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天家無情，真相大白

家宴設在皇后的寢宮裡。

皇子公主們早就到場了，蒼年這次也是破例地早早就到來了。

膳食還未傳上，宮女們只沏了淡茶，一群人按著順序位置坐好，卻都是彼此之間沒有言談，目光都是不自覺地望著殿門，心思各異地等著那最為重要的角色的到場。

這其中，以皇后的神態最為憂愁，以八公主蒼戀花的神色最為迥異。

自然，前者或許是真的擔心自己的十三女兒毒發身亡，而後者，則是等待著她的十三妹妹的毒發身亡。

——同樣是有著血緣關係，真正擔憂蒼吟月安危的，不過也就皇后這一個。

宮殿里泛著一股詭異的氣氛，宮女們都是戰戰兢兢地候在旁邊，連抬頭看一眼各位主子們都不敢。

饒是這些在皇宮裡地位最為卑微的下人，如今看這陣勢，也是明白了，這麼多的主子，都在等十三公主殿下的到來。

而下人們私下流傳的消息里，也都是說，十三公主殿下即將香消玉殞。

這樣一來，侍奉的宮女們更是惶恐不已。

如果十三公主殿下在她們中的誰伺候的時候，不意毒性發作身死……那她們豈不是都要被安上子虛烏有的罪名，以毒害十三公主的名頭為由，全部都要賜死，甚至還要波及到九族？！

宮女們有些膽小的已經是白了臉，卻生怕在十三公主到來前便先惹到了各位主子，硬是生生忍著，卻是連沏茶這麼個簡單的動作，手都是在顫抖著。

但好在在座的各位此時都沒心思去管這些個宮女，一雙雙眼睛都是直盯著殿外，直到殿外太監的唱喏聲響起，頓時都是變得精光四射起來。

「十三公主殿下到——」

有兩個小宮女扶持著蒼吟月走了進來。

瞬間，寢宮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停在了蒼吟月的身上。

但見此時的蒼吟月，雖是有著宮女的扶持在行路，但那雙眼睛卻是似醒非醒，顯然極為的困頓。她腳步虛浮，若非是強硬的撐著，恐怕此刻已經是在沉睡中被宮女拖著走了。

乍一見到她這般模樣，皇后的眼眶立即就紅了。向蒼年請示后，得了應允，皇后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過去親自扶住了女兒。

這一近距離的接觸，皇后立即就感覺到女兒虛弱至極的呼吸，當下眼淚幾乎就要盈盈欲墜。

她的十三，她的十三啊。

從出生到現在，她的十三就沒有享受過一天的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有關那個東西的消息出來了，只要再過半年，十三就能解脫了，可如今，十三又得了無解的毒藥……

皇后滿眼都是傷痛和悲哀，極為愛戀輕柔地將蒼吟月扶在了座位上。

蒼吟月剛一坐下，立即就要癱軟了繼續睡，卻是強撐著，只靠在了椅背上，並沒有睡去。

見狀，各位殿下們不由都是有些憐憫。

十多年來，十三也就這麼幾天時間得了父皇的恩寵，可惜，十三就要死了。

「十三……」

蒼吟月微微抬起頭來，目光渙散，口中喃喃著，聲音都是又輕又軟，沒有一絲的力氣可言，直聽得人心中憐惜不已：「十三，十三拜見……」

這般聲音，別說是對她沒什麼感情和交集的各位殿下，就算是蒼年自己聽了，也覺得心裡對這個十三女兒，有著那麼一點點的愧疚可言。

但，也僅僅只是那麼一點點。

「十三無需多禮。隨朕來。」

蒼年竟是站起身，讓宮女將蒼吟月給扶起來，又給皇后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即命宮女傳膳，而後自己則是跟著蒼年和女兒進了內殿。

眼見那幾人進了內殿，皇子公主們不由都對視了一眼。

肯定是有著什麼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外殿之中，諸位殿下各懷鬼胎，在思慮著十三這一死，能帶給他們是好處還是壞處。而內殿里，揮手讓宮女退去，甚至還讓暗衛仔細檢查了一番周遭的環境，確定沒有什麼異常后，蒼年方才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注視著已經是半死不活的蒼吟月。

他靜靜地看著她，腦中有著一幕幕的場景閃掠而過。

那是在他的認知之中，有關蒼吟月這個女兒的所有記憶。

而伴隨著這些記憶的層層疊疊的浮起，那有關蒼吟月身上所有的秘密，也是一點一點的揭開了面紗。

十六年前，皇后懷孕，懷胎九月，於夏季的某日誕下一名公主，位列十三，名曰吟月——這是蒼吟月的出生。

十三公主殿下出生當日，便是被一無名高手擄走，還不待宮裡的御林軍與暗衛出動去尋找公主時，被擄走的孩子又被那人送了回來。而這剛出生的嬰孩身上，那原本白凈的臉蛋，卻已然是布滿了半面紅斑——這是蒼吟月丑顏的來源。

陛下震怒，下令徹查，聯合太醫院裡的御醫和江湖郎中為十三公主探脈，卻是得出十三公主中了蠱這個結論——這是蒼吟月背後神秘圖案的秘密。

十三公主被人下蠱，陛下傾盡天朝之力追查，終是得知，只要待得十三公主日後長大了，且是需在及笄成年之前，破處之日，十三公主臉上的紅斑便是會轉移到背部，形成一個圖案——這就是後來墨瀾的傑作。

