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晚安

唐約就這樣背著萬千回了家。

兩人就要進入小區的時候，門衛處的大爺從窗口離得很遠就看到了他們，連忙從門衛室出來查看情況。

「怎麼回事，需要幫助嗎？」

「沒事，她就是腳崴了，我背她回去就行……」

唐約擺出笑臉撒了個謊。

在這個瞬間，他開始質疑起從不撒謊的常情的人生是如何度過的……

「好小子，有責任心，值得託付一生。」

在收穫了門衛大爺鼓勵的大拇指以後，唐約在門衛大爺友善的目光中平穩前行，一步步背著萬千朝著自家單元樓門的方向走去。

萬千低頭笑著，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笑聲。

「你說，那個門衛大爺會以為我們是什麼關係啊？」

「見義勇為的壯士和沒病裝病的潑皮無賴之間的關係。」

唐約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反正萬千非要讓他背回家，這麼自來熟了，他也沒必要那麼客氣。

兩人以後還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一直表現得很客氣也容易讓雙方都顯得拘束。

萬千也不生氣，被唐約放下后，她雙手背在腰后笑容甜美，一步步踏上樓梯。

唐約在後面跟著，萬千從他背上下來他本該如釋重負，可是他卻忽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等他站在自家門口的時候，萬千已經在乖巧等待他開門了。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雙眼也比那時天台相見時要明亮多了。

她清澈純凈的雙眸中彷彿要將一腔柔情擰出水來，唐約拿出鑰匙開門，之後讓萬千先進了家門。

回到家以後，唐約立刻就拿出了一把備用鑰匙交給了萬千。

「留著吧，以後用得上。」

唐約將鑰匙放在萬千的掌心上，後者以手指輕輕把玩，之後小心翼翼收起，視若珍寶。

金屋藏嬌倒是不至於，只不過作為租客有這套房子的鑰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唐約瞥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鐘，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

唐約心裡這麼想著，內心也不由得湧現出些許尷尬。

他雖然沒覺得自己大學畢業以後一直在混吃等死，也不算是無所事事，可是時間確實如沙灘上的細沙在不知不覺間便從指縫間偷偷溜走了。

「那我先去洗澡了。」

萬千跟唐約打了個招呼，唐約沖著她點了點頭，之後就看著她回房間拿著要換的衣服走進了浴室。

家裡多了個女孩子，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唐約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聽個響，視線卻不由自主一直有意無意瞥向牆上的時鐘。

距離半夜十二點沒剩多少時間了。

按照萬千之前所言，馬上就要到她轉換人格的時候了。

明天的萬千，跟今天的萬千便不同了。

唐約靠在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大腦自動屏蔽了電視機里傳出的廣告聲音。

他開始回想起醫院天台上見到的萬千，以及之後搶過他手裡白色玫瑰花的萬千。

今天他跟萬千相處了一天，感覺很舒適。

明天，他就得嘗試去接觸另一個萬千了。

萬千隻有一個，但她有七重人格。

唐約想要真正認識萬千，就要熟悉她的每一重人格才行。

還好，萬千隻是性格上有所轉變，至少不會變成另一個角色，或者遺忘與自己相識的全部記憶，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唐約並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偉大的救世主一樣的角色，他也不覺得自己收留了像流浪貓一樣的萬千是一件多麼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沒想過金屋藏嬌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他只是想讓萬千在沈城這座城市裡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小連的家萬千已經很難再回去了，畢竟那裡的養父母並不歡迎她。

成年人的生活總是艱難的，這一點大部分人只有隨著年齡增長對社會的感知逐漸加深才能清楚深刻的體會到。

「不太好相處么……」

伴著浴室里傳來的嘩嘩水流聲，唐約坐在沙發上喃喃自語。

二十多分鐘以後，萬千從浴室里走出來了。

「我洗好了，你可以去洗了。」

萬千穿著件黑色的弔帶薄紗睡裙，暴露在空氣里的肌膚給人一種白皙水嫩的感覺。

她的唇角微微翹起，看向唐約的目光無比柔和。

沒等唐約做出回應，萬千又補充了一句。

「我會在這裡等你洗完出來，然後再對你說晚安的。」

她沒想現在就回房間睡覺，畢竟還剩下一些時間，足夠讓今天的自己與唐約道別。

唐約愣了愣神，但還是回自己房間拿了衣服走進了浴室。

浴室里很溫暖，還殘留著萬千洗澡留下的溫度。

唐約站在花灑下，水流自頭頂不停湧出，他卻只覺得心裡亂糟糟的。

他那一向古井無波的心情，好像因為萬千出現在他的生活里后被悄悄打亂了。

唐約的洗澡過程沒持續多久，他擦乾身體換好衣服重新回到客廳的時候，萬千就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時間剛過晚上十一點。

唐約坐在萬千旁邊，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關閉了面前的電視機。

房子里一瞬間變得安靜下來，兩個人都沒開口，同時享受著一天結束之前最後的靜謐時刻。

唐約的腦海里幻聽著秒針轉動的滴答聲，這讓他意識到自己是有些緊張的。

「你……有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唐約的語氣聽上去唯唯諾諾，對於後面「注意事項」這四個字，他沒能說出口。

還好，萬千懂他的意思。

「與其聽我對你講，不如你自己用心去感受，感受每一個我。」

萬千仍舊保持著笑容，她眼神迷離，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坐姿筆挺端莊。

「那我下次要是還想和今天的你見面，就得等七天以後了？」

唐約看了一眼萬千，忽然開口發問。

「是這樣的。」

萬千微笑回應。

這樣一來，唐約還覺得挺感傷的。

「我會和其他的你好好相處的，就和今天的你一樣。我會向你證明，每一個你都是你，正如醫生所言，你身體健康。」

唐約的語氣聽上去十分認真，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嗯。」

萬千溫柔應著，她伸手將鬢邊散落的髮絲攏到耳後，露出小巧精緻的耳朵來。

從唐約的角度看來，她的側顏完美到無懈可擊，舉手投足間便是風情萬種。

「我去睡覺了。晚安，唐約。」

「晚安，萬千。」

萬千一步步走向屬於她的房間，唐約聽到了房門關上的聲音，他卻覺得內心有些惆悵。

又不是生離死別，大可不必如此的。

每一個萬千都是萬千。

唐約走到客廳窗邊，看著深邃夜空中那輪高懸的皎潔明月，嘴角帶著溫暖的微笑。

「我已經準備好和你見面了，明天的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