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大盈
「大盈的物件!」
老莫拿過褐色穗子,仔細地看那穗子結子打法,頗有異國調調,不似中原的中規中矩成色細膩,倒是頗為粗糙。
「屢次大盈太子來朝會晤,咱家在他腰裡看見過相似的玉佩結子。是大盈那邊的工藝。沒見皇後人么?獨領了赤兔和這穗子回來?」
「千嬋去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皇後娘娘人影。只余這赤兔馬,赤兔圍繞著這穗子直打轉呢。」千嬋說著,不由懊惱不已,「主公將皇後娘娘交給千嬋,千嬋卻把皇後娘娘在皇宮給弄丟了,千嬋該死!」
「行了行了!還嫌不夠亂嗎!還提死字呢!」莫乾非常憤怒,「速速派人去大盈摸排救人!萬萬完好無損的將人救回來!這要是有個什麼閃失,爺泉下有知也不得瞑目!如果娘娘有個三長兩短,咱家怎麼對得起主公!」
「是!」千嬋回稟。
老莫在皇帝耳邊道:「爺...咱們把瑾主兒弄丟了...」
然而沒用。
老莫慟哭,連他最在乎的人丟了,也不能使他醒來了。
老莫和老薛、以及蘇浙、沈子書、及薛玉甄主持著大局,緊忙從漓山把傅長林、傅長憶接回來,連夜叫傅長林穿上龍袍登基了。以免夜長夢多。
自此蘇家、薛家、沈家是京中最大的世家。
百官跪在殿中叩拜新帝,外面祭祀的喇嘛吹著莊嚴的號角,長林在大殿繞著柱子亂跑,手腕的小鈴鐺不住地作響,乳母趙姐兒在後殿看著長林,生怕長林摔跤了。
老莫逮了好幾回才把小孩逮回來按在龍椅上,小聲說:「很快就好了,陛下忍耐一會兒。」
不足四歲的長林坐上了龍椅,懵懵懂懂的說:「我要阿娘,我要阿爹...我不要坐在龍椅,這些大伯好可怕...我要阿娘,我要阿爹...我弟弟呢,我祖母呢...」
"這些大伯給你磕完頭,你就可以回殿和弟弟玩了。"老莫軟聲哄著長林,「堅持一下。」
***
文瑾醒來已經在大盈王宮,靠西南部,同廣黎南藩那邊接壤。
來三個月了,文瑾沒說過半句話,她懷了皇帝的遺腹子,因為身體心情都不好,孕吐反應很大。
南宮玦給她灌了墮胎藥,才一個月的時候孩子就掉了,如一次大的痛經,出了幾天血,身體沒受太多罪,但心裡創傷極大,因為丈夫離開后又流產,這加劇了她的悲傷,她宛如失語了。
照顧她的那個大夫支支吾吾總想和她說兩句什麼又不敢直說。
南宮玦說因為大夫說她身子不適合生養,他是為她身體好,不是容不下傅景桁的孩子。
南宮玦的女人都以為她是啞巴,來挑釁滋事也因為得不到文瑾的回應,而每每在南宮玦的訓斥下掃興而歸。
被禁足三個月了。被拐。或者說被劫持。
這才意識到原來在冬園時,大王那真的不是囚禁,而是保護。
南宮玦說她是他見過最美的中原姑娘,他在廣黎王宮水榭小樓對她一見鍾情,自此難以忘懷,希望她嫁給他做他的正妻。他不會拿她要挾廣黎任何人,還說等攻下廣黎國,會把她親眷接來團圓。
文瑾相信若是他攻下廣黎,自己的一雙幼子絕對不得善終。文瑾每天都在等著廣黎國大獲全勝把大盈抄了。
因為他愛慕她,才從她家內把她拐來大盈,然後把她囚禁在周圍都說大盈話的陌生人堆里,使她不能同親人團圓,才殺掉她腹中孩子。荒謬。
她在大盈的每一天都如身處煉獄,她思念傅長林和傅長憶,她不敢再念及傅景桁。
而她也深刻的意識到,她要的不是婚姻,而是同傅景桁的婚姻。旁人的唾手可得的婚姻,她覺得根本不珍貴。
南宮玦挑死了二萬廣黎百姓,他自己和屬下炫耀時說的,他同他的屬下在競爭誰殺廣黎人殺的多。
文瑾汗毛直豎,幾年不見他,成長的更粗獷野蠻了,手臂比幾年前粗了一大圈,面龐也更剛毅駭人了。
文瑾三個月不說話他仍耐心頗多,文瑾試過多次逃跑,均被南宮玦給捉了回來,他沒有打她或者體虐她,但是給她上了脖圈鐵鏈把她拴在房內,如廁他牽著她去。
她希望這個敵國男人橫死,她欣賞不來他的一見鍾情。侮辱性的脖圈戴了一個多月,文瑾老實多了,他便將鎖鏈去了。
在兩國戰爭的亂世下,她顯得好渺小,她畢生所學幫不了她。
終於,她嘗到了大盈的冷水鱈魚燉豆腐。原來是恥辱的滋味。她畢生難忘這個味道,她從沒有如此希望一個男人不得善終過,她希望她的這個愛慕者滅門滅國!
