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放生
弟弟憨笑的臉龐又在腦海中浮現,那麼鮮活可愛,依稀就在眼前。然而只在剎那,臉龐沾滿血跡,裂成碎片。
男人本就受了重創的心臟尖銳地刺痛了一瞬。
戰鬥中如果分神,接下來就是死亡。一隻鬼嬰已撲到近前,利爪劃破黑暗,陰風猛襲而來。
男人緩緩抬眸,握著長刀的手垂落不動。這根本不是迎敵的姿態,更像是心灰意冷,引頸就戮。
更多鬼嬰緊隨其後,發出尖嘯。它們口中飛濺的唾液落在血泊之中像下了一場雨。只是這雨水太過腥臭,令人作嘔。
粉紅小蛇從口袋的縫隙里往外看,嚇得唧唧直叫。
男人始終用右手捂著它,給予它掌心的溫暖。
快逃啊!你幹嘛站著不動?
粉紅小蛇叫得越來越大聲,兩隻小手飛快拍打奇怪大蟲子的胸膛。如果換作是它,它早就逃了!上次那條大蟲子不要命,這次這條大蟲子更不要命!
晦氣!
粉紅小蛇氣得要死,小小聲地罵道:「艹你大爺!」
這句話已經成為它挑釁旁人,表達不滿,宣洩怒氣的專用語。
男人翹起唇角,依舊站著不動。
「別急,現在還不用我動手。」他嗓音低沉,語氣平緩。
胸口被一下一下輕輕拍打,一個需要保護的弱小生命想要鑽進心房,從自己身上汲取安全和溫暖。這樣一個莫名的念頭竟然令尖銳刺痛的心臟稍感舒適。
男人終於提起長刀。
一群鬼嬰已襲到近前,利爪舞出殘影。誰能逃出這般天羅地網?
然而情形急轉直下。
嗤嗤嗤……一道道悶響交錯奏鳴,一條條殘軀從半空落下,重重疊疊。
看見這一幕,躺在黑暗深處意欲坐享其成的鬼母發出無比憤怒的嚎叫。她的孩子們竟然一個個裂成了碎塊!
殘肢、頭顱和內臟,七零八落地堆壘在血泊中。本就充斥著濃鬱血腥味的石窟此刻活生生是一座血池煉獄!
「唧!」從口袋的縫隙中窺見這一幕,粉紅小蛇猛然睜大眼睛,發出驚訝至極的低鳴。
這條大蟲子好像比上次那條更厲害!
「唧?」粉紅小蛇用尾巴尖兒戳了戳奇怪大蟲子的胸口。
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唄!我想跟你學學!
明明沒有共同的語言,在交流上卻沒有障礙。男人指了指穹頂,低聲說道:「你仔細看上面。」
粉紅小蛇順著奇怪大蟲子的指尖往上看,過了好一會兒才在搖曳燭光的映照下發現一條條細如蠶絲的血線。
血線栓在燭台底座,從上拉到下,從左拉到右,東南西北縱橫交錯,形成一張大網。所有撲進網內的生物都會被堅韌無比的血線割傷,速度越快,死得越快。
原來大蟲子之前在石壁上跳來跳去不是為了躲避黑血的擴散,而是為了埋下殺招。
小蛇不懂什麼是慣性,卻能輕而易舉地理解製作這種陷阱的用意。在狩獵方面,它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唧唧!」稚嫩的叫聲帶著驚奇和崇拜,圓圓的腦袋在男人心上拱動。
男人不受控制地勾起唇角,即便在戰鬥中,心情依舊得到了好轉。他根本不用躲避鬼嬰們的群襲,只需站在原地揮舞長刀就能一個接一個地斬殺漏網之魚。
鬼嬰們察覺到空中隱藏著危險,不敢跑,不敢跳,行動變得十分笨拙遲緩。它們這邊露了怯,男人那邊自然是大開殺戒。
一隻鬼母,幾百隻鬼嬰,如此而已。
眼看自己的孩子接連死去,鬼母發出狂怒的吼叫。肚皮空蕩之後,她已恢復行走的能力,巨足踩踏石板,轟隆隆地快速靠近。
縱橫交錯的血線被她壯碩的身體一一撞斷。
男人狹長眼眸微微一眯,身體已疾奔上前,提起長刀與鬼母來了個正面相迎。一隻利爪刺向男人雙眼,男人偏頭躲開,手臂上揚,刀鋒閃過寒芒。
撲通一聲悶響,一根石頭雕刻而成的粗大手指落在地上,濺起黑血。
男人手中的長刀也隨之斷裂,化為血水。
鬼母凄慘嚎叫,另外一隻利爪朝男人抓過去。男人燕子翻身,輕巧避開,手中不知何時又凝出一柄長刀,砍向鬼母肘部。
刀刃沒入石塊,咔擦作響。石塊裂開一條縫,刀刃也跟著斷成兩截。
男人一腳踢向鬼母胸口,借力躍上對方頭頂,手中再度凝出一柄長刀,落雷般轟下,直插鬼母頭頂。刀刃只沒入一半就折斷,剩下的刀身卡在石縫裡,很快融化成血水。
鬼母痛得嚎叫,抬起利爪朝自己腦袋上抓來。
男人手掌撐著鬼母頭頂,躍到對方身後,手中又凝出一柄長刀,於半空中揮出,划向鬼母脖頸。
石塊劈啪作響,裂開一條半米長的傷口,卻並未斬斷鬼母頭顱。落地之後,男人手中的長刀也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毫不猶豫地丟開這柄折損的長刀,男人又凝出一柄,閃襲而上。他無法在力量上取勝,只能靠敏捷的身法一刀一刀做水磨工夫。但他因此要付出的代價也是沉重的。
