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秦跌倒,魏吃飽
西平公主的話,讓崔浩的心窩彷彿被刺了一下,他祖上原是曹魏司空,這百餘年的亂世中,遠的不說,單說他父親就先後做過前秦苻堅、翟魏翟釗、後燕慕容垂的官,後燕被拓跋珪滅了之後,他父親又成了北魏的黃門侍郎,如今官至天部大人。
雖說這其中為了家族存續多有不得已,但祖上這些朝秦暮楚的經歷,終是崔浩心中最為忌諱的事,西平公主的話就像撥動了他心頭的那根刺,讓他惱怒不已。
不過以崔浩的能耐,早已做到喜怒不形於色,更不會失去理智和西平公主硬懟,但他才智過人,一向自視甚高,也不肯當面吃這啞巴虧。
他念頭一轉說道:「陛下,夫人心念故國,擔心親人,其情實為感人,陛下為夫人排憂解難本在情理之中,奈何我軍新敗,士氣低落,加上劉裕大軍強於水戰,有黃河水道在,即便陛下再增兵南下,恐怕也難以阻擋劉裕西去。」
「有鑒於此,為夫人計,微臣以為陛下應作萬全準備,先一步派人入秦,萬一事態失控,也能及時將夫人至親接來大魏,以免遭不測。」
「再則,感夫人故國情深,微臣以為,即便是秦國的普通百姓,陛下也不應漠然視之,應下旨邊境將領作好應變準備,必要時主動接應,以免更多生靈塗炭,這也算是為夫人作些力所能及之事。」
表面上崔浩急人之所急,但實際上這無異於反手一刀直捅向對方心窩。
經歷了百年亂世,北方可謂是十室九空,和當初把人當成兩腳羊不同,經歷一連串的戰亂后,人口急劇減少,即便是少數部族的統治者,也都意識到了人口已成為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不管是哪個國家,不管由誰來統治,人口的匱乏都成了阻礙國家強大起來的最大因素。
因此這二三十年來,各國每打下一地,很少再像以前那樣屠城殺戮,打下的地方要是沒把握守住,那麼要做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遷民,把人口統統遷往自己的地盤,這樣既可削弱敵國,又可以增強自己。
經崔浩這麼一提醒,拓跋嗣立即明白了利之所在。
劉裕太猛了,繼續跟劉裕硬幹,就算能把秦國救下來,自己又能有多少好處呢?一個不好,說不定會被劉裕弄殘,毀了大魏的國運。
若按崔浩說的來,隨著劉裕兵臨關中,現在派人去秦國,必定能讓大量財富和人口流向魏國。那豈不是秦國跌倒,魏國吃飽。
「對對對,崔卿所言甚是,朕這就派人去關中,以防萬一,夫人,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西平公主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心中一陣絕望,這次由王良出面鼓動河南王襲擊驛館的事,拓跋嗣表面上雖然沒有怪她,但顯然,想再勸拓跋嗣再增兵是不可能了。
真論起來,拓跋嗣待她以及秦國也算不薄了,為了阻止劉裕西去,出兵十萬與劉裕血戰,可惜戰敗了,折損了數千大軍。
現在就算繼續增兵,也未必能擋住劉裕。因此從理智上說,這未嘗不是一個折衷的辦法,至少大部分親人可避免淪為俘虜,保住一命。
因為西平公主出現才解了圍的王良,此時想說什麼,嘴巴動了動又默然暗嘆,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城南驛館之圍終於解了,望著潮水般退去的騎兵以及拓跋曜頗有不甘的目光,楊禹暗暗鬆了一口氣。
楊禹讓驛丞給崔浩送的信能不能起作用,在此之前他心裡其實是沒底的,那只是別無選擇的應急之策。
但不管怎樣,總算解圍了。
劉青鸞看向楊禹的眼神莫名多了一絲亮色,她內心暗嘆,自己各方面的能力終究是不如楊禹,特別是應付突發事件的急智,差距更明顯。
拓跋曜帶著騎兵突然包圍驛館,她能第一時間推測出這是拓跋曜的個人行為,但如果是由她應對的話,除了讓隨行的五十精兵全力抵抗,等待拓跋嗣的反應外,她一時真沒有其它辦法了。
那樣能不能撐到拓拔嗣作出反應可就難說了,即使僥倖撐住了,也一定會死很多人。
而楊禹一句死楊禹怎如活楊禹,就把拓跋曜這個愣頭青給穩住了,避免了一場血腥的殺戮,對此劉青鸞心服口服,一直以來暗中與之較勁的心思淡了許多。
剛僥倖度過一劫的楊禹,可沒有功夫理會劉青鸞的小心思,他找來寧壽之吩咐道:「此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你們馬上帶人到皇宮前抗議,如果鮮卑人不讓你們去皇宮前,你們就堵住城門抗議,拓跋嗣不給個說法,你們就別回來,真是豈有此理。」
「咱們堂堂的大晉使節,自打入魏以來,一再遇險受辱,若再忍氣吞聲,未免有損大晉國體,記住,除非拓跋嗣或六部大人親自來,作出相應的安全承諾和道歉,你們便不要罷休,可不能隨便來個阿狗阿貓就讓人給打發了,哼!大不了咱們以死明志。」
