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真相
姜美玲深夜入台,李祖孝就知道了,下面人講有在機場看見她。
他在台灣的勢力很大,跟姜美玲是舊相識了,但是這次機會來呢,主要是想講和的,下面有人安排,「一定是去高雄做法會的,約阿玲晚上吃素齋,問問她有沒有時間,客氣點。」
pattn正在門外看裡面舉行儀式,滿院子香火氣的,聖姑在誦經,姜美玲取出來那一串珍珠親自侍奉在阿婆神的案桌前,叩首跪拜。
聖姑在撒聖水,傳說阿婆神,又叫珍珠娘娘,曾經是被觀音點化的,因此也有凈瓶聖水,拜觀音為師傅,是觀音座下弟子之一,主管嬰孩庇佑。
pattn聽著她搖簽,「聖姑,我女兒還活著嗎?」
聖姑不答,只做道場,觀音靈簽一百八十八,上中吉都有的,姜美玲其實這些年都會解簽了,但是每次都很心平氣和的問。
她追著問,拉住聖姑的胳膊,焚香繚繞周深,看不清神像眉眼,無力地哀求,「聖姑,求你了,我女兒到底還在不在,她是不是還活著,我只想她活著。這些年了,總要死要見屍,活要見人。」
那麼多道場,那麼多聖姑,她為什麼只認這一個,因為所有人都講她女兒死了,只有這一個講她女兒還活著啊。
聖姑無法,她是真正脾氣平和的人,面色寬容而溫婉,舉止儀態有度,「她身上是有菩薩跟著的人,菩薩佑她。」
pattn轉過臉去,把香煙扔掉,「走了,玲姐。」
拉開車門上車,姜美玲上車就看著窗外,pattn從前面扭頭過來,他從認識她開始,就是非常平靜非常自持的一個人,但是他今天看她拉著聖姑的胳膊,那種眼神,太傷了。
太哀靜了。
有些話不是很敢講出來,比如說她女兒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已經發生了,墜海的話是沒有生機的,這些年騙自己也應該有個期限了,可以去講和的,「李家那邊有請人來,想請玲姐你晚上吃素齋的,特意請的師傅來做的,知道玲姐你不喜歡吵的。」
姜美玲根本不想看到任何一個李家的人,「我不會去的。」
「是孝哥,他之前剛做完手術,差點心梗沒有救回來的。」老朋友了對不對,不看僧面看佛面,台灣香港兩地,以後見面機會會越來越少的。
晚上還是去了,姜美玲跟李祖孝兩個人,只有兩個人,李祖孝跟姜美玲的關係很複雜的,「阿玲,當年事情,是時候該放下了,我知道是我們李家對不起你,你要怪呢,就怪我們兄弟兩個仇家太多,做壞事太多,該被扔下海的人呢,最應該是我啊。」
當年發生的事情,太匆忙了,誰也想不到的,誰也不想這樣的。
為了這個事情,耿耿於懷好多年,李祖孝不想帶很多遺憾去世的,「我前段時間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去見閻王了,可惜閻王爺不收,大概覺得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這輩子呢兩個遺憾,一個是再也回不去香港了,我做夢都想回香港的,我死後呢,我的屍體也是要運會香港安葬的。」
這個事情在協調,但是香港方面法令咬的很死,態度很堅決,人活著不能回來,死了之後的話,大概屍體也回不去,只能骨灰安葬的。
李祖孝一邊吃東西,一邊看姜美玲,幫她夾菜,「第二個,就是弄弄,當初如果早走一天就好了,不至於讓我們所有人都覺得遺憾,你很難過很傷心,跟老二感情破裂一個人留在香港打拚,老二來台灣這些年,也是鬱鬱寡歡。」
「我還記得你們當初在香港的時候,最喜歡一起去大排檔吃著海鮮吹海風的,那麼合拍,我從沒見老二那麼用心對一個女人的,他認識你之後跟我談話,講要你做二房。」
「我問他開心不開心,他說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就沒有哪一天是不開心的,你看你們曾經過多好。這次呢,只希望你能見他一面,好好講幾句話好不好?老二他得了腫瘤,馬上也要手術了,你看這是我們兄弟的報應的。」
從弄弄被扔下公海那一天起,姜美玲就跟李家老二李祖義恩斷義絕了,這些年,未曾見過一面,當初姜美玲公然放話了,黑白兩道都知道的,姜美玲收起來笑,「大哥,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這些年沒有怪你過,你永遠是我大哥,好好保重,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至於其他人,我當初講過的,這輩子如果他還有一點尊嚴,有我姜美玲的地方,自動避讓三尺,這輩子我不會再見他一眼。」
李祖孝覺得就是偏執,他搞不懂為什麼二房的人都這麼偏執,尤其是牽扯到感情的時候,「阿玲,要這麼絕嗎?我不是想你原諒老二的,我是想你放過你自己的,我看報紙上有寫你每年都要停報紀念弄弄的,你這樣好苦的,我不想你這樣辛苦,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現在整個人都冷冰冰的。」
姜美玲對李祖孝很尊重的,非常尊重,這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她的老大哥,吵很多年,也每天都在思考回想當年發生的事情,似乎在很多年以後,事情真相已經不重要了,每個人都要走出來一樣。
她攤開手,在胸前張開,「大哥,你看我手指這個印子,在無名指上面,我戴戒指很多年,是當年李祖義給我親手戴上的,被人搶骨頭都露出來了,我拼了命不給人家。」
「因為我知道我天生命硬,身邊的東西很少,可是我最珍貴的東西,本來就那麼少,全被李祖義親手葬送,我現在看空蕩蕩的指頭都覺得很可笑,難道是我要過這樣的人生嗎?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樣的人生嗎?」
「今天這樣的局面,做選擇的人不是我啊大哥,是李祖義,是他親手把他的親生女兒,把我唯一的孩子,拋海的啊大哥,」她講起來依舊觸目驚心的疼,鞋跟很高往前,像是所有的痛苦都壓在了腳尖上,再從腳尖釘在她的心臟上,「大哥我很尊重你,但是我也要請你公正看一看,看看弄弄好不好?」
「你知道嗎,我這些年不敢看見海,不敢做輪渡,我每晚都做噩夢,夢見孩子在海裡面露著一個腦袋,最後慢慢沉下去被淹死啊,她爸爸親手把她扔下去公海,你知不知道海水多冷啊,我每晚都睡不著,每晚上都在失眠。」
她的背微微地拱起,像是發怒的野獸,「我一直在後悔,我為什麼會那麼狠心,想用孩子去拿捏一個男人呢,相信愛情,是我姜美玲這輩子的噩夢,是我一個永遠都醒不過來教人發癲的噩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