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渡河

第010章 渡河

當此時,楊禹便只有使出拖字訣了。

他再次施禮道:「公孫將軍有所不知,先前貴國守將望風捐去,留下空城無人管轄,城中百姓不明就理,驚亂四起,不法之徒趁機燒殺搶掠,幸得我征虜將軍及時帶兵入城,才逐漸平息事態,我征虜將軍入城之後,不僅要約束軍士、加強城防,還要撫慰百姓、救死扶傷、升堂問案、查懲不法、整頓治安、開倉賑濟,日夜操勞之下,身子都快被掏空了,如今只能卧床將養幾日,再者我家太尉親率大軍不日即到,到時大軍匯聚,一同西去,那時滑台自然還歸魏國。」

什麼叫身子都被掏空了?

城頭的王仲德聽到這差點沒摔倒,這下總算明白楊禹為何讓自己先不要露面了,僅從這一點便能看出楊禹這個人不簡單啊,事前連敵人要說什麼都算到了,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楊禹不管王仲德是什麼反應,禮數周到地接著說道:「公孫將軍此番來得正好,在下受我朝太尉所遣,正欲出使貴國,面見貴國皇帝陳表假道之意,還請公孫將軍代為傳達,以使在下能順利過河北上。」

公孫表本就沒指望帶兩百人渡河便能順利收回滑台,軍威顯揚過了,魏國的態度也表達了,看著城頭晉軍林立,心裡暗自打鼓,哪裡真敢就此翻臉,撂下幾句場面話之後,便帶兵北返稟報主帥乙旃建去了。

楊禹回城之後,又讓王仲德備了一頓豐盛的晚宴,他蹭飯的理由是:吃了這一頓,明日過河之後不知道有沒有命吃下一頓了。

先前在城外,公孫表的態度雖然不像是立即要開戰的樣子,但那是在南岸,就公孫表那點人馬真要開戰無異於壽星公上吊。

明日到了北岸,那便是人家的地盤了,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人家還會不會這麼好說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第二天一早,楊禹持節,登船渡河。

河水滔滔,戰馬嘯嘯,同行的五十虎賁都顯得有些沉重,誰也不知道過河之後會發生什麼。

楊禹見大家情緒有些低落,便取琴置於船頭,對著滔滔黃河水,錚錚幾聲試音,便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他停指稍加思索,一曲琴聲從指間傾瀉而出,江風激蕩,琴聲鳴響,有如紛紛世上潮,一聲清嘯,江山如畫,竟惹豪情逐浪高……

大樂必易,這首曲子深具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風韻,聲色悠揚,豪邁大氣,船行北去,山和水應之間,不僅船上五十虎賁聽得熱血沸騰,便是北岸林立的魏軍,也被琴聲吸引,肅立岸邊靜聽,一時間人聲全無,只有濤聲與琴聲交鳴回蕩。

待到船靠北岸,琴聲停時,隨行五十虎賁已是豪情滿懷,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寧壽之更是長身作揖道:「今日得聞此佳音,即死可矣。」

「哈哈,寧參軍可別這麼說,咱們使命在身,可死不得。」

楊禹收琴起身時,岸上林立的魏軍之中走出一個員將領,正是昨天見過一面的公孫表,只見他一改昨日的色厲內荏,一臉倨傲地對楊禹說道:「晉使倒是好雅興。」

「雅興淡不上,只是古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話,如今晉魏兩國有些誤會,我出使貴國,撫琴渡河,只是想表達我晉國的善意,希望晉魏兩國能化干戈為玉帛,因此不惜東施效顰,倒讓公孫將軍見笑了。」楊禹下船之後便是長身一揖,臉上笑容可掬,坦然道,「晉國太尉賬下諮議參軍楊禹,奉命出使魏國。」

公孫表根本沒理會他的什麼善意,立即反駁道:「誤會?貴軍占著滑台不走,這也是誤會?」

公孫表背後的魏軍之中,突然有人大喝道:「占我滑台不還,還想借道,真是豈有此理,若不給點顏色他瞧瞧,還當我大魏無人呢!」

緊接傳出「嘣」的一聲,雙方距離太近,未等楊禹他們反應過來,一支勁箭已快若流星般射到近前,噗的一下將寧壽之頭上的梁冠射飛。

這突如其來的一箭,不僅讓楊禹身後的五十虎賁大為緊張,反應最快的小九更是拔刀上前,護住楊禹,楊禹自己也萬萬沒想到,對方一見面就動手,我這好歹是一國使節好不好?