文瑾便暫時打消了逃跑的想法,也想過家裡有人可能來救自己,但是又覺得或許沒人知曉她在哪裡,自己後半生或許將被囚禁異國他鄉,被這個拐走她的男人留在身邊。
那個使她後頸發麻將她打暈人,是南宮玦安插在藩兵里的人,見她失去愛人情緒悲傷一人離群,便趁亂把她同死屍一起運出宮門,將她拐了以諂媚他的主子,那人升了大將。
這邊多牧場,也有砂石沙漠,又和漠北那邊完全的沙漠不同了,這裡沒有善良的楊阿婆,這裡只有敵兵和敵王。
大盈鐵騎同廣黎的邊疆之戰持續了三個月,僵持難下。
文瑾從南宮玦同他屬下的對話里,聽到過一些,雙方疲戰,就看誰先和自己和解,放棄戰爭撤退。
文瑾住在和廣黎王宮無異的宮殿里,這裡有舊園,舊園裡有水榭,文瑾還記得那年傅還在世的時候,他娘誤會她人品不好叫她出宮,她躲在水榭悄悄看他的場景。
那時候大盈狗與傅同行,曾經的記憶還比較清晰,關於傅的一切她都記得,她也記得他生前他們最後一次碰面,她給他煮了他愛吃的雲吞,親手餵了他七八顆。
南宮玦真給她建了同廣黎王宮一致的宮殿,文瑾時常走在水榭木道,惶惶然會希望大王突然出現,把她抱住告訴她別怕,有他在。可是他並沒有突然出現,連入夢都不曾有過。
近十一月里了,西南邊雖然天氣溫暖,也是有些寒涼,下了幾場冬雨,更覺得冷了。
文瑾這日正坐在水榭小樓邊發獃,太久不講話,也太久沉浸在失去愛人的悲傷中,加上小產她瘦得厲害,人精氣神也不太好了,骨相還在,只是越發消瘦了,八十來斤。
「你今日穿的單薄。」蹩腳的廣黎話。
南宮玦自見她,便是用她的母語在同她說話,姿態放得極低,他知曉她在恨他用脖圈拴她,但她一直逃跑,他不如此她不會害怕,他又不想給她皮肉痛苦,只能精神上打壓使她懼怕不敢再逃,他是因為喜歡她才不得已栓她。
她腹中那個孩子,大夫說她根本坐不住胎。不灌藥也會多半自然掉了。他的確沒讓保胎。沒必要,敵國的龍子。生下來就是仇人。
文瑾聽見是南宮玦來了,她回頭看了看,他十幾天沒回來,想必剛從戰場殺廣黎百姓廣黎兵馬回來,一邊殺著她的同胞,一邊討好著她,他病入膏肓。
她希望她在戰場被廣黎大將王莽或者吳信或者宋誠殺掉,然後把他的五臟六腑挑出來扔進河裡餵魚。
她也沒有心情同他玩什麼讓他以為她愛他,然後她再殺死他的戲碼。
她對他的恨國讎家恨根本掩藏不住。
文瑾看了看他血跡斑斑的長矛,有種濃烈的恨意由心底深處湧出來,文瑾只淡淡看他一眼,便將目光冷漠的收了回來,然後將頭靠在水榭柱子上,看著池水出神。
南宮玦將長矛豎在牆壁,大手裡拎著一隻白白嫩嫩的小兔子,走到文瑾身前遞給了她,「喜歡嗎?回來在集市上看見,專門買給你的,軟軟的很可愛,像你么。」
文瑾不言。
「你知道找機會把你請來大盈多難么。傅兄把你保護太緊了。若是他不死,廣黎宮不亂陣腳,你都不會出中宮吧,孤怕是找不到機會的…」
文瑾仍不作答。
「你也可以在大盈發揮你的所長,教書育人,經商,做任何你喜歡的事情。孤可以取代你的亡夫。」
文瑾手裡一沉,小兔子在她手裡活蹦亂跳,她生出一陣反感,手一掀把兔子翻地上跑開了。她仍然不作聲。
「今日在戰場上遠遠見你妹妹了。她在王莽身邊,身手很好的,殺了我不少士兵。你如果想見她,孤把她捉來陪你!」南宮玦緩緩說,「如果你和孤說話,孤可以交代手下,見了她不殺她。」
文瑾聽見他提起她的小兵妹妹寶銀,便手心握了冷汗,再不能沉默,便出聲了,「你別動我妹妹。你有話就說吧。」
太久不說話,近百天了,她的嗓子沙啞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