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漸生異心
市委副書記朱大昌的辦公室中,朱大昌正躺在自己的大班椅上閉目養神,臉色平靜,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者,完全沒有平時的威嚴和迫人的氣勢。
不過朱大昌雖然外表看起來平靜無波,腦中的思緒卻是如暗礁間的水流般,激烈地迴轉著,剛才秘書進來告訴他,下午一上班副書記李慶便第一時間拜訪**記,他心中所有的躁動便是因為這個簡單的信息而激起的。
作為黃世幾十年的老戰友,朱大昌可以說是江城對黃世最了解得人之一,黃世這個人,思想守舊,重資歷,好權利,喜歡在市委搞家長制,而且不好金錢享受。
雖然執政期間有這樣那樣的一些問題,但是卻都不涉及大的方向原則,最大隻能算是施政的思路分歧,而這些就是黃世這些年在政治鬥爭中巍然不倒,穩坐釣魚台的保命法寶。
如今這個年代,在官場混到黃世這個級別,只要不犯大的經濟問題,在政策和原則方面沒有大的方向性錯誤,就絕對是個好同志,是黨和人民的好乾部。
朱大昌在上午的常委會結束后,第一時間到黃世的辦公室,是長時間形成的習慣,不過今天確實有些特別。
常委會的情形,讓朱大昌心驚膽戰,以黃世的性格,絕對會竭力反擊的,但是黃世最後卻默認了常委會的結果。
黃世失勢對他而言,那將是致命的打擊,黃世在經濟上有沒有問題他不敢百分百保證,但是他朱大昌屁股上干不幹凈,他自己清楚得很,他朱大昌能夠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以說就是靠的黃世的提拔和維護。
朱大昌從最底層的村委書記開始,就跟著黃世混,那個時候,黃世是鎮委書記,一次黃世視察工作的時候,被黃世看重,便跟著黃世一路升遷。
其中又一次有人舉報黃世工作作風有問題,當調查組找朱大昌談話的時候,朱大昌對著調查組破口大罵,竭力維護黃世,並將黃世一心為民的事迹一一道出,反駁那些舉報,為此,朱大昌還受了一個打過的處理。
那件事最後也證實,對黃世的舉報不實,而自此,黃世對朱大昌更信任了,當他從婁化縣縣委書記升南山區書記的時候,就將只有小學文化的朱大昌調過來給他當副區長,這才有了此後朱大昌跟著黃世一路走上市委副書記的通途之路。
黃世看一個幹部,能力,作風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誠和資歷,他覺得只有對黨忠誠的同志才是好同志,那些為黨和國家付出了青春和汗水的老同志更應該得到晉陞的機會,而這條擇選幹部的原則為黃世在江城籠絡了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幹部。
在朱大昌看來,上午的常委會的情況並不像表面呈現的那樣兇險,常委會最後的結果是黃世一手放任的結果,這才有了四個常委反水的情形,紀委書記王桂珍和統計部部長陸克明是否反水他不確定,但是副書記李慶和宣傳部部長顧西城他卻不相信。
李慶是黃世掌控江城政府線的得力助手,而顧西城則幫他把守江城的宣傳,緊握黨的喉舌,這兩人雖然不是像他一般一路緊隨黃世,但是也跟了他很多年了,絕對是鐵杆,哪裡會那樣輕易就反水,都是利益一致的團體,又有什麼值得他們反水的呢。
突然,朱大昌猛地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抹原來如此的神色,若是李慶和顧西城沒有反水的話,那麼他們在常委會的舉動就是黃世授意的,黃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安排呢?
