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做局
這話將圥墨逗笑了,他故意道:「她不僅過河拆橋,還卸磨殺驢呢,你若是不放心,就把葯還我,橫豎你中了毒活不過今晚。」
老道聽完頓時緊張起來。
與其等死,倒不如試一試這解藥,萬一能撿回一條命呢?
「貧道與公子說笑呢!」
「我可沒閑工夫陪你說笑,嘴巴閉嚴了,敢泄露出去半個字,姑娘毒不死你我也非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圥墨一改往日嬉皮笑臉的模樣,沙包大的拳頭往老道的眼前一晃,那老道腿肚子都打顫。
待圥墨走後,他癱坐在地,渾身都被冷汗浸濕,半晌才呸了一口,小聲道:「沒想到一個死丫頭片子這麼有手段!」
話雖說的不好聽,他人卻老實的緊,乖乖的收拾起了行囊,帶上這些年靠做壞事積下來的銀錢,趁著城門關閉前出了城。
酸梅紅燒肉被端上桌來,肉的表皮紅潤鮮亮,湯汁軟糯有些棉綢,香味撲鼻而來,饞的曲時笙直咽口水。
吃飯間,涼兒擔憂的問:「姑娘,那老道一看就是個鬼精鬼精的,他不能耽誤姑娘的事吧?」
「符紙中的手腳是我親自做的,有圥墨盯著,我不信他有那個本事敢調包。」曲時笙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嘴裡,眉毛都因美味而舒展開了。
「可他實在坑了太多人,就放他那樣大搖大擺的離開,婢子這心裡總不舒坦。」涼兒嘆了口氣:「邱大娘的孫子若不是遇到姑娘,恐怕現在還是痴傻的,這都是他做的孽。」
涼兒口中的邱大娘是她從前的鄰居,老實巴交的一個婦人,早年沒了丈夫,中年失了兒子,和兒媳婦一塊兒拉扯孫子長大。
可惜那孩子命里無福,一場風寒差點送了命,邱大娘沒了法子求到那老道面前,老道賣給她一張符和幾包葯讓煎了吃,然而那孩子卻吃傻了腦袋,十幾歲了連話都不會說。
如若不是曲時笙知曉此事,為孩子扎了幾針又配了半年多的葯,恐怕他這會兒還不會說話。
「放心吧,我給他下的毒是慢毒,雖不會讓他立馬死去,但會讓他在接下來的人生中受罪,也算是補償被他坑蒙拐騙的那些人。」曲時笙說著,又夾了一塊紅燒肉。
翌日清早,郭成玉起了個大早,親自按照那老道所說,將符紙燒毀化水,他並非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但卻是初次給郭老爺子弄,不敢讓他人接手,自己端了水往郭老爺子房中走。
伺候郭老爺子的郎中還在,見郭成玉端了一碗黑黢黢的東西,便下意識詢問道:「大人,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好東西。」郭成玉刻意迴避著郎中,命婢女將郭老爺子扶起,自己親自一勺勺餵給他。
郎中在後頭瞧著,覺得不妥當,又道:「這病是急症,來勢洶洶,若是之前的毛病,好好將養一陣子便無礙了,可這次的病症實在蹊蹺,大人可要仔細著,別給老爺子吃錯了東西啊。」
郭成玉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滿的轉頭瞪了他一眼:「靠你的本事,我父親的病不僅沒痊癒,反而更加不好,我若不想一些其他辦法,指望你我父親還有活路嗎?」
郎中被郭成玉這麼一刺,有些下不來台,但他的確醫術有限,只能幹乾巴巴的說道:「大人若不信我的醫術,可找太醫院的太醫們來瞧瞧,別耽誤了老爺子康復。」
「那倒也用不著。」郭成玉的勺子壓的很用力,郭老爺子喝嗆了葯卻咳不出來,難受的厲害,郭成玉卻如沒看見一般,繼續同郎中說著話:「我能爬到如今這個位置,靠的可並非自己,自然是有一些法子的。把你的嘴閉上,別出去胡說一些有的沒的。」
他話都這樣講了,郎中雖然感覺不妥,卻也沒再啰嗦。
畢竟那是人家郭成玉的親爹,又不是他的親爹,輪得到他多嘴什麼。
