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葯膳 你堂堂聖器，學習這個幹什麼？……

滄歌離開之後，海族開始將人群與九溟分隔開來。

九溟不用再應對百姓的問話，她回過身，看見木鬼長夢就站在人群之外。

他經常這樣凝視她，遙遠的、溫柔的。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當然是瞭若指掌。

他們都知道一些光芒是虛假的，但虛假的光芒，也同樣耀眼。

人世變化浮沉，誰能用一副面孔應對千重變化？

所以，九溟在他面前並不尷尬。

九溟緩步來到小槐醫仙面前，四目相對，相逢一笑。

兩千年的時光，已無須多言。

小槐醫仙從藥箱里取出幾瓶丹藥，道：「新研製的補氣丸，特地帶給你一些。」

九溟並不伸手去接，她輕聲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小槐醫仙淡淡道：「怎會不來？」

七月的陽光澆漓而下，紛紛擾擾。

小槐醫仙與她目光相結，默然靜望。

許久，九溟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藥瓶。

小槐醫仙目光垂落，道：「桐葉草堂里做了你喜歡的葯膳，要過去嗎？」

他極少發出這樣的邀請，九溟正要回答，突然，周邊金光一凝。一個人影由虛到實，其衣袍雪白、光輪輕轉，肩上還站著一隻小鳳凰。

——正是太古神儀。

他怎麼來了？

九溟眉毛微挑，太古神儀已經溫和地道：「小槐醫仙的葯膳想必是極好的，不知吾能分一小碗否？」

「……」他這話一出，九溟和小槐醫仙臉色都變得奇怪。

——像是花前月下，突有人照來一道強光。

小槐醫仙當先道：「這位便是太古神儀前輩嗎？」

太古神儀右手拂過九溟，抹去她身上日月眸的法術，方才微微頷首，道：「正是。不過神器壽數與靈長類不同。所以吾在神器一族尚不算年長。前輩二字，不太妥當。」

「……」這番刻意的解釋，小槐醫仙顯然不是很能理解。

好在九溟對他的天馬行空已經日漸麻木——他這話其實不算離譜。因為他干過的更離譜的事情太多……

「看來今日不是好時候。」九溟微笑著，道：「我只能晚點應約了。」

她說會應約。小槐醫仙自然道：「如此，我便先返回桐葉草堂。」話落，他向太古神儀拱了拱手，道：「晚輩告退。」

話落，他轉身離開。

太古神儀還糾正道：「依照神器一族的年歲，吾尚在新生期，比他大不了多少。」

「是是，聖器正當少年時。」九溟隨口應和他。

他這才點點頭——求偶過程中，「老」顯然不是什麼優勢。這他可是知道的。他問：「少神今日有何安排？」

「有何安排？」九溟撇了撇嘴，她現在本來應該在桐葉草堂，吃著小槐醫仙精心準備的葯膳，然後枕著靜心的葯枕，好好地睡一覺。

現在么，自然是泡湯了。

但是，只要不跟太古神儀在一起，她去哪兒都行。她找理由，道：「我跟隨帝子在此除魔，真是累壞了。現在想歇一歇。」

太古神儀道：「也是。我與少神一同返回海洋。」

不是……你應該「返回」哪裡，心裡沒點逼數嗎？

九溟委婉提醒：「昨日戰尹風，聖器也頗耗靈氣。不需要返回鳳凰銜書台靜養嗎？」

太古神儀立刻道：「吾恢復力遠超尹風。靈氣耗盡，補充即可，無妨。」

真是甩不掉了。

九溟只得攜同鮫、鯨、鯊三王，當然了，還有太古神儀一道，返回海底。

涉川。

滄歌回到殿中，自有仙侍獻上傷葯。她服過葯，這才前往靈海的法座上趺坐，以催化藥效。

那些仙丹無疑是強效的，靈氣也取之不竭。

她閉上眼睛，剛剛運功，忽然一股強大的靈力自背後湧來。她立刻知道了這是誰。

「師尊！」她想要回頭，身後的人卻只是道：「專心。」

滄歌於是不再說話。

少倉帝總是比她更清楚她的傷勢，磅礴的靈氣充斥她全身，快速修復著她的功體，如同在自己體內遊走一樣。

滄歌傷口迅速止血生肌，疼痛減緩，沉滯的氣脈也一一通暢。

這股力量，無論何時，總是強大又令人心安。

「帝子，凝華上神派人送來傷葯……」仙侍入內通稟，然而話剛起了個頭，立刻啞了聲音。

仙侍垂下頭，退到一邊，不再向靈海中看。顯然，少倉帝進來時並未通傳，涉川仙侍皆不知情。

——今日桂花集，滄歌的遭遇，他面上不顯，卻到底還是心疼了。

片刻之後，少倉帝收回靈力，道：「人間水族，海洋已經與九溟同氣連枝，很難分化。淡水一族尚且遊離，可以拉攏。傷好之後，你前往沱江水府，犒賞鱷、龜兩族。以博淡水族人心。」

