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洛陽城外詩一籮
那妖精身上傳來醉人的幽香,妖嬈的身子離得如此之近,只要一抬手便可將那軟玉溫香抱入懷。
楊禹稍稍往後靠了靠,離她遠些,將藏寶圖拿出來,夾回書里說道:「錢多了有時候反而是累贅,秦娘子還是另想辦法吧,我好歹也是劉裕的諮議參軍,捲入你們教派之間的紛爭,你覺得劉裕會作何感想?」
「楊使君,那可是富可敵國的財富……」秦樓月說到這,發現楊禹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心裡不禁有些佩服他了,能對天量的財富不動心的人,還真不多見,至少她沒遇到過。
她只得收起媚態,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說道:「奴知道,這確實有些為難楊使君了,然實不相瞞,那寇賊在嵩山修鍊多年,確實有些道行,除了楊使君,奴家實在找不出第二個人來對付他了。」
「還有一事楊使君或許不知道,寇賊與崔浩私交甚密,崔浩有意推舉寇賊入魏為國師,崔浩這麼做無非是想為自己增加一個有力的臂助,楊使君應該比奴家更清楚,象鮮卑這種游牧部族,往往其興也勃然,其敗也忽焉,並不甚可怕,可怕的是象崔浩這樣的人為其出謀劃策,幫其穩固統治。」
「縱觀當今天下大勢,北魏勢必將成為晉國首要大敵,楊使君既然自認是晉國官員,那站在晉國的角度,應該也不希望崔浩這種人在魏國的地位更加穩固吧?」
當然不希望,不然楊禹也不會在平城努力挑動鮮卑貴族與漢人官員之間的矛盾了,特別是崔浩這樣的人才留在北魏,必然會讓北魏少犯很多戰略性的錯誤。同時他會成為一個榜樣,吸引更多的漢族人才效力於鮮卑。
「若是有機會,楊某去會會這寇謙之倒也未嘗不可,奈何楊某身不由己,恐怕是沒空去嵩山了。」
「奴家曉得,楊使君若肯幫這個忙,倒也不必前往嵩山,王鎮惡、檀道濟收復洛陽,重修五陵,把寇賊請去,如今寇賊就在洛陽。」
靠,這妖精,一環套一環,楊禹這次回程的目的地正是洛陽,可見這妖精什麼都算好了。
但真在洛陽與寇謙之爭鬥話,不管誰輸誰贏,對楊禹都頗為不利,他可不想自己在別人眼裡變成一個神棍。
秦樓月心裡明鏡似的,豈會不知楊禹在擔心什麼,她立即又加了一句:「楊使君無須大張旗鼓,只需私下對付寇賊即可。」
「說得輕巧,誰對付誰還不知道呢,這事你還是另找主明吧,恕楊某無能為力。」
楊禹再次一推二五六,開玩笑,我憑什麼幫你們?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不瞞楊使君,若真讓寇賊入魏,做了北魏國師,崔浩將如虎添翼,這對楊使君效力的晉國固然不利,對於奴家而言,苦心經營這些年打下的根基亦恐將不保,至少在一這點上,咱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呵呵,我也不瞞秦娘子,我在劉裕帳下只是混口飯吃,還遠沒到憂國憂民的地步。」
「那又如何呢,楊使君既然在平城坑了崔浩一回,想必不介意再斷他一臂吧。更何況,楊使君就真的這麼看不上奴家與一干教眾嗎?」
「楊某再說一遍,寇謙之入不入魏,對我來說干係不大,退一步來說,就算我有心去會一會寇謙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你千萬別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否則會大失所望的。」
「無論如何,奴家先謝過楊使君。」
看起來,這妖精是硬要賴上自己了,楊禹感覺有些荒謬,再說下去,也是雞同鴨講,沒意思,索性起身離開。
第二天一早,使團繼續踏上回程,此時劉裕所率領的水陸大軍已經到達洛陽城,是以楊禹一行自太原、經上黨郡、河內郡,自孟津過河,直奔洛陽。
回程還算順利,一路上除了遇上兩股不長眼的山賊,再沒出現什麼意外。
