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喜 懼
良久,方自在從檔案中挪開視線,抬頭之際,便迎上了白蘇那狂喜中糅雜著忐忑不安的眼神。
「自…自在啊,你怎麼看?哦,阿姨是說,阿姨指的是,這個檔案的真假,你不會懷疑吧。」在心中複雜的情緒激蕩下,白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措辭,而望著方自在木然的神色,白蘇只覺得呼吸為之一窒,心中一沉,因為她輕易的從方自在的神情中,瞧出了一絲類似不悅的端倪。
方自在心頭五味交雜,一時間情難自已,好半晌方才喟然一嘆,輕聲道:「你們想怎麼做?」
白蘇一直在等方自在的這句話,是以方自在話音剛落,白蘇已經迫不及待的道:「我想讓小然快點回到我身邊!」
方自在眉頭微皺,顧漢民察覺方自在的神情有了些許的變化,似乎是一種怒意勃發的前兆,總之屋內的氣氛在方自在皺眉之後,開始變得凝滯起來,顧漢民忙拍拍妻子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繼而望著方自在,盡量以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和聲道:「方先生,前幾天在酒店暢談的時候,我知道你對小然無比深厚的感情。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真的。但是我們也說過,不是要從你的身邊搶走你的妹妹,我們只想要回女兒,一家團聚。」
白蘇美眸中已經是珠淚漣漣,哽咽著道:「自在,二十年來阿姨思念女兒的心情,你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是也應該可以理解。阿姨以前對不起囡囡,我今後會用所有時光,來彌補對小然的虧欠。你也依然是小然的哥哥,這一點,誰都無法改變。」
白蘇神情哀痛欲絕。方自在心中也有些酸楚,輕嘆一聲。默然無語,顧漢民忙又道:「是啊,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這難道不好嗎?」
方自在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道:「你們只想到自己一家團聚,好啊,我也願意有成人之美。可你們想過小然知道后。她會如何?你們以為小然會像你們這樣欣喜若狂嗎?你們根本不了解小然,在感情方面,她很脆弱,就像是個玻璃娃娃,經不起半點的碰撞。在她的心目中,爸爸媽媽才是她的爸爸媽媽,你們不是!現在突然多出一對親生父母。一時間你讓她如何自處?好,你們教教我。要我怎麼措辭、如何告訴小然這件事?怎麼能讓她在情緒沒有大地波動前提下,接受這件事?」
顧漢民與白蘇為之語塞,心中也驀的有些羞慚。站在不同地角度,他們還是無法盡數認同方自在的顧忌,但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方自在說的對,自己真的有些自私,只想到骨肉團聚、消弭藏於心頭二十年的憾事將是一件多麼欣喜的事情。卻沒有仔細想過親生女兒的感受。
好半晌后。白蘇輕輕擦著淚水,顫聲道:「自在。那你要阿姨怎麼做?其實阿姨也想過,跟小然先繼續溝通、培養感情,等到她也喜歡阿姨后,我再將事情真相告訴她,或許她會比較容易接受。但是…」
白蘇地語調驀的一轉,纖柔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但是阿姨看見小然,真的無法控制自己。阿姨完全可以放棄手頭的一切工作,到南州常年跟小然呆在一起,但是小然那麼聰明,她會覺察不到這裡面的不對頭嗎?她會喜歡我這個外人一直呆在她的身旁嗎?如果不跟她在一起,我又能如何跟她增進感情?」
白蘇地語調似泣似訴,有著無法掩飾的悲傷,方自在覺得這件事情真是棘手地很,而白蘇的哀傷也讓他有些不忍,怔了好半晌,方才苦笑著道:「好吧,我這幾天試著跟小然說一下,你們等我的消息好了。」
方自在簡短利落地說完,望著哭哭啼啼的白蘇,心情煩躁的他也覺得實在沒有半點繼續呆下去的必要,這便起身告辭而去。
方自在的承諾,讓白蘇忐忑的心境變得重歸於平靜,只是微微思忖,卻又有些患得患失,望著一側地顧漢民,顫聲道:「漢民,你說自在真地會把這件事告訴小然嗎?他如果不告訴小然,我該怎麼辦啊?」
白蘇的神色戰戰兢兢,顧漢民忙柔聲安慰道:「白蘇,咱們也該替方自在想想,咱們地出現,讓他心裡變得鬱悶跟煩躁。所以眼下不要過多催促他,免得適得其反。不過你也大可放心,方自在這樣的人,絕對是人中大丈夫、一言九鼎,咱們就放下心來,靜靜的等著結果好了。」
