。」賀大叔收起自己的感動,身為一名資深殺手,不應該有這樣的情緒。「我在這邊已經耽擱很久了,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早都回去了。」
「喏,師父啊,如果,如果艾司想來看你,在哪裡找你呀?」
賀柱德突然嗆咳,林間的風似乎將口袋裡的灰吹到了眼裡,他揉著眼睛,滿不在意道:「有什麼好看的,師父是有組織的人,現在你呀,有了殺手的本事,又沒組織管著你,不知道師父多羨慕你呢。」
艾司睜著大眼睛盯著他的師父,師父這怪異的表情,難道說……師父這是在矯情嗎?
「喀,喀。」賀柱德又輕咳兩聲,從懷裡摸出來一張照片,顯然是老式的膠片沖洗的,相紙都不是列印相紙,不過照片倒是挺新,剛洗出來沒多久。「想不到,你,你還挺有孝心的,啊。如果實在想師父了,就看看這張照片吧。」
艾司接過照片一看,背景是在一個海島上,似乎有小漁村,照片上是一個女人抱著一個未滿周歲的孩子,跟師父半毛錢關係都沒有,艾司不解地看看師父,再看看照片,一臉狐疑。
賀大叔露出奸計得逞的陰笑:「這照片上就隱藏了能找到師父的線索,等你強大到能發現照片上的線索了,那時候來找師父,就沒有什麼危險,現在還不行。別以為你在那個極限俱樂部玩得很開心,沒人能贏你,你就驕傲,你想找師父,可是一件萬分危險的事情。」
艾司又看了兩眼照片,似乎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來:「好的。」他將照片收了起來。
看著艾司收下了照片,賀大叔似乎輕鬆了不少,大力拍打著艾司的背部,並告訴艾司:「師父在走之前啊,最後再送你一份禮物,至少短時間內,你在這個地方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麻煩,明天你就能收到了。」
艾司敏銳地捕捉到,師父的得意中透著一絲絲猶疑,而且他不正視自己的眼睛,艾司不禁思索起來。
賀柱德將一袋帶土的灰甩進車廂,忽然聽到艾司在身後發出柔弱的請求:「師父,請你不要殺大頭。」
賀柱德整個兒僵住!
自己從未透露過想要殺死楊聰那個大頭娃娃的想法,相反,在和楊聰相處時,自己一直表現得其樂融融,剛才自己也不過是說要送艾司一份禮物,從未提及要殺死大頭的暗示,那小子,到底是怎麼猜出來的?
但是要穩住,不能表現出來,若是聽到自己的徒弟猜出自己的想法就大吃一驚的話,這樣的師父豈不是遜斃了!
賀柱德一臉早就知道你能猜到的表情,沉穩道:「怎麼?還想和那小子鬼混啊?」
「大頭他,是有很多缺點,但他只是很努力地想活下去,他還,他還給了艾司許多幫助。」
「幫助?什麼幫助?教你撬門溜鎖的幫助?還是帶你去打黑拳,好賺你錢的幫助?」
「可是!我們是朋友!他很不容易才能活下來,不能因為就是艾司的朋友這樣的理由被師父殺掉!」
賀柱德一愣,臭小子,敢頂撞我!老子……算了,這裡是密林里,不一定幹得過他,這小子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真是白費我一番苦心!老子都是為了你好啊,蠢貨!
「朋友?你知道什麼叫朋友嗎?你沒有生死之敵,就不可能有生死之交,沒有經歷過生死考驗的友誼,至多算是泛泛之交,更多的不過是酒肉之交,更何況大頭這樣的人,你拿他當朋友,他拿你當傻子。」
艾司倔強地抿著嘴。
「艾司啊,師父可是為了你好,和大頭這樣的人在一起,對你沒有任何的幫助,而且還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潛在危險。你信不信,只要師父一離開這裡,他轉頭就能把你給賣了,這種人唯利是圖,只要給錢,他什麼都肯干。這種人,你還和他待在一起,這叫引狼入室,你——你和那三個高中丫頭待在一起我不管,她們不會給你帶來什麼危險,這個楊大頭,你知道他以前是幹什麼的?
