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關係(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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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邦華是東林人,聽著王永光與崇禎的對話,神色若有所思。

而王永光細思著崇禎的話,一瞬間有些難以判斷他的真實心意。

韓癀的『一千兩』,無疑是激怒了眼前的陛下,對於『不拘泥於親疏遠近,唯才能與品德是舉』的話,王永光現在有些遲疑。

但他沒有追問,對於找他推薦或者自薦的那些人,在他看來,品德與能力還不如韓癀。

王永光略過這茬,忽然微著道:「陛下,除了找臣自薦的,還有不少人找上門借銀子的。臣與不少同僚聊過,他們也都被借過。」

崇禎站在門口,雖然在陰影下,還是感覺火烤難受,強忍著,笑道:「王卿家都被借過?哈,有意思了,看來,是魏忠賢催逼過急了。不過,區區兩千萬,就引起這麼大動靜,還是令朕意外。」

崇禎一直都知道,大明是不缺銀子的,之所以流通緊鎖,銀子值錢,就是因為『藏銀嚴重』。

士紳大戶,將銀子藏在地窖里,越藏越多,使得市面上流通的銀子不斷減少。

區區兩千萬,居然讓京城掀起了一股『借銀潮』,由此可見,藏銀有多嚴重。

王永光沒想到崇禎會說這個,怔了下,道:「臣也有些驚訝。」

他的驚訝實際上是在於,居然一下子,真的能籌集兩千萬!

這是一筆十分巨大,當今朝臣已不敢想的數字!

崇禎笑了笑,轉過身,看向皇宮之外的天空,暗自道:這還不夠,還得深挖。

目前捐銀的,基本都是閹黨,東林黨還沒有碰,後面還有勛貴公卿,還有宗室!

崇禎雙眼微微眯起,他心裡有太多事,太多豪情壯志,奈何眼下問題太多,他只能壓著躁動,暗暗警醒——慢慢來、慢慢來。

在崇禎這邊考慮著深挖的時候,魏忠賢到了內閣。

內閣首輔黃立極,輔臣馮銓,張瑞圖,周道登,崔呈秀,楊景辰都在。

原本九人,來宗道、錢龍錫在西廠大牢,周應秋一直告病在府邸不出。

魏忠賢抱著手,雙眼平淡又冷意的盯著眼前的這些人。

這裡的人,在過去,幾乎都是他的人!

他目光掃過黃立極,而後在張瑞圖臉上短暫停留。

張瑞圖縮著脖子,臉色發白,大氣不敢喘。

馮銓倒是冷靜,崔呈秀則忐忑不安,直接寫在臉上。

曹於汴,王永光,李邦華的案子即將被翻,這些案子都是他做下的,一旦翻案,就預示著他要倒大霉!

他現在不祈求阻止翻案,只祈求翻案過程中,不要查到他!

周道登低著頭,一言不發。

楊景辰則一直面露恭謹,儘力的躲在最後。

魏忠賢掃過這群人,面無表情的又看了眼黃立極,這才微微抬頭,尖銳著嗓子道:「皇爺口諭:朕知道,現在朝廷風氣不好,關係錯綜複雜。但朕想來,都是讀聖賢書而及第,一心為國而入仕,初衷與目的都是一樣的,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朕希望諸位卿家,能夠放下心中偏見,解除心中的芥蒂,攜手向前,並肩努力,而不是相互攻訐,掣肘,置於死地。朝廷,和氣最重要……」

最前面的,躬著身的黃立極,眉頭下意識的動了下,而後恢復面無表情。

『陛下,還是將這些事,歸結為黨爭嗎?』黃立極心裡暗思。

馮銓,張瑞圖等人表情有異色,倒是崔呈秀仔細品味著,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懂。

正困惑著,魏忠賢繼續道:「身為輔臣,應該有宰相氣度,要拿出宰相肚裡能撐船的氣魄來,主動與同僚緩和,化解矛……」

崔呈秀懂了!

心中大定!

他雙眼大睜,臉色有些漲紅,抬頭看向魏忠賢,臉上都是感激涕零之色。

魏忠賢瞥著崔呈秀的神色,繼續面無表情的道:「內閣須態度鮮明,邸報全國。欽此。」

「臣等領旨!」黃立極領頭,齊齊抬手道。

魏忠賢又看了眼張瑞圖,與崔呈秀道:「你來我班房。」

「是。」崔呈秀大喜,顧不得其他人,跟著魏忠賢就走。

其他人看著兩人的背影,各有異色。

馮銓心裡長吐一口氣,暗自道:『看來,我賭對了,乾爹又再起了!崔呈秀涉三王永光,曹於汴,李邦華三案,這麼明顯陛下都能放過,可見對乾爹的寵信!』

黃立極餘光一掃,就徑直回他的班房。

周道登見著,旋即就走。

卻發現,張瑞他還走在他前面。

再抬頭,就發現,原本站在最後的楊景辰走的更快,已經要出門了。

楊景辰走在最前面,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此刻,他頭上都是冷汗,雙眼冷峻又恐懼,肩膀一陣子發冷顫。