丈夫的柔聲寬慰,讓白蘇找到了主心骨,這才逐漸的鎮定下來,顧漢民見狀心中高興,輕輕擦拭著妻子面上的淚痕,笑著道:「白蘇,你也別哭了,我們找到了女兒,認親的路或許會有點小小的波折,但無論如何,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白蘇意識到其中的關鍵,心境也變得輕鬆起來,忙擦乾眼淚,喜滋滋的道:「對對,是一件大好事,我明天就到寺廟去還願,捐上一大筆香火錢,感謝佛祖保佑。我還要去給小然準備禮物,給她買衣服,我還要準備一場盛大的宴會,小然喜歡古箏,那我就幫她辦一場音樂盛會…」
白蘇樂呵呵的盤算著,先前的陰霾與苦楚一掃而光,整個人再次變得容光煥發起來。
望著興緻勃勃的妻子,顧漢民失聲而笑,心中雖然快慰,卻也忙提醒道:「白蘇,這些事情都可以押后,眼下最主要的,是要將這件事情告訴父親。除了讓他高興外,方自在的身份,還有待他老人家確認!」
顧鐵山正與藍明海等幾位老友飲酒作樂,顧漢民夫婦前來相邀,說有要事稟報,顧鐵山心頭疑惑,暫且辭別幾位老友,與顧漢民來到了書房。
「什麼事這麼神秘?半路上不說,非要到書房?」
顧鐵山皺眉不解,望著白蘇紅紅的眼圈。不由的訝道,「媳婦啊。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
白蘇抿嘴輕笑,顧漢民笑呵呵的道,「爸,你想哪裡去了。我們邀你來,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訴你。」
顧漢民為人穩重,很少露出如此一副樂不可支的神情,顧鐵山也覺得有趣。笑道:「哦?是嗎?那說來聽聽,讓我也高興高興。」
顧漢民與白蘇對視一笑,面上喜色越發濃重,異口同聲的道:「我們找到囡囡了!」
「哦。」顧鐵山輕描淡寫的隨口應諾著,下一刻卻是醒悟過來,猛地自太師椅上站起身來,眉毛鬍子輕輕顫抖著。結結巴巴的道:「什…什麼?囡囡?我地大孫女?真的嗎?在哪裡?啊,在哪裡?」
顧鐵山喜不自勝。顧漢民與白蘇輕笑著扶著他重新落座,顧漢民在父親急切的眼神注視下,和聲道:「這些日子就能相認。我們做過dna鑒定,千真萬確。其實這孩子,你今天也見過。」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我們一家終於可以團聚,老夫心頭積壓二十年來的憾事。終於沒有啦!」顧鐵山哈哈大笑著。神色動容不已,繼而卻又不耐煩起來。連聲催促著道,「漢民,你少賣關子了,快說!到底我的孫女是誰?」
「她就是方自然,曉曉的舍友,剛才曉曉化妝的時候,她還為咱們一家獻上一曲哪。」
顧鐵山一愣,繼而歡聲大笑道:「原來是她?哎呀,真是靈性十足,那一曲,聽得我是如痴如醉,繞樑三日餘音不絕,古人誠不欺我哪。哈哈,我地兩個乖孫女,真是個個不凡…」
顧鐵山忍不住站起身來,笑得越發豪邁,整個人似乎都年輕了十幾歲,變得益發的精神抖擻,大聲吩咐著:「漢民,抓緊時間認親,一定要辦個比今天更盛大的宴會…」
顧鐵山的語調戛然而止,歡悅笑意陡然定格在面上,一直笑意燦爛的顧漢民夫婦見狀一愣,繼而心中驚惶,只以為老爺子驚喜過度,觸發了身體的隱疾,惶惑中正待上前探視,卻不料顧鐵山輕語喃喃著道:「方自然?方自在的妹妹,是不是方自在地妹妹?說!是不是!?」
顧鐵山驀的大聲咆哮,整個身軀開始顫抖起來,顧漢民只覺得太過奇怪,卻也忙不迭地答道:「是啊,是方自在的妹妹,我們懷疑方自在就是小冷。」
顧漢民與白蘇將事情的始末完整地敘述一遍,顧漢民頹然坐倒在太師椅上,他的神情變得極為詭異,似不安,更像是災難臨頭的惶急與無助。適才的那個意氣風發的老者,好像在一瞬間蛻變成一個畏縮的小老頭。
「爸,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頭嗎?我們找到了囡囡,說不定也找到了小冷,難道你不高興嗎?」顧漢民被老父親地神情搞得一頭霧水,忙不迭地問道。
好半晌后,顧鐵山方才有氣無力的道:「如果二十年前找到小冷,這是一件天大地好事,現在找到,將會是一件天大的禍事。」
顧鐵山神情陰鬱,嘴角輕輕抽搐著,道:「漢民,這件事,還有誰知道。我是說,方自在的真實身份。」
「沒有人了。彭麗知道方自在不是方辰與懷玉的親生兒子,但是她不知道他是冷少爺。其實我們也是懷疑而已。」意識到事情很嚴重,顧漢民老老實實的回答著老父親的提問。
「那還好。」顧鐵山僥倖般的嘆了口氣,繼而沉聲道:「屋內的一切都不要動,我一會兒會派人來提取指紋。我們今晚就可以知道方自在的真正身份。在結果出來之前,你們不要跟任何人提及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