得知十三公主身上有著這般奇特的蠱，陛下再查，方才知曉，那圖案不是別的，正是一個藏寶圖——這便是蒼吟月身上引得朝廷江湖紛爭的東西。

且那藏寶圖不是什麼子虛烏有的東西，正是前朝皇室的秘密地下皇陵的地圖，不論是朝廷還是江湖，都是想將前朝皇陵的地圖給得到手，以前朝皇室那堪稱是無與倫比的寶藏，來讓自己的勢力無數倍擴大。

出於此番考慮，陛下下令誰都不能接近十三公主，以表面上的不受恩寵，來變相的暗中維護十三公主的安全，也是暗中阻攔了有關前朝皇陵地圖的消息——這是蒼吟月卑微地位的原因。

如此，這些秘密，整個皇室之中，也只有蒼年和皇后兩人知曉。

可他們卻並不知道，以蒼吟月背後的勢力，可以說正是和那個在她出生之日便將她擄走、順帶給她下了蠱的無名高手有關的勢力，連同著那本原主留下來的古籍，這些秘密，蒼吟月全都清楚。

甚至蒼吟月還非常清楚，那個無名高手，為何要將她擄走，為何要給她下蠱。

蒼吟月掌握的秘密，遠比蒼年和無名高手所以為的秘密，要多了太多。

話說回來，那日蒼戀花對蒼吟月下半月夢的最後一份毒，白言那般雲淡風輕的人那麼憤怒，皆是因為，他也是得知蒼吟月的這些秘密，自然是知道了蒼吟月已然不是處子之身的事。

白言憤怒的，不僅僅是蒼吟月被人奪去了處子之身，更為憤怒的，則是她發生了那樣的事，她居然都不跟他說。

她與他之間，雖然並不是全然的那種男女之情，但這麼多年的互相扶持，白言早已將她當做自己最為親密的人，她出了任何事，他都是緊張得不得了，更別談，她此次還是沒能逃脫得了被親生父母利用的事實，連女兒家最為貴重的都被人奪去。

是以，白言在憤怒她的男人不是他的同時，也是在憤怒，都說天家無情，果然如此。

而現在，蒼吟月便是在這個無情的天家裡，接受著她父皇的詢問。

「十三。」

蒼年面對著這個女兒，心下雖是有些愧疚，但鑒於前朝皇陵地圖即將隨著蒼吟月的毒發身亡而消失，不由得有些急切，竟是無視了那些所謂的制度道德，開口便問道：「十三，你背上是不是很難受？讓父皇給你看看可好？」

他想知道，距離那半年還有著不短的時間，但十三已經快要死了，她背上的圖案，應該比較凸顯了些吧？

誰料，蒼年這話一出，皇后多年來壓抑著的傷痛和怒火終於是發作了。

她幾乎是怒視著蒼年，往日里溫柔隨和的面貌不復存在，聲音是壓低了的嘶啞尖銳：「陛下，十三是你女兒！十三這麼多年來都過得這麼痛苦，難道十三連臨走之前，都還要被傳出個與父**的傳言么！」

好，十三出生之日被人擄走下蠱，有關前朝皇陵地圖的秘密，十三從此得不到他的寵愛，這她認了。

可事後，他不僅下令宮中之人都不能去寵愛十三，連她這個親生母親也不行——這，她也認了！

但眼下，十三隻有這最後一晚的壽命了，他居然還一心想著那地圖，全然不在乎十三那本就因他而破亂的名聲……她本就已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他在最後再要傷害她的十三么！

此時的皇后全然如同是一個護犢心切的母獸，一把將昏昏沉沉中的蒼吟月攬到自己懷裡，面色悲戚而痛楚：「陛下，十三這麼多年來什麼都沒有得到過，陛下就不能允諾十三，讓十三安安靜靜的走么？」

蒼年似乎是被皇后的行為給怔住了，半晌都未曾再開口。

在皇后這般最後護女心切的舉動之中，蒼年好像也有些明白，自己剛才那樣說，完全是要在十三本就混亂的醜名之上，再度加上一條惡名。

他看著從未如此強烈流露出真情的皇后，心下也是有些疑惑。

為了皇室，為了天朝，十三身為公主，理應為皇室做出貢獻——他一直都這樣認為的，所以對於十三十多年來所受的苦，他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可現在，他……是不是做錯了？

良久，本就因年齡的增長，而越發顯得蒼老的天子，終於是緩緩的擺了擺手，同意了皇后的請求：「罷了，罷了，朕不強求了。」

說完，緩步離開了內殿。

蒼年獨身來到外殿，見自己的兒子女兒們全都充滿了求知慾地看著自己，他能看見那一雙雙眼睛里，流淌著的滿是亟不可待的**和野心，與十三眼中的或柔弱或隱忍或冷靜，根本就毫無對比可言。

他突然覺得，這麼多個兒子女兒，在這一晚上里，好像也比不上一個十三。

至少十三她，從未對他抱怨過什麼，也從未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哪怕……他從未以一個父親的名義，疼愛過她。

蒼年嘆口氣，眉宇間竟是湧上了些許的疲倦，然後便是離開了皇后寢宮。

各位殿下俱是驚疑不定，父皇這是怎麼了？難道說十三她……

此時的蒼吟月，正被皇后緊摟在懷中。

蒼年離開后，皇后的情緒終於是崩潰了，淚水不停地掉落下來，滴到蒼吟月的臉上，濺起一簇簇的細微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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