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對了，你怎麼還在這兒？今兒個不是要去相親嗎？撈么個啥。」沉迷於擼鼬的一位民警忽然清醒過來，看向了陳斌。

陳斌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不過好在雖然方才發生的事情多，但並沒有耽誤太多時間，跑快一點的話應該不會遲到。

但人都走到門口了，不知為何，陳斌的步伐有些遲疑，他突然想到了那條被他一叫就停的黑狗。想到它狼吞虎咽啃著火腿腸的樣子，他的腳就不由自主一點點挪了回來，可憐巴巴地說：「鳳姐，那個，狗……」

正將「暈倒」的黃鼠狼轉移到鐵籠子里的女警官很不耐煩地擺擺手：「我等等就把它挪到後院，然後發公眾號給它找失主。你快去吧！讓人姑娘等可不興！」

陳斌於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他覺得今天和相親對象聊天可能多了點素材。

不知道今天來相親的姑娘是什麼樣子的？媒人說對方是個小說家，唔，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小動物？

而在陳斌滿懷希望地走向他人生中的甜蜜篇章時，有一個人卻陷入了茫然和苦悶之中。

是的，那就是被當作布娃娃一樣挪來挪去的濮落。

趴在軟軟毛巾上的濮落不著痕迹地調整了下姿勢，好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一點，同時它緊閉雙眼，繼續裝作還沒醒的樣子。

主要是……丟臉啊！！

不久前，他還和貓貓們嘲笑了一番那隻撞到玻璃上在消防隊撲街的沙雕，沒想到他現在也撞到了玻璃上。雖然靠著□□的肉-體力量他沒暈過去，但是自尊已經碎成一地了。

而這一切，都得怪那條被抓起來的黑狗。

之前說得好好的，黑狗幫他闖入派出所，他自己想法子碰瓷。為了黑狗本身的安全，它應該止步於派出所外，濮落自己衝進來就好。

誰知道那傻狗追著追著就追high了，狩獵本性爆發的它愣是一路跟著小黃鼠狼追到了派出所，並且很有些假戲真做一定要抓到濮落的架勢。

而被熱情追逐的濮落也被這緊張的氣氛帶得有些上頭，一時之間沒顧上控場，現在可好，他們兩個居然都被人抓住了。

這就有些糟糕了。

不過濮落倒也不是非常擔心，因為他已經做好準備，等人類下班后跑過去偷偷鑽出去將黑狗放走就成。

但是他等啊等，等啊等，從金烏歸巢，等到望舒返家都沒等到人類回家。

此前不知道派出所是24小時值班的濮落瞪圓了黑豆一般的小眼睛，開始懷疑人生。

「呀，醒過來了呀你，正好，起來吃早飯。」

隨著一個爽利的女聲，濮落所在的鐵籠子被小心地打開了一個縫隙，然後一隻戴著厚厚手套的手將一盤子鮮肉送了進來。

啊！出現了！人類的供給！

第一次吃到人類投喂的濮落整個鼬都支棱了起來，它也顧不上自己還在裝睡了，立刻湊去飯盆邊上嗅了嗅想要看看自己的伙食怎麼樣。

唔，是雞肉，而且從血液的味道來看，這應當是一隻剛被宰殺后不久的小公雞——哦哦哦！這個他可是很久沒有吃到了，畢竟這年頭也沒什麼可以隨便抓的野生雞。

不錯！這個早餐質量很不錯！看來自己的決策很正確啊。

正當濮落要大快朵頤時，他的小鼻子皺了皺，黃鼠狼敏銳的嗅覺為它捕捉到了另外一股食物的香氣。

嗅，嗅嗅。

啊！這個味道他知道，菘菜、大米飯，還有濃厚的澆汁。至於那纏綿的肉香……一定是排骨的味道！

濮落立刻放棄了口中的肉肉坐起身來，就見剛剛給他送來食物的人類女性正在往一個碗里倒熱水，而香氣正是從那個碗里傳出來的。

泉城的人類一大早就吃這麼重口的菜色嗎？但是……好哎！

濮落咽了咽口水，他快要沉溺在醬料的芳香中了。他剛做好了一邊吃肉一邊看人吃飯的準備，就見這位女士提著碗攪拌了幾下，就向著裡頭走了過去。

過一會，濮落就聽到了她的招呼聲：「嘿，大狗，來吃飯咯！哎喲哎喲，別撲，穩住，穩住，吃慢點，別噎著了，我可不會治病，哎喲看這小模樣，餓壞了吧？」

濮落：？？？

他緩緩扭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黑狗快樂的應和聲和哼哧哼哧的乾飯聲讓他知道自己沒有理解錯意思。

濮落頓時感覺到自己面前的小雞肉不香了。

為什麼？怎會如此？我不理解！

給他吃的東西是生肉，那還能說是要照顧保護動物的野性，但是怎麼就連關心他都少了那麼多？

對他說話才15個字，但是對著那條毫無反應的狗狗，連標點可是說了足足52個字啊？差一點點這就是4倍的關心了！

小小的黃鼠狼在這一刻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因為差別待遇而碎了。

但更讓他心碎的還在後面。

「來來，站起來、坐下、翻滾、握手，好孩子好孩子，你太聰明了！」

值班的民警和辦理事務的居民齊齊站在院子里，一邊曬太陽一邊看一人一狗在院子里撒歡。

紅谷派出所誕生於這個城市解放之初，在那個土地不值錢建築也不值錢的時代，佔地頗為廣袤，當時它的名字還是局字結尾的，後來根據市政-府安排，才降級成了所。

不過雖然降級，但並不影響佔地面積。

紅谷派出所是同行中少有自帶停車場的派出所，而且是那種停車位寬裕到連來辦公的人都能將車停進來的程度。

對於某些地區警車必須停在門口公路上挨白眼的派出所，這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超高待遇。