此處沒有新鮮血液讓他補充,待全身血液用光,鬼母依舊不死,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上衣口袋裡,一道微弱的鳴叫牽引著男人的心。他看向黑暗深處,眸光閃了閃。
鬼母嚎叫著撲過來,男人左右騰挪,輕巧避讓,連續幾刀砍向對方脖頸。鬼母防護嚴密,他始終未能得手,還差點被打爆頭顱,於是只能砍在左肩處,形成一個深深的傷口。
連續在同一個傷口補了幾刀,待火候足夠,男人瞅準時機跳到半空,長腿橫掃,重重踢在傷口處。
石塊轟然斷開,巨大手臂砸落下來。
男人身體側轉換了一隻腳,又是一個劈空橫掃。
掉落的手臂被踢出老遠,重重撞上鬼母蘇醒前坐卧的地方。那處石壁忽然豁開,顯現出一扇被砸爛的小門,門外火把憧憧,光芒閃耀,竟是一條生路。
蔣方正忽然出現的時候男人就知道,這裡一定有出口。他並不戀戰,立刻朝出口奔去,雙足踏過血泊,發出噼啪聲響。
鬼母發現男人的意圖,卻沒有追,反倒張開嘴,發出奇怪的尖嘯。
刺耳的聲浪一波一波盪開,形成勁風,撲滅蠟燭。男人寬闊的後背被聲浪衝擊,像是刀鋒割過,痛得鑽心。
他只是略一皺眉就加快了腳步,未曾回頭。能戰則戰,能跑則跑,這是保命法則。更何況他現在還帶著一隻小怪物。
感覺到上衣口袋裡有一團軟綿綿的東西緊貼自己心臟瑟瑟發抖,男人眸色柔軟。
鬼母還在尖嘯,刺耳的聲音忽然聽不見了。
不,不是聽不見,而是由高頻換作低頻,與人類內髒的震動頻率一樣。男人猝然摔倒在血泊里,眼耳口鼻流出鮮血,這是嚴重內傷的徵兆。
口袋裡的小蛇扭來扭去,發出痛苦的鳴叫。
男人沒有絲毫猶豫,左手用力一握,逼出大汩大汩鮮血,凝成血膜,先是覆蓋住左側的上衣口袋,把小怪物嚴嚴實實保護起來,然後才覆蓋自己全身。
次聲波被隔絕,內臟卻還在絞痛。男人踉蹌起身,繼續跑向出口。
鬼母依舊沒追,血盆大口張開,發出耳朵聽不見的長嘯。
出口就在前方,明亮的火光照耀過來。男人咽下湧上喉頭的鮮血,加快腳步。
聽不見的長嘯撼動石窟,令黑色血泊盪開層層漣漪。一個個氣泡從漣漪中冒出,似岩漿沸騰。
男人注意到了這些氣泡,卻沒空理會,腳步不停地往前跑,把氣泡一個個踩碎。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那些氣泡變成了實體,踩上去綿軟有彈性,赫然是一顆顆肉球!
什麼東西?!
男人垂眸看去,心中大駭。
只見一顆顆黑色肉球快速長出眼睛、鼻子、嘴巴,竟是一個個人頭!在聲波的激發下,其中一個人頭睜開沒有瞳仁的眼睛,於是所有人頭都睜開眼。其中一個人頭張開嘴,露出漆黑的尖牙,於是所有人頭都露出鯊齒。
它們齊齊發出尖嘯,與鬼母的尖嘯匯在一起,形成刀鋒般的聲浪。
放置在石窟內的所有蠟燭全部熄滅。黑暗徹底降臨。
男人藉助出口的火光看見這恐怖的一幕。
石窟內鋪滿鵝蛋大的一顆顆人頭,像蜂巢內密密麻麻蠕動的蛹。它們在鬼哭狼嚎,它們在摩擦利齒,它們轉動方向,齊齊朝男人看去,眼神陰毒。
這些目光凝成怨氣,化為刺骨寒意,凍僵了男人的身體。
奔跑的速度忽然慢下來,男人腳步搖晃。
他竭力穩住身形,額頭不知何時冒出一層冷汗。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摔倒,落入血泊,這些人頭會蜂擁而上,咬開血膜,蠶食自己的內臟。
那畫面何其恐怖!
這尊鬼母的詭譎程度遠遠超出了男人的預期。她孕育鬼嬰的方式簡直匪夷所思。
忽然,一顆人頭跳起來,狠狠咬住男人的小腿肚子。
男人吃痛,膝蓋微彎。
緊接著,周圍所有人頭都跳起來,撲到男人身上。它們用鋒利的牙齒咬住男人的雙腿、手臂、軀幹、頭顱,像成群的跳蚤,顆顆粒粒掛了男人滿身。
若非體表覆蓋血膜,男人只在眨眼間門就會被啃成一具骨架。
但他此刻也已經陷入極為致命的境地。那層血膜太過薄弱,並不能保護他多久。
鬼母終於停止尖嘯,咧開大嘴,露出陰毒的微笑,幽綠雙瞳忽明忽暗,邪惡異常。
男人扯掉手臂上的人頭,破開胸口處的血膜,把手探入口袋,拎出瑟瑟發抖的小蛇,用力拋向出口。
「我要拚命了,是死是活不知道,你自己逃吧。」他無奈一笑,十分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