想到這裡,朱大昌不由坐直身體,將桌子上的冷茶一飲而盡,心中因為猜不出原因而產生的煩躁頓時減輕了幾分,他端著空茶杯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在辦公室漫無目的地走動起來了。
這時門被敲了兩下,秘書小田推門而入,朱大昌正準備喝斥的時候,口中的話語沒有說出口便被秘書口中的消息堵住了,頓時他覺得一切疑問都通透了。
小田推開門,手扶在銅質的門把手上,問道:「書記,**記的公子住院了,我們是否要安排過去探訪啊?」
本來朱大昌因為秘書推門進來打擾他的思緒而滿臉怒色,聽到秘書的話后,臉上的表情急轉,微笑地對著秘書說道:「要啊,當然要。」
小田收到確認后,便又關上門退了出去,心中有些納悶,因為他剛才彷彿看到朱大昌臉上好像布滿的怒色,不過他仔細一看的時候,卻又是滿臉笑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朱大昌見門關上了后,將茶杯放在桌子上,身子扭了一個楚劇的動作,唱了幾句他比較順口的楚劇,心滿意足后,才神色自得地走回大班椅,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用手指敲打桌椅的扶手,心裡很是得意。
若是黃天住院了,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黃天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缺點,但是他唯一寶貝驕傲的便是這個兒子,雖然兩個人這些年有些漸行漸遠的感覺,但是畢竟是親身骨肉,而是用人有黃天相要挾,那麼黃世就不得不有所顧慮了。
而後來常委會的發展應該和黃天最初的布局不一樣,但是他依然沒有改變原來的計劃又是為什麼呢?
這個朱大昌明白,現在整個江城應該都在討論今天常委會黃世被四個常委反水的事了,這便是黃世的目的,他就用這种放任自流的方式告訴所有人,有人可以影響江城的常委會,作為市委書記的他對常委會失控了。
同一個信息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讀,對於反黃世的人,會覺得這是吹響了反黃世的號角,但是對於那些一直支持黃世的人呢,特別是那些對黃世很看好的省委領導。
很明顯,他們會覺得有些人膽大包天,居然敢操縱副省級城市的常委會,挑戰黨的威嚴和嚴肅性,而今天常委某些人的舉動,也會讓這些人覺得班子里的某些人不尊重班長。
而黃天住院的消息這麼快便轉播開來,想來也是有心人操作的結果,而這則消息轉播出來,也就更加印證了有人要挾市委書記操控常委會的猜想了。
這便是黃世的謀略,雖然常委會的結果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而且最後的結果貌似也是以他近乎恥辱性的完敗,但是他依然贏了。
雖然近乎完全猜中了黃世的所有意圖,不過朱大昌在自鳴得意后,並沒有將這種得意延遲太久,一是他馬上意識到黃世在這麼重要的布局中沒有知會他一聲,這讓他心中很不舒服,這是否意味著黃世不再將他作為最信任的人呢。
二是他發現既然有人敢於這樣算計黃天,那麼對即將要面對的事情應該有所預料才是,既然明知會造成不良的影響,那人還這樣,肯定是有所依仗才是。
這兩點,無論哪一點都讓朱大昌心寒不已,失去了黃世的信任就意味自己失去了保護傘,若是那個人有足夠的實力打到黃世,那麼他一樣處境堪憂。
當年因為朱坤的問題,省里就有人要查朱大昌,但是最後黃世親自到省委找哪位領導,說朱大昌這個同志,是個好同志,只是忙於工作才對會對子女疏於管教,是黨對他有虧欠。
正是因為有黃世的保證,朱大昌才能繼續做他的副書記,和黃世對於黃天一樣,朱坤也是他的命根子。
他早年在農村的髮妻一直沒有給他生小孩,後來調到婁化縣后,遇到了當時縣歌舞團的當家花旦夢露,農村出身的朱大昌哪裡經得住這種城裡如天鵝一般白嫩女人在面前晃悠,借著一次酒會,將夢露強姦了,不想苟合成孕,他就拋棄髮妻,索性和這夢露結了婚。
而他們唯一的兒子朱坤便成為他手中的寶,用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融了來形容也不為過,如此寵溺之下,就難免出了叛逆子,結果這朱坤果然犯事,因為**罪被通緝,朱大昌通過關係將兒子送往美國,而他,要不是有黃世保他,也可能為了這兒子丟了官。
因為兒子的問題,朱大昌自然對夢露心懷不滿,埋怨她,覺得正是因為慈母多敗兒,這才毀了自己的兒子,而夢露本身也因為成為官太太后,養尊處優身材走形嚴重,讓朱大昌看來膩歪,這才明目張胆地不回家,經常就寢在情婦處。
