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好大的一坑

第九十六章 好大的一坑

,循明

京城裡,角角落落,有著無數的聲音在竊竊私語,瀰漫飄蕩。

對於這些,崇禎即便廣布耳目,也無法聽進所有人與事。

坤寧宮。

一大清早,崇禎穿好衣服,從寢宮出來,站在門前,看著清涼的天色,伸著手臂,笑著道:「今天這天氣,還真是不錯。」

周皇后從裡面緩步而出,站在他邊上,道:「陛下,潛邸那邊還有些事情,臣妾得回去一趟。」

說起來,他們從十王府進宮,滿打滿算也快二十天了。

崇禎見這天色難得的涼爽,稍稍思索,看向周皇后道:「咱們這入宮后,你還沒回去過吧,趁著天氣好,回次門。」

周皇后眨了眨眼,他們成親都有一年了,怎麼還有回門這一說?

崇禎見著就笑著向前走,道:「那就走吧。」

周皇后連忙跟上,低聲道:「要不要換身衣服,帶些東西?」

崇禎回頭打量她一眼,道:「朕這身就是常服,你也換身常服。東西就不帶了,朕帶銀子去。」

周皇後有些高興崇禎帶她回門,俏臉都是笑意的道:「臣妾這就去。」

崇禎看著她的背影,轉向曹化淳,道:「徐光啟是不是到京了?」

曹化淳怔了下,他對這個人沒什麼印象,轉頭看向王承恩。

王承恩上前,道:「回皇爺,昨夜就到了,在畢尚書府上過得夜。」

崇禎道:「去叫他,等朕從嘉定伯府出來,朕要見他。畢尚書也來。」

「是。」王承恩應著道。

崇禎說完,就站在原地,看著清晨明亮又沒有太陽的天氣,心情格外舒爽。

「這是要入秋了吧?」崇禎呼吸著新鮮清涼的空氣說道。

曹化淳道:「皇爺,快了,天氣很快就涼爽了。」

崇禎笑了笑,一大早,心情莫名的好,道:「今天心情好,什麼煩心事都往後推,不是大事情,就別來壞朕心情了。」

「是。」曹化淳與王承恩同時應著道。

「曹化淳,準備兩樣東西,送給國太的。」崇禎又道。

「是。」曹化淳連忙應著,轉身親自去挑選。

不多久,周皇后就換好衣服出來了。

一身簡潔的白色上衣碎花裙,修身又得體,髮髻輕挽,如同剛剛嫁人不久的羞澀少婦。

崇禎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去牽,意識到不對就不動聲色的招了下手,道:「馬車都準備好了,走吧。」

