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九叔請留步
林鳳嬌、立陽的反應,搞得林鴻有些忐忑不安,他自己也覺得太快進入狀態,畫符太簡單了,毫無難度可言。
他慢慢冷靜下來,回憶剛才畫符的每一個細節,浴身、凈口、凈手……這一系列程式做完,好像自己的思維就變得冷靜,一切雜念都被收束,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畫符上。
不管看林鳳嬌畫符,還是自己畫符,都聚精會神,格外專註,心如平湖,漣漪不興。
在這種心無旁騖渾然忘我的狀態下,畫符如絲順滑,水到渠成,畫完也沒有太多感覺,無悲無喜,彷彿變成了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
「不像我的性格,肯定有東西影響了我,是玉佩發揮作用了嗎?」林鴻暗暗思索著,下意識抓住掛在腰間的玉佩。
林鳳嬌注意到他的變化,問道:「阿祖,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林鴻深吸口氣,看著林鳳嬌和立陽,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阿九,阿陽,我好像可以輕鬆定念,這是好還是不好啊?」
林鳳嬌、立陽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羨慕和驚喜,以及一丟丟的挫敗。
第一次畫符就定念,說明林鴻的心靈境界起點很高,這對畫符和修行有相當大的幫助,屬於大多數修士羨慕不來的「天賦」。
但心境好不代表一切,身體素質、智慧、修行資質同樣重要,所以林鳳嬌覺得沒必要對林鴻表現出來的「天賦」過於驚訝,平常心對待即可。
我絕對不是酸!
他面容端肅地說道:「阿祖,是好是壞,現在還看不出來,你能定念,符就不能再畫了。休息一下,稍後我教你健體術和引氣術。」
林鴻認真地說道:「我還想再試一下,就畫一張。」
「身體沒問題吧?」
「我感覺不如春宵一刻。」
林鳳嬌後悔拿「春宵一刻損千金」舉例了,林鴻該不會把這話當成評損標準了吧?
奪筍啊!
立陽臉色古怪地問道:「阿祖,春宵一刻是什麼感覺?」
林鴻詫異道:「你不知道?」
「我尚未娶親。」
「問阿九。」
「師兄他可能知道的還沒有我多。」
林鳳嬌臉上掛不住,呵斥道:「嚴肅點,畫符呢。阿祖,你開始吧。」
「好。」
林鴻點點頭,靜站片刻,平復心境,覺得差不多了,才拿起符筆,點上黑墨,在黃紙上一氣呵成地畫出平安符。
停筆,平安符符文微微閃爍靈光,歘然沉寂。
「又成了。」立陽兩眼冒光地望著林鴻,低聲說道:「師兄,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林鳳嬌太懂他的心思了,絕殺道:「阿祖拿你當兄弟,你卻想當他師父,合適嗎?」
立陽互相傷害道:「師兄,我不合適,你也不合適。」
「合不合適將來再說。」
「現在不合適,將來也不合適。」
「將來合不合適我不知道,你肯定不合適,你教阿祖什麼,教他睡覺嗎?」
立陽語塞。
林鳳嬌不管他,開口喊道:「阿祖,過來飲茶。」
林鴻有前一次畫符的經驗,這次有意控制,並未忘我,回味了一下定念的感覺,聽到林鳳嬌喊他,便放下符筆,過去飲茶。
十來分鐘后,三人走出堂屋,來到院中樹下。
林鴻、林鳳嬌並排站在樹蔭里,間隔一臂寬,只聽林鳳嬌說道:「人是萬物之靈長,是一種結構複雜的生靈,我們的身體會本能地向外界吸收靈氣。身體越好,吸收的靈氣就越多,吸收靈氣的速度就越快。補元補元,具體煉法就是補身體,健體術、引氣術都是為這個目的服務的。」
林鴻恍然大悟道:「難怪阿九你說不拜師入門也能修行,原來平常健身就是修行啊。」
「師兄,你這誤人子弟啊。」立陽抓住機會,訓斥道:「雖說強身健體也算修行,但修行速度太慢,將來成就有限。拜得名師,拜入大宗大派,得授真傳,才是通天大道。」
林鳳嬌瞪了立陽一眼,坦然道:「阿祖不是我們茅山派弟子,我怎麼能私自傳他本派秘法呢,師弟不懂不要亂說。」
林鴻早就猜到林鳳嬌的想法了,此刻立陽揭穿也沒劇烈反應,反而興緻勃勃地問道:「大門大派弟子與小門小派弟子之間的修行速度差距大嗎?」
「很大。」林鳳嬌、立陽異口同聲道。
「有多大?」
林鳳嬌說道:「具體不好說,雙方差距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修鍊資源,二是修鍊秘法。」
