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聽了九王這一提點,李夙堯似才反應過來,原是自己做了政治的犧牲品。
如今整個中原並非只有大興一個國家,在大興的西南部還有一個叫做西夏的小國。西夏地區資源豐富,地理位置也得天獨厚,雖然人少兵力也不強盛,可這麼多年來,中原各朝各代更新替換,戰火不斷,西夏國卻頑強不倒。
十多年前,興主武動謀得天下,開創開皇盛世。興主楊謙上位后,體民意,察民情,順民心,不僅減輕了百姓的稅,還繼續推行「均田制」,開創科舉制度,廣納賢才。
興皇在位,百姓安居樂業,天下風調雨順。但興主不甘於此,開皇初年,便立下了滅夏完整統一中原的決心。
雲盎在天下大亂時選中了楊家,給其提供軍火兵器,才使得楊家奪得天下,且大敗百越。當然,雲家也因此,得到了財富與威望。
但,皇帝封雲盎為驃騎將軍,卻不僅是因為賞識他的才華,想要利用他來達到滅夏的目的。最主要的是,想順著這個借口繼續提拔他,讓他官至高位,為己所用,漸漸牽制各望族世家。
並且,寒門雲家只是一個開端,聖上開創科舉,就是為了天下寒門學子可以躋身朝廷為將為相。
自東漢以來,講究門閥,重視郡望。各大世家在全國各地有一定威望,而這種威望已經嚴重威脅到了皇權。皇帝知道,想要鞏固皇權,必須粉碎世家望族勢力,而這,實非容易之事,必須採取措施。
因此,聖后獨孤氏給聖上所提的第一個建議便是拿李家開刀,混淆貴族血統,讓望族與寒門通婚。
九王雖然眼睛看不見,可心裡卻明白得很。唐國公李烈雖是粗人一個,但心思卻是及細,不可能看不出二聖的意思。李夙堯之前並未往這方面想,如今九王提點了他,才豁然開朗,不免更加絕望。
想想也是,若只是因為自己毀了胖丫頭的容貌而逼著自己娶她,實在說不過去。原來,不過一個說辭而已。
婉娘回到梨院時,蘇氏正側身卧在榻上小憩,聽得動靜,微微睜開眼。
「聽蘇媽媽說,你剛剛又跟李世子吵架了?」蘇氏伸手拽婉娘到自己身邊,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又將她抱到懷裡,輕聲說,「婉娘,你從小就是娘的寶貝,娘不希望你受丁點苦。以後若是真的沒法子,非得跟那李世子過日子的話,也得好好順從著他。」
婉娘低著頭,用肉肉的手玩著母親手上的翡翠鐲子,像是仔細思考了一翻,好久才說:「娘,如果我不怪她害我留了疤,是不是女兒就不用嫁給世子了。」她停住手上動作,抬頭看母親,眼睛清澈明亮,像是期待著什麼,「世子很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他,婉娘以後不想嫁那樣的夫君。」
蘇氏嘆道:「好孩子,娘又何嘗願意呢?若是有得選擇,娘寧願你在同等門第的家族中挑選一個忠厚老實的。那李家乃鐘鳴鼎食之家,門第太高,怕是瞧不起我們。娘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進了京城后,能夠請名醫治好你額頭上的疤。」
婉娘想到九王對她說過的話,眼睛一亮:「女兒剛剛陪九王在亭子里看書,九王說了,他府上有個薛神醫,是一直替他瞧病的,說是可以請薛神醫給女兒瞧額頭上的傷。」
蘇氏詫異:「你什麼時候跟九王這般熟悉?他怎會許你這樣的承諾?」
婉娘聞言,繼續低頭用肉手玩母親手上鐲子,聲如蚊吶:「九王人可好了,就像大哥哥一樣,剛剛在亭子里他讓女兒念書給他聽的,他說禮尚往來,作為回報,就說讓薛神醫給我瞧。」
蘇氏點了點頭,握住婉娘的手,似有心思:「婉娘,你要記住,這些皇親貴胄可都不是一般人物,我們能遠則遠。」
「女兒知道了。」婉娘有些失望地垂下頭,自母親膝上蹭下來,拿過一旁浮月手上的書,恭敬道,「女兒先回自己屋歇息了。」
因張笙要準備參加秋天的鄉試,且雲家將舉家遷至京城,雲盎便免了府上幾位小姐的學。但云盎還是繼續將張笙留在雲府,好吃好喝供著,並承諾,即便雲家上京,雲府杭州這所宅子他也可以繼續住。
張笙自然知道雲盎的意思,他是看中了自己的才學,看好自己來年能夠高中。
雲府的家丁婆子,小廝丫鬟,都是杭州人,此次有些不願意追隨雲家入京的,雲盎便歸還他們的賣身契,且多付了三個月的工錢。那些願意追隨入京的,也一次性給了每人二十兩紋銀,讓他們孝敬家中父母,並簽了終身契,以後一輩子追隨雲家。
府上正亂,婉娘這些日子還是跟平常一樣,不是跟著姐姐曼娘學著綉荷包裁剪衣服,便是去荷塘邊的亭子里讀張笙給她的醫書。原是期待著可以再次遇到九王的,可自那次以後,九王再也沒有來過。
九王沒來,那討人厭的李世子卻三番五次來找自己的茬,婉娘嘴上沒說,可心裡真是討厭死他了。這麼些日子接觸下來,婉娘知道,這個世子沒什麼壞心眼,但鬼主意特別多。
不是從荷塘里捉個青蛙偷偷放自己書里,便是逮個蜘蛛扔自己頭上,玩來玩去就只那麼點花招。
李夙堯他爹李烈跟九王還有雲公一起討論西夏國跟高麗的戰事,李夙堯沒耐心,只坐在旁邊聽了一點便打哈欠吵著要出去。李烈恨鐵不成鋼,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麼就生出這麼個不成器的東西?就他這副樣子,將來如何承襲國公爵位,光耀門楣?
