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
寧壽之情緒激動異常,口水噴了車非路頭一臉,車非路頭只得一邊舉手遮擋,一邊解釋:「寧副使先別激動,聽我說,之前的事只是誤會......」
「誤會?虧你還有臉說誤會,下毒劫道的事且不說,自打我使團來到平城,你們天天砸石頭、扔大糞,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你說這是誤會?「
「今天更是貴國親王帶兵圍攻我使團,箭如雨下,這也是誤會?我見過厚顏無恥的,沒見過你們這麼厚顏無恥的,來來來,你站好,我們先給你來個箭如雨下,再跟你說這只是誤會,行不行?行不行?」
激動的寧壽之揪住車非路頭的衣服,壓著車非路頭更加猛烈的噴著口水,那鬚髮俱張的狀態,活生生的就是一個老實人被逼瘋了的樣子。
「寧副使,寧副使!我主有旨,明日召晉國使節覲見......」
「不見!」寧壽之彷彿真瘋了,大吼道,「圍攻驛館之事,貴國若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誰也不見!」
「放肆!竟敢蔑視我主......」
「怎麼著?想殺我們嗎?來呀!我寧壽之此番使魏,已死過幾回了,不怕再死一回,用我寧壽之項上頭顱,換史書上貴國終極無恥之名,值!吾顱在此,拿去!拿去啊!你不敢動手是嗎,刀來!我自個奉上.......」
寧壽之一下子拔出張勃的佩刀,橫刀於頸,仰首向天大笑起來。
車非路頭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衝上去拉住寧壽之的手臂,「寧副使,你這是做甚?都說了前事只是誤會,明日覲見我主,我主自會給你們一個答覆,寧副使何必行此偏激之事呢?來人,快快快,送寧副使回驛館!」
「我不回去,我不回驛館,放開我!你們這幫卑鄙無恥之徒,給別國使團下毒,半路劫道,圍攻驛館,你們連強盜也不如,你們不是幾次三翻想要我們性命嗎?現在寧某就給你,還假惺惺的裝什麼呢,拿去吧!放開我,寧某今日就死在這裡了,放開我.......」
一大群禁衛衝上來,奪刀的奪刀,捉手的捉手,抱腰的抱腰,其中一人硬是把寧壽背起來,然後向城南驛館奔去,有如豬八戒背新娘。
這一幕可謂是別開生面,圍觀的百姓算是開眼界了,一個個七嘴八舌,讓整個皇宮前如同炸開的油鍋。
車非路頭感覺這回臉都丟盡了,他再次抹了抹臉上殘留的口水,說實話,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他也忍不住想砍人了。
但一來今天確實是己方理虧在先,二來拔拔嵩新遭慘敗,魏主已不願再與劉裕死磕下去,他也只能先忍下心中的怒氣。
看到成群的百姓還在看熱鬧,車非路頭板著臉對禁衛吼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宮門之外,豈容這麼多人聚集喧鬧,還不快把人驅散!」
禁衛這才如夢初醒,前去驅散人群。
城南驛館,看著因激動過度還滿臉漲紅的寧壽之,楊禹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寧副使這通宮門罵魏,這氣勢,這膽色,真可謂是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啊,光憑此事,寧副使便足以青史留名了,哈哈哈!」
寧壽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楊使君過譽了,鮮卑人確實太過分,寧某心氣難平,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哈哈哈.......」
劉青鸞見楊禹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道:「鮮卑人初戰雖敗,但未傷筋骨,你可別得意忘形,萬一把拓跋嗣激怒了,咱們死不足惜,可別壞了太尉的大事。」
「死不足惜?嘖嘖嘖,小娘子這份忠心,真是讓楊某羞愧欲死啊。」
「你身為堂堂的正使,能不能正經一點?」
「我正經點有什麼好處?你會嫁給我嗎?」
「你!」劉青鸞萬萬沒想到楊禹會突然這麼調戲人,俏臉一時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你有病!」
「哈哈哈,小娘子別生氣,我這是摸清拓拔嗣的底牌后,心裡高興,開個玩笑而已哈。」
」呃?你讓寧副使去宮門大鬧,是為了摸清拓跋嗣的底牌?「
」呵呵,不然呢,你以為我是吃飽了沒事幹,讓寧副使去罵街過過癮?「
反應最慢的是寧壽之,聽到這他才反應過來,敢情楊禹用意在此,想想自己剛才那麼激憤,那麼過癮,竟沒明白楊禹的用意,不由得暗自汗顏。
只是他表面上沒什麼表示,他非常清楚,和楊禹論心機,自己是玩不過了,只有進一步裝傻,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劉青鸞總結道:「自來雙方談判,誰的底牌先被摸清,必定吃虧。寧副使今日在宮門如果大罵,無異於在打拓跋嗣的臉,他都忍下了,這足以說明,他暫時是不敢再為難我大伯了。」
「聰明,小娘子真是太聰明了,哈哈哈。」
「你是在誇自己吧,真是沒臉沒皮,哼!」
楊禹是真高興,自從進入北魏以來,拓跋嗣一直搖擺不定,包括魏軍大敗之後,楊禹也難以確定拓跋嗣最終會作何反應,現在終於可以確認安全了,能不高興嗎。
一旁看著的寧壽之,神色變得頗為詭異,他眼前的一男一女,咋感覺有點像在打情罵俏呢,劉青鸞一向穩重聰慧,什麼時候被人逗得這麼舉止失措過?