『這麼明顯的三個案子,陛下真的不知道?』

楊景辰心頭髮冷。

他始終記得,這位陛下繼位的第一天,將魏忠賢,內閣一幫人耍的團團轉,那手段,極其絲滑,局內的人,根本看不清楚。

『現在,應該有人看清一些了吧?』

楊景辰擦著汗,徑直出宮,心頭惶惶的想著:『即便看清楚了又怎麼樣,還不是如我一樣,被困在局裡難以動彈!』

在楊景辰惶恐不安的出宮的時候,崔呈秀在魏忠賢班房,殷勤的倒茶,一臉激動的道:「多謝乾爹,這份恩情,孩兒永不敢忘。」

魏忠賢淡淡看了他一眼,心裡冷屑,伸手接過茶杯,道:「你要做好善後,不能再翻出其他事情了。」

崔呈秀神色一正,連忙道:「乾爹放心。這幾天,我就找機會,親自擺宴,宴請王永光,李邦華他們。」

魏忠賢不管他用什麼手段,暫時來說,崔呈秀的劫是渡過去了。

他拿著茶杯,並沒有喝,驢長大臉都是沉思之色。

保住了崔呈秀,遏制了外面了的攻擊,暫時穩住了頹勢。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怎麼恢復他往日的威風,讓這些膽敢背叛的逆子付出代價!

崔呈秀哪裡能想到魏忠賢心裡恨不得宰了他,一臉諂媚討好的笑著道:「乾爹,今晚,孩兒想在府里擺宴,為乾爹提前祝壽……」

『皇爺,應該是喜好銀子……』

魏忠賢這時想的,還是崇禎的喜好,也沒聽清楚崔呈秀說的什麼,隨口的道:「再說吧。對了,」

魏忠賢陡然清醒過來,看著崔呈秀,道:「認捐的事,不能停。你悄悄的攤派下去,再弄個一千萬。」

崔呈秀看著魏忠賢,神色動了又動,知道這位對銀子沒有什麼概念,也小看了人心,猶豫了下,道:「乾爹,一千萬,著實太多了,孩兒,怕他們不肯出……」

魏忠賢登時滿臉冷意,雙眼都是殺機,道:「建一個生祠都能花幾萬兩,一千萬,三五十人不是輕輕鬆鬆?」

「好了,你要是做不到,讓我別人去做。」魏忠賢有心不耐煩的擺手,對這個以往器重的乾兒子,是越來越失望。

崔呈秀一見,急忙的道:「乾爹,我做,我做!一千萬,您給我一個月時間,我一定給您籌到!」

魏忠賢已經對他沒有那麼在意了,直接站起來,道:「你看著辦吧。」

說著,他徑直出了班房,出了內閣,要出宮。

他還有一千七百萬要準備,要卡在戶部晚休時間送過去。

崔呈秀陪著魏忠賢,他能感覺到,魏忠賢與以往大不相同了,沒有了以往不可一世的霸道,多了不少的小心翼翼以,時常還露出的思考之色。

直到送到宮門口,崔呈秀幾次欲說話,都被魏忠賢給打發了。

崔呈秀看著魏忠賢急匆匆上馬車,沒有以往的儀駕,沒有錦衣衛鑼鼓開道。

『乾爹……真的變了。』崔呈秀心裡暗想。

魏忠賢急急趕回私宅,楊景辰已經到家了。

他一臉焦急,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他夫人馮氏見他這副模樣,道:「要我說,你這官做的心驚膽戰,沒個安生,不如直接辭了吧……」

楊景辰都沒看她,燥熱的天氣,令他滿頭都是汗,道:「行了,說了八百遍了。你讓賬房將銀子準備好,讓老五送過去,三萬兩,點整齊了。」

馮氏一臉心疼,看著楊景辰難以坐定,惶惶不安的神情,猶豫了下沒敢再說。

魏忠賢私宅。

陸萬齡拿著賬本,帶著家丁、賬房,正在院子里,一箱一箱的清點。

院子里,擺著五十多個大箱子,這些箱子都是打開的,一錠錠銀子,整整齊齊的排列著。

魏良卿,客光先,侯國興,傅應星等人坐在不遠處的涼亭里,一個個頭上都是汗,不停的喝茶,目光都在這些箱子上。

他們一個個雙眼閃爍,表情意動,時不時對視一眼。

這是一千多萬兩啊!

白花花的現銀,就在他們眼前!