到洛陽城外時,桂公縣公劉義真親自出城迎接,楊禹以為是劉裕派他來的,心裡還是挺高興的,畢竟來的不是刀斧手,對楊禹來說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楊禹旁邊車上坐的就是劉青鸞,由於這種場合她不便現身,車簾遮得嚴嚴實實。
劉義真匆匆來到楊禹跟前,小聲問道:「楊參軍,我姐呢?我姐可在車上?」
對於劉青鸞跟去北魏,楊禹一開始心裡就很不爽,在北魏還好,從這一刻起,只怕真正的麻煩才開始呢。
楊禹對劉義真點了點頭,打馬向前,離開馬車遠點,他自然希望越少人知道劉青鸞跟去北魏越好,事情一旦傳開,沒事都想找事的謝晦等人肯定是群起而攻之。
只是願望是美好的,能不能瞞住那就難說了。
劉義真確認劉青鸞完好無損后,一顆心徹底放了下來,他很快回到楊禹身邊,重新寒喧過後,他就忍不住高吟道:「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楊參軍此次馬踏平城,名震索虜,真是大快人心啊,只恨義真未能一同前往,目睹楊參軍當日風采。」
楊禹看他見面先吟詩,一副騷包樣,偏偏「不教胡馬度陰山」他不吟,卻吟「系馬高樓垂柳邊」,楊禹不禁暗暗苦笑,這小子怕是改不了這性子了,這做派沒一點劉裕的樣子,楊禹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劉裕的親兒子了。
楊禹是劉義真推薦入職的,加上入獄時曾得過劉義真的幫助,與這文藝小青年的交集是撇不清了。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加上這次在平城,他弄出來應付那群鮮卑貴族子弟的幾首詩傳得天下皆知,這難免讓劉裕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他也是那種喜歡舞文弄墨的文人。
不過楊禹不在乎這些,劉義真雖然偏於文藝范,但待人還是不錯的,至少對他沒有南朝那些高門望族子弟的傲慢。
比如謝晦等人,就絕對看不上楊禹,在謝晦這些人眼中,高門與寒門之間的階層是不可逾越的,就算你官比他大,他照樣不拿正眼看你,你登門坐過的凳子,他們隨後就會讓下人當垃圾扔掉,這樣的現象太常見了。
劉義真長在南朝這樣的環境,卻沒有望族弟子的傲慢,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見他如此熱情洋溢,楊禹只得笑答道:「二公子過喻了,這幾首詩只是在下抄來應付鮮卑人的,並非在下所作。」
劉義真愕然道:「抄來的?抄誰的?」
「王維和王昌齡。」
「此二人乃何方人氏,我怎麼從未聽過有這等人物?」
「呃,這個嘛……」楊禹還真不知道王維和王昌齡是哪裡人。
「如此大才,楊參軍一定要給我引薦引薦。」
「這……」望著劉義真一臉急切的樣子,楊禹只得搪塞道:「恐怕讓二公子失望了,此二人隱逸山林,不入紅塵,在下實在沒法給二公子引薦。」
劉義真先是大失所望,緊接著卻說道:「不對,不對,城頭鐵鼓聲猶震,匣里金刀血未乾。能寫出這樣的詩,怎會是山林隱士呢?」
靠,這倒霉孩子,怎麼能這樣呢?怎麼非要逼得我無言以對呢?楊禹攤攤手,一副無從解釋的樣子。
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顏延之這時開口道:「我猜也是抄來的,世子請想,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怎麼可能寫出那樣的詩句來呢。」
顏延之毫不掩飾鄙視之意,他在南朝詩壇聲望很高,與謝靈運齊名,人稱「顏謝」。
這次從平城傳回的幾首詩讓劉義真激動不已,竟拉著他來迎接楊禹,顏延之本來心裡就不爽,再一聽楊禹自己承認幾首詩是抄來的,以他孤傲偏激的個性,哪裡還有什麼顧忌。
楊禹哈哈一笑說道:「顏參軍說得是。」
顏延之一拂大袖,彷彿要將楊禹拂開:「欺世盜名,無恥之徒,哼!」