想到這裡,朱大昌便毫不遲疑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長途,不過還沒有接通,他又將電話掛斷了,因為朱大昌的影響,江城對於朱坤的通緝可以說是名存實亡,不過只要朱坤不明目張胆地回來,那麼這件案子也就無限期地擱置了。
出於謹慎,朱大昌掛點電話后,又拿起手機撥了剛才那個電話,電話很久才接通,接通后,朱大昌便寶貝長寶貝短地喊,而電話那邊的人明顯有些不耐煩,用還沒有睡醒的聲音嘟噥了幾句,最後邊提到錢不夠之類的。
掛完電話,朱大昌的情緒明顯好了很多,他並沒有放下電話,又撥了個國內的手機,語氣布滿地說道:「你要儘快回去,小坤一個人在那邊我多不放心啊。」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柔媚入骨的聲音,說道:「人家也想找點過去照顧你的寶貝呢,不過這邊和建工那邊還有幾筆款子沒有核實,你也催催那邊啊,你也知道你家寶貝花錢多厲害啊。」
朱大昌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
便掛了電話,他想了一會兒,又用座機給市建設局局長打了個電話,說是近期準備到建工四局視察工作,要他們安排等等。
做完這一切,朱大昌坐在位置上恢復了一下精力,這才臉色平靜地走出了辦公室,對門口的秘書點了點頭后,朝市委書記黃世的辦公室而去。
同一棟樓三樓胡長青的辦公室中,胡長青正在和辦公室副主任劉瑾談話,顧明修養請假期間,辦公室的日常工作將不得不由劉瑾主持。
胡長青看了一樣辦公桌對面正襟危坐的劉瑾,心中搖頭嘆息,比起顧明而言,這劉瑾終究是差了點,且不說工作能力,就只是心性修養,就差了一大截。
他本來還行趁著這個機會給劉瑾加加擔子,透露一些信息好按他的心,不過現在看到劉瑾一副拘謹的樣子,他不由覺得這也許是個好機會檢驗一下劉瑾的忠誠性,便只是隨意地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便揮手讓劉瑾出去了。
劉瑾退出辦公室的時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讓胡長青心裡更是布滿,當場怎麼就看中了這麼一個膿包呢?
劉瑾退出去后,胡長青便拿起最新定案的勞模表彰大會的章程瀏覽起來,許是因為中午發生的那件事,這份章程以近乎超速的效率被定案了,按二室的要求,市委辦公室第二室被排除在組織方名單內,看到這裡,胡長青嘴角一翹,一抹淺笑便溢了出來。
而繼續往下,發現十人入選名單中,依然沒有羅進才得名字,他不由有些懷疑秦明亮的執行能力,不過隨即便釋然,即使秦明亮辦事不靠譜,這不還有秦浩盯著嗎?
經過今天的常委會,相信秦浩應該更加不會輕易放過這個給黃世二連擊的大好機會,正當胡長青準備往下看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胡長青拿起手機一看來電,臉上便蕩漾開幸福的微笑,他一邊接通電話,一邊將身子靠向大班椅,語氣親昵地對著電話喊道:「親愛的,下課了嗎?」
能夠讓胡長青如此幸福外露的人,自然是遠在北京培訓的陳雨珊了,他們彼此都有種感覺,這次長時間的分離,經過初期的不適之後,讓他們的感情變得更加凝練溫和,好似他們已經度過了熱戀期的如漆似膠,直接進入了夫妻間的平淡雋永。
為此,胡長青還專門諮詢過情聖向南,向南但是用絕望的眼神告訴他,你可以安心地走進婚姻的墳墓。
對此,胡長青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有那麼一刻,他覺得這種感覺讓他如此迷醉,心中對遠方的某個人有著淡淡的牽挂,每天去一個電話,聊一些身邊的瑣碎,當然,對於自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胡長青是有所保留的,不然,他絕對相信陳雨珊將會中斷培訓回江城。
電話那邊的陳雨珊嬌嗔布滿地說道:「昨天都和你說過,今天沒有課的,你昨天都沒用心聽我講。」
胡長青忙站了起來,連哄帶騙地寬慰佳人,最後說道:「寶貝,上次說要送你的禮物已經到了哦,就停在江邊,我都沒有過去看過。」
陳雨珊不相信地說道:「這麼快啊,真的嗎?」
胡長青說:「當然,要拆禮物也要和你一起才有意思啊,我等你。」
陳雨珊在電話那邊很開心地笑,一想到陳雨珊清冷的性子也笑的這麼開心,胡長青心裡就有種暖暖的東西流過心間,他知道那是心動的感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是和陳雨珊講電話,胡長青就會自覺地忘記所有紛雜的政治遊戲,以及那些讓他欲罷不能的情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