大門大派底蘊深厚,修鍊資源相對充足,門下弟子的修鍊速度肯定比普通修士快得多。修鍊秘法也有高低之分,高級秘法修鍊快,低級秘法修鍊慢。像林鳳嬌傳給林鴻的引氣術就屬於大路貨,靈界中最低級的內練秘法,稍微有點傳承的小派秘法都比這玩意強。
林鴻很看得開,甭管高級、低級,有的練就不錯了,挑肥揀瘦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耽誤功夫。
「阿九,我們繼續。」
「好。」
炎炎秋日下,兩道人影閃轉騰挪,揮汗如雨,一個教的認真,一個練的認真,不知不覺間,時間悄然流逝。
九月十四,苗老太爺過壽。
澄湖邊上的望水樓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別院戲台上,幾個戲班子輪流上台表演,咿咿呀呀從早唱到晚,好不熱鬧。
下午,收到請帖的客人陸陸續續到來,別院大門前的轎廳、車廳里停滿了轎子和馬車,「希律律」的馬叫聲此起彼伏,喧聲鼎沸,數里可聞。
「老爺,我們到了。」
林家的馬車停在望水樓門外,林老爺掀開車廂帘子,弓腰出來,扶著福伯的手,踩著下人搬來的小凳子,從馬車上下來。
他穿著一身布料考究的褂袍,頭戴瓜皮帽,帽子前方鑲嵌著一塊玉石帽正,看上去富貴逼人。
「福伯,把賀禮、壽酒搬下來。」
「好的,老爺。」
隨後,林老爺帶著福伯以及三個下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望水樓別院花廳。
老壽星苗老太爺正在待客收禮,見他一身白色長袍外罩白綢銀紋馬褂,剃著光頭,臉稍長且生橫肉,身材高大,神采奕奕,一派富貴風流中夾雜著幾分凶戾之氣,讓人望而生畏。
「林家嶺林老爺送多子壽桃一盒,玉佛一尊,壽春美酒五壇……」
聽到苗家下人的唱名聲,花廳內飲茶、交頭接耳聊天的客人們頓時噤聲,不約而同地朝門口望去,眼中帶著興趣和期待。
林老爺撩起衣擺,大步走進花廳,示意福伯四人將賀禮放在花廳里展示,自己則朝著坐在上首的苗老太爺走去,作揖道:「阿江祝苗老太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苗老太爺虛扶道:「不用多禮,令尊怎麼沒來吃席?」
林老爺回道:「家父前日在家中設宴招待貴客,一時高興多喝了兩杯,近兩日有點清恙,無法親自前來,特讓我送來五壇壽春美酒。這壽春酒是家父取的名字,有長壽回春之意,他喝了幾十年,也祝願苗老太爺財源滾滾,福壽無疆。」
「哦,壽春酒?」
苗老太爺偏頭看到五個大紅禮盒放在桌子上,外面有紅泥印酒坊名、壽春福祿壽等字樣以及一些金色點綴,僅從包裝就看得出高級感。
「好靚的酒!」有人贊道。
苗老太爺心喜,說道:「阿午,拿一壇過來。」
「是,老太爺。」
苗家下人阿午拿了壇壽春酒給苗老太爺,苗老太爺當眾打開,裡面是草綠色釉面酒罈,象徵勃勃生機,其上有花狀印名、酒名標籤。
苗老太爺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高興道:「阿江,令尊有心了。這壽春酒既然是林老太爺常飲之酒,我就不得不沾點他的喜氣了,明天再送十壇來,照一壇二十兩銀子的價格算。」
壽春酒的酒罈能裝五斤酒,實際上裝不了五斤,因為不能裝太滿。
以五斤算,一壇二十兩,一斤合四兩,這個價格不低了,九叔一條龍也才五兩銀子。
林老爺心中狂喜,簡直佩服死老爹了,面上卻露出為難之色,低聲道:「苗老太爺,這壽春酒不外賣……」
苗老太爺臉上笑容逐漸消失,冷冷地問道:「為何?嫌價低?」
林老爺連忙解釋道:「苗老太爺,情況是這樣的,我家酒坊有三口酒窖,釀造壽春酒的是其中一口窖,這口窖一年只能釀一千壇壽春酒。家父起死回生后,下令封了這口窖,不準對外賣壽春酒……」
未等林老爺說完,苗老太爺不耐煩地揮手道:「五十兩銀子一壇,明天再送十壇來,不要跟我討價還價,今天我做壽,不想傷了和氣。」
對上苗老太爺冷厲、霸道的眼神,身在人家地盤,林老爺心頭髮怵,又忌憚又憋屈地拱手道:「錢不必給了,明天我差人送十壇來就是了……」
「我不缺伱這五百兩銀子。」
「苗老太爺……」
「坐下飲茶吧。」
林老爺臉色陣紅陣青,有些敢怒不敢言地找了個位置坐下,旁邊有人低聲安慰道:「林老爺,忍忍就過去了。」
林老爺偏頭看了眼,抱拳道:「任老爺。」
任家圩的任發抱拳回禮,仗著剛才的示好旁敲側擊,話題不斷往壽春酒上引,林老爺「心情不佳」,矢口否認壽春酒和傳言中林老太爺起死回生返老還童有關,他越這樣,懷疑的人越多,不少人起了心思。