周皇后輕輕應著,跟在崇禎身旁,向宮外走去。

「從小門走。」沒走幾步,崇禎忽然說道。

王承恩,曹化淳自然知道崇禎是要避人耳目,減少麻煩,連忙領路。

崇禎帶著周皇后出了宮,就上了馬車,直奔嘉定伯府。

在他馬車兩邊,暗中護衛的人影影綽綽,飛快走動。

崇禎視若無睹,伸手拉過周皇后的手,看著她道:「朕記得,周家以前不怎麼富裕?」

周皇後點頭,回憶道:「嗯,以前周家不算富裕,父親為了養活我們,賣掉不少祖產。現在好些,都是因為臣妾嫁入皇家。」

『現在的周家可不一般啊,幾十萬兩的生意隨手接下,搞的有聲有色,可不是不富裕的時候了……』

崇禎心裡暗道,見周皇后不知內情,他也不多說,笑著道:「國丈幫了朕不少忙,朕待會兒與國丈多喝幾杯。」

周皇後知道崇禎這是照顧周家,笑著道:「臣妾謝陛下。」

她哪裡能想到,他老公正在給她老爹挖一個大坑。

『周家數百萬兩銀子,是怎麼來的?短短十幾年,不可能靠收租賺那麼多……』想著歷史上周奎被李自成拷打,從地窟挖出數百萬銀子,崇禎心頭疑惑的自語。

馬車走的不快,嘉定伯府離皇宮不遠,很快就到了。

在崇禎與周皇後下車的時候,曹化淳就上嘉定伯府門前了。

門房並不認識曹化淳,剛要說話,就看到了崇禎站在馬車上,一隻手扶著周皇後下來,恰好看到周皇后正臉。

崇禎與周皇后成親並不久,下人一眼就認出來,脫口而出的『小姐』硬生生被止住了。

能牽他們家小姐,不,王妃,不,皇後娘娘手的,只有當今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

門房愣了下,想要上前,又想要下跪,緊張的反應不過,忽然掉頭就跑,大聲道:「老爺,夫人,陛下,王妃……娘娘回府了……」

周皇后剛剛落地,聽到就蹙眉,快步上前,對著迎出來的兩個又驚又喜的下人呵斥道:「都給我閉嘴!告訴所有人,不得大驚小怪,陛下與本宮來的事,不準外傳!」

兩個下人嚇的噗通跪地,連聲道:「是是是。」

周皇後面色不愉,看向院子裡面。

崇禎笑著走上前,就看到不遠處,一大群人急匆匆跑過來,足足三十多人。

「臣周奎,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周奎到了近前,一向嚴肅的臉上,是驚慌失措,噗通一聲跪地。

身旁一群人同時下跪,齊齊高呼,聲音都激動的發顫。

崇禎笑著邁步,站到周奎身前,道:「國丈免禮,皇后說想家了,朕就陪她回來看看。」

皇帝突然駕臨,周奎有些慌亂,還是禮數周全的道:「謝陛下!」

說完,他才站起來。

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婿皇帝陛下,又瞥了眼微笑著的女兒,強行控制住表情,恢復了尋常的肅色表情,道:「陛下駕臨,臣有失遠迎,請陛下恕罪。」

崇禎擺了下手,看著他,笑呵呵的道:「國丈莫要說這些客套話,顯得十分。」

周皇後上前,道:「父親,進去說吧,陛下是微服出宮。」

「是是是,陛下,裡面請。」周奎連忙側身,請崇禎向前走。

崇禎微笑點頭,光明正大的打量著周家人,觀察著周家這個院子,信步向前走。

沒走幾步,周奎就對圍過來的人呵斥道:「都散了。夫人,去準備酒席。」

一眾人雖然很想看崇禎,還是應著,慌忙散開。

周奎領著崇禎來到周府前院正廳,照顧著崇禎坐下,站在邊上,面色嚴肅又緊張的道:「陛下來的突然,臣沒有什麼準備……」

「國丈,朕這是女婿上門,不是御前奏對,不要緊張,不要客套,咱們是一家人,自然一點,坐下說。」崇禎打斷了周奎,一臉的春風和煦。

周皇后瞥著崇禎,就微笑的與周奎道:「父親,坐吧。」

周奎還是有些忐忑,這不是以前的信王了,可是大明的皇帝!

親自來到了周府!

