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康保裔血戰瀛洲

第一百一十六章 康保裔血戰瀛洲

,大宋那些年

卻說大宋朝新皇登基,大遼國蕭太后和遼聖宗耶律隆緒早已收到消息,立刻開始厲兵秣馬,聚草屯糧。

蕭太后更是帶著遼主,乘坐車馬,離開上京,到木葉山,焚香祭祀,敬告各位列祖列宗,「來歲南伐」。

為穩定好大後方,遼聖宗耶律隆緒又遣使到高麗,冊封高麗王朝第七任君主王誦為高麗國王。不過,有件事也讓耶律隆緒憂心忡忡,那就是大遼國的戰神,大于越耶律休哥,已經病入膏肓,不能再上馬征戰。

徐河之戰中,耶律休哥被大宋巡邊主將「黑面大王」尹繼倫砍成重傷,從此一條胳膊就廢了,抬槍都吃力,更別說上馬殺敵了。

咸平元年十二月初一,大遼國於越、宋國王耶律休哥病逝。

耶律休哥知略宏遠,英勇善謀,料敵如神,一生身經百戰,戰功卓著,幾乎每戰必勝,人稱「戰神」。其名威震天下,白溝以南欲止小兒啼哭,就會說:「于越至矣!」小孩子頓時就不敢哭了,頗有三國時「張遼止啼」的奇效。

「于越」是比漢人的宰相還高一級的榮譽官職,「非大功德者不授」。這是契丹最尊之職,遼太祖就是因戰功顯赫拜于越,后以于越受禪稱帝。

休哥官拜于越,位極人臣,又封宋國王,是大遼國唯一享受再生禮榮耀的臣子。

徐河之戰後,耶律休哥獨當一面,鎮守南京。《遼史》載:「休哥以燕民疲弊,省賦役,恤孤寡,戒戍兵無犯宋境,雖馬牛逸於北者悉還之。遠近向化,邊鄙以安。」

耶律休哥薨逝,遼聖宗聞訊,悲痛萬分,下詔輟朝五日,在南京為其立祠,永享香火。同時冊封皇弟,恆王耶律隆慶為梁國王,接替耶律休哥,擔任南京留守的職務。

卻說契丹遼國厲兵秣馬,想趁著宋真宗新皇登基,出兵伐宋,大宋朝這邊,正在計劃著以時間換髮展。

◆攻心為上

自商、周以來,各中原王朝對付周邊馬上民族的策略,大致有兩種,或興師討伐,打得他半死;或和親修好,讓皇帝的女兒去堵槍眼,當炮灰。歷代王朝,奉為良策。

太祖趙匡胤以史為鑒,對付契丹大遼,採取中庸之道,設置「封樁庫」,遣使往來,拉關係,交朋友,與民休息,以物質換和平。在位期間,少聞契丹入侵宋境,不僅省去大量戍邊部隊,也使得邊境安寧,府庫充溢。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大禮相贈,有理有節,宋人似乎覺得自己掌握了禦敵之道。

到了趙光義繼位,太宗也想彰顯自己的文治武功,收復燕雲十六州,便主動伐遼,挑起事端。高梁河之戰,太宗差點命喪疆場;雍熙北伐,宋軍精銳折半,大傷元氣。二十年以來,宋遼之間互相傷害,大戰不斷,雙方損兵折將,邊境少有寧日。

咸平二年三月,京西轉運副使、太常博士朱台符上奏:「陛下自登基以來,授繼遷以節鉞,加黎桓以王爵,咸命使者鎮撫其邦,只剩下契丹未施恩德。臣愚以為,此時,赦契丹罪,修好鄰國,挑選文武才略俱佳、熟知邊境、能言善辯之士,為一介之使,與之盡棄前嫌,復尋舊盟,利以貨財,許以關市,如太祖故事,再給他們點好處,使之懷恩畏威,則兩國既和,無北顧之憂。就可以全力對付西鄙,讓李繼遷革心而束手,此法當為一舉兩得。」

老朱的意思是說,皇上您做事也應該雨露均沾,自打您登基后,大大小小的廟都燒過香了,該送的禮全都送了,真神假神都拜過了,唯獨落了一個最要命的主兒,那就是契丹。啥也別說了,趕緊派人給契丹送點甜頭,否則,小心他過來打到你滿地找牙。