喂完葯后,郭成玉又同伺候郭老爺子的婢女小聲說:「這兩天別讓父親吃飯,喝水也不準。」
婢女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忙問:「不吃不喝怎麼能成?」
這婢女聲音不小,引起了一旁郎中的注意,他豎起耳朵偷聽著。
只聽郭成玉又說:「我怎麼吩咐你就怎麼做,飯菜吃食都停,連葯也別餵給他。」
「大人,他好歹是您的父親,如今他這個樣子,身體虛弱的厲害,停了葯他哪裡還能活啊!」郎中實在忍不住,出於醫者父母心,又啰嗦道。
可這卻惹惱了郭成玉,似乎是心裡頭髮虛,郭成玉對郎中態度很不好,命人將郎中趕了出去,還說這段時間不需要他過來了。
郎中也很無奈,心裡雖不忍,但奈何這是人家家事,也只得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離開了郭府。
然而就在他邁出郭家大門的那一刻,郭家忽然炸了鍋,因為郭老爺子死了,口吐白沫,嘴唇青紫,郭成玉嚇了一跳,急忙命人將郎中請了回來。
曲時笙守在郭家外頭,看著裡頭的下人進進出出,郎中去而復返,心裡便知道是什麼情況了,轉頭說道:「去府衙,狀告郭成玉毒殺親父。」
郎中一眼便看出郭老爺子死狀蹊蹺,用銀針扎破手指尖,往出流的都是黑血,郭成玉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瞪著郎中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郎中沒有說話,眼神落在了還未來得及收的碗盞上,方才郭成玉就是親手將這碗盞里裝著的葯給郭老爺子喂進去的。
他用銀針颳了一些碗邊快要乾涸的葯漬,銀針迅速變黑,這讓他心下一驚,不可置信的看著郭成玉:「大人,那可是您的父親,您怎麼能…」
看著郎中的所作所為,郭成玉心裡也猜到了一些,憤怒道:「你懷疑是我毒死了他?」
「我親眼所見,難道還能有假嗎?」郎中挺直了腰板:「事已至此,大人無需多言,一切讓官差定奪就是!」
說罷,他轉身要走,卻被郭成玉一花瓶砸在了後腦勺。
「來人,把他拖下去,關緊府門,絕不能走漏了風聲。」郭成玉吩咐著,臉色十分難看。
可惜了,曲時笙快他一步,已經有許多衙役進了門,由下人領著直奔郭老爺子的院子來,正碰見郭家下人拖著已經昏厥的郎中往出走,為首的衙役見狀亮了刀,呵斥道:「做什麼呢!把人放下!」
屋內的郭成玉不知發生了什麼,又聽外頭傳來了郭羅氏的聲音。
「哎呦,你們這些當差的怎麼擅闖朝中官員的府邸啊?」郭羅氏的語氣有些硬氣,拔高了音調道:「回頭我要讓我兒子去找你們府尹狀告你們!」
為首的衙役道:「用不著你在此啰嗦,就是府尹派我們來的,有人狀告郭成玉毒殺親父。」
話音剛落,屋內發出一聲脆響,是郭成玉在緊張下沒拿穩那帶著毒藥的碗,不小心將碗砸在了地上。
聽見裡頭有聲音,衙役們進去三五人,很快就有人押著郭成玉出來,曲時瑾躲在暗處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是說不出的暢快。
「你們憑什麼抓我!」郭成玉還不服氣,掙扎道:「我是朝廷命官,哪裡是你們說抓就抓的?有能耐讓我見著你們府尹,你們都得挨板子!」
因為他聲音太過吵嚷,郎中悠悠醒轉,睜開眼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瞧見是官差后,他撐著身子爬起來,跪著說道:「求各位官爺救命!郭大人要殺我啊!他方才毒死了他的父親,還對我下手…」
「你血口噴人!」郭成玉想衝過去踹那郎中,可他的兩條胳膊被死死束縛住,鞋子都甩丟了一隻,也沒能碰到郎中一下。
「究竟是冤枉,還是確有其事,只要稍作調查就明白了,郭大人也無需動怒,你和我們府尹的交情我們都是知道的,若您真的無罪,那我們回頭上門向您賠罪就是!」
