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濮落之前被好心的貓貓科普過城市裡的勢力分佈,其中它們重點提到過狗幫。
和數量龐大而分散的貓幫不同,城市裡的狗幫一般都是一個個由一小群狗組成的團體,他們普遍體量不大,但對於目前只是一隻小黃鼬的濮落來說,已經是相當危險的數量了。
沒有必要躲閃,看它們這一路嗅聞的態度,明顯是尋他而來的。
除非現在立刻降下一場暴雨,否則以狗的嗅覺,濮落覺得自己必定逃不過這些狗的追蹤。
可是,為什麼?
這個地方沒有狗群留下氣味的痕迹,說明這裡不是它們的固有地盤,就算要搶地盤,也沒必要選擇這個天氣。
這群不知來意的狗們穿過草叢,聚集成群,步步壓迫,直到雙方的距離不到三米,小黃鼠狼完全被狗狗們造成的陰影淹沒后,為首的細腰花狗開口叫了一聲:「黃鼬。」
這條狗的聲音十分低沉,甚至可以說是沙啞,這點和它有些兇狠的相貌十分相符。
它的臉上只有一隻左眼是睜著的,右眼連著毛髮也沒有,只有一塊已經是褐色的皮肉,濮落敏感地發現這個傷疤不像是動物廝打造成的,反倒像是被銳器所傷。
獨眼狗注視著濮落的目光平穩,但穿透性很強,它緩緩說道:「聽烏鴉說,你將黑送去了人類的地盤?」
啊,原來是找大黑狗的嗎?
濮落收回了防備的姿態,他不由自主地交替按了按爪子,有些心虛地說道:「雖然當中有各種原因……但是就結果來說,對,黑的確是被人類收留了。」
他的話一出口,濮落可以感覺到周圍狗的呼吸都粗重了幾分,幾條跟隨而來的狗狗紛紛咬起了耳朵。
黃鼠狼小小的耳朵抖了抖,隱隱的聲音伴隨著風聲被送入耳膜。
「那也就是說老黑潛入了內部,咱們有了『自己人』?」
「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耶,好棒!」
濮落:……
喂喂喂,你們這個態度有些不對啊?會為了自己在警局有狗而開心的……這些傢伙莫不是一群犯罪狗子吧?
濮落的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他本身對狗狗是很有好感度的,濮落最好的朋友就是一條狗子,大黑也是第一次見面,在知道他要幫忙后仗義拔刀的好狗狗。
但就算是這樣,如果遇到犯罪分子狗他也是不會縱容的!
狗狗們完全沒有察覺面前這隻小東西的眼神是多麼銳利,它們仍然自顧自地討論著。
「那我們可以去找黑,讓他帶人去抓那個壞蛋嗎?」
「應該可以吧,它進了警局就是警犬,我阿姨說過,警犬就是率領人類去抓壞蛋的。」
濮落:==
不,大黑它只是暫時被人類收留,不是警犬啊,真正的警犬是要經過訓練和考核的,大黑現在就勉強只能算是警察養的狗而已。
而且率領什麼的……好吧,這大概是犬科的特殊理解吧。
不過……
「你們說的壞蛋,是怎麼回事?」
狗狗們面面相覷,交換了若干個濮落不明白,可能它們自己也看不懂的眼神。
然後它們似乎達成了共識,你蹭我,我挨你,滿臉的若無其事,但是無論是從那抖動的小耳朵還是左右張望的大眼睛都能看得出它們的心虛。
最後還是刀疤開了口,這條面相兇惡的狗狗噴了口氣,啞聲道:「在我們和貓的領地邊緣,有一個女人經常帶著不同的動物回家,因為她帶回家的多半是狗,所以我們就留意了下,然後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她帶回家的狗,不管體型、年齡,都活不了太久。」
「我們有試圖靠近過那些狗,問問是什麼情況,但她會把我們趕走,完全不讓我們接觸。」
一旁的一條垂耳田園犬補充道:「我特地去聞過她垃圾的味道,味道特別難聞,有時候還有血味!」
「對,她有時候會把一個很大的袋子裝到車上,然後開車離開,後來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些狗狗了。」
「前些天我們看到她又帶回來一條金毛,但是它這兩天都沒有出現……所以我們想要找黑一起去把它救出來。」
話音剛落,伴隨著一聲彷彿要將大地掀翻的雷聲,醞釀了許久的大雨終於嘩嘩落到了這群耷拉著耳朵和尾巴的狗狗們身上。
狗狗們的眼眸很黑,也很有神,他們在等一個他們同伴在哪裡的答案。
但是——
兩天過去,如果那位女士是惡人的話,那條狗應當已經遇害了。
濮落心想。
就算沒有,在這個人類為主體的社會,一群狗狗想要保護另外一條狗,而且還是從人類的手中,談何容易。
狗幫之所以落後於貓幫,只為泉城的第二大幫派,不是因為狗的戰鬥力就不如貓,而是因為流浪狗的數目一直就是被市政關注。
一狗是狗,眾狗為狼,這是常識,也是事實。
狗成群后戰鬥力和攻擊性會指數性地上升,所以城市裡的狗聚集的數目一旦達到人們側目的程度,市政亦或者街道辦就會出手控制。
濮落來到人類社會的時間並不長,但他都明白的信息,居於其中的狗幫不會不知道。
事實上,之前的貓幫在閑聊中也曾經說過,許多狗幫的團體都會有意識地控制團體的數量,或是分散或是拆分,力圖不讓人類感覺到壓力。
在這種社會大環境下,一群狗狗闖入人類的家中,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難道還指望人類誇獎它們是好狗狗嗎?