真宗覺得言之有理,第二天早朝,真宗便問諸位大臣:「何人願意替朕出使遼國?」

二十多年來,宋與大遼,刀來劍往,勢同水火。契丹野蠻成性,此去上京,山高水遠,風塵僕僕,註定凶多吉少。真宗問了數次,眾臣大眼瞪小眼,無人接招。

朱台符出班跪倒:「啟奏陛下,微臣願往。」

大事看擔當,小事看修養。真宗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關鍵時刻,還得朱愛卿啊!」

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眾臣紛紛豎起大拇指,為朱台符點贊。

遣使講和,這只是大宋朝一廂情願,蕭太后和遼聖宗早已計劃好了要趁火打劫,怎肯輕易放過這一天賜良機。

縱然朱台符巧舌如簧,也只能換來契丹一聲「呵呵」而已。雖然遼聖宗嘴上說,「好啊,大家都不要打了,我們講和」,背地裡,仍在加緊操練兵馬、聚草屯糧。

朱台符又不是真傻,沒這麼好糊弄,回到開封,他立即向真宗密奏:皇上啊,遼主這玩意兒,也沒啥誠意啊,我看,這場仗早晚要打。

真宗聽朱台符這麼說,知道和談是沒戲了,於是,任命馬步軍都虞候傅潛為鎮、定、高陽關行營都部署,富州刺史張昭允為馬步都鈐轄,加強邊關防禦,做好迎戰準備。

咸平二年七月,聖宗曉諭諸道即將征伐大宋。

◆遼大帥暴斃軍中

咸平二年九月,蕭太后和遼聖宗調動三川六國九溝一十八寨,以南院大王、北院樞密使、魏王耶律斜軫為統軍大元帥,率領三十萬大軍,分兵三路直搗中原。

作為大遼國的南院大王,耶律斜軫的軍事才能也是足夠了得。高梁河之戰,耶律斜軫與耶律休哥一同大敗宋軍;雍熙北伐時,又在陳家谷一戰中擊敗宋軍,生擒楊業。由他帶兵,蕭太后心裡安穩多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日,安營紮寨過後,耶律斜軫與眾將小飲了幾杯,便回帳休息去了,誰能料到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當夜竟然死翹翹了。

還沒開戰,大元帥耶律斜軫先掛了,消息一出,無亞於晴天霹靂,遼軍頓時炸毛了。這也太突然了不是!先是耶律休哥,現在又加上耶律斜軫,大遼國的雙生將星就這麼說涼就涼了,這對蕭太后和遼聖宗母子倆來說,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蕭太后親自到營中進行哀悼,賜給下葬棺具,以最高禮遇進行安葬。

軍中不可一日無帥,蕭太后隨即任命自己的老情人、北府宰相韓德讓為北院樞密使,接替耶律斜軫,統領三軍。

在評書演義《楊家將》中,將韓德讓稱為「韓昌,字延壽」。

真實的情況是:據《遼史》載,韓德讓,字致堯,契丹名興寧姚哥。遼統和十九年三月,遼聖宗為大丞相韓德讓賜名「韓德昌」。這個時候,他依然叫韓德讓。

耶律斜軫一死,對遼軍上下打擊甚大,不過,對大宋朝的趙官家,自然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宋大帥未戰先慫

咸平二年九月,蕭太后和遼聖宗車仗到達南京。遼聖宗耶律隆緒傳令,以皇弟梁王耶律隆慶為先鋒,大軍開始南征伐宋。

戰報傳到東京,樞密都承旨王繼英,以契丹大入,請真宗北巡,真宗答應了王繼英的奏請。隨即派他驅車先行出發,傳諭鎮、定、高陽關諸路,打掃行宮,查對行宮儲備的糧草,並傳達皇上旨意,安撫慰勞前線將士。

遼軍大舉入侵,告急文書傳至鎮、定、高陽關三路行營都部署傅潛那裡,都部署就相當於一個軍區司令,位高權重。別看穿上衣服,人五人六的,其實傅潛就是個大草包。此人城府極深,卻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真宗選這樣的人來做三關大帥,真是看走眼了。

