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淵之王

「偉大的大淵之王，我們在高天之下讚頌您的歸來！」

「您是天上地下萬物萬象的主宰，您是一切地獄與深淵的總和，您是起始於根源的最初古神！」

「您虔誠的奴僕在渴望您的垂憐……」

陰森潮濕的地下室內，只有幾盞昏黃的蠟燭點亮在四周。

以鮮血所畫的儀軌法陣中，一群面色狂熱的黑袍人跪在地上，虔誠禱告。

忽然，蠟燭無風飄搖，燈影在牆面上扭曲蠕動，黑袍人們神色狂喜，深深匍匐在地，齊聲高呼：

「偉大的大淵之王啊，神聖的萬軍之主啊……您的榮光終將升至群星之上，庇護萬靈燭火！」

空氣漸漸凝滯，原本飄搖的燭火靜止不動，然牆壁上的陰影卻依然在蠕動，直至填充屋內的每一角。

黑袍人們依稀能察覺到，有某個龐然大物從虛無中降臨，只是伸出一根不起眼的觸鬚，游弋在他們身側，厚重的壓抑感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他們絲毫沒有恐懼，眼中喜意更甚。

他們真的喚來了那位根源古神的垂眸！

而就在這一刻。

游弋在空氣的陰影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正當眾人倉皇無措時，地下室的大門被緩緩打開，陽光從門縫中瀉落，照亮了他們蒼白的臉。

緊接著，一張清秀而靦腆的臉蛋從門后探出。

「請問，你們是在叫我嗎？」

開門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說道。

……

……

邪神？

他顧見誠當然不是邪神。

他是正兒八經的在職獵人，享受帝國津貼補助，手握獵人證，他能暢通無阻地出入境內任何轄區。

而作為獵人當中的賞金獵人，他這一年來的興趣都放在了捕獲邪教徒身上。

根據內線提供的情報，他順藤摸瓜找到了這群邪教徒籌備儀式的窩點。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一批邪教徒顯然缺乏基本的職業素養……

沒什麼像樣的祭品就算了，連召喚儀式居然都是用豬血畫的！

真是太不專業了，那位大淵之王若是得知這座世界的信徒都是這鳥樣，怕是要開心死，畢竟誰不喜歡傻乎乎好忽悠的信徒呢？

當然，就他們展現的素養，根本不具備成功召喚的可能性。

呵，拿個豬血就想召喚那位號稱根源級的古神，這已經能加入本年度十佳笑話了。

當然，這些傢伙越蠢，顧見誠的業績也就能越高，風險也越低。

他清了清嗓子，放出【降智領域】，開始了忽悠：

「最近信我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便來塵世走上一遭，看看究竟是何人奪我光輝。」

「我看到了你們的信仰，這很好，保持你們的熱情，我需要你們去代替我告訴世人，日期近了，我的國將至，世人當悔改。」

「作為我遇到的第一批信徒，你們將得到我的賜福，來，走近我，我會將國的坐標賜予你們，到我的近前來，你們將成為我的追隨者，伴我左右。」

望著台下面色狐疑不定的一眾黑袍人，顧見誠嘆了口氣。

看來想一網打盡還是有點小難度的。

他掀起右臂的長袖，露出紋在上面的漆黑長蛇。

眾人大驚，有人顫顫巍巍道：「這……這難道是永晝閉環之魔蛇，我主最忠心的寵獸？」

顧見誠淡淡笑道：「我寬恕爾等的無知與不臣，世人的愚昧總是天生的，我的義務，便是指引你們重獲生而於世的意義。我雖放棄了威權凝聚化身行走塵世，卻依舊享有根源的位格，保留了一份神國幻影，你們接觸這份幻影，便能……」