郭成玉冷哼一聲:「我告訴你就是,我方才餵給我父親的東西,是從一個道士手裡求來的符,那碗黑水就是符紙燒了以後兌了水,根本沒有毒!就算他真的是因為中毒而死,那也是道士毒殺了他,我什麼也不知!」
「就是啊,我兒子是讀書人,他哪裡能做弒父這樣的事?你們肯定是誤會了!」郭羅氏又雞又怕,嚇得眼睛都紅了,再沒了方才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樣子:「我們可是曲家的親家,曲傅林你知道吧?我兒子娶的是曲傅林的女兒,若我兒子真的人品不好,他哪裡肯把女兒嫁到我家來?」
情急之下,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將曲傅林和曲時瑾的名頭搬出來也是無用,衙役才不管你家兒子娶了誰。
郭成玉被押走後,衙役們並沒有離開,而是留在原處調查其他人有沒有作案的可能。
問到曲時瑾頭上時,曲時瑾裝的又震驚又意外,楚楚可憐的小聲道:「之前的確是我伺候父親,後來父親病情加重,婆母說是我伺候的不周到,加之兒媳婦伺候公爹容易引人非議,這已經四五日沒讓我進過父親的院子了。」
她的說法,和仵作調查出的結果差不多。
郭老爺子中的毒又快又凶,短短一段時間人就死透了,若是曲時瑾動的手腳,那得有她今日靠近過那葯碗的證據才是。
然而繼續調查下去,郭成玉燒那符紙時,曲時瑾在郭羅氏院中伺候郭羅氏漱口,郭成玉端著碗盞到了郭老爺子院子時,曲時瑾正在與郭羅氏一起用早飯,二人都沒有作案的時間。
加之有許多下人,都能證明符紙和碗盞根本沒人動過,因為郭成玉不信任旁人,想自己親力親為,決心一次將郭老爺子身上的邪祟驅除乾淨,哪裡肯將求來的東西經他人手?
曲時瑾被帶到順天府盤問,那府尹問她平日里郭成玉與他父親的關係怎麼樣,曲時瑾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
「你不必怕,只是例行盤問,本官還傳了你父親,他馬上就會到。」
作為郭成玉的老丈人,曲傅林被傳召盤問也是情理之中的,畢竟郭成玉毒殺生父已是事實,現在差的是他這麼做的動機。
曲時瑾儀態嫻雅,神情卻不好,抿唇不語似乎心中藏了許多事,府尹聲音放冷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又說:「你夫君做的惡事已是板上釘釘,難道你還要替他隱瞞不成?」
「我不是替他隱瞞,我是不知該如何說。」曲時瑾滿面愁容,嘆了口氣道:「夫君和公爹平日里關係還算親厚,但瞧著總覺得比旁人家的父子生疏兩分,我也沒多想,可前些日子京中傳言夫君並非公爹親生之子,我擔心夫君這麼做是和這些謠言有關。」
府尹眉頭一擰:「這個傳言我也有所耳聞,可這件事不論真假,同一屋檐下住了十幾二十年,郭成玉真能狠下心下手?」
「我也不知道。」說到此處,曲時瑾適時的哭了出來:「只是從傳言開始后,我便沒再見過公爹,都是夫君忙前忙后照料,誰能想到他會做這樣的事?外人皆知他是個孝子賢孫,這裡頭不會有什麼誤會吧?」
「你看看這個。」府尹指了指手邊的一包葯:「這是在你夫君書房之中搜到的東西,裡頭裝著的藥粉和毒死他父親的毒藥是同一種,人證物證都在,哪裡還有什麼誤會。」
見此案已經板上釘釘,不會有翻案的機會,曲時瑾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一直躲在順天府外的曲時笙終於等來了圥墨,急忙問:「事情辦妥了嗎?」
「妥了,那包葯放進了郭成玉的抽屜,此刻已經被搜出來,呈到府尹面前當物證了,這下跑不了他。」圥墨說到此處不解的問:「只是郭成玉不是您親姐夫嗎,您為何要算計他?」
曲時笙淡淡的回答:「他娶了我姐姐才有資格聽我喚他一聲姐夫,如若不然我認識他是誰?對我姐姐不好,那就是對我不好,我又如何能輕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