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劍斬殭屍遇徐福
是夜，丑時。
雲迷霧罩風吹落，山林振，生魂坐，幽冥鬼門皆是客。
夜深人靜，在荒郊野嶺這種地方，氣氛總顯得極為詭異，陰森駭人。
樹林中極為隱蔽，一棵參天古柏的後面。
楊青帝屏息凝神，悠長輕柔地吐出一口濁氣。
一路跟了如此之久，總算是到終點了。
他讓二和回去后，憑藉著「發簪」的記憶，獨自來到了埋藏儒生屍體的地方。
好奇心促使下，楊青帝原本只想看看「鬼」是什麼樣的，然而後面發生的一幕卻改變了他的初心。
他使用覺者的窺探力后，果然在屍體周圍看到了儒生的鬼魂！
單從視覺上看，鬼魂是一種比水汽、煙霧更加縹緲的存在，如同一團流體，外貌身形和生前幾乎一致，只是渾身沒有血色，慘白駭人。
不過讓楊青帝感到驚訝的是，儒生的鬼魂並非一個，而是足足三個。
這三個鬼魂並非獨立存在，而是重合在一起，只不過由於楊青帝能看到眾生本相的緣故，能清晰看出其中是三個。
這倒是和他記憶中一些關於靈魂的說法相像。
人有三魂七魄，胎光、爽靈、幽精此為三魂，存於精神之中；喜、怒、哀、懼、愛、惡、欲此為七魄，存於物質之中。
人的肉體消亡，七魄便會隨之消失，三魂則歸於三路。
胎光歸天，爽靈入地，幽精徘徊於墓地之間，故而這三者又稱天魂、地魂、人魂。
楊青帝眉頭緊皺，據說再度輪迴時，三魂才會重聚，可他也沒見這三魂分開啊。
正在此時，一陣陰風拂過，楊青帝脊背生寒。
只見遠處竟直直飄來一隊鬼魂！
他們看似是走，但速度明顯快於常人，故而就像飄來一樣。
隊伍最前面有兩個鬼差，一黑一白，是謂黑白無常。
白無常滿面笑容，身材高瘦，臉色慘白，口吐長舌，官帽之上寫有「一見生財」四字。
黑無常面容兇悍，身寬體胖，臉色黝黑，不怒自威，官帽之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
兩鬼差身後，還有許許多多和儒生一樣的鬼魂，他們不吵不鬧，甚是配合。
這番場面未免過於駭人聽聞，楊青帝雙拳緊握，壓下內心的悸動。
早在年幼之時，先父便告訴過他一樁秘聞。
數百年前，東海島有八駿食龍芻草化為龍駒，遂有周穆王駕龍駒西征崑崙，后西王金母贈其鬼璽，穆天子又以鬼璽號令幽冥陰兵征戰四方，統一四夷。
此後鬼璽又輾轉流於魯國公之手，而楊氏先祖久居華陰，春秋不義戰時，曾在戰場上親眼見過魯國一支來去無蹤、甚至數日數夜不頓舍的軍隊，似乎就是由那鬼璽號令的陰兵組成。
陰兵作戰能力強悍無比，尋常軍隊根本難以匹敵，只是當年魯煬公暴卒后，陰兵就再也沒出現過。
不過關於陰兵和鬼璽的秘密，卻被楊氏一族暗中傳了下來。
要是能有一支唯我號令的陰兵，楊家在戰場上豈不是所向無敵？
若真如此，他們也不至於戎馬百餘年，族中卻無一位名將出現。
這不僅是先父的夙願，更是楊青帝一直以來的夢想！
統率陰兵，成為名將！
今日既然親眼見到了鬼差，想必那戰無不勝的陰兵自然也會現身！
家族背負的重任，自己平生的渴求，就在眼前，他又怎能因恐懼而甘願放棄？
楊青帝屏住呼吸，生怕驚動那些鬼魂，眯著眼睛望去。
只見那黑白鬼差來后，儒生鬼魂緩緩坐起，而那三魂竟然一分為二，人魂留在屍身附近，剩下的兩魂仍重合在一起，起身走向了隊伍的後方。
「有道是黃泉路長無客棧——」
白無常笑著說道，「奈何橋短勿感嘆。」
黑無常大喝一聲：「看好腳下！」
「諸位，上路了——」
話音落地，隊伍便朝著山下飄去。
楊青帝心中又驚又喜，雖然有些害怕，但迫於見陰兵心切，他還是跟了上去。
鬼魂飄行速度極快，好在他平日習武練劍，身體素質極佳，這才能一路悄悄跟隨。
不知過了多久，隊伍終於停了下來，而楊青帝立即側身躲到了一顆樹后。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眼前大山，「蒿里山」三字盡顯眼前。
這是人界與幽冥界交界之處，或許今夜，他就能看到鬼門大開的情形了！
只見黑白無常率領隊伍自奈河而過，當其時，楊青帝看到鬼魂們又剝離體內一魂。
被剝離出來的天魂自奈河向上流去，直通天際，不知其所蹤。
至此三魂僅剩地魂，鬼差領著這些地魂們，來到了鬼門關之前。
隔河相望的楊青帝見此狀況，立即打算渡過奈河，去鬼門關處一探究竟。
可他剛邁出幾步，忽聽得一聲尖銳刺耳的戾叫！
寂靜的黑夜就此打破！
枝婭亂顫，鳥獸皆鳴！
右後方又是一陣窸窸窣窣聲音傳來！
楊青帝猛然回頭，循聲望去，只見得一副四肢僵硬、皮膚烏黑的屍體橫於眼前！
殭屍！
「你這孽畜！」
一聲暴喝傳來。
有一方士與殭屍纏鬥不止。
只見方士戳中殭屍那灰白眼珠，遂雙手將其抵於古木。
眼瞅著殭屍就要掙脫束縛，楊青帝轉頭望了眼已經開啟的幽冥鬼門，罵了句晦氣，隨即抽出銅劍，奔軼絕塵，抬手便朝殭屍砍去。
方士遂以火燭燒之，方得以降服，遂收其屍體。
楊青帝見狀不再多言，轉身即走，鬼門已開，黑白無常和鬼魂們正在陸續進入，他要抓緊時間進去一探究竟。