他內心緊張不已,聽著女兒的話,拘謹的慢慢坐下。

周奎剛坐下,就看到周夫人帶著一眾丫鬟來,端著一個個盤子。

她比周奎還緊張,先是看向她女兒,才轉向崇禎,臉上笑容僵硬道:「陛下,粗茶淡飯,還請莫要嫌棄。」

崇禎見著,笑道:「國太這是拿朕這個女婿當外人了?快快快坐,讓下人去忙活。」

周夫人聞言,神色猶豫,看向周奎。

按照規矩,男人談事,女人是要迴避的。

周奎也有些遲疑,卻聽到周皇后道:「母親也坐吧,陛下不喜歡生分。」

周夫人聽著女兒的話,哎了一聲,笑容自然不少的在周奎邊上坐下。

周奎餘光掃過周夫人,閃過一絲不悅。

崇禎一直注意著周奎的表情,明顯注意到了,心裡暗笑道:這周奎還真是古板。

看著飯菜一碟一碟擺上來,周皇后給崇禎倒酒,崇禎拿起筷子,吃了一塊肉,在嘴裡咀嚼著,道:「都隨意一些,不要拘謹,都是家裡人,那些繁文縟節就不要了。」

「是是。」周奎夫妻倆都應著,卻沒有動筷子。

崇禎又喝了口酒,見周奎一直盯著他看,雙眼笑意陡然增加道:「國丈,最近賺了不少銀子吧?」

周奎心頭驟緊,下意識的認為他放水一百多萬兩的事被發現了,神情不由變幻,慌忙躬身低頭,道:「臣緊守本分,亦無實官無實職……」

崇禎哪想聽他胡扯,直接道:「那糧食,國丈肯定是低於市價購得,朕又抬高一成收購,這一來一去,國丈賺了三成,可是有數萬兩銀子……」

『原來是這個……』

周奎心裡頓松,緊張的表情慢慢緩解。

周奎鎮定下來,慢悠悠的道:「陛下,臣都是按照……」

崇禎看出了周奎的心虛,拿起筷子擺了擺,夾了點菜,笑著道:「且不說,卿家是與國同休的國丈,單說皇帝不差餓兵,這些銀子,就該是國丈的。」

周皇后與周夫人聞言相視而笑,這明顯是皇帝陛下對他們周家施恩。

周奎登時面露感激,就要起身。

崇禎嘴裡咀嚼著菜,連忙道:「國丈坐坐,朕剛才說了無需那些虛禮了,坐下,咱翁婿好好說說話。」

「臣……謝陛下。」周奎嚴肅的臉上,都是感激涕零之色。

崇禎吃了幾口菜,喝了口酒,看著周奎道:「卿家是皇後生父,是朕的國丈。不說別的,就說我大明真有什麼難事,朕能指望誰?指望那幫居心叵測的朝臣?指望一天天只知道向朕伸手要錢的宗室藩王?」

周奎聽著,神色發緊,呼吸慢慢急促了幾分。

陛下這是在推心置腹,這是多大的恩寵!

周皇后見崇禎這些信任他父親,抿著嘴,俏臉笑意更多。

崇禎看著周奎的模樣,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看向門旁的曹化淳,道:「二十萬兩準備好了嗎?」

曹化淳上前兩步,道:「回皇爺,準備好了,今天就能送過來。」

崇禎又看向周奎,道:「國丈,現在處處都需要糧食、兵甲,朝廷那邊顧不過來。國丈就悄悄給朕做,省的朝廷里掣肘不說,還一個個上下其手的貪瀆。」

周奎耳邊都是『二十萬兩』在盤旋,聞言就起身,滿臉肅然,沉聲道:「臣領旨!臣定不辜負陛下信任!」

崇禎笑著壓了壓手,道:「國丈做事,朕自是信得過的。另外……皇后也知道,朕忙起來是昏天黑地,很多事情顧及不上。下次若是銀子用完了,直接找曹化淳要,如果事情緊急,國丈可先行墊付,事後朕給國丈補足就是了……」

「臣明白!」周奎躬著身,臉上都是情難自已的激動。

崇禎又喝了口酒,道:「國丈,未來你的擔子很重。朕考慮,新建至少三個戰略儲備倉,糧食要儲備兩百萬石以上。這些糧食,既要預備戰事,也要用來賑災。其他,衣食住行之物也必不可少,今年,朕希望先儲備個七十萬石……」

周奎躬身作聆聽狀,心裡卻是在飛速思考著崇禎的話。

『一石糧食按一兩銀子算,兩百萬石,就是兩百萬兩……只要來回倒轉一下,我起碼能賺三十萬兩……』

崇禎將周奎的表情盡收眼底,眼中的笑意也更多:想賺我的差價,我要你的本金!

