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風!
身著皮甲頭戴氈帽的部落騎兵踐踏大地,無數箭矢呼嘯過他們頭頂,落去視野之中的遠方。
迎面黑壓壓而來的晉兵軍陣徐徐推進,一面面盾牌自步卒手中翻起頂在上方,幾人合力才能舉起的大盾,『轟』的拼接連成一片。
頃刻,密密麻麻的箭矢傾瀉而下。
呯呯呯......
無數箭頭釘在銅皮、鐵皮包裹的盾牌彈飛,落去人腳下,隨後被推進的腳步踩進泥土,防禦的盾牌一面面翻下露出間隙,一張張弓弩仰去天空,給予還擊,覆去遠方的契丹軍陣,掀起道道血花,人聲慘叫時,推進的晉兵軍陣側翼,沙陀騎兵同樣拋射箭矢,之後馬速漸漸加快起來,拔出微彎的直刀,發出野蠻的呼嗬聲迎著契丹部落騎兵沖了上去。
「殺——」
石敬瑭嘶聲大喊,當先彎弓搭箭,照著對面最前面的部落騎兵就是一箭射出,那道身影頓時中箭墜馬,腳纏在鐙繩一路拖行,落去更多的契丹騎兵洪流之中,奔涌的騎兵陣列起起伏伏,猶如翻湧的潮汐直撲而上。
沙陀騎兵猙獰咆哮,同樣硬碰硬撞了上去。
嘭嘭嘭嘭……
高速奔襲的戰馬相互交錯而過,上方兩邊騎士的兵器瘋狂飛舞,劈、刺進身體,帶起一道道血線,雙方數十騎當先沖入鋒線,瞬間血肉爆裂飛濺,轉眼,撞擊的聲響如海潮般延綿不絕開來,戰馬與戰馬硬生生相撞,骨骼碎裂,騎士斬出刀鋒,被強大的衝擊,掀飛落馬,來不及爬起身,就被不知同袍還是敵人的戰馬踏死在地上。
交鋒的馬陣中間,是延綿展開的步兵陣列,跨著腳步目光直直盯著雙方陣列徐徐推進,李嗣源坐在馬背上,抬頭越過獵獵飛舞的帥旗,目光又落回即將進入交戰範圍的兩軍陣列,抬手招來令騎發下一道道調整的命令。
對於這支忽然出現的四萬契丹軍隊,顯然有過預料,甚至一路過來,他心裡早就有所期盼,能堂堂正正擊潰契丹人。
他目光望去的前方,是無數攢動的身影,名叫閻寶的晉地將領收到命令,正在做著最後的布置,他紅著眼睛,將最後一名令騎派了出去,看著漸漸逼近的鋒線聲音低啞。
「準備!」
弓手站到槍兵一側,手中弓弩一一仰去天空,發出『嘩』的整齊聲。
然後,他手中刀鋒斬下,嘹亮的號角聲頓時吹響,徐徐推進的兩支三千人陣列漸漸加快速度,兩邊都是部落形勢的兵卒,有著勇猛善戰的天性,陡然一開戰,雙方直接向彼此衝殺過去,一面面盾牌『嘭』的撞在一起,硬生生的推擠,身後一桿桿長矛如林般瘋狂抽刺,歇斯底里的廝殺吶喊響徹整個大方嶺北面。
四千對陣四萬,箭矢、刀鋒、騎兵對射再到碰撞,濺開的鮮血覆蓋了腳下的土壤,衝鋒、挽弓、拼殺將幾乎撼動耶律欲穩前軍,隨後被打退,重整,替換部曲后再次殺上來,一連三***迫契丹浩大的軍陣只推進了三里。
「以為靠這樣伎倆,能抵達幽州?」
耶律欲穩也是跟隨耶律阿保機起家的將領之一,戰陣經驗頗為老道,對方後撤、再戰、再後撤,仍被他察覺出了引誘設伏的預謀。
到的第四日,再次對陣的契丹軍陣出奇的戰敗後撤,甚至出現成建制的后縮,李嗣源依舊面無表情的騎在他那匹戰馬上,平靜的觀望殺紅眼的沙陀兵緊跟在後追襲。
與此同時,後撤的契丹中陣,陣列沉穩,後撤有序,耶律欲穩不停的索要斥候帶回的情報,判斷追襲的沙陀兵數量、配合,以及對方軍陣的變化。
之後,在這天下午,後撤的契丹軍隊陡然停下,一掃之前潰敗的痕迹,如同引誘獵物上當的獵手湧向追擊而來的沙陀人,戰場陡然變化,散發些許不詳的氣息。
