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重要

第390章 重要

文瑾被兩個僕婦攙回了水榭,她甚至連自戕都不可以,只能活著忍受,因為她不能不顧及家人。

文瑾非常被動地由僕婦打扮收拾,僕婦伺候她穿上了之前南宮玦讓她穿她並不配合的單薄的紅色紗衣,冬日裡很冷,但她感覺不到寒意了。

「姑娘,太子殿下對你痴心一片。你為何愁容滿面呢。姑娘才貌兩全,若是對南宮太子服個軟,他日前途似錦,指日可待。」僕婦耐心勸著。

文瑾只是不作聲,她不需要對任何男人服軟,也不需要什麼指日可待,她需要回家。可大王崩逝,國門被攻破。她已經無家可歸了。

文瑾抱著手臂立在窗前,看著窗外雨水打在池中,泛起圈圈漣漪。

她不知立了多久,便聽見身後門板輕輕響動,太子推門進來,他立在門處靜靜看了文瑾的背影片刻,她雖為皇后卻是個弱女子,在國破之後,她沒有失態的慟哭,還是那樣背脊挺直的立著,也沒有對他表現出任何諂媚。

他察覺出她的堅強以及高高在上,任何打擊都不能使她低頭,他不知如何勸她,畢竟使她國破的是他。

南宮玦緩步來到窗畔,打量著她的側顏,「早些休息吧。孤今晚在水榭陪你。婢女說你近日一個人睡害怕。」

文瑾失語,「造成這一切的不正是你嗎。你希望我感激你?」

「孤會讓你幸福的。」南宮玦拉起她腰間系帶,一寸一寸的拉開。

「走水了!顥蘭殿二十所宮室被大火吞了!快救火!」

靜謐的夜色里,外頭突然響起宮人的喊叫聲,接著便有濃煙從西北方向的顥蘭殿朝著水榭這邊瀰漫過來,吸進鼻腔里,嗆得人難受。

文瑾吸了濃煙便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顥蘭殿好好的如何起火了!」南宮玦表情大變,「邱立新帝在顥蘭殿下榻,若是蔣懷州出點什麼意外,孤如何向邱立國交代!如今兵力都在集中攻擊廣黎,若是與邱立不睦,孤國中兵力虧空,可是招架不住!」

說著,南宮玦放開了指間捏著的文瑾腰間的系帶,吩咐下人道:「帶姑娘去上風向避煙的宮室安置。」

說完,南宮玦便疾步出了屋門走了。

一時間外頭人聲鼎沸,眾人都從各宮各室竄出來逃避火災。

文瑾被三四個僕婦架著往上風向走,文瑾望著人頭攢動,她生出了趁亂逃走的心思,她死命的掙紮起來,可是那幾名僕婦的手如鐵鉤一樣桎梏在她的手臂上,她掙扎的手臂都被她們的指甲抓爛了。

其中一人說道:「姑娘,咱們不可能放手的,你是太子緊要的人,把你弄丟了,太子不會饒了我們的!」

「你們放開我!」文瑾憤怒。

說話間,在漫天的大火里,文瑾被架著來到一處過溪的拱橋,旁邊都是四下里往上風向跑的人,也有提著水去救火的人,總之一團亂。

文瑾掙脫不開,絕望之際。忽聽得背後有人沉聲喚道:「蘇文瑾。」

文瑾聞聲,倏地背脊僵住,整個人如釘在了地上,再不能行走半步。

聲音就在拱橋的下首方向,離她有些距離。

是大王的嗓子。

她此刻並沒有睏覺,她非常清醒,沒有在做夢,怎麼會聽見大王的聲音呢。

手臂間的力道驟然鬆了,幾名桎梏她的僕婦紛紛倒在地上,文瑾回首看見她們她們咽喉部由暗器所傷,都咽氣斃命了。

「回過身來,蘇文瑾。」他又輕輕道。

文瑾用儘力氣,倏地迴轉了身,便在拱橋下面的花園畔看見了一襲藏青色常服的廣黎皇帝,他就溫溫笑著立在那裡,像個尋常家的公子,整個人看起來猶如新生。

顥蘭殿漫天的大火在他嚴肅清俊的面龐忽明忽滅,他眼底神色有著深沉的情愫,他來是為了她,他要她。

文瑾不敢相信那個她以為從她生命里故去的人,會在她以為國破家亡不得不在大盈陷入泥沼的當下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聲音嘶啞的喚道:「大王...」

