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鳳印
舒婉不是什麼石頭人,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看著漫天煙火,舒婉實在好奇,「前朝習俗,未婚男女成親前不能見面,陛下如何對先皇后情深至此。」
聽到舒婉的話,祁淵轉過頭,眼底被煙火映照的璀璨生光。
「確實不能見面,但我可以常常見到她。」
祁淵說著話,目光看向下方的京城街市,「她不是甘心困於內宅的普通女子,她經常出門,只要想見,是常常能見到的。」
祁淵身為太子,手中的情報系統遍布全國,從舒婉第一次代替她大哥舒毅參加考試的時候,祁淵就已經知道了丞相府的這一出鬧劇。
在此之前,祁淵對舒婉並沒有什麼心思。
畢竟,兩人初見的時候,祁淵也11歲,舒婉6歲,祁淵對舒婉的喜愛,只是單純覺得她可愛。
更何況,那時候,祁淵的太子之位坐的並不穩當,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對東宮虎視眈眈。
祁淵忙於朝政,怎麼會有心思分給兒女私情。
對於他來說,婚姻就是聯繫朝臣的手段罷了,無論太子妃是誰都可以。
可收到舒婉代替舒毅考中舉人的消息后,祁淵還是對這個多年不見的未婚妻產生了一些興趣。
於是,在某一個春日的午後,祁淵心血來潮,便去丞相府看舒婉。
舒婉肯定也想不到,堂堂太子會站在牆角等著她回家。
那一天,舒婉剛以她大哥的名義,去參加了一個賽馬會。
因而回來的時候,舒婉是騎著馬回來的。
她一襲騎裝,颯颯英姿的穿過街道,春日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彷彿她整個人都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然後,向來冷靜持重的祁淵,就做了他人生中第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爬了丞相府的圍牆。
彼時的舒婉,已經換下騎裝,穿回了女裝。
在自己的庭院里,舒婉也沒有過多裝飾,穿了件簡單的淺綠色長裙,亭亭的立在一簇青竹旁,天然去雕飾,美得清塵脫俗,清新婉然。
微風吹來,帶起她額前的髮絲,也帶起竹葉沙沙作響。
一時間,祁淵都分不清,是竹葉響,還是他的心跳在響。
後來,關注舒婉的消息,就變得理所應當。
舒婉到書院念書,舒婉在山中學醫,舒婉深入軍營,每一個動作,都在祁淵眼皮底下。
每一個消息報過來,都讓祁淵驚訝,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驚才絕艷的女子。
而這樣的女子,是他從小就定下婚約的妻子。
這個認知,讓長久孤身行走在權力漩渦里的祁淵,有種暗中逢光的慶幸和喜悅。
他想要早日跟舒婉見面,即使民俗不許,但他是太子,想不遵守自然可以不遵守。
但正因為他是太子,所以他有了顧忌。
他太了解權力漩渦有多能吃掉一個鮮活的人,如今什麼都不知道的舒婉,過的開心又自由。
他怕暴露身份之後,舒婉會有所顧忌,丞相府也會有所顧忌。
他想,反正舒婉是他命定的妻子,早晚都會成為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可以忍,他願意等,只要舒婉開心。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一生的遺憾。
他以為他是太子,他可以保護好舒婉,直到將舒婉娶回東宮,給予她這世間無上榮光。
然而舒婉冰冷的屍身,幾乎擊碎了他。
好在,上天不薄,終於將舒婉又送回來了。
祁淵說著話,轉過頭看向舒婉,「煙花好不好看?」
舒婉點頭,「好看。」
「那以後,每個月我都給你放一場。」祁淵眼底浮起笑意,「本來想一天一次,可國庫支撐不住。」
「.難道一個月一次就能支撐住嗎?」
如今又不是現代,煙火是很常見的東西,如今的煙火價格昂貴,每個月來這麼一場,舒婉簡直都能想到,祁淵會被朝臣戳著脊梁骨罵。