「不知道吧?師父告訴你,他幾歲起就在社會上滾了,做過扒手、小偷、強盜,後來跟了大哥,他們販毒,拐賣人口,開賭場、妓院,什麼壞事都干盡了,這種人渣,人道毀滅他一千遍都不足為奇,這種人,你還要保他?」
艾司抬起頭來,直視賀柱德的眼睛,那雙大眼睛里閃爍的光芒逼得賀柱德心頭一緊:「師父,大頭以前走了錯路,他也是被逼得沒法子,為此他已經受到了懲罰,現在的他,只是想憑自己的本事認真努力活下去的普通人,他沒有師父你說的那麼壞,雖然他的行為也說不上好,但他不該死。如果有一天,他做了很對不起艾司的事情,艾司會教訓他的。我知道師父是為了我好,但是艾司更相信自己的感覺,艾司的朋友,並不是很多,請師父不要以潛在危險這樣的理由,隨便剝奪艾司朋友的性命啊!」
艾司的雙眼澄清若靜湖,相處了這麼久,居然還是不敢直視那雙眼睛,無論什麼時候,只要直視那雙眼睛,彷彿就能從那雙眼睛里看到自己心底深藏的罪惡。
賀柱德閃爍目光,瞥向遠方,一時間林中唯有風,沙沙聲響,地上的枯葉彷彿有了靈性,悄悄退卻,師徒二人間只留下一片空地。
二人僵持無言。
蟲不鳴,鳥不語,風悄然,樹收聲,大地僵硬,泥土縮緊。
不知過去了多久,賀大叔鬆口嘆息:「唉……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這個麻煩就留給你自己去解決吧,哎呀,我怕你到時候下不了手噢。」
彷彿被凍結的疾風再次活躍起來,蟲鳥又開始竊竊私語,林中又是一派安靜祥和。
「謝謝師父。」
「你……唉,你小子不如回你的火星上去吧,地球太危險啦,不適合你。」賀大叔自嘲地搖著頭,扛著麻袋繼續裝車。
6
天涯市,快活林大酒店,徐振業一團和氣,親自做東,賓客滿棚。
徐振業陪著旁邊一人相互引薦:「這位任伯符任老闆,可就是這快活林的東家了,在我們天涯市呢,別的我不敢保證,歌舞娛樂這一塊,任老闆肯定是要佔去半壁江山的。就這名字有些拗口,叫他老任,叫他伯符,感覺都有點吃虧呀,啊哈哈哈……」
「任老闆,幸會幸會。」洪澤屾微笑著伸出手去,徐振業已經介紹開來:「任老闆,這位可是我們亞聯的後起之秀,台灣赤蛇堂堂主洪澤屾,我這洪家侄兒可是20歲不滿就挑大樑,獨自撐起一個堂啊。」
「洪堂主,早有耳聞啊。」叫任伯符的老者五六十歲年紀,鬚髮花白,皮膚保養極好,說話中氣十足。
洪澤屾也無年紀生分之感,在一眾客人中相談宜歡,他早就知道,和海角市在洪勝天刻意營造出一家獨大,百家擁戴的局面不同,在天涯市則是春秋五霸的格局。
這任伯符家族在天涯市有最多的連鎖酒店,以及洗浴中心、歌舞城、小夜店,佔了天涯市黃賭毒三大頭利潤的一半,在天涯市這邊算得上手眼通天。也是位跺一跺腳,地動山搖的角色,天涯黑道人稱快活王任伯符。
另外有商王劉唐名,路子和亞聯一樣,都是多頭開花,藏利其中的集團公司模式,主要利潤在走私和借貸這兩塊,明面身份是工商聯副主席,可謂黑白通吃。
還有地王印家巫,祖上是車匪路霸出身,被嚴打后改走強拆路子,後來靠強買強賣房地產開發致富,他手下有幾千號可以為他賣命的民工,當年搞強拆手裡就不知有多少條人命官司。
以及雅王申衛剛,暴利來源文物走私和文玩欺詐,是個外來戶,聽說以前是山西煤老闆,後來出了類似《盲井》中故事情節的人命官司,割裂過往,換了個身份重新開始,不喜歡動刀動槍,但靠騙發家,玩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戲碼。
最後加上亞聯龍象堂的影王徐振業,這就是天涯市黑道五霸,其餘小幫小會都依附這五大勢力生存。
徐振業的影王有兩種說法,一是他在正途不顯山露水,龍象文化公司覆蓋產業極廣,但徐振業幾乎不拋頭露面,許多員工加入公司十幾年也沒見過大老闆真容,他就像個影子;另一種說法則是龍象文化公司主打影視業,而且當年徐振業只身前往天涯市發展,還是靠賣小黃碟站穩的腳跟。
這邊剛做完介紹,門口又進來一人,徐振業招呼道:「老劉,來來來,我給你介紹,這是我們亞聯赤蛇堂堂主洪澤屾,美國留學回來的,海歸精英啊。澤屾啊,這位劉叔叔當年和我可謂不打不相識,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也是老對手啦。」
洪澤屾點頭示意,這位看起來只有三四十年紀,臉上連皺褶都沒有的中年男子就是天涯市工商聯副主席劉唐名了,看上去倒像個正派成功商業人士,但洪澤屾知道,這位可是靠著向東南亞非法走私販賣人口起家,暗地裡不知坑殺了多少偷渡移民,論心狠手辣,估計這房間里他得數頭一位。
劉唐名面無表情,也是微微點頭,和徐振業一臉親切截然相反,似乎不怎麼給面子,不過徐振業似乎也不在乎。
這時候徐威來到旁邊,低聲說了句:「爸,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了。」
徐振業不滿道:「怎麼,又約了那位連大少?」
徐威只是告知一聲,根本不理他老爸的態度,沖洪澤屾點點頭,徑直出去了。
洪澤屾心下好奇,那連大少是什麼來頭?竟然讓徐威辭了這邊過去作陪?