崇禎點到即止,轉向國太周夫人,笑著道:「國太,皇后從宮裡帶來一些東西給您。」

周皇后一怔,看著崇禎眼裡都是疑惑,來的時候,不是說不用帶嗎?

這時,曹化淳揮手,兩個內監,端著兩個盤子上來。

曹化淳笑著與周夫人,道:「國太,這是皇後娘娘親自為您選的,一個是冬暖夏涼的東海夜明珠,一件蘇州織造上貢的精品絲綢。」

說著,他就伸手揭開遮布。

周夫人見著,驚喜交加,連忙起身向著崇禎道:「陛下,這,這……」

周皇后心裡高興的不行,甜蜜的如同吃了蜜餞,快要化開了,俏臉如花,雙眸如水,強忍著的與周夫人道:「母親,快收下吧。」

周夫人有些手足無措,聽到女人說話了,這才道:「是是是,老太婆謝陛下謝陛下……」

崇禎笑了笑,看向周奎道:「國丈,近日太康伯在忙什麼?」

收購錢糧這些事,崇禎是交給周奎與張國紀的。

周奎眼見崇禎對他周家這般恩賞,心裡激動的無以復加,聞言強裝鎮定的思索片刻,道:「陛下,嘉定伯在選擇糧庫,選來選去,說是香縣最好,準備親自去查看。」

崇禎哦了一聲。

這樣的鬼話,崇禎哪裡會信。已經享受慣了富貴的人,怎麼可能辛辛苦苦跑那麼遠,親力親為。

周奎平復著心情,觀察著崇禎的表情,又瞥了眼他女兒,道:「陛下,除了糧食,甲胄,布匹之外,是否還需要其他東西?」

崇禎正拿起酒杯,聞言看向他道:「國丈指的是?」

周奎有些謹慎,道:「臣說的醬醋油鹽茶之類。」

崇禎收回目光,慢慢喝酒,心裡已經瞭然:還真是人心不足啊……

醬醋油這些,自然沒有什麼利潤,真正暴利的,是鹽與茶。

茶與鹽在大明都是必需品,消耗量巨大,薄利多銷之下,利潤大的驚人!更何況,很多時候,利潤並不薄!