「我會讓北陵皇朝成為最強大的國家。」祁淵深深的注視著舒婉,「強大到可以毫無負擔的每個月都放煙花給你看。」
這話要是被人說,只會讓人覺得他自大又妄想。
可祁淵不一樣,他是收復了朝臣百官,讓他們心悅誠服的明君聖主。
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有了千鈞的分量。
舒婉心頭嘆息一聲,「陛下,臣妾比不上先皇后萬分之一,當不得陛下如此聖眷,這煙火爛漫,一年看上一次也就夠了。」
「嗯。」
祁淵應了一聲,目光膠著在舒婉臉上,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舒婉的話給聽進去。
舒婉避開祁淵的目光,「太晚了,陛下明天還要上朝,不如回去吧。」
「好。」
祁淵點頭,然後朝著舒婉伸出手。
身為後妃,對於帝王的任何要求都是不能拒絕的。
舒婉沒有猶豫,將自己的手放在祁淵的手心裡。
將柔胰收在手中,祁淵眸光溫柔下來,帶著舒婉往回走。
古代的夜晚格外寧靜,繁星多的像是要從天上掉下來。
幽長的宮道里,祁淵和舒婉並肩而行,兩人的身影被宮燈拉長,映照在青石板路上。
這樣的場景,祁淵曾經預想過很多次。
在他的君王之路上,他只想過和舒婉一起走。
可後來,他獨自走了那麼久,終於,還是等到了。
回到玉清宮,舒婉和祁淵分別去洗漱。
舒婉動作慢,等她梳洗完回來,祁淵已經在房內等了她許久。
他披著一件黑色的外袍,正靠坐在椅子上看奏摺。
舒婉幫祁淵處理過奏摺,知道他每天的工作量有多大。
今天祁淵陪著她出去玩了一下午,今晚祁淵恐怕得加班很久才能把奏摺看完。
舒婉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更何況,即使祁淵跟她沒有那一層關係,她也很欣賞祁淵這個人。
舒婉拿了盤糕點放到祁淵面前,「陛下,奏摺是看不完的,早點歇息吧。」
祁淵看了一眼那盤糕點,神色溫柔下來,他伸手,把舒婉拉進懷裡。
舒婉剛洗過澡,身上有著淡淡的香氣,祁淵嗅了一口,眸色立刻深下去,但他卻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安靜的抱著舒婉,「陪我看半個時辰,然後我就去睡覺,好嗎?」
「好。」
於是,舒婉便陪著祁淵看奏摺。
可看了沒一會兒,舒婉便感覺有點不對勁。
自從祁淵定下要西征月氏之後,大部分奏摺都是關於戰爭儲備的。
從祁淵放下去的各項指令來看,他的每一項決策都沒有任何問題。
每一個職位都有最適合的人,兵馬、糧草、人事調動,幾乎是天衣無縫。
不管是誰看到祁淵的決策,都不會有什麼疑問,因為按照祁淵的安排,這場戰爭就是必勝的。
可舒婉不是別人。
當初她代替舒毅去軍營,對軍隊的各項工作都很了解。
而且那時候,祁淵是她的直屬上司,祁淵給了她單獨密報的許可權,相當信任她。
跟祁淵通信那麼多次,舒婉也能推斷出哪些人是祁淵的親信,哪些人是有二心的。
可以說,沒有人會比她更了解祁淵的陣營都有哪些人。
而在這一次的戰事人員調整里,沒有一個是屬於祁淵陣營的人。
這太反常了。
因為身為帝王,需要培植自己的勢力,而戰爭,其實是很好的途徑。
通過一場戰爭,能夠正大光明的將自己陣營的人全都扶植起來。
可這場戰爭沒有。
除了非祁淵陣營的人,這一次的人事調整里,還有幾家也引起了舒婉的警覺。
因為,舒丞相一家,幾乎都得到了重用。
她的兄長和弟弟作為將領,無可避免的要去前線,而舒丞相,也因為負責運送糧草,要被派到西北。
舒婉直覺,這其中一定有祁淵的某種考量。
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可舒婉心頭莫名的湧起一絲寒意。
她看的認真,沒有注意到,祁淵的目光早就從奏摺上移開,落在她光潔的臉頰上。
「累了嗎?」祁淵的聲音響起。
「有一點。」
「那去睡覺吧。」
祁淵說著話,直接將舒婉攔腰抱起,將她放在了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然後祁淵和衣靠在舒婉身邊,眸光柔和的看著她,「你先睡。」
