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未雨綢繆
楊禹要給大家傳遞的,就是一份強烈的希望,一派美好的未來,所以他連還沒採摘的棉花都提前算成一大成就。
等眾人欣欣然議論了一番,楊禹才接著說道:「但是,也請諸位不要忘記,我們秦州仍處於強敵環伺之中,孤立無援,敵人不會讓我們安心發展,不會任由我們持續壯大,我們只有精誠團結、奮發圖強、前赴後繼,把四周的強敵都打敗,打出一片天地來,否則我們的未來會變得非常渺茫,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將被打碎,等待我們的只會是滅亡。」
楊禹說到這,眾人皆為之凜然,機靈的李當歸起身抱拳,大聲道:「願追隨楊使君,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大家一聽,立即跟著齊聲吼了一通。
楊禹抬手壓了壓,等大家平靜下來后才接著說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我希望在座的諸位不要僅僅把它當成一句口號,這天下亂得太久,百姓過得太苦了,自漢末以來,城頭大王旗變幻不定,天下十室九空,各種殺戮、劫掠、背叛、陰謀、乃至喪失人性、畜生不如的罪惡層出不窮。我輩生而為人,男子漢大丈夫,本當有一份擔當,為這亂世帶來一抹光明,一份希望。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只要我們把這句話當成信念,並為之不懈地奮鬥,百姓一定會擁護我們,青史一定會給我們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我們的子孫萬代一定會以我們為榮。願諸君共勉。」
既看到了希望,誰能沒點情懷,楊禹的話,讓大家多少有些觸動,在座的人多為貧寒出身,基本沒有打小鍾嗚鼎食的世家子弟。即便像楊恩這樣一塢之主,在這亂世也經常要直面生死,他那根拐杖便是最好的證明。
因此大家對這亂世的苦難有更切身的感受,自然不願意自己的子孫後代不再重複自己經歷的苦日子,楊禹的話,因而讓大家都深有觸動,於是一個個聲如洪鐘,紛紛表態,願生死追隨,為這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不管能不能堅持,但至少在這一刻,大多數人的表態是發自肺腑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眼前有光,心裡有希望。
庄無忌看了這情景,不由得撫須感慨,說實話,每次聽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這幾句話,深邃如他,也常常感動莫名,因為這話真戳中了他的心,這正是他希望做而說不出來的心聲。
庄無忌相信,這肯定也是很多有志之士的心聲,光憑這幾句話,楊禹便足以青史留名了。相信隨著這幾句警言流傳開來,足以讓天下許多有志之士奔赴而來。
泱泱華夏,從不缺為國為民肝腦塗地的仁人志士,有時候缺的只是一面旗,一面足以把他們凝聚起來的旗幟。
在楊禹示意之下,趙晟站了起來,接著說道:「根據哨探傳回的消息,赫連勃勃的大軍已停在安定,動機雖未明,但結合陳倉、汧縣等地敵軍數量不斷增加的現象,基本可以判定,赫連勃勃接下來的目標就是我們。這次使君把大家召集過來,就是為了此事,我要提醒諸位的是,一旦我們與赫連勃勃陷入苦戰,乞伏熾磐和楊盛很可能會趁人之危,舉兵來犯。當務之急,就是讓大家未雨綢繆,提前商議出妥善的對策來。」
十一軍軍長宗耀拍案道:「也沒什麼好商議的,使君指哪咱們就打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過都是使君的手下敗將而已,當初咱們秦州那麼艱難,尚且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的,現在,怕他個鳥。」