他們都沒有說話,強壓著瘋狂的念頭。

不多時,魏忠賢進來,看著陸萬齡在清點,直接走過來,道:「有多少了?」

陸萬齡看了眼賬簿,道:「乾爹,有一千多萬了,還差一點。」

魏忠賢臉色驟沉,道:「還有誰的沒送來?」

陸萬齡心裡有數,遲疑了下道:「總督尚書黃運泰,吏部侍郎王紹徽,漕運總督郭尚友,豐城侯李承祚……」

魏忠賢聽著名字,又想起了馮銓,崔呈秀,周應秋等人之前的疏遠,心頭怒火涌動,目光閃過一縷殺機。

他又想起了剛才崔呈秀故意不肯為他攤牌銀子的事,面色陰沉,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還有時間,你清點好,封存起來,等我回來。」

陸萬齡一怔,剛要問話,就看到剛進府的魏忠賢又轉身大步離去。

魏良卿等人本已經走過來,看著魏忠賢又走了,不由得都看向陸萬齡。

陸萬齡連忙道:「乾爹說讓我清點好,封存起來,等他回來。」

魏良卿滿身肥肉,汗也最多,他擦著汗,嘀咕道:「叔父這又是幹什麼去?」

侯國興,客光先等人同樣疑惑不解。

忽然間,傅應星看向客光先,道:「夫人能贖出來嗎?」

傅應星嘴裡的『夫人』,是奉聖夫人客氏,客光先的姐姐,侯國興的老娘。

客光先看了眼侯國興,見他臉色不好看,只好道:「我們用了不少手段,浣衣局不敢放人,應該是皇后那邊的壓力。」

以往,客氏在後宮橫行無忌,形同於太后,將張皇后以及天啟的妃子禍害的不輕。現在張皇后報復,也是理所應當,一點都不奇怪。

侯國興暗暗咬牙,道:「這件事,還得乾爹來想辦法。」

他們都是依附魏忠賢的人,本身沒有多大本事。

魏良卿瞥了眼說話的幾人,心裡腹誹: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管那個沒用的老女人。

他沒有說出口,但他十分了解魏忠賢。

魏忠賢自從宮裡出來,一句都沒有提及過,這個他名義上的夫人。

魏忠賢出了私宅,就直奔西廠,而後,就騎著馬,帶著三百緹騎,在大道上飛奔,直奔護城河。

緹騎飛快,出了東直門就來到了護城河,護城河外延,是林立,綿延不絕的青樓。

孫雲鶴看著不遠處的一青樓,與魏忠賢道:「督公,清芙苑,李承祚就在裡面。」

魏忠賢雙眼冷漠,心裡計較一番,暗自哼了一聲,道:「待會兒,直接將清芙苑給我圍住,一個人不準走脫!」

「是!」孫雲鶴當即應著道。

他看著眼前這一幕,有些恍惚,三四年前,他好像也是這樣跟著魏忠賢來抓人。

不過,目的地不是青樓,是一處三進三出的大宅子,目標人物也不是豐城侯李承祚,而是戶部尚書高攀龍。

高攀龍畏罪,投湖自沉而死。

魏忠賢哪管孫雲鶴想什麼,打馬飛奔向前。

孫雲鶴隨後,指揮著緹騎,迅速將清芙苑給圍住。

一路上的青樓,客人見狀,頓時雞飛狗跳,尖叫陣陣。

魏忠賢根本不管,來到清芙苑前,眼神里有殺意,直接下馬,大步向裡面走。

「這位官爺……」早就被驚動的老鴇上前,一臉諂笑。

「滾開!」一個校尉一腳踹過去,不等他倒地,又硬生生拉過來,提著她的衣領,冷聲道:「李承祚在哪個房間?」

老鴇眼見上百人將她的青樓給封了,嚇的面色發白,顫抖著嘴唇的道:「二樓,丙……啊……」

她沒說完,又被校尉一腳踹開。

魏忠賢大步向裡面走,身後一群校尉,握著刀,緊緊跟隨。

此時,二樓的丙字房。

三十多歲的李承祚,衣服散開,露出胸口,披頭散髮,滿臉通紅的摟著兩個衣衫半露的女子,搖搖晃晃,喝著她們遞到嘴邊的酒。

「我跟你們說,能有什麼事?外面就是再大的事,也用不著你們擔心,有我在,有我豐城侯在!」

兩個女子也是見慣場面的,膩歪在他懷裡,叫聲道:「有恩人在,我們可不怕。恩人,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啊,說出來,讓我們姐妹為你排遣排遣……」

李承祚雙眼迷離,搖搖晃晃,噴著酒氣,滿臉憤恨的道:「不太好?是很不好!你們知道嗎?有人要我拿出五十五兩給他!五十萬兩啊,我得砸鍋賣鐵才能湊出……」

「憑什麼!憑什麼!」

「這些銀子,都是我祖輩辛辛苦苦,拿命換來的,憑什麼他一句話,就讓我全給他!?」

「我就是不給,他又能拿我怎麼樣!?」

「哼,想拿我的銀子,除非我死了!」

李承祚滿臉通紅,雙眼憤怒,說到後面,幾乎是咆哮出來。

此時,魏忠賢帶著人,就站在門外,將李承祚的話,一字不落的盡收耳底。

孫雲鶴看到了魏忠賢噬人般的可怕表情,低聲道:「督公,抓嗎?」

魏忠賢神情兇狠,雙眼都是殺意,語氣卻十分平淡的道:「當年,是他跪在我面前,執意拜我為乾爹,求我為他做主……」

孫雲鶴看著魏忠賢的側臉,從心底里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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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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