「咦,顏參軍,說我抄詩可以,說我欺世盜名那就是你的不對了,我不是說了這詩是抄來的嗎?我可從沒說是我自己作的呀,這盜名之說從何而來?」
「照我說呀,顏參軍您也應該多抄抄這樣的詩,瞧瞧,這樣的詩多清朗,多豪邁、多大氣。男人嘛,不能總是蠅蠅苟苟,軟軟蠕蠕的,你說對吧?」
顏延之聽完這話,頓時整張臉都扭曲了,楊禹卻不等他開口,一轉身先對劉義真說道:「二公子,這樣的詩我還讀過一大籮,您要是喜歡,下次得空再抄幾首給您鑒賞鑒賞,如何?」
「還有很多?」劉義真大喜,立馬如癮君子一般纏著楊禹催道:「楊參軍,有好詩你趕緊吟來聽聽,我可等不及了,快,快快快!」
「唉,二公子,這就是您的不對了,我這萬里迢迢歸來,水沒喝上一口……」
「少廢話,你坐我車,車上有茶。快上車,快上車。」
再客氣,劉義真可要生氣了,楊禹順手把韁繩往顏延之手裡一塞,顏延之下意識的接過,等他反應過來,氣得臉都綠了。可沒等他發作,楊禹憶上了劉義真那豪華舒適的馬車。
「二公子,您聽聽這首如何,咳咳,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好!好詩,意境空靈邈遠,好一幅寂靜、寥廓、雋永的春江月夜圖,啊,我都不知該如何評價了,怎麼平價都不為過啊。楊參軍,這又是誰的詩?」
「這張若虛寫的。」
「張若虛,又沒聽過,你千萬別說他也歸隱山林,沒辦法引薦啊,我可不信。」
「您必須信呀,畢竟這樣的詩我讀過不少,總不能每首的作者都給您引薦呀。」
「不少?那你趕緊再吟幾首來聽聽,快。」
「沒問題,二公子請聽,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這幾句如何?」
「這有些像樂府歌辭,寫得自然是甚好,只是比剛才的春江花月夜略有不及,誰寫的?」
「不知道。」
「你少來……」
「不是,這個真不知道,這幾句原是印在我家窗帘上,我突然想起來的。」
「什麼?你家帘子都印上了這樣的佳句,不行,快快快,去你家。」
「二公子,別激動,別激動,我家在秦州呢。」
「那就去秦州。」
「二公子,這會兒關中都沒拿下,怎麼去秦州?」
「啊!可惜,真是太可惜了。楊參軍,你家不光是帘子上有詩吧,門上呢?牆壁呢?亭子呢?快說,都還有什麼詩?,對了,你等等,我先準備紙筆,這些佳句我要全部抄下來。」
「二公子,我渴了。」
「哦,我給你倒茶。」
正氣苦的顏延之見倆人打得火熱,而劉義真已忘乎所以,竟親自給楊禹端茶倒水,心裡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忍不住對楊禹大喝道:「豎子而敢!你還有半點上下尊卑......」
端著茶的劉義真被他的大喝聲嚇了一跳,杯子一晃,熱茶灑在手上,燙得劉義真把杯子一扔,好巧不巧,正好扔在顏延之身上。
「啊!」
車邊頓時傳出一聲痛苦的慘叫。
劉裕率大軍抵達洛陽已月余,楊禹帶回來的和約對劉裕而言,意義還是不小的。
現在晉軍主力正在攻打關中,洛陽以東地區兵力比較空虛,加上後勤糧草還要依賴黃河水道運輸,魏軍對此威脅很大,如果兩國能認真執行這份和約,對晉軍而言便能減輕很大的壓力。
一開始,楊禹以為是劉裕比較看重這份和議,才高規格地派兒子出城迎接使團;但事實上是楊禹想多了。
劉義真出城迎接使團,完全是他個人的騷操作,出城迎接就出城迎接了吧,整個過程劉義真對晉魏兩國的和議隻字未提,只是可勁的淺吟高誦。
劉義真這些行為事後傳到劉裕耳朵里,劉裕不禁直皺眉頭,他早年只生了兩個女兒,長女劉興弟,次女劉榮男,到了四十四歲之後,才得長子劉義符、次子劉義真等;
在這個時代來說,可以算是老來得子了。
因此劉裕對這些兒子不免溺愛了些,這就導致這些孩子從小嬌生慣養。
這要是在平常人家還好些,劉裕離龍飛九五隻有一步之遙了,兒子不成器,他日誰來接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