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暮還想繼續在小花園待著,李枳也不想走,就跟李暮一塊留下了。
身邊人數超過一個,李暮又變回了啞巴,她回到原處繼續看書,李枳坐她身旁,時不時給她拿塊點心,或在她遇到看不懂的字句時柔聲教她,彷彿又回到了出嫁前那段輕鬆無憂的時光。
還是老太太遣人來問,李枳才起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同老太太請過安,跟著自己婆家的寧老太太一塊歸了家。
李枳離開小花園前問過李暮要不要一起回老太太那,可李暮就是為了逃避訪客才跑這的,當然沒有答應。
李枳也不勉強,叮囑幾句便走了,剩李暮在小花園裡窩著,等到家裡客人散盡才回到老太太院里。
慶生宴后,李雲溪與林棲梧的關係肉眼可見的熱絡起來,李暮經常聽飛星帶消息回來,說八姑娘又被康寧縣主帶出門去哪玩了云云。
李雲溪也經常邀請林棲梧來家裡做客,倆孩子時不時就跑來找她。
李暮躲了幾次后實在沒躲開,只能硬著頭皮招待。
書中對成年林棲梧的描述是性格高傲,有眼無珠看不出男主的厲害,且武功高強手段強硬。
而李暮眼裡年僅十歲的林棲梧不過是個神采飛揚活潑好動又講義氣的小姑娘,她會戴李雲溪用彩繩給她編的手環,也會給李雲溪帶她打獵獵回來的小兔子。
有一次林棲梧看李雲溪幫李暮認字,便埋怨了一句,說自己的功課多到做不完。李雲溪替好朋友發愁,便出了個餿主意,讓林棲梧偷偷把功課記下帶來,兩人一起做總比一個人做得快,這樣她們就有更多的時間在一塊玩兒了。
林棲梧一聽,覺得可行,兩人真就湊一塊做起了功課,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女官秋珠登門李家,同李家老太太、錢氏,還有李雲溪的娘說了會兒話,接著李雲溪就被打包送去陪林棲梧一塊讀書,據聞教書先生還是位大儒,李雲溪的爹聽了那位大儒的名字,時常跑去長公主府接李雲溪下學,就為了能與那位大儒說上話,得幾句指點。
一人份的功課變成兩人份的,李雲溪幫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給搭了進去,每天忙忙碌碌,連來李暮這的次數也少了。
這天李雲溪和林棲梧不用上課,她們倆哪都沒去,就待在李暮的小屋子裡趕功課,說是去別的地方總沒法專心,這裡清凈,待著舒服。
林棲梧還帶了從宮裡拿來的新奇食材,說是來自外邦異域非常稀罕,已經吩咐小廚房去做了,等做好就讓老太太和李暮也一塊嘗嘗。
李暮見她們把自己這當自習室,各做各的不用招待,也就放鬆下來,在一旁看書練字。
李暮的屋子白天不點香,但還是能聞到熏了一宿的安神香殘留的氣味,柔和緩淡,被窗外落進來的日頭一曬,顯得格外靜謐溫暖。
一陣風吹過,珠玉碰撞的細碎脆響讓本就不愛寫功課的林棲梧抬起了頭,順著聲音看去,是一盞小巧的珠燈。
珠燈上的珠子比米粒還小,一顆顆晶瑩剔透,圍著燈架穿成宮燈的樣式,精緻非常。
纖雲喜歡極了這盞燈,怕燈落灰暗淡,又瞧今天陽光明媚,就拿布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晾在屋裡等遲些再收回去。
林棲梧覺得這盞燈眼熟,剛想問一問李暮這盞燈的來歷,突然聽見飛星彷彿提醒一般說道:「這盞燈還是縣主你給我家姑娘送的呢。」
被打破的靜謐讓李暮和李雲溪都看了過來,林棲梧一愣,隨即想起什麼,生硬道:「對,這是我送的。」
李雲溪把腦子從功課里拔出來,讚歎:「真好看,」
林棲梧緩緩點頭:「唔,這是……是我大哥替我尋來的,我也覺得好看,就送給暮姐姐了。」
林棲梧說完,難得表現出幾分不安定,心虛地看向李暮,小聲且莫名其妙地補上一句:「我大哥雖然缺德,但人還是不錯的。」
李暮:「……」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李雲溪也沒聽明白,一臉懵懂地看著林棲梧。
好在小廚房把林棲梧帶來的新奇食材煮好送了來,林棲梧趕緊轉移話題,拉著李雲溪和李暮去外間吃東西。
小廚房送來的食物用湯盅裝著,老太太那邊已經送了一盅過去,她們這邊一人一小盅。
盅蓋上有透水蒸氣的小孔,還沒打開李暮就先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李暮恍惚,懷疑自己聞錯了。
蓋子打開,撲鼻的熱氣裹著食物的香彌散開。
李暮盯著碗里和肉一起燉煮的東西,心跳默默地快了起來。
夾起一塊送入口中,李暮確定了。
林棲梧從宮裡帶來的新奇食材,就是土豆。
……
「你別再裝成我給暮姐姐寫信了!」從李家回來,林棲梧氣勢洶洶地跑去隔壁燕王府,警告林卻。
林卻隨手翻著通政使司那邊送來的奏本,並未多說什麼,只「唔」了一聲。
林棲梧沒想到林卻反應這麼平淡,答應得這麼乾脆,不是很信:「真的?你真的不會再寫了?」
林卻抬眼,如她所願多說了一句:「早前不見你叫我別寫,如今知道著急,是不是太晚了些?」