傅潛,冀州衡水人,年輕時在奉州大將張廷翰手下做事。後來被太宗召置左右,成為太宗府邸舊臣。太宗即位,傅潛隸屬於殿前左班,三次升遷為東西班指揮使。

從太宗征太原,一天之內,兩次被流箭射中。又隨從征討范陽,率兵先行到達涿州,與遼兵交戰,生擒其五百餘人。太宗見到遼兵遍地堆積的屍體和遺棄的器仗,不禁為之讚歎,擢升其為內殿直都虞候。

高梁河之戰,太宗身中兩箭,乘坐驢車玩命逃回涿州,傅潛作為隨從,也就是從這時起,此人給嚇破了膽。回師之後,太宗道:「潛從行有勞,獎賞不夠」,復加馬步都軍頭、領羅州刺史,后遷任曰騎、天武左右廂都指揮使,領雲州防禦使。

雍熙北伐,傅潛為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軍都指揮使,兵敗於拒馬河,責授右領軍衛大將軍,自檢校司徒降為右僕射,削功臣爵邑。至道年間,出為延州路都部署,知鎮州。

真宗即位,傅潛兼忠武軍節度使,數月後被召回。咸平二年,出任鎮、定、高陽關三路行營都部署。

傅潛手下有八萬步兵、騎兵,全都自置鐵檛、鐵棰。狹路相逢勇者勝,面對來勢洶洶的契丹鐵騎,主帥傅潛未戰先怯,不敢迎敵,讓這八萬步騎龜縮在定州城中。

一股遼軍進至定州懷遠驛,鎮州鈐轄,威虜軍知州李繼

宣率麾下三千兵馬迎戰。李繼宣和李繼隆一樣,都是大宋最能打的戰神級硬漢,遼兵不支,拆橋而退。李繼宣命令手下,迅速修復橋樑,狂追了五十里開外。

隨後,李繼宣多次請求主將傅潛出兵迎敵,定州城內其他將領也群情激昂,紛紛請戰,想趁著敵人喘息未定,給予迎頭痛擊,讓他們有來無回。此時,緣邊州城也都發來告急文書,請求支援,傅潛把這一切全當做耳旁風,命令眾將閉門自守,不準出擊。

有的將領實在看不過去了,去找傅潛理論,傅潛大怒,「你們懂什麼懂?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哪邊涼快到哪邊呆著去……!」將請戰的將領都罵出去了。

宋軍主帥怯戰固守,甘當縮頭烏龜,使得遼兵長驅直下。

不久,契丹攻陷狼山寨,傾其全部精銳攻打威虜軍、寧邊軍。遼軍一路斬關奪寨,傅潛一直按兵不動,這分明是要將大宋國土拱手讓給大遼的節奏。

此時,前線跟後方之間的交通線早已斷了聯繫。真宗得知消息,多次從小路派遣使臣,督促傅潛出兵,會同各路兵馬合擊遼軍,傅潛依舊無動於衷。此人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寧願丟官不願丟命。

面對豬一般的隊長,定州行營都部署范廷召、都監秦翰、大將桑贊等人再也無法容忍,他們天天聚在帥府外,請求傅潛遵旨出戰。

連皇上的命令都敢違抗,區區幾員副將,傅潛更不放在眼裡了,他現在是油鹽不進,誰勸都不管用。

老將范廷召是冀州棗強人,今年已經七十二歲,眼看遼兵荼毒生民,萬里朱殷,故土家邦慘遭欺凌,自己又幫不上什麼忙,他是心如刀絞,如坐針氈。

范廷召以勇壯聞名。小時候,父親范鐸被鄉里的無賴所害,范廷召長到十八歲,親自手刃仇人,剖其心以祭父。為躲避官府追捕,跑到山上做了山大王。

范廷召擅長騎射,他所在地方,鳥雀皆絕,飛禽全被他彈射殆盡。一次出獵,有一群鳥飛過,范廷召發箭射擊,一次射穿三隻鳥,在場的人都被他的神技給驚艷到了。他非常討厭驢叫,聽到驢叫一定將其射殺。這種人只能適合當兵,不然他聽到自己的婆娘整天在耳邊嗡嗡嗡地亂叫,會作何反應。

人生何所求,利祿和功名。後周太祖時,范廷召應募任北面招收指揮使,出山為國效力。范廷召驍勇善戰,周世宗柴榮即位后,入補貼身侍衛,跟趙匡胤成為好朋友,跟隨柴榮戰高平、征淮南,升任殿前指揮使。