「主啊！偉大的主啊！我等奴僕終於迎來了您的垂憐！」

不等他說完，黑袍人們就已迫不及待以頭搶地，掏心掏肺般地歇斯底里，在那齊聲高呼

顧見誠大喜，這群二百五邪教徒果然比上次的還好騙！

難不成是自己的【降智光環】悄無聲息地升級了？

往日藉助光環之力，他還要大費口舌，才能說得這群傢伙半信半疑，繼而引誘他們主動進入自己的氣魄領域，抓住機會一網打盡，全部拿下送去獵人公會換取積分。

要是不小心死了一個，他得心疼好幾分鐘。

畢竟公會那邊可不認死人。

不曾想他今天還沒說幾句，才露了個貼紙紋身，這群傢伙居然就面色狂熱地向他使勁磕頭。

由此可見，古神教徒素質逐年下降，而這正是全面普及義務教育的成果體現，充分證明只有漏網之魚才會去搞歪門邪道！

顧見誠心中浮想聯翩。

他已經想好了論文標題，準備發表在協會內部換取功勛積分。

可漸漸地，他心神靜默，察覺到了古怪之處。

即使真的中了他的降智光環，也不該……

這麼瘋狂吧？

望著拼了命磕頭，額前已經血肉模糊的黑袍人們，顧見誠心中生起一陣寒意。

你就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慢慢的，慢慢的，扭動脖子，回頭看向自己的後方。

龐大的身影於空間壁縫后展露一角，冰冷威嚴的金色蛇眸眸倒映出他渺小的身影，來自靈魂深處的壓迫感從天而降。

不等顧見誠將右臂藏好，龐大的古蛇從那一角空間細縫中「鑽」了出來，那一瞬間從中湧現的並非實體，而是某種偉大的本質。

它進入了顧見誠的右臂。

顧見誠愣了兩秒，手臂上的蛇影蜿蜒而動，猩紅的眼眸閃爍了兩下，就熄滅了。

揉了揉眼睛，顧見誠與台下眾人面面相覷。

半晌后，他試探問道：「你們剛才都看到了嗎？」

「尊神！！！」

「偉大的大淵之王啊！」

「神啊！請拯救迷途的我們吧！」

愈發狂熱的呼喊聲響徹地下室，黑袍人們謙卑而瘋狂地匍匐著前進，要親吻他的鞋子。

顧見誠瘮得慌，退了幾步，退後間，他看到了掛在右側的銅鏡，這也是祭祀儀式的一部分。

銅鏡上的他，垂首在以白骨和黑石鑄造的螺旋王座上，周身燃燒著漆黑的火炎，古蛇纏繞在他的手臂上沉眠……

寒意瞬間蔓延至他的全身。

鏡中的形象，正是廣為流傳中大淵之王的姿態！

下一刻，鏡中的「自己」抬起了頭。

那赫然是一張顧見誠一模一樣的面龐。

「不許動！全部雙手抱頭蹲下！」

「快快快！全部拿下！」

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打斷了顧見誠的思緒。

……

門外。

橫寬比例近乎一比一的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樂呵呵說著最近天氣升溫挺快。

一旁的中年男神色為難道：「大人，這不好吧？裡面那位顧先生可是快晉級三星獵人了，也是聲名鵲起之輩，我們搶他任務目標，獵人公會不會善罷甘休。」

胖子惡狠狠道：「老子都不怕，你怕什麼，老子搶的就是這王八蛋的任務，讓這犢子敢對我姐始亂終棄！」

中年男子，也就是本地治安軍隊長愣了半晌，苦笑著沒有接話。

兩邊他都得罪不起，一位東極洲獵人公會後起之秀，一位是天水趙氏子弟，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