「咳咳......」
「你咳什麼咳,你也不是好東西!」劉青鸞不知為何,惱羞成怒之下,一通無差別掃射,寧壽之頓時也被噴了一臉。
「小娘子,我只是想提醒你們,明日魏主召見,少不得又是一番唇槍舌戰,咱們還得抓緊想想對策才行。」
「要想你們想,我又不是正副使,關我何事?」劉青鸞這下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臉色更紅,勉強撂下一句話后趕緊溜了。
西部大人吐奚弼府上,謀士王靈疾步而上,走廊上的下人見到他紛紛躬身行禮,吐奚弼的府邸談不上精雅,更多的是一種游牧民族粗獷的味道。正堂單獨建於大院中間位置,台基高於地面足有八尺,仰望上去,整個正堂頗有氣勢。
隨著北魏的崛起,不少部族首領身邊都依附了一些漢人謀士,王靈便是吐奚弼最倚重的謀士,沒有之一。
隨著達奚斤的外放,各個部族首領隱隱有以吐奚弼為首之意,但也正因如此,吐奚弼心中的危機感也越發強了。
皇帝了為加強皇權,不斷推行漢化,主要就是為了削弱各部大人的權力,達奚斤的前車之鑒不遠,吐奚弼不想步其後塵。
經王靈謀划,吐奚弼前陣子聯合拓跋各部,強壓皇帝出兵,阻劉裕西去,這倒不是吐奚弼他們有多看重與秦國的姻親關係,想幫秦國度過這次危機。
而是想通過戰爭來加強各部首領的權柄,只要國家處於戰爭狀態,皇帝就不得不依賴各部合作,對內就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按王靈的謀划,還要借戰爭打擊崔家為首的漢臣的上升勢頭,可惜,爭論是否出兵時,他們雖然壓了崔家一頭,但拔拔嵩初戰失利,對主戰的各部首領來說,絕對是個糟糕的消息,皇帝很有可能藉機再打擊一下各部首領。
按王靈的說法,目前最好的應對策略,就是讓戰爭繼續下去。
「情況怎麼樣?」
王靈一進正堂,正在等待消息的吐奚弼就忍不住問道。
王靈搖了搖頭道:「大人,楊禹精猾如狐,沾之即走,不僅沒留下任何把柄,還把尉遲大石也驚走了,偏偏今日晉國使團在城中大鬧,引來無數百姓圍觀,禁衛驅趕百姓時場面混亂,讓尉遲大石趁亂逃脫了。」
「什麼?連尉遲大石也逃了?」
「回大人,我已在各城門增派人手,但願能把尉遲大石攔下吧。」王靈捏著下巴的鬍子,這話透出幾分不自信。
平城雖是魏國都城,但城牆低矮,藉助一些繩鉤,連普通人都能翻越,更別提尉遲大石那種身手了得的人了。
「大人,抓不住楊禹的把柄,就算抓住了尉遲大石,作用也不大,若單獨把尉遲大石交上去,陛下更會以防備蠕蠕入侵為由撤軍。」
「秦樓月呢,她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證楊禹會上鉤嗎?」
「大人,此事倒不全怪秦樓月,楊禹確實上鉤了,只是誰也沒想到,尉遲大石那廝一見面就對楊禹動刀,讓楊禹產生了警覺,以至於咱們的人還來不及反應,楊禹已經迅速脫鉤而去。」
「先生,這該如何是好?」吐奚弼煩躁的來回走著,皇帝罷戰之意已再明顯不過,在他看來,抓不住晉國與蠕蠕合計的證據,就很難說服皇帝把戰爭繼續下去。
王靈思索了一下說道:「大人,咱們十萬大軍新遭重挫,士氣低迷,若與劉裕再戰,勝負五五之數,若萬一再敗,對大人更為不利。這次既然抓不住晉國與蠕蠕合謀我大魏的證據,為安全起見,大人不能再帶頭主戰了。」
「先生的意思是放棄主戰,轉為主和?」
「不,不是放棄主戰,只是大人不要再帶頭主戰。大人放心,司徒大人雖然初戰失利,但也等於是和劉裕撕破了臉,雙方一旦有了裂痕,就不可能再恢復如初了,在劉裕班師之前,陛下也肯定不敢輕易撤軍,這就給大人您留下了足夠的時間,可以再慢慢謀划,但現在大人萬萬不可再做出頭鳥,以免成為陛下打擊的目標。」
「先生,這就夠了嗎,先前可是我帶頭主戰的。」
「大人放心,達奚斤剛被貶出,加上劉裕的壓力尚未解除,為了朝堂的安穩,此時陛下定不會過於為難大人,如今隨著局勢變化,再把主意打在晉使身上已沒有多大意義,要徹底消除各部大人的隱憂,終究還是得從崔家著手才行。」
吐奚弼忍不住長嘆道:「司徒誤我啊,這次戰敗,當初反對出兵的崔浩必定更得陛下寵信,先生可得想想對策才行啊。」
「正所謂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大人別急,人越是得志之時,越容易得意忘形,大人且靜下心來,等崔浩露出破綻,再給他致命一擊不遲。對了,我聽說楊禹曾給崔浩送過兩箱禮物,回頭我先派人細查一下,說不定此事就可以拿來做點文章。」
「好,那就有勞先生。」
在平城呆了許久的晉國使團,終於等來了魏主拓跋嗣的召見。
不過,這次拓跋卻不是在皇宮大殿接見楊禹一行,而是將接見地點安排到了城北的鹿苑。
鹿苑是天興二年拓跋珪打敗高車后,用高車俘虜修建的皇家園林,鑿渠引武川水注入苑中,廣數十里,除了一些休憩的亭台樓閣外,大部分是草地或樹林,因此這實際上是個皇家狩獵場。
楊禹一行在魏國官員引領下穿城而過,被帶進入鹿苑時,但見人聲鼎沸,蹄聲隆隆,大群野獸驚恐逃竄,其中一頭猛虎赫然向著他們衝來,楊禹的坐騎受驚之下嘶嘶人立而起,楊禹險些被掀下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