大宋立國,范廷召跟隨太祖趙匡胤征討李筠、李重進,參與宋滅北漢之戰、雍熙北伐、徐河之戰,屢立功勛,累遷至並代、環慶兩路副部署。

因與魏王趙廷美走得過近而被貶,出任唐州馬步軍都指揮使。至道二年,范廷召與李繼隆等五路出擊李繼遷,歷經大小數十戰,屢次獲勝。其後,再任並、代兩路都部署,轉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領河西節度使,定州行營都部署。

此時,面對這個窩囊廢的上司,范廷召火就不打一處來,他指著傅潛的鼻子罵道:「你這廝性情膽小如此,連個老太婆都不如。」無論別人怎麼說,傅潛始終裝聾作啞,屁都不放一個。

都鈐轄張昭允也上來勸說傅潛。張昭允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真宗趙恆第一任妻子章懷皇后的姐夫,屬於皇親國戚,深得真宗的信任。傅潛知道這回無法推脫了,他苦笑道:「賊兵勢力如此強大,我等與之較量,只會白白地挫傷我軍的銳氣而已。」

范廷召不依不饒,說啥今天也要出兵迎敵。

在范廷召和眾將領的一致要求下,好說歹說,傅潛這才答應分出騎兵八千人、步兵兩千人交與范廷召,命他在高陽關迎擊遼軍,並許諾自己會派兵支援。

咸平二年十一月十六日,真宗御駕出征,親臨河北前線,駐紮大名府。詔令鑾駕所到之地費用開支,銀子都由國庫出,不給州縣添麻煩。任命周瑩為駕前軍都部署,石保吉為行營先鋒都部署。

范廷召領兵趕往瀛洲,立即向高陽關都部署康保裔去信求援,約定第二天合擊遼軍。

此時,遼聖宗耶律隆緒的弟弟、梁王耶律隆慶率三萬先鋒軍到達瀛州。面對數倍於己的遼軍,范廷召在中山分兵禦敵,列成方陣以待。

耶律隆慶問手下諸將,誰敢前去拒敵挑戰。御前侍衛蕭柳道:「如果能有一匹好馬,那我就願意先行衝鋒。」

耶律隆慶笑道:「這再簡單不過了。」隨即命人給蕭柳送來鎧甲和坐騎。

蕭柳,字徒門,淳欽皇后弟弟阿古只的五世孫,豳王蕭排押的侄子,幼時養於伯父蕭排押家中。蕭柳聰慧多智,善寫文章,膂力過人。統和年間,叔父蕭恆德臨終時向皇上舉薦蕭柳,遼聖宗將其詔入宮中,擔任侍衛。

蕭柳披掛整齊,跨上千里嘶風馬,將渾鐵點鋼槍放到鐵鍋樑上,對眾將拱手道:「我這就去衝擊宋軍陣營,諸位如果看到宋軍陣形鬆動,請速速進攻!」

於是,蕭柳飛馬向前,沖向宋營。

「這是哪裡來的野蠻子?」宋軍這邊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蕭柳就已經飛馬殺到,宋軍陣行瞬間被撕開一道口子。耶律隆慶在遠處看得真真的,他馬鞭一揮,遼軍趁勢全軍發起進攻,宋軍陣形大亂。

敵將蕭柳銳不可當,宋軍節節退後。范廷召迅速摘下鵲畫弓,急取鵰翎箭,端直了燕尾鵷,搭上虎筋弦,弓拉滿月,箭如閃電,不偏不倚,正中蕭柳臂膀。

這蕭柳也真是員虎將,他從腰間取出佩刀,將箭桿削斷,簡單包紮了一下箭傷,繼續廝殺。此戰,宋軍寡不敵眾,全線潰敗。

◆血戰到底

丈夫生就忠義膽,誓滅胡夷出玉關。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按照與范廷召的約定,高陽關都部署康保裔率軍前來增援,到達瀛州西南的裴村。夜幕降臨,康保裔與諸將約定,部隊就地安營紮寨,第二天一早,再聯合范廷召一同作戰。