聽到以死明志四個字,寧壽之忍不住看了楊禹一眼,他暗暗咽了咽口水,然後才毅然道:「楊使君放心,大不了我寧壽之便以死明志,絕不讓大晉蒙羞。」
「嗯,去吧。」
寧壽之出門之後,楊禹帶著小九隨後也乘車出去了。驛丞攔不住,派了幾個驛卒跟著,楊禹沒有異議,任由幾名驛卒跟著。
到了東市,楊禹挑了最豪華的那家酒樓,帶著小九直奔二樓跟掌柜的要了個包間。
這種平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驛卒是消費不起的,只能在樓下等著。
趁此機會,楊禹獨自出了酒樓後門,準備去旁邊的翰林書齋,結果剛進入後面的小巷,他便不得不停住了腳步。
小巷中靜靜地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戴著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
楊禹見有馬車出現在這種僻靜的陋巷,未免有些突兀,楊禹不禁放慢腳步。
果然,此時墜著流蘇的車簾掀了起來,車上露出一張傾城傾國的臉。
「是你!」
「楊使君,咱們又見面了。」秦樓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顰一笑流露著顛倒眾生的風韻。
楊禹不為所動,有些不悅地說道:「陽賓士都功印我已交予你,你還跟來,究竟意欲何為?」
秦樓月巧笑道:「楊使君誤會了,奴可不是跟著您來的,奴本來就住在平城好不好,南朝容不下我們,我們只好到北朝來發展,楊使君要不是不信,奴帶你到我家裡去看看。」說著她還滿帶嬌嗔地白了楊禹一眼。
楊禹見她不似作偽,大致便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孫恩盧循之亂后,劉裕大舉清剿五斗米教,大概因此,秦樓月她們只能跑到北邊來發展。
嗯,正說呢,陽賓士都功印都給這妖精了,這妖精怎麼還跟來,原來這兒才是人家的地頭。
「秦娘子找我何事?要是沒事恕不奉陪了。」楊禹語氣生冷,一心想先趕走她。
秦樓月仍舊是笑吟吟的,她瞄了旁邊的翰林書齋後門一眼,調皮地眨眨眼睛道:「楊使君莫不是急著去購書?這購書竟走後門,楊使君難道是要購買什麼修仙秘籍?」
楊禹剛要邁開的腳步,又不得不停了下來,不由得暗嘆這秦樓月在平城的實力已不容小覷,以小九的機警,上次來翰林書齋定是被人盯了梢而不自知。
而今日,秦樓月又能準確地等在這裡,這說明,自己在平城的活動都在她的監控之下,這除了顯示她在平城的實力外,也證明了秦樓月確實不是跟著他來平城的。
「陽賓士都功印我也交給秦娘子,秦娘子何苦再糾纏不清呢?」楊禹一時想不出她在這裡等著究竟想幹嘛。
「楊使君誤會了,奴家實屬一片好心,並無惡意,奴家擔心楊使君在平城人生地不熟,若有難處連個幫襯都沒有,只是沒想到楊使君的底蘊如此深厚,看來奴家的擔心有些多餘了。」秦樓月說完看看旁邊的翰林書齋。
楊禹臉上毫無波瀾,轉開話題道:「秦娘子在此出現,想必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吧?」
「楊使君,還請上車,有人想見您。」
「什麼人要見我?」
「楊使君放心,奴家保證此行定不叫您失望,說不定事後您還得謝謝我呢。」見楊禹還不肯動,秦樓月復嫣然笑道:「奴家覺得楊使君應該對柔然有興趣吧。」
楊禹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但聽到她吐出「柔然」二字后,楊禹還是決定一探究竟,便上了車。
楊禹以為秦樓月那貼身侍女也在車上,上車后才發現,車內只有她一人,這狐狸精身上瀰漫出一縷醉人的幽香。
她往裡讓了讓身子,馬車剛動,她又宜嗔宜喜地加了句,「奴奴想知道,在楊使君眼裡,奴奴還比不過柔然兩個字嗎?」
「我沒多少時間,你最好別玩什麼花樣。」
「咯咯,楊使君放心,幾步路而已。」
果然,車子剛轉一個彎,很快便在一個小院後門停了下來,兩人一同下了車,秦樓月推開虛掩的院門,走在前頭引路。
楊禹剛踏進院門,院門便呯的一聲關上,緊接著,「嗖!」的破風之聲急襲而來,楊禹不及拔劍,千鈞一髮間,腳步向左前方一滑,躲過了背後砍來的一刀。
楊禹快若狸貓,一貼而上,手指如鉤,瞬間鎖住秦樓月的咽喉,順勢把她帶入懷中控制住。
偷襲者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頭髮打成許多辮子盤起,眼中充滿了狼性的光芒,一眼就能看出是異族之人,他一刀不中,低吼一聲繼續揮刀從楊禹頭頂斜劈而下。
楊禹沒想到他竟不顧秦樓月的死活,只得帶著秦樓月急退,辮髮男子疾沖幾步,連揮數刀,刀刀如奔雷閃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