「嗯。」舒婉確實有點困了,雖然心裡很多疑惑還沒解開,但她此時只想好好睡一覺。
但舒婉剛閉上眼睛,祁淵卻又開口,「後宮中的妃子,我沒碰過。」
舒婉睜開眼,對上祁淵深邃的雙眸。
祁淵繼續說,「我留宿在她們宮殿,只是歇息,沒讓她們近過我的身,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
舒婉想要說些什麼,祁淵卻伸出手,半捂住舒婉的嘴,「我心甘情願的,好了,你睡吧。」
舒婉本來是有睡意的,但被祁淵這麼一說,舒婉就有點睡不著了。
她在心裡嘆息了不知道多少聲,她想勸勸祁淵,但最終又覺得,祁淵這樣的人,勸也是沒有意義的。
最後,舒婉只是伸手,拉過被子一角給祁淵蓋上,「陛下,你也早點睡吧。」
「好。」
祁淵每天都留宿玉清宮,早就引發了各宮不滿。
在這深宮裡,大家都不受寵,就可以保持安穩和諧。
一旦有人格外受寵,那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更不用說,舒婉都不是格外受寵,那是絕無僅有的偏愛,這偏愛,還是這世間最有權勢的男子給予的,眾人看著玉清宮,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後世之所以有那麼多宮斗電視劇,就是因為,後宮也是一個小社會。
如今,眾人見舒婉受寵一個月依然牢牢占著聖寵,終於忍耐不住了。
這一日,祁淵剛離開玉清宮,太后便差人來,讓舒婉去慈寧宮伺候。
舒婉自然按照旨意前往慈寧宮,但她剛進宮門,剛抬腳,還沒進去呢,祁淵也到了。
「陛下?今日不是上朝嗎?」
「少一天也不會出大事。」
祁淵說著話,牽過舒婉的手,「不必擔心,有朕在,沒人會為難你。」
慈寧宮內,四品以上的嬪妃幾乎都來了。
這段時間,舒婉聖寵太濃,她們心裡都憋著一口氣,就指望太后能幫她們找回這口氣。
可等祁淵牽著舒婉的手走進來,眾人心裡那一口氣徹底堵死了。
太后的臉色更加難看,「舒氏,你身為後妃,妖媚禍主,毫無禮數,你可知罪?」
這種時候,身為嬪妃,不管有罪沒罪,都是要立刻跪下向太后請罪的。
舒婉想要下跪,祁淵卻伸手挽住她,「不用。」
「皇上?」太后不可置信的看向祁淵。
「你先出去等我一會兒。」祁淵看向舒婉,「一盞茶時間。」
「嗯。」
說完,祁淵又看向眾人,「所有人都出去。」
「是。」即使眾人再不想離開,也不敢違逆祁淵,只能不甘心的離開。
但其實,祁淵還把時間說久了。
也就一小會的功夫,祁淵便出了慈寧宮。
此時的慈寧宮外,后妃們和舒婉分立兩邊,只有淑妃林苑有些猶豫的跟舒婉打了個招呼。
「舒挽,別以為你成了貴妃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因為你,陛下和太后都鬧矛盾了,你是破壞他們母子感情的罪人。」
聽到這話,舒婉剛要反擊,宮門便被打開,祁淵大步走了出來。
他走到舒婉面前,示意宮人上前,「母后給你的,拿著吧。」
隨著宮人將東西呈上,在場眾人無一不驚呼出聲。
因為,祁淵給舒婉的,是執掌後宮的鳳印。
這鳳印,只有皇后和太后才有資格掌管,先皇后離世后,鳳印一直在太后那裡。
如今祁淵把鳳印給了舒挽,意義不要太明確,那就是,舒挽離封后不遠了。
眾人大驚失色,想要反對,可她們沒有任何資格,唯一有資格的太后,如今也放任不管了。
舒婉站在原地,看著那鳳印,有些感嘆。
其實平心而論,祁淵不僅是個好帝王,也是一個好夫君。
這古往今來,那麼多的婆媳矛盾,後宮失火,說到底的本質,都在男人身上。
那麼多後宮慘劇,無非是帝王隔岸觀火,覺得女人可以隨意的犧牲,相較於其他代價,這代價小多了,所以放任不管。
事實證明,只要帝王願意付出代價,即使她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女,都可以免於任何後宮的心機和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