康保裔,字慎昭,河南洛陽人,生於黃河之濱,將門之後。其祖父康志忠,後唐將領,在討伐王都時戰死疆場;其父康再遇,為太祖趙匡胤手下龍捷指揮使,在跟隨太祖征討李筠時,亦馬革裹屍。

康保裔自幼習武,少年時期就隨父軍中,屢立戰功,太祖令其襲父職。曾跟隨石守信攻破澤州,又在石嶺關大敗契丹,擢升登州刺史。隨後又調任代州知州、深州知州、涼州觀察使。

康保裔為人謹慎厚道,豪爽好禮,很有血性,喜歡結交豪傑儒士。

他特別善於騎射,射個飛禽走獸的,根本不在話下。曾手握箭矢三十支,張弓連射,后一支箭的箭頭又射中前一支箭的箭尾,三十支箭相連,接成一條線而墜落,世人皆欽服其射術之妙。

康保裔屢經戰陣,身上帶有七十多處傷疤,戰功卓著,名震朝野。真宗即位,將他召回京師。

康保裔是個大孝子,對老母親百依百順,勤勉贍養,真宗特地賜給他家上好的酒、茶和米,還發詔令褒獎他,讓他擔任高陽關都部署。

康保裔治兵有方,愛兵如子,所得賞賜,隨即分與部下,深得將士們的擁戴。所部人馬戰鬥力頗強,成為大宋沿邊一支不可多得的精銳之師。

接到范廷召的求援書,康保裔二話沒說,立即遴選精銳兵力前來增援。

讓康保裔始料未及的是,范廷召已於昨夜敗走,此時的康保裔就成了一支孤軍。次日黎明時分,遼軍竟將宋營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敵眾我寡,身邊校衛勸康保裔趕緊更換普通士兵的衣甲,騎乘快馬突出重圍。

康保裔道:「古人云『臨難毋苟免』,危機面前,大丈夫豈可苟且偷生。我自領兵以來,身經百戰,只知向前,今天正是我報國的時候。」說罷,領兵殺出,與遼兵展開決戰。

宋軍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從日出殺到日落,兩軍拚死相搏,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踏起的塵土足有二尺深,雖然殺敵數千,宋軍也自損上千人馬。

雙方激戰一天,都是滴米未進,交戰這麼多年以來,遼軍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不要命的打法。

雙方人飢馬乏,各自鳴金收兵。康保裔身上已是多處挂彩負傷,援兵不至,手下的將士也多數帶傷。

一宿過後,兩軍再戰,依然不見宋軍援兵的蹤影。

康保裔道:「作為元帥,我當為國捐軀,各位兄弟跟隨我多年,不忍看著你們殞命於此,不用管我了,你等速速突出重圍,自尋生路去吧。」

眾將士一齊振臂高呼,願同元帥與遼人血戰到底,全都不願離開,獨自苟活。

康保裔見眾意已決,再次揮舞長槍,大呼赴敵。眾將士也都大吼著

,一齊殺入敵陣。

鼓衰兮力竭,矢盡兮弦絕,白刃交兮寶刀折,全體將士最後力盡矢絕,壯烈殉國,康保裔也英勇就義。

范廷召和康保裔兩軍與遼兵血戰之時,傅潛這邊,自始至終都未發一兵一卒前來支援,放了二人的鴿子。

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雲冪冪。世有佞臣,致使英雄喋血,暴骨沙礫,暮鴉哀鳴,傷心慘目,何其痛哉!

高陽關路鈐轄張凝和高陽關行營副都部署李重貴,率兵在瀛州西設伏,與數千遼軍騎兵遭遇。張凝一馬當先,搶先殺入敵陣,遼兵呼啦一下子將張凝團團圍住,形勢十分危險。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張凝的兒子張昭遠,才十六歲,隨父出征,見父親危險,單槍匹馬,吶喊著沖入敵陣。遼兵完全被他的氣勢給鎮住了,紛紛退下,不敢妄動,有的還發獃發愣,「啥玩意?什麼情況……!」張昭遠恰似神兵天降,瞬間衝殺到父親身邊。父子二人奮勇搏殺,很快殺出重圍,張凝成功脫險。

之前,大宋守邊西北的夏、綏、麟、府州都部署王超的兒子王德用,十七歲就能獨當一面,充當鋒,威震西北,留下「王氏有子矣」的佳話。如今,張凝之子張昭遠,十六歲勇闖敵陣,萬馬軍中從容救父脫險,也瞬間成為軍中美談。