而更誇張的是，他們所還有一個小型曬穀場，在早些年的秋收季這兒可是開放給附近居民脫粒晾曬的。

現在隨著城市化，紅谷派出所附近農田沒了，全改成了居民樓和商鋪，曬穀場自然也就跟著落寞了，最多也就晒晒警服、椅套什麼的。

而現在，這個曬穀場卻成了大黑狗快樂的撒歡場。

昨天匆匆離開的陳斌此刻臉上帶著花兒一樣的笑容蹲在地上，他面前的黑狗跟隨他的指令做出一個又一個動作。

雖然很多時候它明顯不知道指令的意思，但是在陳斌將它的動作擺成他想要的模樣之後，它就明了了。

這份領悟力讓昨晚上就著興奮勁啃起《軍犬訓練指南》的陳斌可有成就感了。

「其實我當年填報志願的時候是想要學習警犬技術專業的，但是那時分數太高，沒考上。」

陳斌一邊給狗狗投喂獎勵零食一邊如此說。

他沒說的是，等分配工作的時候得知他分配到了派出所的時候，陳斌可失望了，倒不是職業規劃的緣故，主要是一般來說派出所都不養警犬，紅谷派出所顯然不屬於特例，所以陳斌看著分到公安局的基友別提多羨慕嫉妒恨啦！

但是現在，他，可能也要有狗了！

這叫什麼？這叫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之所以說可能，是因為這條狗目前還不確定有沒有主人，不過就算有主人也一定不是個負責任的，狗狗脖子上連晶元都沒有，說明這條汪可能都沒個戶口。

沒有戶口的狗就是流浪犬，按照現如今的法律法規，任何人都有權利捕殺流浪動物，也就是說狗狗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沒有。

這是怎樣不負責任的主人哦！默默明明是這麼聰明的狗！

想到這兒，陳斌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狗狗的脖子，才認識第二天，這條狗就允許他摸它的脖子啦！

這是多大的信任！簡直讓人感動！

正陶醉間，一個弱弱的聲音忽然想起：「陳，陳斌在嗎？那個，你的外賣到了。」

看熱鬧的眾人循聲看去，就見一個身披黃袍的外賣小哥在派出所門口探出頭來，在看到齊刷刷看過來的警帽時，他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然後舉起外賣袋子遮住了自己的臉。

「啊，是我的，就來就來。」陳斌往前跑了幾步，在看到大黑狗也站起來跟著他前進后，他立刻停下了腳步，沖著門口已經後退了好幾步的小哥喊道：「麻煩你把東西丟過來吧！」

外賣小哥二話不說就照做了，於是片刻后，大黑狗的脖子上被拴上了牽引繩，臉上也戴上了一個大型犬專用的口套。

這個累贅讓大黑狗十分不適地甩了好幾下頭，不過在得到了人類的連聲安撫后，它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配置，並且忍耐了下來。

這一切都落在了一雙黑黝黝的小眼睛里。

一大早起來就接二連三受到打擊的濮落在草叢中縮起了手手。

沒錯，就是在草叢中，因為他……被放生了！

派出所的警官對此也有他們的一套道理，黃鼠狼是野生動物，對於野生動物，國家的態度是救助後放歸，儘可能地不打擾動物的生活節奏，也不讓它們對人類產生依賴，避免被有心之人傷害。

當然，也有長期救助的情況，但那一般都得是缺胳膊斷腿的硬傷，或者是動物跑錯了地方，當前的環境完全不適合它棲息。

而濮落這隻小黃鼠狼並沒有硬傷，一大早能吃能喝，也沒有太多的應激反應，加上它頻頻做出不安的反應（那其實是濮落著急看大黑狗，所以在籠子里張望來著），生怕它關出事的派出所眾人便將它的放歸計劃提前了。

之所以是直接放歸，也是考慮黃鼠狼也算是分布區域最廣的鼬科動物，對棲息環境的要求並不高，而且已經在近些年習慣和人類共處，放得近一些，這小傢伙更熟悉環境。

反正大黑狗已經被他們留下了，看這小傢伙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只要沒敵人追，它肯定能照顧好自己。

如果濮落是一隻普通的黃鼠狼的話，一定會感謝人類這樣的處理方式，但是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吃公家飯啊！

派出所的眾人在放歸他的時候還為他找了一個環境不錯的地方，甚至還拿手機拍了一個小小的vlog做紀念，他們完全沒想到轉頭濮落就跟著他們又回來了。

——因為大黑狗還在這兒呢！

好歹這傢伙是為了幫他，濮落覺得自己對這條汪是有責任的，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又擔心又著急，就怕一個不好大黑就要被可怕的人類嘎蛋的時候，這條汪正和人玩得尾巴直搖。

它甚至套上了項圈！

而且和聽不懂人類的話，所以還在拚命討好人類的狗狗不同，濮落可是清晰聽到這個正在陪著大黑玩的警官說想要說服所長留下這條狗。

那大黑看來也算是苦盡甘來，不管是做一條警犬還是寵物犬，比成為一條流浪狗可好太多了。

這也算是好狗有好報。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

想要吃公糧的保護動物濮落被放生了，而只是來跑個龍套的大黑狗卻被留下了。

這是什麼買櫝還珠的行為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