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章
九王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婉娘正一手扶著腰,另外一隻手無力地搭在高高聳起的小腹上。她額頭上全是汗水,臉上也儘是痛苦的表情,口中……還在痛苦的呼喊著。
九王此時大腦嗡一下就炸開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婉娘,這樣的脆弱、這樣的無助,這樣的……需要人保護。
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禮不禮的了,他大步走了過去,剛想問她怎麼了,便看到她腿間湧出的鮮紅。那鮮紅的血已是染紅了她鵝黃色的衣裙,黃色綢緞上染著紅色的血,一大片一大片的,及是恐怖。
雖然九王尚未有子,但他此時也明白了過來,婉娘怕是要生產了。
可是據他所知,她不是才懷胎八月嗎?按理說,該是還有兩個月才會生產……他忽而抬眸,犀利的眸光落在畫娘那張美艷絕倫的面孔上,面上雖清冷淡然,可眼中的怒火泄露了他的情緒。
畫娘看見婉娘身下流血后,先是有些愣住,而後無所謂一笑。
「九王殿下,都說女子產子時男人見不得血,你還這樣抱著我的姐姐,就不怕遭血光之災嗎?」畫娘精緻的小臉上掛上一絲輕蔑的笑,哼道,「你不要忘了我三姐姐現在的身份,九王,你這樣做,可是害她。」
九王自然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這樣越禮了。可他不能只顧著禮儀而不去顧著婉娘生命。
他膚色本來就白皙,清俊的面孔上此時青筋暴露,朝殿外大喝一聲:「來人!」
外面候著的小宮女66續續地跑了進來,晴姑姑也奉了茶進來,見到這樣的場面,嚇得放下茶就跑了。
九王道:「唐國公世子夫人這是要生了,去請太醫!太醫院所有太醫,此時都在殿外候著,去請,快去!」
小宮女見一向溫潤如玉的九王竟如此恐怖,嚇得早抱頭逃了,良久,倒是聖后帶著太醫院裡最好的太醫過來。
九王已經將婉娘抱到了偏殿的榻上,聖后見到平躺在榻上的婉娘時,腳步滯住。說實話,她此時見到這番場景,第一反應並不是想著如何救人,而是,若是婉娘此時就要生了,那麼她的計謀豈不是又要改?
如此想著,聖后心裡很是不甘,差一步,只差那麼一步。她沒想到,老天爺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深深嘆息一聲,聖后側頭對胡太醫說:「你去給瞧瞧。」
胡太醫遵命前去榻前看了看婉娘,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肚子,最後給她把脈。
做完這些,他慢條斯理地回稟聖后:「回聖後娘娘的話,世子夫人原該還有兩個月才生產,可能誤食了催產的葯,所以要提前生產。現在羊水已經破了,若是不幫著世子夫人的話,怕是有性命之憂。」
婉娘拚命咬牙忍痛,臉上的汗水順著面頰一直流到嘴邊,她咽了下去,口中喊著:「夙堯,我想要見你,我不想死。」她疼得意識漸漸已經有些模糊,可口中還是不斷念叨著李夙堯的名字。
九王眸光沉了沉,到底還是鬆了握住婉娘的手,緩緩站了起來:「皇嫂,臣弟可否去一趟國公府,請李世子進宮一趟。」
聖后也是生過孩子的人,深知為人母的不易,揮手道:「准。」
九王回頭又望了眼婉娘,心裡知道此時聖后一定會不顧一切救婉娘的,便就放心去了唐國公府。
不一會兒,外面又來了一個曾經給宮裡娘娘們接生過的老宮女,聖后讓晴姑姑也跟著進去伺候,她自己則踏出了偏殿。
殿外的迴廊外,有一大片梅樹,梅花都開了,香氣撲鼻。宮燈照耀下,這些盡情綻放著的梅花及其惹眼,獨孤后想到了過去,想到了她還不是聖后時候的時光。
那個時候,聖上對她,真的可謂是敬愛的。那時天下正大亂,各地反王紛紛起兵,她的丈夫楊堅也隨父起義。那個時候雖然元華已經是他的妾氏了,她也知道丈夫喜歡元華的溫柔賢淑,但至少丈夫對她是真心不變的。
可現在……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夫妻間可以同患難,但卻不能共享福!
獨孤后想到了長子楊佼,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佼兒了。聖上偏心元華,竟然不顧她跟他的夫妻情義而一味想要改立元華的楊睿為太子,她怎能服氣?