徐振業哼了一聲,劉唐名冷冷道:「他們年輕人有他們的玩法,耐不住性子陪我們這些老頭子吃喝。」
洪澤屾更是疑惑,這位怎麼回事?是來拆台的嗎?一臉死了老婆的表情。
徐振業搖頭不語,安排劉唐名就座,轉了話題,另有賓客陸續到來,便給洪澤屾挨個介紹,這場宴會,既是迎賓,也算辭行,洪澤屾隔日便要從天涯市搭船返回台灣。
徐振業覺得這是拉攏二人關係,綁在同一戰線的好機會,再三提及,總算將洪澤屾給請了過來。
賓主盡歡,宴席散盡之後,二人來到快活林外靜謐陽台,俯瞰天涯市夜景。
「澤屾啊,為什麼選擇這個時候離開?」
「海角市水太深,我有點看不穿。赤蛇堂那邊我已經離得太久了,如果我們亞聯有什麼變化,我怕回去遲了,控制不住局面。」
「看不穿?是陳孝康還是徐元朗?」徐振業知道,什麼控制不住局面只是託詞,洪澤屾這一系在台灣那邊經營多年,當年洪勝天奪權之時氣焰何其滔天,依然奈何不得赤蛇堂。照理說洪澤屾的重點應該放在海角市,洪勝天的生死存亡,才關乎亞聯每個位高權重者的將來,這個時候離開,豈不是將爭奪權力核心的機會拱手讓人?
「我不知道,最近有些心神不寧,我覺得有人想對付我。」
對付洪澤屾?徐振業一愣,雖說洪澤屾這些年跟在洪勝天身邊,以叔侄相稱,看似重用,但稍知內情的人都知道,他在洪勝天身邊,更多是一個質子身份,用來平衡安撫赤蛇堂眾人與亞聯其餘諸堂之間的矛盾。
除掉洪澤屾於大局無關痛癢,赤蛇堂那邊估計會鬧一陣子,但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在這風口上,誰會想要對付洪澤屾?
「會不會是你想多了?和徐元朗打擂台的那個人是我,難道他懷疑你了?可是不應該啊,他現在自己一屁股屎,華博雄和毛一波的事就夠他焦頭爛額了,他哪還有精力去想別的事兒?對了,你這次過來,徐元朗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洪澤屾漠然地看著夜景,以徐振業的手段,只怕徐元朗今晚和哪個女人廝混他都查得一清二楚,如此還要來問自己,是想彰顯對自己的信任重視呢?還是想打探自己的實力?這條老狐狸!