得,十二位主將就算這貨最橫最楞,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錯,頗提士氣,軍中也確實需要一些這種敢打敢拼,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若個個都是思慮再三,瞻前顧後,反而不是好事。
楊志則搶著道:「使君,楊志請戰,這一年來,各軍的兄弟都要兼顧生產,唯獨我雲嶺鐵騎脫產操練不輟,如今有了戰事,自當由我們先上,楊志願在此立下軍令狀……」
「住口!」楊恩看不下去了,大聲斥道,「你身為統兵之人,難道不知兵者乃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正所謂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何況無算乎?如今使君命爾等籌繆獻策,你卻只知乍呼請戰,真是豈有此理!」
楊禹一看這場面,連忙開口道:「楊志,你且退下,這次若真是幾方來犯,恐怕就不是由誰出戰的問題了,在座的每一位,恐怕都得傾力迎戰。因此,大家不必擔心沒有出戰的機會,但要先分輕重緩急,想好攻守方向,將來真到背腹受敵之時,才不至於顧此失彼。」
第四軍軍長賀常介面道:「使君所言極是,就目前的形勢而言,仇池與西秦是不是真的會來趁火打劫,何時來,這尚未可知,因此屬下以為,仇池與西秦方向可採取守勢,先集中兵力,儘快擊退佛佛,不給仇池和西秦可趁之機。」
賀常說完,不少人便點頭附和,這確實是最為穩妥的方案。
但是,楊禹這次想要的,並不僅僅是退敵而已。
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定計,只不過他需要這麼一場熱烈的大討論,一來想了解各軍將領的想法,二來需要讓這場大討論的結果傳到上邽城中那些敵方間諜耳朵里。
長安城。
在自家老子率軍離開后,留鎮長安的赫連璝剛剛鬆了一口氣,結果就傳來他父親準備讓赫連倫率軍攻打秦州的消息,這讓赫連璝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煩躁無比。
五丈塬之敗,在用了駱宏之計后,他父親雖然沒有奪去他儲君之位,但還是狠狠地抽了他一頓,至今他身上的鞭痕還在呢。
如果這次赫連倫拿下秦州,大功到手,他這儲君之位還能不能保住就難說了。
朱齡石逃離長安時,放火把宮室給燒了,目前赫連璝只好暫住在廢宮東面一處大宅中。
深秋的天氣有些冷了,奢華的堂中,赫連璝簇擁著三四個美人,靠在虎皮鋪墊的榻上喝悶酒,幾個美人輪流用嘴給赫連璝喂著酒,動作稍慢,便要挨打。
「駱先生,獻寶之人還沒到嗎?」
坐在下首的駱宏對赫連璝的所作所為早已司空見慣,胡人在精神層面少有追求,讓他們讀書修身,比讓他們受刑還難受,只要有時間,通常就會把精力發泄在女人身上。遇到心煩的時候,更是喝酒解愁。
對此,駱宏多少是有些瞧不起的,只是他早已做到喜怒不形於色,只見他躬身一揖道:「該是快了。」
果然,不久侍衛來報,說獻寶之人到了,赫連璝立即讓侍衛把人帶了進來。
進來的是個商人,三十歲上下,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
「草民何紹宗拜見太子殿下,祝太子殿下洪福齊天,早登大位。」
這個祝語赫連璝喜歡,臉上神色緩和了一些,他推開懷裡的美人,坐直身子問道:「聽說你有不世寶物獻予孤,到底是何寶物啊?你要是敢糊弄於孤,孤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草民豈敢糊弄太子殿下。」何紹宗再拜,然後向堂外招了招手,這才接著說道,「草民帶來幾樣物件,在別人那裡或許值不了幾個錢,但到了太子手裡,絕對可成為不世之寶物。」
赫連璝的好奇心一下子被高高吊了起來,忍不住催促道:「究竟是何物,還不快快呈上來。」
赫連璝說完,便見幾個侍衛把何紹宗帶來的幾樣物品抬進來,赫連璝一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目光冰冷如刀掃向何紹宗。
