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瘋子的朋友
白馬灘,位於一條清澈的小溪邊。
早前商隊大多從葉勒城出發,沿不忍嶺、青山嶺,經劍末谷翻越蔥嶺去極西之地,而他們在翻越蔥嶺前都會來此紮營歇腳。
那會兒也是大唐國力最強、兵鋒最利的時候,在瀚海設有劍末戍、青山戍、青嶺戍等戍堡和速獨烽、花泉烽等烽燧,都歸蔥嶺守捉城的守捉使管轄。
隱娘剛剛大開殺戒的那個小土堡,便是瀚海商路最繁忙時大唐設置的烽燧。
如果沒有廢棄,會有一個烽帥領著五六個烽卒屯田駐守。
可惜後來蔥嶺那邊的幾個屬國不是勾結曾經的白衣大食,就是勾結吐蕃和西突厥各部叛亂。
大唐揮師征討,打著打著,把瀚海的這條商路給打廢了。導致現在往返於大食和大唐的商隊,大多從蔥嶺北邊的熱海走。
大唐也因為國力不如當年,放棄了對蔥嶺那邊幾個小國的宗主權,整個西域防線一再收縮,不知不覺竟收縮了幾百里,已收縮到了葉勒城。
整個安西都護府也只剩下葉勒、龜疏、於茲和碎闐四個軍鎮,連內附的胡兵在內,廣袤的安西都護府境內僅有三萬多將士駐守。
一退再退,最多再過百年便會全境失守。
雖然此大唐非彼大唐,但歷史的步伐何其相似。
所以每次來此,韓平安都不勝唏噓。
可大廈將傾,不是他一個人所能力挽狂瀾的,乾脆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享受人生。
「少爺,有人!」
「啊……」
「前面有篝火。」
馬賊一般不會來這一帶,但隱娘不敢大意,勒住韁繩,緩緩拔出刀。
韓平安抬頭望去,果然發現遠處有火光。
這時候,一個宏亮的聲音從風中飄來:「一曲肝腸斷!」
那人說的雖是大唐官話,口音卻怪怪的,並且帶著幾分生硬。隱娘聽出是友非敵,手中的刀緩緩歸鞘。
韓平安則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扯著嗓子回道:「天涯何處覓知音!」
「自個兒人,放下刀箭。」
一個黑影從雜草中直了起來,用突厥語下了一道命令,隨即迎了上來,用生硬的大秦官話哈哈笑道:「瘋子,我以為你不來了呢,怎麼搞到這會兒……不對,你身上有血腥味兒,出啥事了。」
「你屬狗的,連這都能嗅出來。」
「狗是狼的後代,我是狼的後人。有沒有血腥味,我自然能嗅出來。」
「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韓平安翻身下馬,摘下蒙在臉上遮擋風沙的布巾,苦笑道:「路上遇到四個刺客,因為找你比比扣,老子的小命差點都丟了。」
黑影給他來了個熱情的熊抱,拍著他的後背,抬頭看了一眼仍在馬背上的隱娘,半開玩笑地問:「連瘋子都想殺,誰這麼沒出息。」
「不知道什麼來路。」韓平安受不了他身上的味兒,使勁兒把他推開。
藉助月光,能依稀看清了黑影大漢的臉,黝黑黝黑的,還戴著兩個耳環。
隱娘默默地看著這個名叫蘇達素石的那雪部小王子,心道突厥人就是比唐人彪悍。他年紀明明跟少爺一般大,卻生的五大三粗,整個兒一彪悍的武士。
蘇達素石意識到好兄弟不是在開玩笑,低聲問:「那幾個刺客呢?」
「死了。」韓平安深吸口氣,補充道:「那些刺客不光想殺我,也想殺我爹。」
蘇達素石楞了楞,急忙道:「不關我父汗的事!」
「你那麼多兄弟,你是最不受寵的一個。你父汗真要是想派人刺殺我爹,這麼機密的事他能告訴你?」
「誰說我不受寵的,我父汗現在對我可好了。我父汗就算想跟你們大唐開戰,也會在戰場上砍你爹的頭,不會用刺殺這麼下作的手段。」
「如果是你父汗做的呢?」
「沒有如果,肯定不是。」生怕好兄弟不信,蘇達素石又急切地說:「再說你爹只是個文官,又不是那個啥子金吾衛大將軍,也不是那個啥子中郎將,就算我父汗想派死士去刺殺,怎麼也輪不著刺殺你爹呀。」
「確實不太像你父汗做的,你父汗沒那麼聰明。」韓平安點點頭。
「你是說我父汗是個白痴,是個蠢貨?」
「我沒說,這話是你說的。」
「瘋子,你再說我父汗,我生氣了。」
「好,不開玩笑了,說正事,你一共帶來幾個人。」
蘇達素石脫口而出道:「十二個。」
韓平安回頭看了看仍在馬背上的隱娘,轉身說道:「先挑四個人,幫我送隱娘回去。」
蔥嶺對面的突厥不是安西境內對大唐俯首稱臣的突厥,他們都是大秦的死敵!
不管咋說隱娘也是大唐邊軍之女,對翻越蔥嶺過來的突厥人自然不會有好感。不等突厥小王子開口,就不假思索地說:「少爺,我不要人護送。這一帶我熟,不會有事的。」
「聽話,讓蘇達派人送。我爹如果有啥交代,到時候還可以讓他們幫著傳話。」
「傳話……少爺,你不打算回去了?」
「城裡太危險,我暫時不打算回去。而且我要先搞清楚情況,看能不能給那些躲在暗處的內鬼來個將計就計。」
「怎麼將計就計?」
「他們能找個人來冒充我,我為何不能反過來冒充那個小王八蛋!」
玩心眼隱娘真不在行,見韓平安決心已定,只能點點頭。
蘇達素石捏著下唇吹了聲口哨,只見十來條黑影翻身上馬,從身後疾馳過來。
蘇達素石當著韓平安二人的面,用突厥語交代了幾句。
韓平安也走到隱娘身邊交代了一番,目送走隱娘和四個突厥騎士,隨即抬起胳膊,指指來時的方向:
「蘇達,往那邊十五六里,有個廢棄的烽堡。想殺我的四個刺客都躺在那兒,還有幾頭駱駝和一些貨物。你派幾個人去幫我把那四個刺客的屍體處理乾淨,順便把駱駝和貨物帶回來。」
「行。」
蘇達素石又交代了幾句,三個突厥騎士應了一聲,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