佼兒雖然是性子懦弱了點,可卻心地善良為人厚道,況且他是嫡長子,憑什麼被廢?聖上偏心,真真太偏心!
心裡很是不順,獨孤后尖尖的指甲全都掐進肉里了卻還不自知。
「皇祖母,您在這裡啊,讓崇兒好找。」楊崇被小宮女攙著,穿著狐皮襖子,戴著個狐皮帽,笑嘻嘻地跑了過來,要拉獨孤后的手,卻驚訝道,「祖母,您的手怎麼了?怎麼流血了?疼不疼?崇兒給您吹一吹。」說著便拽著獨孤后的手,踮起腳尖,湊著唇去輕輕地吹。
見到崇兒后,獨孤后心情好了很多,她微微曲著身子,半摟著楊崇:「崇兒可真懂事,崇兒這般關心皇祖母,皇祖母的心都要軟了。」
楊崇眨著黑亮亮的眼睛,一臉真誠:「孫兒關心祖母是應該的,孫兒父母不在身邊了,不能盡父母之孝,必須要好好關心皇祖母。」說著他伸手去揉眼睛,快哭了,「崇兒好想娘,嗚嗚嗚,還有爹爹。皇祖母,孫兒求求您,求求讓孫兒見娘一面。」
獨孤后剛剛正為楊佼的事情傷心,此番聽得孫兒的話,心裡更如刀絞一般。
「今夜是誰陪著小公子睡覺的?」獨孤后眉心微微蹙著,「照顧不好小公子,可是死罪!」
小宮女嚇得立即跪了下來,全身都顫抖著:「奴婢知錯,求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
楊崇皺著一張小臉,仰著臉看獨孤后:「皇祖母,不是她的錯,她可好了,我最喜歡她哄我睡覺,只是,崇兒今夜忽而想到爹爹跟娘親,這才嚇醒了。祖母,您不能殺了她。」
獨孤后說:「崇兒,你不必幫著這些奴婢,她們沒有做好祖母交代的事情、沒有照顧好你,便就是失職,失職了就該罰。」又肅容對著小宮女道,「既然小公子替你求情了,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自己去領罰吧。」
「是!奴婢謝娘娘不殺之恩。」小宮女跪著又給楊崇磕頭,「奴婢謝小公子替奴婢求情。」
楊崇雖然年紀小,可經常呆在獨孤後身邊,因此對一些事情還是有些了解的。他怕那些行罰的太監下手太狠,便說:「素馨,我呆會兒還要等你回去給我講故事,晚上不聽著你的故事,我睡不著。若是你不在了,我想我永遠都睡不好覺了,到時候皇祖母也會傷心的。」
聽著楊崇的話,打算壓著素馨前去領罰的太監止住步子,看向獨孤后。
獨孤後為孫兒的聰慧感到開心,便就網開一面,揮了揮手:「仗十。」
楊崇這才破涕為笑,摟住獨孤后的脖子,跟獨孤后交代自己這些日子都讀了哪些書。
獨孤后發覺崇兒今日灰常黏著她,她見崇兒困了,便親自送他回去睡覺。宮燈下,看著崇兒那張小臉,獨孤后心裡先是軟了軟,隨即又硬了起來。
崇兒想見父母,可他的父母此時正被聖上關著,這都是聖上的錯。
獨孤后回到偏殿的時候,看到了正在殿外候著的姐姐獨孤氏,獨孤后眉梢一挑,大步走了過去。
獨孤氏正在門口左右徘徊,九王去了唐國公府說清楚了情況后,李夙堯便快馬加鞭趕來了。她怕夙堯那暴躁脾氣會惹出什麼禍端,便也隨後跟著過來,誰知剛一進宮,便得知婉娘生產不順的消息。
本來產婦晦氣,就算妻子生產,丈夫也是不便進去的,可夙堯卻發了瘋一樣不管不顧。
她沒辦法,只能站在殿外候著,希望可以母子平安。
獨孤氏轉頭見到了聖后,便請安道:「聖後娘娘。」
獨孤后秀眉一直皺著,有些不高興:「姐姐怎麼來了?」
獨孤氏回道:「臣婦得知兒媳難產的消息,實在放心不下,便趕著過來了。」她頓了會兒又說,「婉娘她該是還有兩個月才生產,怎生會突然就……」後面的話沒說下去,她是占著理,等著妹妹給她一個解釋。
獨孤后心裡也疑惑,剛剛聽胡太醫說,這世子夫人是吃了催生的葯。是誰給她吃的?據她所知,自從這李少夫人入宮以來,還未食過任何東西……莫非?