即便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駱宏,也不禁暗暗皺起了眉頭,他看出來了,侍衛抬進來的,似乎是一把犁,一部織機,但這兩樣東西與他以前見過的又大為不同,一時也不敢肯定。
「你竟敢戲弄孤,來人!給我拖下去砍了!」
「太子殿下,草民再蠢,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還請太子殿下容小人說幾句。」
「太子,此事頗為蹊蹺,不如先聽他說明緣由,若真是故意戲弄太子,再殺不遲。」
有了駱宏這句話,赫連璝總算暫時壓下了怒火,說道:「好好好,孤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麼所以然來。」
何紹宗從容不迫地說道:「太子想必知道,周秦皆興於關中,前漢更因定都關中而興盛兩百餘年,至苻堅、姚秦,皆因關中而興,原因何在?」
赫連璝哪裡想過這些,不耐煩地說道:「這還用說,因為關中物產豐富,又有四塞險關可守。」
「太子天縱之才,所言正中要害。」何紹宗毫不吝嗇讚美之詞,把赫連璝大誇了一通后才接著說道,「可惜,這些年來關中飽經戰亂,如今已是十室九空,土地荒蕪,六畜不興,太子出城走走便不難發現,到處都是田地無人耕種,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就連尊貴的太子殿下,也是連座像樣的宮殿都沒有,大夏想靠關中興盛起來,缺了草民這兩樣寶物,恐怕沒有十年八年很難看到明顯的成效。」
不等赫連璝發話,駱宏已經忍不住站起來,走到何紹宗帶來的幾樣物品前,饒有興趣地研究起來。
「這是犁和織機?」
「駱先生好眼力,這兩樣寶物正是耕犁和織機,想必駱先生也看出來了,這耕犁和織機與如今百姓所用的耕犁和織機頗為不同,現在百姓所用的耕犁,往往要兩頭牛三個人才能操作,耗費人力畜力不說,而且笨重緩慢,而我們這種新犁,一人一牛便可耕作,而且翻土深淺可調,操作輕便,掉頭迅速,可以節省兩到三倍的人力。還有這織機,也作了大量的改動,效率也是現有織機的好幾倍。」
「果真?」
「駱先生,我怎麼敢欺騙太子殿下和您呢,這等事只要讓人來現場操作一下,便能輕易辨別真假,草民有幾條命,敢拿這個來欺騙太子殿下?」
「嗯,那你就讓人來操作一下,讓太子看看吧。」
「喏。」
何紹宗早有準備,立即讓侍衛把自己的人帶進來,當面表演織布,耕犁也就近在後花園裡找了塊空地演示。
雖然赫連璝興趣寡寡,但駱宏卻是識貨之人,經過演試,耕犁和織機的效率果然如何紹宗所說,駱宏大喜,對赫連璝說道:「太子,如今關中凋敝,人口銳減,有了這新犁和織機,確實可令關中民生加快恢復,如今太子坐鎮關中,若能讓關中加快恢復,陛下必定龍顏大悅,對太子讚賞有加,太子,誠如何紹宗所言,這兩樣東西若拿到市面上去賣,或許不值多少錢,但對太子來說,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寶物啊。」
別的赫連璝不在乎,但說能得到她父親的讚賞,他卻是動心了。
「好吧,既然駱先生說有用,那就給他些賞賜吧。」
何紹宗卻堅持不要賞賜,他對赫連璝說道:「太子殿下,草民來獻新犁和織機,只是想為太子盡些微薄之力,豈敢奢求賞賜。」
「少廢話,賞你的你就拿著。」赫連璝有些不耐煩地呵斥道。
「祝太子早登大位,君臨天下,草民告退。」
何紹宗說完,竟真不要賞賜,就這麼走了。這倒讓赫連璝好生奇怪,駱宏則不免高看了何紹宗一眼。
當天傍晚,駱宏剛回到自己的住所,便聽門房來報,說有位何姓商人求見。
駱宏似乎早有所料,立即吩咐門房把人領了進來。
等何紹宗進來見禮之後,駱宏淡淡地說道:「我料想你今日定是有話沒說吧。」
何紹宗微笑道:「在下今日確實是有話想對太子說,不過見面之後,在下發現,有些話對太子殿下說,還不如對駱先生說好。」
「何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