別說是他，怕是城主都不想摻和其中。

胖子得意道：「最近這些教徒一個比一個藏得深，老子想賺功勛都賺不到，跟著姓顧的這混蛋，果然有肉吃！」

「走，進去看看這混蛋的臉色！」

……

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群本地治安軍沖了進來。

場面一瞬間陷入混亂。

黑袍人們神色猙獰地站了起來，圍繞在顧見誠身邊，大吼著保護尊神！守護尊神！一定不能讓這些帝國走狗傷害尊神！

被圍在中間的顧見誠臉都綠了。

不僅是氣治安軍這幫王八蛋居然敢來半路搶生意，還有最主要的是怕！

他現在情況屬實不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算不算邪神了，這要被發現和逮住……

他抹了一把后脖頸的汗水，趁場間混亂，砸碎了那面銅鏡，這才鎮定下來。

他臉上露出怒色，大步上前，一腳踹翻身前的黑袍人，朝著治安軍吼道：「他娘的搶我生意，以為我們獵人公會好欺負？！你們隊長呢？出來！」

「呦呦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顧爺的聲音嗎？」

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顧見誠聞聲看去，卻半天不見人進來。

他忽然想起什麼，神色古怪，關切道：「原來是千鈞啊，這門有點窄，千鈞你進的來嗎？千萬別勉強，可別把身子骨擠壞了。」

「轟！」

門口被人一腳踹開一道大豁口，胖子這才勉強擠進了門，怒道：「姓顧的，你再暗諷我胖試試看！」

「誒？什麼情況？」

胖子忽然愣在了那。

屬實是眼前的場面過於混亂和奇葩。

治安軍和這群邪教徒打起來他能理解。

可為什麼這群邪教徒把姓顧的圍在中間，一口一個守護尊神？

一旁的中年治安軍隊長臉色一變，低聲急促道：「趙公子，難道這位顧先生是大淵之王的化身？」

「沒眼界的蠢貨。」胖子翻了個白眼，差點被氣笑，「這王八蛋也配成為那位邪神之王的化身？他要和那位邪神之王有關係，老子把頭摘下來給你當球踢！」

「你自己去獵人公會問問，就最近一年，這混蛋抓了多少大淵的信徒了，我要是大淵之主，逮住他就捏死他！」

這話喊的很大聲。

顧見誠：「……」

中年男人：「……」

胖子眼含羨慕：「誠啊，你這混亂領域又進階了？尼瑪的，雖然是個廢物領域，但也架不住你一年升兩階啊！

學校那群傻子當年還嘲笑你這輩子算半廢了，這次回去我幫你好好罵罵他們。」

顧見誠一驚，旋即大喜過望，正愁沒借口，感情這死胖子是來救場的？

他動作很自然地把浴血奮戰，撲到自己腳邊大喊尊神快撤的黑袍人踹到一邊，清了清嗓子，矜持道：

「小有領悟，還比不得姬師當年。」

胖子嘴角一抽，這王八蛋還真敢比，姬師當年何等風姿，周邊幾個帝國的天驕加起來都不夠姬師一個人打的，你特娘也配，要不是突然有求於你……

胖子乾笑道：「老王那發現了一處遺迹，有沒有興趣？」

顧見誠眼睛一亮，當即就要答應，卻是硬生生止住，遺憾搖頭道：「完成這單任務后我有些急事要處理。」

確實急，他現在分不清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急需回家做各類自檢儀式，確認自己目前的狀況。

胖子反而急了：「別啊，第三紀的遺迹，你不感興趣？」

顧見誠忍痛拒絕道：「別說了，我真有急事，還有你今天帶人劫我場子什麼意思？家傳天一水訣大成了？手腕硬了？」

胖子笑容竟有幾分憨厚，覥著臉道：「聽李千鈺那小賤人說你落魄了，我就琢磨著來幫扶下你，好歹當年也是弱水訓練營出來的同門師兄弟。」

顧見誠感動道：「好兄弟，我記你一輩子，那這群邪教徒就麻煩你幫我送去獵人公會領賞了。做兄弟，在心裡，我相信你不可能貪我的。」

胖子笑容不自然道：「那肯定啊，兄弟在這裡！你放心。交給我了！」

顧見誠一腳踹開擋在面前的邪教徒，向著大門口走去。

胖子不死心道：「真沒時間？時間這種東西擠擠肯定是有的！」

顧見誠翻了個白眼，沒理會，大步離去。

他留在這實在是倍受煎熬，身後那一聲聲「尊神」和催命符沒什麼兩樣！

胖子突然想到什麼，探頭出門剛想喊住他，卻發現這混蛋已經跑的沒影了，不禁愣了一會。

「跑這麼快？」

他嘟囔著回過頭，看著還在奮起反抗，誓要追隨尊神的黑袍人們，納悶地掏了掏耳朵，

「第三階段的混亂領域這麼強？人都跑沒影了，效果還沒散？不行，我得再上門燒燒冷灶……」

一旁的中年男人猶豫半晌，低聲道：「趙公子，會不會那位真的和大淵有關係？」

見這貨如此不死心，胖子指著這群邪教徒，語重心長道：「他們在喊什麼？」

「尊神？」中年男人還沒反應過來。

「你特么也知道是尊神啊！」胖子猛地一腳踹過去，踹的中年人抱頭鼠竄。

胖子在後面罵罵咧咧道，

「他姓顧的會是大淵之王，那位邪神之王，魔神之主？？你什麼腦子？是真敢想啊！帝都算卦騙人的那幾個傢伙都不敢這麼編！」

「今兒給你開開眼界，那姓顧的一年前突破了氣魄位階，凝聚的領域被稱作混亂領域，最是擅長惑人五感，亂人心智。雖是末等九流，但也架不住他一年兩階！」

「你以為老子為什麼突然改了口風，不僅幫他收拾殘局，還邀請他去探索遺迹？還不是因為這傢伙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