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潮水淹沒的滿城
事情已經脫離王五掌控,因為他根本沒有對滿城動手的念頭,也壓根沒有現在起事的想法。
甚至他都不知道是誰篡改了他的軍令,將一場針對駐防八旗的軍事威懾行動,直接變成了針對駐防八旗的血洗行動。
其中必然有什麼不為他所知的事情。
是陰謀,還是誤會?
王五無從得知。
他只知道他必須有所決斷。
沒有任何猶豫果斷選擇快刀斬亂麻。
不管什麼原因導致,也不管此事的後果,都必須馬上把滿城完全控制住,將城中一切潛在的危險清除掉。
沒有其它選擇。
此時就算他強令部下收手,那幫八旗兵也不會答應。
燕京的清廷也不會答應。
他,不反也得反!
之後怎麼辦,王五沒想過。
又哪有時間讓他想!
歷史進程,本就是無數個偶然導致的結果。
形象的說,此時的王五有點被迫上梁山的味道。
之前的一切努力和規劃,在這刻都變得不再重要。
如同狂風大浪中的一汪小舟,他只能隨波逐流。
走一步算一步。
擒賊先擒王,殺掉巴布爾癱瘓滿城「指揮中樞」是王五事發時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因為群龍無首的八旗兵更容易對付。
他也這麼做了,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結果了還沒反應過來的巴布爾。
可憐這位從一品的荊州將軍上任還不到兩個月,就命喪長江之畔。
恐怕是大清開國入關以來,任期最短的封疆大吏了。
「王耀武,你敢造反!」
驚醒過來的副都統噶卜喇本能就要拔刀帶領部下反抗,然未等他的長刀出鞘,一把刀鞘就狠狠砸在他臉上,直砸得這位鑲藍旗的副都統七葷六素,鼻血長流。
繼而一把長刀朝其沒有披甲的肚子捅了進去,刀尖沒有任何阻攔破肚而出。
刀的主人是一個叫張北丘的綠營軍官,在巫山險些叫滿洲人的箭給射死。
望著對方將捅進自己肚子的長刀拔出后,噶卜喇的臉龐已經因為巨痛扭到一起,他試圖在死前揮刀砍下對方的腦袋,可那持刀的手在半空還是不受控制的垂了下來。
「咣」的一聲,長刀掉落在剛剛修了不到半人高的界牆上。
「撲通」一聲,噶卜喇重重跪倒在地,雙手捂著不住流血的肚子痛苦望著前方。
張北丘再次揮刀落下。
「咕嘟」一聲,副都統的腦袋掉落在地,如同皮球在界牆上滾了半丈多遠,突然失去重力掉下牆去,砸中牆下蹲著的一名修牆工人,嚇得那工人不住的尖叫。
「殺!」
十數名隨王五從江南回來的親兵早已一擁而上,將巴布爾同噶卜喇帶來的戈什哈斬翻一片。
先發制人下,縱是那些戈什哈身手均是不錯,也被無情的壓制住。
金冠三和李文望著眼前的殺戮,都是駭的面無人色。
兩人嘴裡都在呢喃:「完了,完了。」
界牆上有不少施工人員,此刻也叫眼前一幕看的目瞪口呆,一個個獃獃的站在那,動都不敢動。
一刀斬翻持刀上來的戈什哈后,王五已然從八旗的漢軍都統化身為當初的「大賊王五」,沒有任何咆哮,沒有任何多餘動作,只將手中長柄大刀不斷朝那幫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的戈什哈砍去。
每一刀下去都是飛濺半空的鮮血,幾刀過後,地上多了幾具肢離破碎的人。
離死不遠的人。
王五的身上也是濕透,臉更被鮮血染紅。
長刀的木柄因為滿是鮮血的原因變得滑膩異常,以致王五不得不停下撕碎上衣用布條將刀與右手牢牢綁住。
八月的天依舊高溫難耐,索性光著膀子。
「漢人造反了,漢人造反了!」
一名蒙八旗的參領嚇得跳下界牆向著不遠處的己方人馬大聲叫喊,喊了沒兩聲就聽一聲銃響,身子猛的向前一傾,重重撞在地上擺放著的條石上。
下巴不偏不倚磕在條石邊上,當場磕的這參領滿臉鮮血,下巴好像被人用剪刀強行剪去一塊,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關來。
「呃」
這參領沒有被打死,也沒有疼暈,憑藉驚人的毅力支撐著雙臂直起身子,張嘴那刻卻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血水中和著十幾隻牙。
猶自張著的嘴巴如同八十歲的沒牙老婦。
身後的界牆上,無數身影爬了上來,繼而爭先恐後跳下。
遠處的界門,黑壓壓的光頭營兵如開閘的洪水向著滿城傾泄而下。
洪水的勢頭卻是沒有半點減弱,反而水勢越來越大。
因為無數百姓也隨著營兵湧進了城中。
他們有的手中持著殺豬刀、菜刀、棍子、扁擔,有的則是隨手撿起地上的磚塊。
界門左側本堆積如山的磚堆瞬間就消失不見。
「砍死這幫韃子,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事件「始作俑者」、一馬當先的徐霖興奮的縱馬在八旗兵當中橫衝直撞,吼叫連連。
手下的騎兵們也發出震天的吼叫聲,嗷嗷叫喚著揮動著手中的長刀,砍殺他們肉眼能見到的每一個八旗兵。
這些人都是巫山出來的,每一個手中都有幾條韃子性命。
滿洲大兵對他們而言,同豬狗本就沒什麼不同。
如果不是他們追隨的王將軍非要帶著他們剃髮,他們依舊堅持在西山抗清第一線。
湧進來的漢人實在太多了,從上空看去,半人高的界牆兩側一邊是不斷往上爬的人群,一邊是不斷往下跳的人群。
蟻附攻城都不足以形容這震撼的場面。
滿城內的八旗兵們無險可依,無險可守,在王五部的不斷衝擊下,有人拚死頑抗,有人則出於求生本能向身後的「家」逃去。
滿城是他們的家。
可這個家,真是他們的么。
跟隨王五部衝進滿城的外城漢人上萬都不止,其中很多都是被迫從搬到外城的「搬遷戶」。
沒有人帶頭,八旗的威名讓這些搬遷戶不敢反抗,只能委屈求全。
一旦有人帶頭,這些搬遷戶瞬間就成為衝殺最狠的那幫人。
因為,滿城才是他們的家。
祖祖輩輩的家。
界牆上,王五沒有再揮動長刀,而是持刀站在那裡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向著滿城湧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