正在此時,殿內突然傳來一陣嬰兒啼哭的聲音,那洪亮的聲音劃破暗沉的夜空,落在兩人耳里,兩人都不自覺便推開殿門往殿內走去。
婉娘聽得孩子洪亮地啼哭聲,這才鬆了口氣,其實,她原是在那安神的香里加了點催生的香料這才導致早產。她是打了個賭,想以此緩一緩目前的形勢,但似乎獨孤后並不打算放過她。
獨孤后看了眼李夙堯抱在懷裡的小小嬰兒,隨即揮退了所有人:「你們都出去,本宮有話與世子夫人說。」
李夙堯自然不答應,想要上前說話,卻被獨孤氏攔住。
婉娘掙扎著說:「夙堯,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李夙堯抱著孩子大步走過去,給婉娘看:「婉兒你瞧,是個男孩,長得跟我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婉娘艱難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嬰兒的臉,,見他很健康,便滿足地笑了笑,然後說:「夙堯,你聽聖後娘娘的旨意,先回去。」見李夙堯似乎擰脾氣又上來了,婉娘又道,「你要信我。」
聖后心裡著實不舒服,若不是此時顧及著李家對自己還有些用處,她非得嚴懲不可!真真是太放肆了!
「來人!」獨孤后喝道,「替本宮將獨孤夫人跟英武將軍請出去!若是敢有違抗者,律法處置!」
「娘娘不要!」婉娘大喊一聲。
李夙堯雙手緊握起來,一雙鷹眸也是緊緊盯著獨孤后瞧。獨孤后本來就是氣勢逼人的,此時見了李夙堯這般,心裡也著實駭了一下。他李家個個是鐵骨錚錚的漢子,這尚且十八歲的李夙堯也是曾經上戰場殺敵四年的人,身上自然有一股凌人的氣勢。
那種氣勢壓得人不由就想要往後退一步,獨孤后心裡盤算著,她不能跟李家將關係鬧得太僵!他們是同盟,必須同榮辱共進退!
獨孤后忽而仰頭大笑一聲,手掌重重拍到李夙堯厚實的肩膀上,笑著道:「夙堯,你不虧是李老將軍的孫子!不愧是唐國公的兒子!不愧是李家嫡子!好,好,好啊,聖上跟本宮正需要你這樣的得力將士!」斂眸,「本宮不過是有幾句話要跟夫人說,難道夙堯信不過本宮?」
「夙堯不敢!」李夙堯適時退一步,拱手道,「只是婉兒她怕黑,夜間不敢一人入睡,需得臣陪著才能入睡。臣就候在殿外,等聖後娘娘問完了話,臣就帶著妻子回去。」
這就是威脅了?聖后隱於袖子中的雙手緊緊攥起,心裡狠狠抽著,面上卻笑得溫和。
「自然,這是自然!」獨孤后說,「英武將軍便先去殿外候著。」待李夙堯才走幾步,獨孤后又道,「李家跟本宮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夙堯侄兒大可不必如此擔心夫人,本宮能如何?」
李夙堯立即拱手道:「如此,臣便謝過聖后姨母。」
個中厲害,李夙堯自然知道,但凡事總該有個度,他可以為了楊佼表哥和聖后姨母出生入死,但任何人都不能動婉娘一根汗毛!誰若是敢動婉兒,他李夙堯便是拼盡所有,也會要他們血債血償!
李夙堯走後,婉娘掙扎著想要起身給聖後行禮請罪,卻被聖后按住了肩膀。
婉娘說:「請聖後娘娘恕罪,聖後娘娘說的那些,臣婦……臣婦辦不到。」她眸光沉沉的,又清又亮,看著聖后不卑不亢,「臣婦知道,娘娘您想要救出房陵王,我李家自然也想救出王爺,只有王爺登基,才有李家的未來。臣婦,倒是有一個能夠救出王爺的好方法。」
「什麼辦法?」聖后秀眉一挑,眉間攢著凌厲之氣。
婉娘湊近獨孤后,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至於說的什麼,誰也不知道。
一炷香之後,獨孤後放了婉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