又不是某部汪汪隊做主角的動畫片。
狗狗們不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嗎?不,刀疤那隻剩下一隻的眼睛沉靜又深邃,它非常清楚現在的舉動意味著什麼。
就算知道之後可能會迎來人類的清算,要放棄如今的領地和安穩的生活逃跑、分散、甚至有可能被捕捉,這群狗狗也依然在為那條陌生犬的安全而努力。
雨下得很大,不過一會就將這裡的動物們都淋濕了,水滴沿著皮毛滾落,最後墜入土壤之中。
小小的黃鼠狼吐出一口氣,他抖了抖沾著雨水的鬍鬚,抬腳向著狗幫走去:「我們走吧,正好現在下雨,路上人少。」
「黃鼬,這和你無關。」刀疤低頭看向還沒有它腿高的小傢伙,面上帶著不贊同:「我們來只是想知道黑去了哪兒……」
「黑還沒有通過入職考試拿到編製,它還幫不上忙。」濮落直接用非常具有地域特色的理由打斷了它的話:「當務之急是趕緊確認那條狗狗的情況。」
見狗狗們遲疑,濮落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亮出了自己的底氣:「沒關係,我可是保護動物啊,人類不會傷害我的。」
刀疤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小黃鼠狼,片刻后,它噴了一口氣:「如果你跟得上的話。」
這場一場大雨下得酣暢淋漓,短時間的密集降水超出了下水道的負荷,在黑黑的柏油路上積下了一個又一個的水窪。
這一刻,彷彿天地倒轉,整座城市都成了水中的影子。
然後它被一隻只毛爪子踩碎了。
四條狗狗奔跑在空曠的街道上,四爪翻飛,濺起了一個又一個小水花。
咦?等等,怎麼只有四條狗?
莫名隱身的濮落默默扒拉了一下戳進鼻子裡面的狗毛,不想說話。
黃鼬的奔跑速度不慢,耐力也好,但腿短是硬傷。
對於狗狗們來說的水窪,於他而言就是水池,再深一點就得游泳通過。
於是看不下去的刀疤就一叼一放,讓濮落享受了一把騎狗待遇——考慮到狗身上的骨骼和它們跑步的姿勢,這真不是一個良好的體驗。
不過也有個優點,不用耗費體力奔跑的濮落抓緊時間和狗狗們了解了下情況,並且對這個小團體有了更多的了解。
團體的老大名字就叫刀疤,它本來或許有別的名字,但是這樣叫它的人多了,它乾脆就改名了。
之前為他熱心講解的大黃狗叫阿旺,算是這個團隊的軍師,它是一條本地最常見的田園犬,有一對帥氣的招風耳和簇黑的眉毛,十分帥氣。
一直不出聲的兩條狗一個叫阿清一個叫阿美,據說它們的名字由來是它們最困難時候曾經在一家豆製品店蹭過飯,所以用名字記下了這份恩情。
阿清性格活潑些,阿美則是完全不願意說話,全靠哥哥代言,他倆是一對兄弟,而且都是毛髮非常茂盛的小型犬。
濮落的視線在狗狗們尖尖的狐狸耳上流連了一圈,覺得爪子痒痒的。
這四條狗和被派出所收留的阿黑一起,就是這個團隊的所有成員了。
五條狗狗的構成對於狗群來說並不算大,但是這個數目已經踩在了人類接受度的底線上,為了避免被抓走,狗幫的五條狗平時基本是分開行動,只有在刀疤召喚的時候或者要搶地盤的時候才會聚在一起。
這也是為什麼阿黑狗被「招安」了這麼久,它們才發現狗失蹤並且開始尋找的原因。
而那個奇怪的女人,就住在黑的領地里。
結合黑的失蹤,可想而知之前狗幫眾有多驚慌了。
就在對話間,四條狗狗在一個老式小區門口停下了腳步。
老小區多半都有著更為茂密的綠化已經更鬆散的管理,不過這種天,無論哪個小區恐怕都不會有保安巡邏,而大雨也會降低監控的可視度,所以狗幫十分難得地直接走了更便捷的大路。
他們帶著濮落停在了一灌木叢內,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阿旺示意濮落看向灌木叢正對的一個居民樓:「那個女人就住在這裡。」
它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我們之前不敢打擾到人,就一直在下面觀察,所以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間,原來想著到時候聞聞就知道了……」
但面對這個體量的暴雨,就算是狗狗們也只能表示無能為力。
不過這個問題倒也不算什麼,他們有四條狗,這個樓是一幢一梯7戶的6層小樓,一家家嗅過去也不會浪費太多的時間。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只剩下一個了。
——該怎麼突破鎮守大樓的防盜門。
四狗一鼬注視著牢牢封閉的防盜門,陷入了沉默。
平時小區的防盜鐵門一般都會被嫌麻煩的居民用石頭卡住,所以狗狗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個門的存在,然而今天的暴雨和狂風將它吹、上、了。
對於人類來說只不過是一撥一推的事情,對於狗狗們來說卻是一道天塹。
濮落左右看看,昂起了小腦袋。
沒想到本鼠的高光時刻這麼早就要到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