這都幾個月了。
林棲梧哽住:「我、我之前和暮姐姐也不是很熟,只聽了你的話,好奇她到底是不是傻子……」
林卻:「如今不好奇了?」
林棲梧擲地有聲道:「如今覺得無所謂了。」
「怎麼說?」
林棲梧頓了一下。
「我不知道怎麼說,」她想了想,「暮姐姐性子寬和又淡漠,不僅對我,對別人也是這樣,你知道我最煩旁人因你和嬸嬸對我另眼相待,可她和雲溪都不會,所以我和雲溪是朋友,和她也是朋友,無論傻不傻,她都是!反正你別寫了,要查什麼自己去查,不許再裝成我去騙暮姐姐!」
林卻:「好,不寫了。」
林棲梧這才滿意,扭頭回了長公主府,遇上剛回來的顧池。
顧池問她幹嘛去了,她也沒瞞著。
顧池聽完,蹙眉:「他還在以你的名義,給李家五姑娘寫信?」
林棲梧:「以後不會寫了,他答應我了的。」
顧池沒再說什麼,只在稍後去了趟燕王府。
林棲梧年紀小,沒那麼多心眼,只會順著林卻的話一頭扎進去探究李暮到底是不是傻子,還以為這就是林卻真正的目的。
但顧池不是小孩,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的兄長,他能察覺出其中的異樣,知道兄長對那位李家五姑娘的關注有多不尋常。
若那李家五姑娘只是偷信裝傻,兄長最多叫手下的人去查,絕不會耗費如此多的時間,還親自寫信,這背後一定有其他原因,所以他來問他,想知道答案。
林卻拿出兩封信,遞給顧池。
其中一封信林棲梧看過,就是寫了李暮六年前遇到落拓和尚那封。
另一封是上個月送來的,錦衣衛暗探潛入明台寺,用了一個半月的時間,終於在主持的禪房裡找到了一個密道入口,密道中段坍塌,花時間清理后發現密道通往皇宮大內,出口就在距離傳心殿不遠的大庖井旁。
顧池看完那封信,不敢置信的嗓音下帶著難以遮掩的輕顫:「是無渡?」
出現在明台寺附近,衣衫襤褸擅長看相且舌燦蓮花的和尚……這番形容,當真有幾分像護國寺大師無渡,且六年前傳心殿失火,無渡就是在這場火災中失去了蹤跡。
失火的日期跟信上李家老太太遇見落拓和尚是同一天,林棲梧不知道這個日子匆匆一眼就掠過了,顧池則是一看便想到了那天。
況且護國寺與明台寺關係向來不錯,無渡曾嫌護國寺氣氛森嚴不自在,裝成衣衫襤褸的行腳僧去明台寺掛單,還常拉著寺里僧人看相抵房錢,一眾明台寺僧人心知肚明他的身份,不過是懶得理他。旁人聽見李家老太太形容的落拓和尚,說不知道來歷也就罷了,明台寺的和尚絕不可能聯想不到無渡,可他們竟一口咬定不知道那落拓和尚的來路,其中肯定有問題。
顧池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至於他為何如此激動,因為無渡不僅會看相,還會治病解毒,醫術卓越。
先帝臨終前幾個月曾召他入宮為林卻醫治,可惜就在先帝駕崩那日,傳心殿起了火,無渡沒能逃出來,在大火中被燒死的人太多,屍骨雜亂無法辨認,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當時的皇宮很快被林卻和昭明長公主控制,司禮監秉筆太監曹全安為了活命,告訴昭明長公主無渡找到了能為林卻解毒的法子,只要留他一命,他就獻上無渡給的解毒之法。
林卻越過昭明長公主,沒有猶豫直接把人殺了。
所以別說外人,就連昭明長公主和顧池都懷疑林卻是不是瘋了,不然怎能如此心狠,連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裡。
與顧池相反,林卻相當平靜,要不是昭明長公主近些年為了他開始求神拜佛,他也懶得去探究那禿驢是不是還活著,更不會讓飛星去確認李暮去年三月重病瀕死後突然痊癒是否和無渡有關,私下裡是否與無渡有聯繫。
一連寫了幾個月的信,也是想看看李暮身邊有沒有藏著無渡的眼線,畢竟是來自長公主府的書信,內容在李暮看來不過是日常瑣碎,但在想要殺林卻的人看來,那些信每隔幾封就會在無意間透露些真實且有用的信息,隨便哪一條,都足夠他們策劃一場刺殺去奪林卻的性命。
無渡不願救他,身邊多半還跟著樂意看他死的人,想來不會浪費那麼好的機會。
如今已確定李暮就算裝傻也與無渡沒有往來,背後也沒藏著什麼不得了的陰謀詭計,他自然答應林棲梧,不會再給李暮寫信。
至於明台寺那邊,他已經使了法子,逼迫外出雲遊的主持趕回明台寺,算算腳程,大約五月便能回京,剩下的不過就是等罷了。
「先別告訴娘,免得叫她白高興一場。」林卻提醒顧池。
顧池點頭,又問:「那李家五姑娘能偷到信,真是巧合?」
林卻笑了笑:「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讓崔萬馳把她抓去詔獄審審?」
顧池:「……當我沒問。」
林卻沒再給李暮寫信,然而七天後,林卻收到了來自李暮的,第一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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