果然,重新交戰不到半柱香,大方嶺延伸的兩側支脈山林,殺出無數契丹士兵身影,朝戰場中心的沙陀人橫掃而去,將倉惶結陣的沙陀人殺的四散潰逃,隨後又被趕來增援的閻寶麾下五千兵卒擋下。
「動手——」耶律欲穩攤開的掌心握成了拳頭。
同時,他無法看見的遠方,沙陀大纛下,李嗣源有著同樣的動作,握緊的拳頭狠狠砸下來,「傳令!動手——」
號角聲吹響。
潰敗的潮水間,五千精銳沙陀兵被閻寶領著逆流而上,迎上三面合圍而來的契丹軍陣的剎那,大方嶺西面山丘,一支數量萬人的步卒、馬隊混雜的隊伍,蔓延出了山林。
「建功立業就在此時!諸同袍,驅趕契丹——」那是李存審的聲音。
他拔出兵器,縱馬飛奔,後方的騎兵上馬,步卒結陣,頂著盾牌掩護槍陣、弓手迅速繞過合圍的契丹軍隊,托起漫天煙塵,直插契丹中軍。
燦爛的陽光下,響箭、號角不停響徹天空,瘋狂傳訊,遊盪廝殺的契丹騎兵被糾纏著難以掙脫,返回側翼回援。
然而,在他們衝鋒的時間裡,耶律欲穩同樣平穩的坐在馬背上,不時抬頭看去天色。
「該來了!」
他呢喃的一句時,後方相隔一座山的距離,之前蕭痕篤潰敗的兵馬已被重整,正以最快的速度殺進戰場。
然而,約定的時間裡,耶律欲穩並沒有收到關於這支兵馬前來增援的消息,李嗣源有些錯愕的看著沉著的契丹軍隊,還以為對方有所依仗,接戰的功夫,連下幾道命令,鞏固自身中軍左右兩翼,以免遭到忽然的襲擊。
廝殺的戰團持續半個時辰,並未看到對方所謂的援兵,一時間,李嗣源心裡都生起了疑竇。
『這契丹將領,莫非想詐我』
「傳令,破釜沉舟,直取中軍!」做出這樣的決定,李嗣源也在賭,賭對方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援兵。
事實上,耶律欲穩確實夠穩,只是預期的增援並沒有趕來。
「怎麼回事?重組的兵馬,走到哪裡?為何還未過來?!」
一連幾個問題,就連斥候根本無法回答,待到對面沙陀人吹響了號角,他眸子里才露出些許驚慌,原本廝殺的鋒線上,沙陀兵隱隱有突破前軍的跡象。而西面側翼的沙陀人,也在不停拉近距離,一旦讓對方接觸到了中軍位置,這場戰事的輸贏,基本已經確定了。
忽如其來的變故令耶律欲穩措手不及,他看著漸漸逼近的沙陀人,瞪紅了眼睛,猛抽了一記鞭子,撥馬就走,怒吼:「後撤!」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按照計劃趕來的三萬契丹部落兵,詭異的在另一座山下,與忽然出現的一支兵馬對峙起來。
這本就是被殺破膽了的軍隊,被耶律欲穩一路收攏,扣押在軍中整頓,心裡早就有些不服氣,他們屬於各個部落的兵馬,被一人所佔據,沒有當場暴亂,已算是紀律嚴明了。
眼下,看著突然出現的漢人兵馬,依舊保持信心,一方面,之前被擊潰,乃是措不及防下,若正面對陣,還是有殺敵的血性。另一方面,入漢地之後,除了幽州的周德威,他們還沒有碰上一支像樣的漢人兵馬,覺得真要打起來,己方未必會輸的。
然後,這支三萬部落兵,在耶律欲穩派出接管的將校指揮下直撲上去,下一刻,三萬人,五個軍陣,一個接著一個崩潰四散。
衝來的漢人兵馬直接殺穿這支契丹兵馬各個陣列,幾乎遭到單方面的屠殺。
「不用理會這些契丹部落兵,咱們要打也該是耶律阿保機的皮室軍!」
「傳令,全軍加速前進,增援幽州——」
王彥章捏著一疊送來的訊息,隨後一把灑去天空,「俘虜一個契丹皇帝回去!」
風吹著盔纓在風裡微微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