滄歌轉過身，見自家師尊端坐法台，身上袍服半玄半赤，流光隱隱。身為天帝，他的容貌自然是無可挑剔，只是太過莊重威嚴。合該被供奉高台，遠絕凡塵。

滄歌問：「我能找九溟和我一同過去嗎？」

少倉帝微怔，問：「為何？」

滄歌嘀咕道：「她很會說話。」

「今日之事，你心中毫無芥蒂嗎？」少倉帝問。

滄歌啊了一聲，問：「什麼事？」

少倉帝於是也不再多問，他起身道：「此女雖弱，但勝在機敏。你要用她，亦可。若她不從，靈石以誘之。」

話音方落，人已離開。

少神殿。

九溟剛回海里，便又接到了新的邀約。

桂花集的事，雖然她沒幫上什麼忙，但確實大出風頭。

九溟翻看著貨品展示的邀約函，心中略定——少倉帝和凝華上神有什麼企圖，她都無所謂。只要不影響自己人氣即可。

她也顧不得休息，帶領海族開始為新的貨品取影。

這次的貨品，一個是新出的養顏丹。另一個是香露。不同的貨品，需要的背景氛圍全然不同。九溟自然也要考慮更為合適的風格。

她忙著取影成像，太古神儀倒是也沒打擾。

他字體仍混亂著，自然是回鳳凰銜書台修復更快。

但他顯然不想這麼干——自己回去了，九溟去吃藥膳了怎麼辦？

桐葉草堂。

木鬼長夢剛一返回，立刻就開始坐診。

醫仙可能是五源最為繁忙的存在了。

草堂外的病患已經排到葯田之外，見他回來，人人滿懷希冀。

仁心濟世的小槐醫仙，自然不能置身世外。

南淮君命他迎娶九溟。對此，他顯然並不意外。

從兩千年前，他被派到九溟身邊，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九溟是水源少神，只要新的水神沒有冊立，這重身份對南淮君夫婦而言，永遠都是威脅。

只有她出嫁，被徹底剝奪果位，恐怕一些人才會真正覺得安全。

而九溟呢，她毫無修為，海族又衰弱。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依靠。

在所有人選之中，木鬼世家不是最好的。

但小槐醫仙卻是最合適的。

木鬼世家乃是木源末流家族，無論實力還是財力，與她都不匹配。

好在木鬼長夢展露頭角之後，人緣一直不錯。

誰會願意得罪一個醫者呢？所以，九溟的一些麻煩事，他往往能想辦法解決。

而九溟也會替木鬼世家展示一些丹藥、靈植什麼的。

雙方可謂是互惠互利。

木鬼長夢並不小看九溟，這麼些年，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弱小無知的小姑娘了。

但是兩個人之間的姻親，無論是出於個人情感，還是雙方利益，似乎都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他一邊替病患診脈，一邊暗自想著心事。

隊伍里，一些不那麼嚴重的病患竊竊私語。

「聽說小槐醫仙先前也去了桂花集。」

「可不是嗎？我看到水心符了，他這才剛回來。」

「小槐醫仙不是從不出診嗎？」

「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也不看看誰在那兒……」

聽者之中發出瞭然的笑聲。葯童急忙喝止道：「病人需要安靜，別多話。」

可這些事，眾人的嘴哪裡又是捂得住的？

隊伍末端，仍有人小聲道：「聽說早些年，小槐醫仙和九溟少神可是經常同行的吶。」

「那可不是？兩個人總角之交，千年情分。還有人在桐葉草堂里，撿到過少神的珠花……」

舊事被一一提及，最後不知是誰說：「可惜後來，兩個人興許太忙，又或者是為了避嫌，很少結伴現身於人前了。」

這些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避不開木鬼長夢。

他一邊寫著方子，一邊想「後來」。

他們都說後來。

後來是多久呢？

他想得出神，筆尖一團墨滴下來，弄髒了醫案。

「伏苓……」他正要吩咐葯童更換，突然之間，面前光影一閃。木鬼長夢微怔，只見一人憑空顯現，白衣墨發、光輪輕轉，如無垢神祇降臨於草堂之中。

「太古神儀？」木鬼長夢心中詫異。滿堂病患更是目光狐疑。

只有聖器一拱手，十分禮貌地道：「先前聽說小槐醫仙做了葯膳，吾很感興趣，特來學習一番。」

「……」木鬼長夢怔愣許久，終於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聖器您……想要嘗嘗葯膳？」

太古神儀甚有禮貌地道：「正是。」

這有什麼辦法？小槐醫仙也只得丟下一眾病患，帶他前往後院。

桐葉草堂的後園，除了種滿藥草和靈植之外，還有一片竹林。

竹下設石桌石凳，質樸風雅。

木鬼長夢將太古神儀引到竹下落座，為他盛了一盞葯膳。這葯膳本是專門為九溟熬制，因為太過熟識，百般滋味都只為迎合她的喜好。

太古神儀坐在桌前，十分認真地品嘗。

一邊品嘗，一邊認真地詢問藥材和火候。

小槐醫仙一問一答，卻著實不知他心中所想。

不是……你堂堂聖器，學習這個幹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聖器：怎麼說呢，技多不壓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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