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教誨
「可是什麼?是不是覺得太過空泛,無可適從?」王仲明笑著問道。
「嗯,是的。」吳燦宇答道——大道理誰都明白,但說歸說,做歸做,知道的事情並不等於就能做好,常有表演記憶術的專家能夠把厚厚一本兒字典牢記於心,隨便別人問第幾頁的第二是什麼字都能馬上答出,但那等於這位專家懂得他記住的那些文字的真正含意是什麼嗎?
「呵,中國有那麼一句話,叫做『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知識可以學習,但融合貫通卻是個人的事情,一個人的經驗和閱歷是不同,他看到的,想到的也就不一樣。一個小故事,一隻蟲子在往牆上爬,牆很陡,表面也很光滑,所以這隻蟲子爬了又爬,每一次都是爬了一半便掉了下來,但這隻蟲子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往上爬,如果你看到這樣的情景,你會有什麼樣的想法?」王仲明笑笑問道。
「我嗎......,我覺得這隻小蟲子很有毅力,遇到挫折也不氣餒,仍然一次次的向著自已的目標努力前進。」吳燦宇想了想后答道。
「呵,說的不錯,崔記者,你呢?」王仲明沒有馬上對吳燦宇的回答做出評價,而是先問崔實源。
「我呀,嗯......,我倒是很好奇這隻蟲子為什麼一定要向上爬,如果只是為了爬到高處可以展翅飛行,為什麼不能找個別的地方呢?」沒想到會問到自已,崔實源先是一愣,然後答道。
「呵呵,不愧是當記者的,腦子裡想的都是提問——到底是我問你呢,還是你問我呢?」王仲明聞言笑道。
「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職業病。習慣了。」被王仲明這麼一說,崔實源不好意思的笑道,的確,記者的職業特點就是腦子裡時刻帶著疑問,遇到什麼事情都會先問一個『為什麼』,這樣才能發現一些常人所不注意或者忽略的問題,而這也是一位優秀記者所必需具備的基本條件。崔實源是一個很有事業心的人。平時沒少利用各種機會訓練自已這方面嗅覺的靈敏度,所以當王仲明忽然向他提問時。不自覺的就把自已的習慣帶了出來。
「呵,李德銘,你呢?」問了兩個人,第三個不問有點兒說不過去,王仲明又向李德銘問道。
「噢,我呀,呵,我沒崔記者那麼多的問題,我只是覺得,既然屢試屢敗就說明這條路行不通。所以不如換個角度,換個方向,比如正面爬不上去,就到背面去試試,左邊不能成功。不等於右邊就不能成功。不過,對於一隻蟲子,這樣的要求恐怕太高了些吧。」當王仲明問崔實源時,李德銘就已經想到王仲明可能會問自已,笑了一笑,他回答道。
「呵,說的不錯。看,同樣的一個情景,你們三位的想法和思路都不一樣,那麼別的事情上呢?覺得這隻蟲子有毅力,有著不達目的絕不放棄鬥志是對的,覺得明知此路不通而還要繼續白費力氣是不智的行為也沒有錯,那麼誰的更正確呢?只能說前者適合於吳燦宇,後者適合於李德銘,簡而言知,吳燦宇的想法是『這次不成功,就等於下一次不成功嗎?,而李德銘的想法則是『這次沒有成功,那麼下一次就能保證一定成功嗎』,一個是悲觀主義者,一個是樂觀主義者。這個小故事並不是要分出誰對誰錯,誰的理解或者想法更高明些的問題,而是為了說明一件事情——沒有最好的,只有最適合的。吳燦宇正是因為有這種遇難而上,越挫越勇的鬥志,所以在當今眾多的同齡棋手中得到『直線攻擊力』最強的讚譽,但也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性格,所以也造成思路過於直線,容易鑽牛角尖的問題,這就象是一把刀的刀刃,薄則利,鈍則韌,鋒利的刀刃可以快速的切割,但碰到厚重的目標就會有心無力,很容易折斷,鈍刀折斷的問題不大,劈骨剁餡輕鬆非常,但雕花切片就難免強人所難了。但堅持還是不堅持呢?因人因地,因時因意,只能靠棋手個人的臨機而變了。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這就是自已領悟和他人提點的分別,或許,在某個局面下別人的思路和想法要比你的更高明,更精彩,但那並不是你因此而改變你的自已的理由,東方不敗用一根繡花針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高手,李元霸持一對百餘斤的擂鼓瓮金錘可以成為隋唐演藝里十三傑中的第一傑,但如果兩個人的兵器換過來,李元霸用繡花針而東方不敗用擂鼓瓮金錘,那會是怎樣的結果?所以,知道別人的優點和可以學習的長處是好的,但在學習和借鑒別人的優點長處時不要放棄自已的想法更重要。」