隨著時間推移,祝壽的人該來的、想來的都來了,苗老太爺請賓客們移步望水樓大堂,一邊聽曲一邊等候開席。
他陪篙崾縣縣令等一眾縣衙正印官、佐貳官、各房長吏閑聊,酒菜上桌,他借敬酒之機提前離場,回到房中自斟自酌。
不為人知地是,其實苗老太爺很孤單,他感覺生活很沒意思。
已無心仕途,年輕時看透了縣衙的腌臢事,去年老佛爺山陵崩,現在全國各地浪潮迭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大清遲早藥丸,改朝換代之際,穩重為上。
他對錢不感興趣,家中田宅無數,金銀窖藏。大清朝也好,其他什麼朝也罷,只要還炸炮仗就得來跟他買炮仗。
他想睡更多的女人,山野村姑少有姿色,平常搜羅來的幾十丫鬟小妾,玩膩了,已經沒一個讓他看得上眼了。
倒是今天林孟江送來的壽春酒給了苗老太爺一點小驚喜,飲著感覺不同尋常,似乎越飲越年輕了。
「好個壽春酒,果然有些名堂。他林耀祖能起死回生返老還童,我就不能?明天派歪嘴去林家嶺探探底,想辦法把那口窖奪過來。」苗老太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中凶光四射。
「情在甜夢裡,唱和諧悠揚對,落花飛舞仍舊醉,寧願人長對,兩相知,互醉心……」
這時,一陣悅耳動聽的歌聲傳入房中,苗老太爺面色頓了頓,側耳傾聽片刻,端著酒杯走到窗前,探頭一看,僅是一眼,便已淪陷在她容顏。
那是個雙十年華的年輕歌女,端坐於戲台上,櫻唇微啟,天籟之音繞樑。華燈映照,夜色迷濛,她如同綻放於燈火輝煌處面籠薄霧的芍藥,麗色動人,臻首輕搖,嫣然淺笑,說不盡的風情月意。
苗老太爺心頭一熱,眼神淫邪而熾熱地盯著徐玲兒,感覺壽春酒帶給他一種年輕時才有的悸動,讓他有些控制不住體內勃發的情慾。
我好鐘意她啊!
苗老太爺仰頭飲盡壽春酒,回頭喊道:「歪嘴……」
「老太爺!」
壽宴結束,林老爺乘坐馬車返回林家嶺家中,第一時間去林鴻那兒彙報情況。
林鴻房裡的燈還亮著,林老爺輕輕敲了敲門,問道:「爹,你睡了嗎?」
「睡了。」
林老爺:「……」
林老爺熱乎乎的心瞬間涼了幾分,強忍著分享欲,孝順道:「爹休息吧,明天再說壽春酒的事……」
嘎吱。
房門打開,林鴻穿著白色中單,手裡拿著線裝簿冊,倚著門框問道:「賣了多少?」
林老爺憤憤不平道:「炮仗苗欺人太甚,逼著我把價定到五十兩一壇,他要了十壇,其他人雖然沒開口,但感興趣的不少。」
林鴻滿意地笑道:「可以了,先把名聲打出去,控制好量,以後價格肯定會起來。對了,多派點人手看著酒窖,防人之心不可無。」
林老爺想起苗老太爺那張令人生厭的臉龐以及自己干過的「好事」,重重點頭,「爹放心吧,兒子早有準備,各方面都開始打點了,我們林家的關係也動用了,敢打我們林家的主意先要崩口牙。家裡的人手增加了很多,都是老實可靠的家生子、農民,爹您起死回生的詳細過程我已經下令封口,還按照您的吩咐編些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傳出去,讓人真假難辨,絕不會讓矛頭對準爹的。」
「你做事我還是放心的。」
時候不早了,林鴻有些睏倦,打著哈欠說道:「點子加代言費收你一千兩銀子,其他賺多賺少都是你的,與我無關。」
林老爺手足無措道:「爹,你這是……」
林鴻擺手道:「親父子明算賬,家業傳給你了就是你的,我不會跟你搶。將來做事要用錢,所以該收的我也不會跟你客氣。明天給我找個住的地方,不要太大,錢從一千兩里扣,過幾天我搬出去住。」
這個家不能呆了,大兒媳怕他,二兒媳態度冷淡,三兒媳最年輕最熱情,熱情得讓林鴻有些吃不消,咱老林家絕不能出賈家那種腌臢事。
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一晃又是兩天過去,林鳳嬌要走了。
林鴻特意吩咐廚房做了桌好菜,開開心心給林鳳嬌送行,不開心不行啊,林家嶺距離任家圩十來公里,太他媽的近了。
吃過飯,林鴻、立陽、林老爺將林鳳嬌送至村口,林鳳嬌說道:「不要送了,你們回去吧。」
林鴻叮囑道:「阿九,在任家圩安頓好通知我們一聲,有麻煩找任家圩的任發,報我名,他會幫你。實在搞不定來找我,大佬罩你。」
「好的,走了。」
「路上小心。」
林鳳嬌登上馬車,沖林鴻他們搖搖手,正要鑽進車廂,福伯領著幾個村民匆匆趕來,只聽他隔空喊道:「九叔請留步。」
林鴻心裡頓時咯噔一下,這句話可不興隨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