雙方兵力雖相差懸殊,宋軍將士以一當十,浴血奮戰。在宋軍凌厲的攻勢下,遼軍被打得丟盔棄甲,屍橫馬下。遼軍不敢戀戰,且戰且走。

張凝和李重貴率軍追出數里開外,便回頭打掃戰場,準備再戰。得知康保裔被敵軍圍困,二人重整兵馬迅速趕去救援,卻腹背受敵,從申時殺到寅時,才將遼軍擊退。

在諸多將領丟失了自己的軍隊的情況下,李重貴和張凝還好,總算保全隊伍回到駐地。

張凝提議上書,報告將士們的立功情況。李重貴喟然道:「主帥都陷於敵陣戰死了,我們這些人卻想計較功勞,何面目也!」

◆結局成謎

願得此身長報國,何懼白骨埋荒冢。

高陽關都部署康保裔戰死裴村,他所率領的部隊全軍覆沒,著實嚇到了一人,那就是三關大帥傅潛。

本來答應要去支援的,結果未發一兵一卒,導致范廷召和康保裔兩部人馬損失慘重。此事如果傳揚出去,真宗一定會治他個貽誤軍機之罪。

打仗的本事沒有,甩鍋的本事傅潛可是一流。他立即給真宗寫了一個情況說明,「康保裔不遵號令,冒然出戰,不敵,遂降賊!」直接說他投降大遼了,把自己的罪過甩得乾乾淨淨。

真宗車駕駐大名府行宮,得到戰報,對康保裔的陣亡,甚為震驚難過,傳令廢朝二日,追贈康保裔為侍中。

很快,傅潛的奏摺也到了,真宗一頭霧水,「朕的大將軍竟然投敵叛國?什麼情況!」他立刻叫來自己的心腹夏守贇,命他火速到高陽關調查事情的真實原委。

夏守贇,字子美,與其兄夏守恩都是真宗的府邸舊臣。

四歲時,父親夏遇為武騎軍校,在與遼軍作戰中戰死。夏守恩當時在趙恆的襄王府供職,趙恆便問到他弟弟的情況。

夏守恩道:「我每天在王府做事,沒有時間照顧他,心裡老是挂念著他。」襄王為之動容,即日召夏守贇入宮,憐惜他年幼,就讓他在外舍學習。

過了兩年,趙恆又將夏守贇召入宮中,襄王的乳母齊國夫人派師傅和侍婢照料他。稍長,習通文字。襄王做了太子,夏守贇開始主持工程方面的事務。

襄王即帝位后,夏守贇被授予右侍禁之職。李繼遷反叛時,趙恆命他出使綏、夏,負責偵察邊疆情況。后升任西頭供奉官、寄班祗候。皇帝駕臨大名府,夏守贇為駕前走馬承受。

夏守贇換成士卒的打扮,混入康保裔屬將的軍營,打探了三天三夜,終於得知事情的真相。原來康保裔孤軍奮戰陣亡,有些將領由於沒及時去救援,害怕被皇上處罰,故意造謠說康保裔並沒有戰死,而是投降敵國了,以此混淆視聽。