對面的魏軍見晉使落冠,頓時發出一陣陣的奚笑聲。

楊禹擺擺手,示意小九先把劍收起,然後面色鐵青地對公孫表說道:「正所謂兩國交兵,不辱來使,我本以為鮮卑建國日久,已非等閑夷狄蠻貊可比,看來是我錯了,爾等這一箭,何止是射掉了我副使的梁冠,更是射掉了北魏的大國風範啊!」

寧壽之也跟著說道:「昨日公孫將軍過河,我大晉以禮相待,今日我等使魏,將軍卻以箭矢相加,此事傳開,卻不知天下人會不會嘲笑魏國野蠻無禮。」

楊禹和寧壽之一通搶白,說得公孫表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方才放箭的那名魏將卻冷笑道:「晉軍無故侵佔我城池,還賴著不走,這分明是強盜行徑,竟然還有臉來說什麼大國風範,來啊,給我亂箭射死這些強盜!」

「列陣!」楊禹一聲大喝,隊主李存義與隊副張勃立即驅前擋住楊禹和寧壽之,五十虎賁持搶舉盾,迅速布陣,一時間,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渡河之前,楊禹想過鮮卑人肯定會有所刁難,也想過可能會丟性命,但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麼快。

對面的鮮卑兵馬足有四五千,一旦廝殺起來,后無退路,楊禹自知這幾十人馬難免一死。

拼了也是死,跪地磕頭別人也不見得會饒你性命,既然如此,楊禹反而鎮定了下來,他拔劍大喝道:「公孫表,看來你也就這德性了,昨日兩百對兩百,你若敢一戰,無論勝負也不失為一條好漢。今日我持節出使,你才以多欺少,便是讓你把我這項上人頭拿去,你也仍是一個欺軟怕硬的懦夫。大晉的男兒們,大丈夫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死戰!」

寧壽之也沒有勸阻,顯然他也知道,此時你越是軟弱,別人越是覺得你好欺負,作為使者,代表的是國家尊嚴,這種時候若是示弱,丟了晉國的臉面,回去之後也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五十虎賁背水列陣,握搶舉盾,一個個怒目圓睜,顯得十分悲壯。

對面的鮮卑陣后卻突然有鐵騎馳來,並有人高喊:「住手!住手!」

來者是一名四十來歲的魏將,身後跟著數十親兵,他這一大喊,殺氣騰騰的魏軍頓時安靜下來,不再妄動。

「來者可是晉國使者?」那馳來的魏將策馬近前,冷著臉問道。

楊禹越眾而出,答道:「在下正是晉國使節楊禹,來者想必是魏國安平公閣下吧,楊禹早聞安平公知書達禮,禮待下士,不想今日卻如此對待一國使節,看來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

來人正是魏國正直將軍兼相州刺使、安平公乙旃建,看上去他比公孫表還年輕一點,長臉高鼻,鮮卑人長相比較明顯。

到了這一步,楊禹對他自然沒什麼好臉色了,一開口便語帶譏諷。

乙旃建微微戚了下眉頭,冷哼一聲道:「晉軍入我境而不先通報,占我城而不歸還,如今還逞此口舌之利,真當我大魏將士的馬刀不飲血嗎?」

「安平公此言差矣,並非我大晉不想事先通報,事實是我軍未到,貴國滑台守將已望風而逃,我軍還以為貴國不要滑台了呢,自然是順勢入城。這就好比是你家人丟掉的東西,我們撿到了,你沒有道謝一聲也就罷了,反而怪我歸還不及時,這才真是豈有此理!」

「你……」

兩個回合下來,乙旃建竟也被嗆住了,雖然他隱約覺得楊禹的比喻有些不對,但倉促間也沒找到他話里的破綻;而且晉軍未到,滑台守將尉建就望風而逃,這事說來確實丟人,乙旃建越是想迴避這一點,就越容易被楊禹帶節奏,以至於啞口無言。

楊禹不等他往深處想,便接著說道:「我朝太尉此次伐秦,實不想與貴國為敵,貴國滑台守將望風捐去,城中亂起,我征虜將軍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城中百姓陷於燒殺搶掠,這才入城安撫百姓,順便稍作休整,等待大軍前來匯合再一同西去,屆時滑台自然歸還貴國,我朝太尉唯恐貴國誤會,是以特遣我等出使魏國,向貴國陳明假道之意,奈何安平公卻要刀斧相加耶!」

先前放箭的那名魏將再次冷喝道:「論口舌之利,我等自認不如你,本將只知道侵犯我大魏疆土者,必誅之!」

「我楊禹持節出使,這難道也是侵犯魏國疆土?」

「行了,不必再爭執。」乙旃建一揮手,制止了雙方繼續爭執,然後沉聲說道,「你既是南朝使者,我也不為己甚,你要面見我主,我也自會給你加蓋通關文牒;然而希望你也能派人回稟你朝太尉,貴國一日不還我滑台,我大魏一日不會善罷甘休。」

楊禹暗暗舒了一口氣,心道只要你不以多欺少為難我就好,至於你甘不甘休那自當別論,有本事你找劉裕拚命去!

見乙旃建命魏軍後撤,楊禹這才讓李存義等人收起武器,拿出使節文書遞給乙旃建,這次紛爭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但楊禹很清楚,以目前的情況看,劉裕大軍進入黃河之後,晉魏兩國恐怕還是會有一戰,到時才是自己最兇險的時候。

而且鮮卑人畢竟沒有完全脫去游牧民族的野性,臨開戰時會不會拿自己這個使節來祭旗鬼才知道,這要命的考驗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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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南北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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