「......,有一個成語,叫做『邯鄲學步』,講的是在兩千多年的前燕國壽陵地方有一位少年,家境富足,人也算得上一表人材,可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可是他就是缺乏自信心,常常無緣無故的感到事不如人,因此見什麼學什麼。有一天,他在路上碰到幾個人說邯鄲城的人走路姿勢非常完美,於是動了心思,特意跑到邯鄲城去學那裡的人怎麼走路,看到小孩走路,他覺得活潑,看到老人走路,他覺得穩重,看到年輕女子走路,又覺得搖擺多姿,風情萬種,看到一個人就學一個人,結果學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不僅沒有學會邯鄲人走路的姿勢,連帶自已怎麼走路的方法也忘了,結果只能爬回家去。」
王仲明引經據典的解說道。
「邯鄲學步.....,很有意思的小故事,不過,一個人真的能學走路連自已怎麼走路也不會了嗎?」仔細想了想,吳燦宇點了點頭,隨後又懷疑的問道。
「呵,沒學問了吧?這是寓言故事,不是歷史記錄,通過誇張的故事以說明某種道理,你要是糾纏故事中的細節的邏輯上的必然那就是矯情了。」不等王仲明回答,崔實源搶著先答道,看來這就是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位年輕的記者還是改不了自已好現的性格。
「呃.....,是嗎?那說到底,什麼該學,什麼不該學呢?」被崔實源教訓,吳燦宇雖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崔實源的學問和生活閱歷都比他高出很多,所以吳燦宇也不太敢反駁,只是虛心求教。
「啊?.......這個.....,這種問題你還是問王老師吧。」到了重要的議題上,崔實源總算知道自已的斤兩沒有敢亂說話,以免又象剛才被人家打的滿頭包。
「呵......,王老師,這也不能學,那也不能學,那到底能學什麼呢?」吳燦宇還真聽話,老老實實的轉過來向王仲明問道。
「呵,怎麼又繞回來了呢?」王仲明苦笑,這種問題如果能說的清楚,那自已也達到了孔老夫子那種『有教無類』的境界了吧?
「嗯......,怎麼說呢,施襄夏知道嗎?」想了想后,王仲明問道。
「噢,知道,據說是中國古代一位非常有名的棋手,只是那時的圍棋和現在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我沒有打過他的棋譜。」吳燦宇答道。
「有時間的話你可以去打打他的棋譜,以你力戰型的風格,從他的棋譜里應該能得到許多有益的東西。不過現在提到他不是要說這個問題,而是他成為國手的經歷,從他的經歷里,或許你能悟到些什麼。」王仲明笑笑說道——施襄夏的棋,不要說他一個韓國棋手,就連現在中國的年輕棋手也未必有幾個認真研究,能知道這位清代棋聖的名字,吳燦宇已經算是不錯了。
「......,清代圍棋四大家,程蘭如,梁魏今,范西屏,施襄夏,其中梁魏今年紀最長,與范西屏和施襄夏的關係可說是亦師亦友,施襄夏曾與之學棋三年,一是天賦過人,二是極其用功,施襄夏的棋力進步神速,但卻一直無法突破讓先,梁魏今覺得他勝負之心太強,不利於棋藝的長進,於是帶著他四處遊歷,一天來到一處高山,見到山間一股泉水順流而下,清澈見底,於是他指著泉水對施襄夏說道,『子之弈工矣!動究心於此乎?行乎當行,止乎當止,任其自然,而與物無競,乃弈之道也。子銳意深求,則過猶不及,故三載未脫一先耳。』用現在的話來翻譯,就是『你的棋已經下得不錯了,但你真的領會了其中奧妙嗎?下棋時該走的就得走,該停的就得停,聽其自然而不要強行,這才是下棋的道理。你雖然刻意追求,然而有』過猶不及『的毛病,所以三年來還未脫一先的水平。』聽到梁魏今的這番教誨,施襄夏細加琢磨,終於悟得『益窮相背之由於未形,而決勝負之源於布局』,終於棋技大進,來年便突破瓶頸,一越而為國手。」王仲明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