「徐元朗……應該過得很糟心吧,楊星帶著人三天兩頭地逼問,虧他軟得下來,但是遲遲拿不出個結果,周圍的人都等著看徐元朗的笑話,而且聽說,他地頭上的生意,被業叔你這邊打壓得快喘不過氣了?」
「哈,我哪裡是打壓他,公平競爭嘛,我們天涯市這邊市場是飽和了,你也看到了,那四個老傢伙,各個老奸巨猾,你業叔我也是費盡腦力,才和他們爭了個持平啊。畢竟洪爺一直在海角市,總舵也沒說給我龍象堂傾斜資源,全靠你叔叔這把老骨頭硬撐啊。」
「說起天涯市這邊,業叔和那個劉唐名,似乎不對付?」洪澤屾順勢接道。
「你說老劉?」徐振業想了想,醒悟道,「你說他今晚的態度啊?唉,那個不用在意,上個月他老娘剛走,他那女兒又和那什麼連大少攪和在一起,擱誰身上心情也好不起來啊。」
「那連大少是?」
「哦,是劉唐名女兒在美國留學時交的男朋友,這不她奶奶死了,帶回來奔喪。但是聽說,這連大少有點這個背景。」徐振業伸手比了個八字,「我家那兔崽子和任伯符他們幾個的後生,有那麼點兒想攀結的意思。哼,這群小兔崽子,也不想想,那種地方出來的少爺,哪個不是眼高於頂,他們自個兒也不看看自個兒的身份,一群土匪的兒子還想攀龍附鳳。」徐振業一臉推心置腹的偽笑。
洪澤屾思索道:「這天涯市的政界高層,想必能打點的,業叔和幾位大佬都打點得差不多了,說句不好聽的,官商勾結的營生,業叔你們這些前輩已做到了極致,徐威他們如果想自己另外干出點成績,往那邊靠一靠,也不失為一條出路啊。」
「靠一靠?有那麼好靠我們這些老傢伙還不早就靠過去了?這事兒可沒那麼容易,這些小兔崽子自認為翅膀硬了,勸也不聽,他們靠不上都還好說,我就擔心,他們惹出什麼亂子來,一不小心就會玩火自焚。對於那些當官的,如果翻臉,我狠狠心,無論黑道白道,我拉他下馬甚至要他性命,總還有反制的手段,可如果是當兵的,嗯,那些帶兵的翻臉,那可就是滅頂之災啊!」
「嗯,也是這個理,威三少他們走得有些急了。不過若是業叔你們這些老前輩要阻止他們,也不是做不到吧?我看,業叔也想多搭條線?」
「自古富貴險中求,要說沒點心思那是假的,聽說那連雲的爺爺早就退居二線了,只是還有些人脈,他老爸是個搞科研的,沒實權,這種迂迴的路子呢,風險不是那麼大,看連雲那樣子以前家教似乎很嚴,沒見過什麼世面,讓他們年輕人接觸一下也算曆練……澤屾啊,你這次回台灣,你導師那邊怎麼說?」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但是我不看好徐元朗,這次我回台灣,沒有和他聯繫……」
徐振業明顯不願在連大少的問題上多談,洪澤屾也沒有追問,但他看得出來,老狐狸眼中閃爍著別樣的意思,二人又聊了一會兒對黑白兩道局勢看法,洪澤屾告辭了徐振業,帶著他的保鏢準備返回住處休息。
黑道中人,頗信鬼神,許多人更是將心神不定,必有血災這樣的讖語當作人生信條,徐振業三言兩語就帶轉了話題,洪澤屾卻起了疑心。
這次他轉到天涯,本身就有點引蛇出洞的意思,另一個就是近距離觀察徐振業的反應。
徐振業和徐元朗這兩叔侄打對台,在陳孝康按兵不動的前提下,就數他們兩家勢力最大,自己親近徐振業,為其謀划,雖有押注之意,但同時也要提防著這條老狐狸隨時過河拆橋。
今晚徐振業那種滴水不漏,又裝作坦陳推心的態度,引起了洪澤屾的懷疑。
快活林是任家的產業,徐振業為了接待洪澤屾另外安排了豪華酒店,洪澤屾在半道上卻改了主意,他吩咐司機轉向,重新報了個地址。
洪澤屾出行已是足夠小心,三輛同型號的黑色奧迪一字排開,每輛車上都有四名和他本人身高體形相仿的保鏢。如果有人要對付自己,三車同行,能有效地防範一些暗殺手段。
這處別院,是早些年赤蛇堂以下屬身份化名購買的,是洪澤屾在天涯市的秘密據點之一,想來比徐振業提供的酒店要安穩許多。
車隊魚貫駛入地下車庫,似乎安靜得有些異常?洪澤屾看看時間,凌晨一點多了,難怪。
就在此時,毫無徵兆地,忽然地下停車場燈光全滅,洪澤屾心叫不好:徐振業這老匹夫果然想害我!他立刻叫道:「掉頭,開出去!」
只聽黑暗中哐啷啷一陣聲音,有人在他們來路上鋪設地釘!跟著又是「嗵,嗵嗵」幾聲空響,「嗞——」的煙霧釋放之聲。
是什麼?發煙彈還是毒氣彈?洪澤屾現在面臨兩難,後路已被截斷,最好也別下車,他當機立斷道:「轉回去!向里開!把車窗都關好!三號車斷後!」
最末一輛車立刻急剎車,轉了一百八十度停下,四名保鏢連帶司機都下了車,以車身為掩護,掏出隨身攜帶的槍來。
但見車頭大燈照射處,一片白霧茫茫,洶湧而來,很快就將末車和五名槍手包裹其中,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沒聽到槍響,也沒什麼碰撞或打鬥之聲,那輛車及車上五人,就像被白霧怪獸吞沒了一般,悄無聲息!