「小友留步——」
中年方士追了上來。
楊青帝早已觀察過此人本相，只是位普通人而已，於是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此地危險，你且速速離去。」
中年方士撫須搖頭，一笑了之：「我看小友神色匆忙，莫非是要去這奈河之下？」
楊青帝楞了一下，旋即回頭：「你如何看得奈河？」
中年方士放緩腳步，輕聲說道：「我自幼學習方術，自然通曉陰陽之道，這奈河前面，鬼門大開，此時正是鬼魂進入之際，小友你乃肉體凡胎，萬萬不可前去！」
看到鬼門關前已經沒了蹤影，楊青帝只好停下腳步，遂向方士問道：「你究竟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中年方士慈眉善目，語調溫和道：「在下琅琊徐市，小友叫我徐福即可。」
楊青帝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已風起雲湧。
這個人就是徐福？
「我叫楊青帝。」
說罷，楊青帝在腦海中翻閱著後世關於這位方士的記錄。
徐福點頭，拱手行禮道：「見你身配銅劍，小友應該是軍中之人吧？」
「問此作甚？」楊青帝謹慎地盯著方士。
徐福笑笑，並不生氣，「如你所見，我是一個方士，秦皇召天下方士尋求長生之葯，我徐福有良策獻於陛下，只是……」
楊青帝冷哼一聲，語調清冷：「只是封禪大典，閑雜人等難以入內，所以你就待在這山上是吧？」
「小友好眼力，不過此前我其實遊盪在軍營外緣，半夜見你跟隨鬼差，實在是難以琢磨，這才一路追隨至此，」徐福羞赧一笑，「不料方才遇到殭屍，還好小友出手相救。」
楊青帝面色不悅，「要不是因為救你，我也不會功虧一簣。」
徐福側過腦袋，看了眼鬼門，若有所思道：「小友是想去鬼門之內？這可萬萬使不得。」
「為何？」
「這鬼門之後通向地下，你一肉體凡胎如何進入？何況幽冥地府極為複雜，若非修鍊功底深厚，進去后說不定就出不來了。」
楊青帝如夢初醒，他和那些鬼魂不同，有肉身的存在，根本過不去這隱沒於蒿里山山體內的鬼門關。
這時楊青帝猛地驚出一身冷汗，再回味此前，想必那鬼差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所以才肆無忌憚任由其跟隨。
「你怎麼碰到殭屍的？關於殭屍你又知道多少？」
徐福嘆了口氣，無奈攤手道：「倒霉唄，至於殭屍嘛，這東西邪乎得很。」
「想必你今晚也看到了，人死之後七魄散去，無常勾魂，三魂分歸天牢、地府、靈位。」
「靈位？」楊青帝蹙眉，「不應該是墓地么？」
徐福找了塊巨石盤腿坐下，悠然回道：「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嘛。」
「三魂中幽精一魂最為特殊，正常來說，此魂會留在靈位上，所以才有先祖庇護一說。」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死後都有後人供奉，那些沒有靈位依附的鬼魂，就只好遊離在山野墓地，這就叫做孤魂野鬼！」
「那又和殭屍有什麼聯繫？」楊青帝平靜問道。
他第一次發現了「覺者」的不足，由於前世中沒有妖魔鬼怪的存在，故而記憶中對此類知識知之甚少。
還好覺者的學習力很強，徐福僅僅簡單一提，他便能很快將這些知識融入腦中，並且延伸出更深層次的理解。
「這些孤魂如果有怨氣的話，便可汲取天地間的死氣、晦氣，將屍體滋養成殭屍。」徐福頗為得意地挑挑眉，看向楊青帝：「小友，你知道這世間第一個殭屍叫什麼嗎？」
這問題別說楊青帝一個門外漢不懂，就算是修鍊多年方術的人來，都未必答得上來，徐福要的就是這年輕人有求於他。
如此，所謀之事才可成。
月光如水，星辰似河。
楊青帝思慮片刻，輕聲試探道：「旱魃？」
正捧著葫蘆喝酒的徐福猛然一愣，臉色驟變，滿眼驚訝，酒從裡面灑出也不管了，認真打量起眼前的小將。
「你怎麼知道的？」
楊青帝揉了揉臉頰，再次想著腦海中交織出現的各種信息。
「黃帝有一女，喜青衣。」
「蚩尤伐黃帝，戰於冀州之野，請風伯雨師，大縱風雨。」
「黃帝令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后不得復上，冤死於人間。」
「旱魃降下詛咒，所有含冤而死者肉身不壞，不生不滅，不入六道輪迴，逃脫三界之外。」
「自此，旱魃被封為殭屍鼻祖。」
看到徐福驚若天人的目光，楊青帝意識到自己不該炫耀，連忙改口道：「這些都是我從山海經中看到的，隨便一猜，沒想到還真給我蒙對了。」
方士徐福會心一笑，頗有深意，沒有拆穿。
楊青帝內心卻再也止不住波瀾。
原來這學習力竟然如此強大！
他只是驚鴻一瞥山海經，卻不僅能悉數記下，而且還能將其中知識靈活融入自己的體系。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