「是朕。」傅景桁望著拱橋上身影單薄的她,她穿著薄薄的紗衣,單薄的衣料底下肌膚若隱若現,他極為心疼,也遷怒於使她如此的人,「蘇文瑾,是朕。」

文瑾提起裙擺往拱橋底下跑,她如流浪的孩子見到了家人,她不顧一切的沖向她的丈夫,「大王...大王...」

「慢點走。別摔了。」傅景桁則快步順著花園的小路往拱橋上去疾走,其時還落著細細的冬雨。

文瑾眼眶很熱,有人讓她慢慢走別摔了。

他們踩著滿地落葉,向彼此奔赴,跨越了生死,跨越了戰爭,跨越了皇權和名利,跨越了立場,跨越了身份懸殊。當下他們只是心有彼此的一雙男女罷了。又如小時候那樣,他們只有彼此。

終於,傅景桁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文瑾身畔,攥住她纖弱的肩頭,隔著那層紗,他手底滾燙的體溫過到她被凍得發抖的身體,接著他不再隱忍自己對她的思念,將自己的外衫退下裹在她的身上,把她緊緊包圍,快速把她帶到隱蔽的無人的角落以避人耳目。

兩人對視許久,她仰著下頜深深把他端詳。

他輕嘆一聲。終於放縱了自己。

在危機四伏的敵國王宮內,他把文瑾緊緊擁在了懷裡,在她額角落下親吻,鼻息間嗅著她身體的軟香,連日來的煩躁一掃而空,空落的心房被填滿了,他的蘇文瑾回到他的臂彎了,他別無所求。

文瑾被他壓在懷裡,終於把數月來壓抑的委屈宣洩出來,淚水撲撲簌簌的落下。

她問:「大王,你還活著,還活著嗎。我那天沒有等到你,我沒有聽你的話,出了中宮,我把自己弄丟了...這四個月我好害怕。我只告訴你,我好害怕。我一點都不如看起來那麼堅強,因為我以為大王拋下我一個人先走了。」

傅景桁將溫熱的手掌輕輕揉著她的背脊,將她側顏壓在他胸膛,使她聽著他的心跳,他的心跳的很快,很重,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耳廓,安撫著她的無助和驚慌。

「朕還活著。不委屈了好不好,有朕在,無論你在哪裡,朕都會找回你。今日傍晚在水榭不是見過了么。朕當時坐在你身邊看你睡覺看了多時,才能平靜些。那時你醒來冷靜得很,比朕冷靜得多,如何當下這般哭鼻子了。」

「我...我以為那是做夢。」文瑾嗓子也哽住了,「我不知道那是真的你。我如果知道,我可能就不冷靜了。」

「不是夢。是朕隨阿州拜訪大盈的使團進了大盈王宮,剛來便趁宮宴避著人去看看你。」傅景桁拿衣袖幫她擦拭著淚珠,「看你在睡,那時又不到時機將你救出去,便沒叫醒你。後來南宮敲門,朕不便露面,就避開了。」

文瑾想起那輕輕搖曳的帷幔許是他離去時碰到的,那薄被的確是他給她蓋上的。

原來皇帝另外二封書信,其中一封是寫給昔日老友和愛卿蔣懷州的,寥寥幾字『文瑾落難受困大盈,吾在大盈城外等你』沒有署名,沒有問好,就憑這個語氣和字跡,便將蔣卿給叫來了,兩人見面以後仍然互相看不上,但是目標一樣,營救文瑾,傅、蔣屬於相愛相殺。

文瑾這時豁然開朗,「原來阿州哥哥是為了取信南宮玦,才故意不與我相認的。我還以為他仍在生我的氣,和我此生不再來往。」

「他再生氣,你也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他這輩子是為妹妹鞍前馬後的命數了。咱們三個再不睦,也曾是一家人,有共同的故土和信仰,不會任由外敵犯我河山。」傅景桁輕聲哄慰著愛妻,「他的為人終究是正派的。」

「嗯。」文瑾又抬手摸了摸傅景桁的胡茬,見他薄唇蒼白,眉宇間有疲憊之色,便意識到他是從中原趕路過來的。

她有很多疑問,他的毒怎麼解的,他不是故去了么,兵馬被擊退了應該怎麼是好,她甚至不知道該先問哪個問題,輕聲道:「大王,你來了這裡,朝堂怎麼辦,年關近了,大朝會怎麼辦?」

「大朝會不重要,朝堂也不重要。」傅景桁溫聲道:「當下,你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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