這詭異的現象驚得洪澤屾一身冷汗,他的隨身保鏢也是赤蛇堂的紅槍打手,再不濟也該有點反抗的動響,這麼無聲無息就被幹掉,對方準備得何其周詳?
洪澤屾回過頭來,心有餘悸未消,卻又見前車本是順著地下車道前開,突然騰空而起,刺啦一聲撞破了什麼東西,跟著沒入一個巨大的黑色洞口……
原來這車道前方不知何時被人用巨幅的三維印刷畫遮擋,慌亂中不辨真假,前車司機一頭撞在了畫布上,將畫布撕了一個大口子,而畫布背後,則是停靠著一輛防彈裝甲廂車,後車廂洞開。
行駛在最前面的那輛奧迪沿著傾斜的廂板就開到那裝甲車的肚子里去了,「砰」的一聲撞擊停下,跟著那裝甲車廂板收攏,裡面隱約傳來槍擊悶響,只是片刻又安靜了下來。
洪澤屾搭乘的這輛車一個急停,才避免了與前面的裝甲車追尾,但它還來不及換擋後退,左右兩側車位上停著的兩輛小車突然發動,大燈照射下,一左一右將洪澤屾的座車夾在當中。
跟著這兩輛小車底座伸出兩根叉車狀物體,將奧迪整個抬離地面,頓時進退不得。
車上保鏢見勢不妙,紛紛掏出槍來,跟著就要還擊,洪澤屾尖叫道:「不要開窗!」
那後車被白色煙霧吞沒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起碼這車窗玻璃還能防彈,洪澤屾掏出手機,想將這情況傳遞出去,可惜手機屏幕亮起,信號全無……
而車外,對方卻沒給洪澤屾留下多少時間,兩側小車內扔出幾枚發煙彈,白色煙霧很快吞沒當中的奧迪車,跟著幾名戴著防毒面罩的人手上拿著電鑽一類的器械出現在小車周圍,「嗞嗞」聲響,很快將車門鑽穿。
車上保鏢哪肯束手待斃,此時開不開車門又有何區別,於是紛紛打開車門準備開槍還擊。
誰知觸碰車門瞬間,就有火花彈出,保鏢們都是一陣僵直痙攣,對方不知何時已經給奧迪車外殼通上了高壓電,保鏢們想象中的還擊完全是個笑話,一開門,就全部中招。
洪澤屾一個激靈,沒能撥通任何號碼的手機掉在車上,白色煙霧涌了進來。「你們是誰?」他也僅僅問出這一句,就覺得聲音被拉長拉遠,整個人昏昏欲睡,接著失去知覺……
洪澤屾和他的全部保鏢都被拖上那輛廂式裝甲車,待煙霧散盡,那些發散出高強度麻醉氣體的發煙彈外殼被打掃回收,一名戴著防毒面具的人才撥通了一個號碼:「這裡是第五小分隊,目標已經捕獲,現場已清掃乾淨,我們準備撤離。是!明白!」
別墅內,九屏電腦牆。
別墅里的陰影發出嘆息:「小槍失聯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基本可以認定他已經死了。我們的二號工廠和整個毒品運輸線路都被摧毀。小蠻應該也犧牲了,大槍,你去天涯市查到什麼線索了?」
「是他乾的,我真想一槍打爆他的頭!」大槍憤憤地說著。
「還不能殺他,你回來吧。」別墅陰影語氣沉痛。
「小槍那邊是怎麼回事?特偵處乾的嗎?他們怎麼敢越境殺人?就不怕引起國際紛端嗎?」小夢發出質疑。
眼鏡解釋道:「還不清楚,從收集的信息來看,對方的手腳非常乾淨,所有屍體都被焚毀帶走,那些村民更是說天神下凡,我們的制毒師和運輸人員就像被列入蒸發名單,什麼有用信息都沒留下,也沒辦法從現場還原當時的戰況。特偵處……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別墅陰影道:「是不是特偵處動的手還不確定,那些工廠和運毒通道本來就是讓特偵處去端的,讓另外兩條線加大產量和運量,別讓特偵處騰出手來。我們的計劃才執行到一半,現在已經損失了兩個人了,接下來的行動你們要更加小心,我不希望你們當中任何一個發生意外。趁現在我們的毒品通道還能牽制住特偵處,抓緊處理名單上的人,明白嗎?我們的篩查工作進行得如何了?」
「發現了一些新的匹配者,應該是以前的漏網之魚。」
「你分配一下名額,讓小夢他們幾個去處理,乾淨點,不要惹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