夏守贇回到大名府,向真宗做了如實彙報。真宗很滿意,當即擢升夏守贇為真定路走馬承受公事,同時下詔撫恤康保裔的家人。

康保裔之子康繼英擔任六宅使、順州刺史,康繼彬擔任洛苑使。康保裔的老母親八十四歲了,真宗遣使勞問,賜白金五十兩,封為陳國太夫人,康妻已故,追封為河東郡夫人。

皇帝賞賜甚厚,康氏兄弟前來見駕,跪倒叩頭,感謝皇恩浩蕩。

康繼英道:「臣父不能決勝而死,陛下沒有因此對他的兒女治罪,已是大幸,如今又蒙了皇上賜予如此非同尋常的恩典,臣等感激不盡!」悲涕伏地,哭得爬不起來了。

真宗心中傷感,惻然道:「爾父死王事,按贈賞規定,是應該加以厚賞的。」又對左右的大臣道:「保裔的父親、祖父都戰死疆埸,現在他也戰死了,世有忠節,深可嘉也!」

有大臣奏報,康保裔曾經借公家的十萬錢慰勞軍隊,他戰歿后,親屬和部下賣掉康家的器物珍玩來償還債務。真宗得知后,復厚賜康家。

李重貴和張凝屢敗遼軍,軍威大振,真宗傳旨軍中,對二人進行嘉獎。

知名度越高,這個人就越有故事。緋聞醜聞,歷來都是狗仔隊們生存的土壤。

既然宋人都爆料說名將康保裔沒有以身殉國,而是戰敗投敵了,對契丹大遼來說,這是多麼難得的榜樣教材。於是,遼國這邊也借勢造勢,煽風點火,理直氣壯,言之鑿鑿。說康保裔被遼軍俘獲,甚至在《遼史聖宗紀》中也有遼軍擒俘康保裔的記載。

總之,野史雜史官方史,矛盾百出,不知孰是,既然是一筆糊塗賬,那就索性越糊塗越好。娛樂至死,恰恰是精神空虛的極度表現,更是對英雄的極大褻瀆。

◆封神成帝

金戈伴鐵馬,赤血染黃沙,英雄不惜死,千秋永芳華。

到了南宋宋寧宗趙擴時期,康保裔被封為「威濟善利孚應英烈王」,民間便以「康王」稱呼他,全國各地紛紛建造「康王廟」紀念他,還出現了許多以「康王」命名的山川河流、村鎮、街道。

康元帥慈愛憫眾,英勇無敵,聲聞於天,死後成為道家著名的護法神。道號妙威,玉帝敕封其為「誠孚天烈廣福康皇仁恩大帝」「仁聖元帥」,掌管各地的土地神。

康大元帥,赤面朱脣,眉分八彩,威儀諄諄,五龍長須,手執金鐧,巡遊人間。搜捉邪氛,治妖擒怪,監察人倫,護佑善士。

他是雷部「三十六元帥」之一,亦是「東嶽大帝十大太保」之一。勇健超群,神光氣慨,世人尊其為「康皇大帝」。

時至今日,在廣東沿海,每年農曆七月初一,康王寶誕,很多鄉村還延續著一年一度的傳統民俗活動「康王出巡」,祈求康王福佑,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莫州大捷

卻說老將范廷召寡不敵眾被遼軍戰敗,兵力折損近半,他又迅速整頓兵馬,與冀貝行營兵馬都監蔚昭敏一道,再次趕來增援,可惜康保裔全軍已經戰死沙場。

范廷召聞之噓唏不已,便在瀛州西南,據住要害,暫時駐紮,尋找戰機。

很快,機會來了,范廷召打探到一股遼軍正進攻莫州,便與蔚昭敏、都監秦翰,隨後引兵追擊。

追到莫州城東三十里處,被遼軍發現,雙方隨即展開激戰。宋軍上下同仇敵愾,范廷召更要與康保裔等人報仇雪恨,戰爭頓時陷入膠著狀態,喊殺聲震天撼地,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遼兵被砍得人仰馬翻,鬼哭狼嚎。此戰,宋軍斬得遼軍首級上萬級,奪回被擄去的老幼數千人,繳獲鞍馬、兵仗、盔甲無數。

蔚昭敏是真宗的潛邸官員,早年是襄王府東班殿侍,此次再破契丹又立新功,真宗很高興,擢升其為唐州團練使。范廷召因功加官檢校太傅,增加租賦食邑,又改任殿前都指揮使。

在傅潛「堅決不抵抗」的號令下,遼軍鐵騎所向披靡,勢不可擋。不曾想在瀛州一帶遭到范廷召、康保裔所部宋軍的頑強抵抗,蕭太后和韓德讓見占不到什麼便宜,便指揮大軍去攻打遂城。

遂城是一個人口不足三千的彈丸之地,面對大軍壓境,百姓軍卒都驚慌失措,紛紛準備棄城逃命。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大宋朝像傅潛這樣的慫人畢竟屬於另類,不怕死的賢臣良將比比皆是。

遼人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個相當不起眼的小城,竟會帶給他們一場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有道是:

鐵馬烽煙號角鳴,三軍旗鼓戰邊城。奇技頻出風雷動,運籌帷幄展神通。無敵聲威傳天下,蠻夷從此厭刀兵。雄關漫道過千年,至今猶有塞雲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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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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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康保裔血戰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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