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半夜密語

心懷叵測的人總是在夜晚出門，而那些喜歡探微究秘的人也特別熱愛夜晚。案發第三天凌晨，詭異的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從超市離開的黑影並沒有走遠，他路過兩個紅綠燈后，又從另一條路折返了回來，繞到商業區的背後，在那裡，有個男人等待著他。

這個男人的身形，跟在醫院植物園裡秘密交流的兩個人其中之一非常相像，甚至個頭、頭髮長短都差不多，只是黑暗遮住了他的容顏，讓我們辨不清模樣。

黑影緊挨著男人竊竊私語，兩個人說話聲很輕，甚至風吹過的聲音都要比他們響一些，大概兩三分鐘后，黑影抬頭左右環顧，然後提高一點音量問男人：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這件事我們必須捏住一點把柄，要不然有可能會任他擺布。」

「你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他，做那些不著邊際的蠢事，要不然現在也不會這麼麻煩。」黑影抱怨著，從口袋裡取出一根煙湊近嘴邊。

男人習慣性順手遞上打火機，黑影卻搖了搖頭說：「我現在不抽了，只是偶爾拿一根出來，叼在嘴邊聞聞味而已，我得養好自己的身體，你知道的，將來我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嗯。」

男人回應著，收回自己的手，將打火機裝回上衣口袋裡，他穿著一件陳舊的帆布外套，顏色很深，在衣服左胸口有一個口袋，裡面鼓鼓的，好像放著皮夾或者香煙盒。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黑影率先開口，他說：「我最近一段時間就會辭職，租的房子也會退掉，你那邊能給我找更便宜的房子嗎？」

「你哥呢？他不幫你嗎？」

「這件事不能讓他知道，再說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老是跟他待在一起，我哥這個人做什麼都不靠譜，將來會連累我的。」

「那這段時間我給你找找看吧，不過別抱太大希望，實在不行你就來跟我合租，只要不在乎周圍鄰居的風言風語就成。」

「哎！你老婆最近怎麼樣了？」

「我也沒怎麼去看過她，不太清楚，現在開銷太大了，全靠家裡親戚幫著，每次在她面前我都覺得抬不起頭來。」

「攤上你這種男人她也真是倒霉。」

話說到這裡，男人似乎被刺激到了，把表情埋進陰影深處不讓同伴看到，人也逐漸不安起來。

黑影察覺到他的異常，有些詫異地問：「你怎麼了？不會是還有事情瞞著我吧？」

「沒有，我只是想起她來有些擔心而已。」

男人慢慢蹲下，坐到人行道邊緣，把臉埋進手肘之間，可以聽到他發出悶悶地嘆息聲，似乎真的很擔憂，但具體在擔憂什麼？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這個時候，黑影的目光瞟向他的褲子口袋，因為蹲下的動作，手機從裡面被擠了出來，慢慢向地面滑落。

黑影走上一步，快速伸手接住掉出來的手機，大拇指卡住邊緣的開關按鍵，不到兩秒鐘，手機屏幕閃爍了一下，開始開機。

「你幹什麼？！！」男人被嚇了一跳，隨即慌忙奪回手機，揣進懷裡，他的樣子緊張至極，整個臉上的肌肉都繃緊了。

黑影不依不饒，瞪著男人說：「給我看看！！」

「看什麼？！」

「那你藏什麼？！」

「我……」男人語塞，沒辦法接下去，只能捂著手機往後倒退。

黑影則步步緊逼。

「我剛剛打你手機打不通，你說沒電了，可手機明明有電，你為什麼要騙我？而且你的手機一開機就開始震動，是不是有未接電話？誰打來的？！！」

「……那是因為手機電量不足，關機的時候就只是2%了，2%的電量還是可以開機的，只是開機後會立刻提醒電量不足而已，你說的震動就是因為提醒。」

「那你把手機給我看，確認一下。」

「請你不要管那麼寬好不好！！我和你現在的關係，還不至於事事都要讓你查詢吧？！！」男人的音量開始控制不住了，因為慌亂，他的臉色發白，手也有些顫抖。

同伴的話語讓黑影憤怒，他吼著：「你說什麼？！！你太過分了吧！！我那麼幫你，你卻把我當外人，到現在還有事對我隱瞞？！我告訴你，如果不說實話的話，那你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了，自己解決所有的問題吧！！」

話語說完，黑影扭頭就走，不想給背後男人任何解釋的餘地，但還沒有走出五六步，男人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停住了。

「是醫院，醫院出大事了……」

「你說什麼？！」

「醫院出大事了……我不敢接電話，就在今天早晨……今天早晨她……」語無倫次、帶著哭腔，男人再次蹲下身體，這一回，他的腰彎得很低很低，幾乎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膝蓋之間。

猛然之間，黑影意識到了什麼，沖回去抱住了男人，無聲地安慰著他，待到情緒穩定下來，黑影才慢慢把右手覆蓋上男人握著手機的那隻手。

隨著他的柔言細語，男人放棄了堅持，手機被黑影重新打開，果然，上面足足有三四十個未接電話，都是令他們害怕的人打來的，這足以說明，某些人已經開始尋找男人，並將他列入懷疑目標了。

心裡想著辦法，黑影說：「你得去，主動出現在他們面前，要不然你會說不清楚的。」

「可我去了要怎麼解釋呢？這件事我不想連累任何人，尤其是你，真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可你也得相信我，有些事不能夠逃避，越逃避越麻煩，再說你逃避了，小彌怎麼辦？難道真的想讓陌生人去養育他嗎？你能安心嗎？」

「……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趕緊回撥個電話，就說……你忙著在籌集醫藥費，沒注意到手機來電。」

「不行的……」

男人的聲音又變得很低很低，夾雜在細細碎碎的哽咽聲之間，根本聽不清楚。

黑影始終把腦袋緊貼著他，傾聽著，直到說完最後一句，才抬起頭來，他們的嘆息聲傳出很遠很遠，伴隨著夜晚呼呼的風聲，似乎傳回了前面的店鋪裡面。

留在餐館二樓打瞌睡的人猛地驚醒，抬起頭來，一邊揉著抽搐的太陽穴，一邊驚恐地四下打量，門外已經空無一人了，屋子裡也一片寂靜，讓人感覺涼颼颼的。

他想起身去關上窗戶，卻在手指碰觸到窗框的一瞬間，呆愣住了，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慌亂在瞬間蔓延開來。

然後，餐館里的人連滾帶爬向樓下跑去，粗重的喘息聲響徹整個屋子，直到哐當一聲，衝出門外為止。

因為有個人影，正站在門外等待著他，看到門打開，人影張開雙臂迎了上去，用身體頂住了他。

「你是……」

脫口而出的話語被慘叫聲所代替，餐館里出來的人在片刻掙扎之後，猝然倒地，胸口流出的鮮血被一塊毛巾堵住，隨即整個人被拖進了黑暗之中，草地上遺留的腳印和血跡也被清理的乾乾淨淨。

半個多小時后，餐館的門被重新推開了，人影走進去，打開一盞小燈，泡了一壺茶，慢吞吞向樓上走去，樓梯發出輕微吱嘎的聲音，但此刻聽上去卻沒有那麼緊張了。

因為回來的這個人，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至少對他來說，今晚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喝口茶，打個瞌睡，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