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新刊
魚很快捉回來了。
裴液和許綽不約而同停下了講話,低眼看去。
小鮫人一手扣住魚鰓,另一隻手抬起銳利的指甲,輕輕一劃便從魚腹上割下兩條緊嫩的白肉,遞進了嘴裡。
分明行的是生食活吞之實,進食的模樣卻比大多數人都優雅,裴液幾可想象它們坐在茫茫無人的月下礁石上,尾巴垂進水裡,悠閑品食新捉海味的樣子。想來那些平日難得一見的稀少魚類,只是那雙眸子里隨機排序的早中晚飯。
兩人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新鮮一幕,裴液忽然道:「要不要給她取個名字?我都不知怎麼稱呼她呢。」
「好啊。」許綽喝口熱茶,自無不可,「你叫得應便成。」
自打給修劍院里的居處題名后,裴液有些發現了此事的樂趣,如今得了機會眯了眯眼,先矜持沉吟道:「我倒也還沒想好。」
「那便我取一個,叫『小余』吧。」
「.」
「嗯?」
裴液斂容道:「小魚也太敷衍了,難道世上沒有別的魚了?怎麼了小貓?」
黑貓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並不想提醒他注意到自己。
這時許綽卻忽然下視,原來進食的小鮫人再次抬起了頭,看著她清稚地叫了幾聲。
「怎麼了?她是不是也不滿意?」
許綽卻也有些微怔:「她說.她叫汐夜。」
「這你怎麼聽出來的?!」
許綽卻也一時沉默,舉杯喝了口熱茶,沒有答話。
室中一時安靜,裴液看著小鮫人繼續優雅進食的樣子,忽然覷準時機搶了她一縷魚肉過來,在她驚愕的眼神里用指頭挑著餵給了自己的小貓。
兩人再次一同梳理了一遍這些事情,結束時已日漸天心,許綽便留他用了午飯。
裴液發現這位女子的食單也極為清淡,多出來的一條鱸魚就膾好了放在一旁,備上甜鹽和醬汁,成為了桌上唯一一道葷菜。
餘下的都是些菜疏糕點,兩位仕女合上門窗,許綽也換下了棉氅,露出淺鵝黃的內服,其嫻雅舉筷的樣子真如一隻白鶴,另一隻手翻著本不知名字的小書。
裴液有時也好奇她的身份,不知何以養成這樣「獨曠世以秀群」的氣質,懷疑是否在「故相之女」外女子還有著其他不為人知的名號。
他從沒與這樣的人同桌用過餐,也不知有什麼禮儀,只是被帶著坐正了些,下筷的速度都放慢了許多。
「你說要請個人帶我去幻樓,不知是什麼時候?」
「幻樓不是每天開,也不是按日子開,具體時日上你們再看。」許綽吃下一片小瓜,「一會兒午後國子監有你一節課,屆時長孫玦會為你引薦的。」
「.哦。」裴液本來還想不去的。
「然後你就可以歇一歇了,去過幻樓后我們再聊。」許綽翻過一頁。
「好。」
兩人安靜地吃了一會兒,裴液忽然一抬頭:「對了。」
「嗯?」
「你那個故事呢?」
許綽抬眸微怔。
「你在九月的邸報上說這個月先斷了,沒有更新,十月的國報上會另起篇章的。」裴液看著她,「眼下都十一月了,你不會沒寫吧?」
「.」許綽笑了下低頭,「十月二十日早已刊發了,一會兒送你一份。」
「那十一月的呢?」
許綽無奈舉了舉手上的小冊:「這不是正在改嗎?」
裴液眼睛一亮,搓了搓手:「這個.能不能先給我瞧瞧?」
「不能。」
「.」裴液撇了下嘴,戀戀不捨地移開了目光,但想到尚有十月的能看倒也尚有安慰。
但這時許綽卻忽然支頤看著他,定定地沒有說話。
「怎麼了?」
「你——」她好像罕少地有些猶豫,但還是問了出來,「想和我一起寫嗎?」
「.什麼?」裴液彷彿沒有聽清。
女子抬手搖了搖手上的小書:「這個故事,才剛剛起了個大家都知道的頭,後面的我們可以一起來寫。」
秋水般的眸子靜謐又清亮,大多數時候這位女子總是從容到有些慵懶,只在初次見面、那夜飲酒以及現在才有這樣毫無距離的眼神。
「我,可以嗎?」裴液從未想過,瞪大了眼睛,一時顧不得自揭其短,「我其實那個字還認得不太多的。」
「遣詞造句總易得,從來不是多重要的事。」許綽微笑一下,「那就這麼說定啦,這一回也是在本月二十號刊行,等你從幻樓回來,我們就著手定下此稿。」
裴液嘴裡還嚼著東西,眼睛已亮著連連點頭。
「這個故事要短些,只有大概.七八回吧。」許綽三指夾著筷子,罕見有些不禮貌地戳在盤子里,眼神望向空處想著,「但我希望寫得認真些。」
「它叫什麼?」縱然一會兒便能拿到,但裴液已有些迫不及待。
許綽眼睛收攏回焦點,道:「《鞦韆索》。」
「這是什麼故事。」
許綽又微笑:「情事吧。」
裴液稍微有些失望,不過並未消去他的興緻,拄著下巴轉著眼睛,一時飯也不吃了。
許綽終於提起筷子夾了片鱸魚,腦子裡還轉著怎麼揮灑文採的少年再次發揮了他在生魚片上的熱心:「你沒有修為,當心吃了要拉肚子。」
「.」
「.」
許綽舉起的筷子頓在空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時彷彿進退兩難。
終於她還是沒有回應這個話題,嫻雅地遞進了嘴裡。
一頓飯沉默地吃完,許綽著仕女為少年取了一刊十月國報,鮫人汐夜則暫時留在這裡,讓裴液自駕馬車去國子監。
然而背上劍帶上貓之後,少年卻仍立在原地,有些猶豫地看著女子,欲言又止的樣子。
許綽難免扶了下眉心:「.知道了,我自小生冷不忌,從不得病症的。」
「不是,那個」裴液頓了頓,「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