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公平嗎?
,循明
不多久,一眾人就繞開承天門,出現在崇禎身前。
內閣所有閣臣,兵部尚書、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外加一個魏忠賢。
崇禎站在馬車旁,靜靜的看著這一群人,道:「讓他們過來吧。」
有內監跑過去傳話,禁衛放開,六個言官連滾帶爬,飛快跑進來。
「陛下!」
「陛下!」
有個人老淚縱橫,顧不得擦淚,直接撲倒在崇禎身前,厲聲大叫:「陛下,李邦華禍國,臣請嚴懲!此賊奸詐,外忠內奸,決不可大意啊!」
崇禎沒理會他們,而是盯著黃立極,道:「首輔,朕再三強調,凡涉及朝廷重臣,當以團結為要,謹慎處理,決不可公然討伐,鬧的朝野不寧,天下沸沸揚揚!」
黃立極枯瘦的臉上沒有表情,抬手躬身道:「臣知罪。」
崇禎冷哼一聲,道:「朕看,你這個首輔當的也太稱職了!罰你一年俸祿,即刻起,回府閉門自省,想清楚了再來回朕!」
當眾呵斥首輔,罰俸,還要回府自省,這臉打的太響了!
換做是誰都沒臉了,必然上書辭官,灰溜溜離京,片刻不敢多待!
黃立極老臉抽搐了一下,慢吞吞的道:「臣領旨、告退。」
說完,慢慢向後退,幾步之後轉身離去。
崇禎從他臉上看不到什麼表情,雙眼微微眯起,轉向崔呈秀。
這個人是閣臣,名義上也是分管兵部,更是前任兵部尚書。
「崔呈秀,罰俸半年,即刻起,閉府自省,想起楚了再回朕!」崇禎面無表情的道。
崔呈秀非但沒有緊張這個懲罰,心裡還鬆了口氣,故作請罪模樣的道:「臣領旨、告退。」
崔呈秀退後,慢慢的走了。
言官們這會兒不哭喊了,都在愣神。
他們彈劾李邦華,怎麼首輔與崔閣老反而被處置,閉府自省?
魏忠賢躬著身,驢長大臉沒有一絲情緒外露。
張瑞圖,周道登,周應秋,楊景辰等人同時躬著身,面露凝色。
這罰俸,閉府自省看似懲罰不大,可代表了帝心,真正的麻煩還在後面!
李邦華,霍維華,曹於汴則神色不動,餘光目送著崔呈秀離開。
曹於汴的目光帶著凌厲之色,心裡暗自在想:是你在搞鬼嗎?
崇禎處罰了這兩人,又一一審視眼前剩下這些人一眼,轉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六個言官,淡淡道:「朕的話,你們都聽到了?你們這麼一鬧,我大明的顏面何在,朕的顏面何在?你們貌似忠君體國,實則是將朕的話當做耳旁風,眼中沒有朕,沒有朝廷綱紀法度,求直邀名,肆意妄為!」
六個言官被嚇了一跳,中間一個,連忙抬頭,急聲道:「陛下,此事事出有因!臣是兵科都給事中,臣查到,李邦華私吞巨額銀款,中飽私囊!數額高達三十萬兩,原本應該是給遼東的,卻從未劃撥給遼東,而是被他私吞!關乎遼東安危!社稷安危!陛下安危!臣等不敢拖延,才出此下策,請陛下明鑒!」
「請陛下明鑒!」
「請陛下明鑒!」
「請陛下明鑒!」
六個人齊齊跪趴在地上,聲音慷慨,語帶悲戚。
崇禎雙眼微微眯起,心頭有怒火涌動,心裡道:你們的意思是不是就是:你們知道,下次還敢?!
那都給事中跪在地上,沉聲道:「陛下!此事千真萬確,臣查到了賬簿,並且去信遼東核實,遼東確實沒有收到餉銀!」
崇禎眼皮跳了跳,道:「你雖然是兵科給事中,這般機密重事,非你權職範圍,你是怎麼查到的?去信遼東,你去信,給的是誰?」
這都給事中臉色微變,這兩樣,一個涉嫌盜取機密,一個涉嫌勾結邊臣!
兩個都是重罪!
他沉著臉,暗暗咬牙,道:「陛下,關於賬簿,是有人不忿李邦華惡行,偷偷抄錄給臣。去信遼東……臣有好友在遼東,去信詢問,他說遼東已曠餉三月。」
崇禎哪裡會被他這鬼話騙到,看著跪地的六人,道:「朕多次說過,涉及朝臣,不可風言,更不可構陷!若有實證,凡事皆有章法,稟上官,密奏於朝廷、朕都可,不得公開討伐,鬧得人盡皆知,丟我大明、丟朝廷,丟朕的臉面!你們明知故犯,欺君罔上,無視綱紀,罪無可赦!今天,朕在這裡給你們查明,若李邦華確有其事,他死罪,你們奪職。若是沒有,你們死罪,可公平?」
跪在地上的六人渾身一顫。
他們是求直邀名來的,不是求死的!
但已然到了這個地步,他們退無可退了。
悄悄對視一眼,六人一磕頭,一咬牙,齊聲道:「臣等句句實言,若有虛假,願受極刑!」
崇禎沒有理會他們的話術,回頭看向李邦華,道:「李卿家,三十萬兩,是怎麼回事?」
其實崇禎知道,這筆銀子,是花在軍器監。這是機密,知道的人並不多。
所有人都看向李邦華,目光閃動,心頭卻緊繃到極點。
李邦華若真是貪瀆,那他今天就死定了!
李邦華倒了,影響巨大,那曹於汴,王永光的案子,可能連續被翻。新皇帝任命的六部尚書,都不可長久,朝局或許又會回到天啟時候!
魏忠賢微微低頭頭,眼神幽暗深邃。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李邦華倒台的後果了,李邦華一倒,最先得利的就是他!
張瑞圖,周道登,周應秋,楊景辰臉上也各有表情,擰眉的擰眉,沉色的沉色,不安的不安。
曹於汴站在一旁,暗暗秉著一口氣,臉角如鐵,雙眼緊盯著李邦華,充滿了警惕。
現在的朝廷里,沒有人敢說誰是乾淨的,貪瀆銀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與李邦華並不熟悉,對於李邦華貪瀆三十萬兩,眼見這六人言辭鑿鑿,他將信將疑。
兵部左侍郎霍維華躬身立在李邦華邊上,餘光悄悄瞥向他。
李邦華剛毅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抬起手,道:「陛下,兵部事務,乃軍國要政,有諸多秘密,非一般人可言。這三十萬兩的事,只有陛下,臣,與左侍郎霍維華知曉,內閣都無權知情。現在人多眼雜,臣請稍後細稟。」
那跪在地上的六人一聽,猛的變色,其中一個抬起頭,大聲道:「陛下,此賊巧言令色,定是想欺瞞陛下!」
「對對,他這是借口,分明是想拖延時間,陛下不可上當!」
「陛下,無事不可對人言,陛下剛才也說當眾查明,請陛下勒令此賊,現在就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