可耳朵擰紅了,屁股打爛了,臭小子就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他也沒有辦法。只得揮了揮手,讓他要走快走。
李夙堯得了父命,麻溜便跑開了,一個人在雲府里逛,逍遙自在得很。
可雲府雖大,也算豪華,但跟國公府卻是沒法比的。而且雲府上下全是女娃,沒有跟自己年齡相當的男丁,不像在自己家,還有一群庶弟陪自己玩。
李夙堯逛了一圈,實在無聊,就想到了婉娘。一想到婉娘,他便來了興緻,這些天,他一直以捉弄她為樂。李夙堯想著,這個時辰,婉娘該是坐在亭子里看書的,於是心情大好,抬腿轉了個彎兒,便飛奔而去。
繞過荷塘,遠遠便瞧見一個穿著杏黃色衫子的女孩正撫在石桌上埋頭看書,很是認真的樣子。小女孩梳著雙環髻,雙髻上繞著杏黃色的綢帶,綢帶很長,被風吹得緊緊貼在女孩子那張圓潤的臉上。女孩子臉在陽光照耀下,又圓又潤,紅撲撲粉嘟嘟的,還蠻可愛的。
李夙堯心裡痒痒的,哼著小曲,踱著步子,弔兒郎當地走過去。走得近時,便放輕步子,然後猛地將雙掌拍在石桌上,嚇得婉娘一跳。
「小肉丸,你這麼好學啊。」李夙堯雙腿一跨,在她對面坐下,見婉娘嚇了一跳后便沒了反應,繼續埋頭看書,他便伸出魔爪在她眼前揮,「呦,能耐見長啊,見到小爺我,竟都不知道請安了。」
婉娘小聲嘀咕:「我之前每次都給您請安,您說嫌麻煩,自己說我以後見著你不必請安的。」
李夙堯一噎,竟有這事?好像是有。小肉丸看起來不簡單啊,竟然學著拿捏自己了。
見她不理睬自己,李夙堯繼續逗她說話:「小肉丸你看,你快九歲了,再過幾年,等到十三歲時,就可以進我李家門了,到時候我們做了夫妻,總不能一輩子這麼過吧?你要學著順從我,聽我的話,只要我舒服開心了,以後就不納妾來欺負你。」
婉娘終於抬起頭來看他,眨了下眼睛,嘴角翹了翹:「世子,您不是說討厭我,不同意這門親的嗎?」
「是啊,我自然不同意,畢竟你是這樣一副模樣。」說著瞟了下婉娘神色,果然見她有些自卑地垂下腦袋,繼續低下了頭,李夙堯嘴角挑了下,「不過你也放心,我李家在京城眾世家中可是最有威望的,說一不二,既是與你定了親,怎麼說也是要將你娶回去的。」
婉娘不敢抬頭,聲音也有些悶悶的:「如果京城裡的名醫醫好了我額頭上的傷,是不是我們的婚事就不作數了?」
「當然不是。」李夙堯一口否定,想著這是政治婚姻,自己被犧牲了,但不好跟她說,只得道,「旁的你也別多想,總之你得了我這樣的夫君算是你祖墳冒青煙了,且偷著樂去吧。」
婉娘心想,得了你這樣的,我真想哭。
李夙堯繼續說:「唉,總之呢,我也正在學著接受你,現在也沒有之前那般討厭你了。」看了婉娘一眼,「你就這樣,低著頭的樣子還是蠻美的。」
婉娘還是低頭不接話,李夙堯說得多了,也覺得沒趣,可是他也不想繼續捉弄婉娘了,只是靜靜坐在一旁,雙手平攤在石桌上,下巴抵著手背,一直盯著婉娘看,正在努力地將這個醜媳婦看得順眼點。
浮月站在旁邊,鼓著嘴巴,斜飛了李夙堯好幾眼,她就是不喜歡這個世子,就是他害得小姐這般樣子的。
過了沒一會兒,婉娘才靜下心來,便聽到畫娘的聲音:「三姐姐,原來你在這裡看書呢,叫妹妹好找啊。」
婉娘聞聲抬頭去看,正看到一身紅衣的畫娘,手上抱著古箏,正小步朝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