崇禎放下酒杯,就笑眯眯的看著周奎,道:「這些朝廷自然也需要採買,如果國丈能夠幫朕的忙,自然再好不過。」

他話音一落,就抬頭看向曹化淳,道:「曹化淳,大內還有多少銀子?」

曹化淳剛要張口,周奎忽然懂事的搶話道:「陛下,已經有二十萬兩了,臣就從這二十萬兩來運作,若是不夠,臣再找……不,臣就先行墊付。」

崇禎眉頭一挑,他的笑容也快抑制不住了。

「曹化淳,」

崇禎板正臉色,道:「今後國丈可隨時入宮,朕就是再忙,也領去見朕。」

「是。」曹化淳看了眼周奎,恭敬的應著道。

周夫人與周皇後母女對視一眼,兩人笑容更多。

崇禎見周奎入彀,不動聲色的撇開話題,談及了他近來看的徐光啟的書,道:「國丈,你可知道《甘薯疏》?」

周奎也讀過書,但對於『甘薯疏』三個字明顯陌生,思考了一陣,道:「陛下,臣慚愧,並未聽聞此書。」

崇禎笑了笑,道:「這不怪國丈,是朕閑來無事,讓曹化淳找來消遣的,是雜書。」

周奎可不信崇禎有心思看雜書,陪著笑稱是。

崇禎拿起酒杯,心裡已經在想著徐光啟了。

《甘薯疏》,是一本書,徐光啟編寫的,講述的是甘薯,也就是番薯的來歷,種植,培育,食用方法等等,十分的全面。

崇禎與周奎其實沒有什麼話可聊,說完正事,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

或許周皇后是看出來了,湊近崇禎低聲道:「陛下,還有政事,切莫喝多了。」

這聲音不大不小,在場的都能聽清楚。

崇禎看向她,眼神都是笑意,轉向周奎道:「國丈,朕還有其他事情,改日再來。」

周奎慌忙起身,道:「臣不敢耽誤陛下政事。」

周皇後跟著崇禎站起來,道:「陛下,臣妾還有些話想與母親說,可否晚些時候回宮?」

「好,晚些時候,朕讓曹化淳來接你。」崇禎道。

「謝陛下。」周皇后高興的上前,挽住周夫人的胳膊。

周夫人拍著女兒的手,臉上都是欣慰的笑意。

不多久,周家人站在門口,目送崇禎的馬車慢慢遠去。

周夫人拉著周皇后的手,開懷的道:「走,咱們娘倆好好說說話。」

周皇后微笑,她也有很多話想與她母親說。

周奎等崇禎馬車消失在轉角,轉頭又見母女倆遠走,心頭無比舒坦,緊繃的神情變成了難以遏制的興奮,滿心的激蕩。

『兩百萬兩!發財了發財了,發大財了!』

周奎興奮的雙手都在顫,兩百萬兩的流水,其中的油水太大了!

還有,他為崇禎做事,那地位就不一樣!今後可以昂首挺胸,底氣十足的面對朝臣!並且,再也不用擔心被那些芝麻小官指鼻子罵了。

周奎站在門口好一陣子才醒悟,連忙又擺上嚴肅色,快步進了門。

崇禎坐在馬車上,回想著與周奎的交談,自語道:「這三十萬兩的誘餌,不知道能釣出多少銀子來,他們倆現在的家底是有多少?」

馬車在青石路上顫顫巍巍,晃晃悠悠,讓崇禎很不習慣,很不舒服,

好在,並沒有多遠,馬車就停了。

曹化淳在馬車旁,低聲道:「皇爺,茶樓到了。」

崇禎掀開帘子出來,是一個外表平平無奇的茶樓。

王承恩扶著崇禎下來,低聲道:「皇爺,這是東廠的茶樓。」

崇禎瞭然的哦了一聲,徑直上前。

門內有內監行禮,而後領路,帶著崇禎上了二樓。

二樓門口,畢自嚴已經在等著了,他身旁是一個一身禮部侍郎官服,白髮蒼蒼,雙眼凹陷,目光清透又銳利的老者。

「臣畢自嚴/徐光啟,參見陛下!」兩人齊齊抬手見禮。

崇禎一直打量著徐光啟,這位,可不是一般人,博學多才,涉獵廣博,多有建樹,古來少見!

滿頭白髮,打理的整整齊齊,面容清雋,鼻樑高挺,氣度從容。

「二位卿家免禮。」崇禎暗自點頭,微笑著道。

「謝陛下。」二人放下手,側立一旁。

崇禎走入包房,坐下后,道:「二位卿家坐下說,徐卿家坐朕邊上,朕有很多事情想要請教。」

徐光啟不知道是從容還是畢自嚴之前已經告訴他崇禎的性格了,抬手應著,就在崇禎邊上坐下。

畢自嚴見狀,就坐到崇禎的另一邊。

崇禎不等上茶,看著徐光啟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徐卿家,朕現在憂心的第一件事,就在如何應對災情。拋開大政,具體的辦法,卿家可有想法?」

徐光啟今年六十五了,聞言看了眼畢自嚴,而後才思索著道:「陛下,我大明的災情,以『大旱大澇』為主,對於洪澇,須治河為要。這其實並不難,難的是朝廷缺錢,用事的官員心不正。」

崇禎點頭,道:「天災人禍,禍上加禍,治河的事,需要朕與朝廷同心協力,花費大力氣去做才行。」

這裡面,確實沒有什麼技術性難題,治水,中原王朝有著數千年經驗。

徐光啟看了看崇禎,微微低頭,又繼續道:「若是抗旱,一是儲水,二是打井,儲水不難,難在長久。打井,也並不難,難在耗時耗力,耗錢糧。一口井,臣粗略估算,人力物力等,怕是要十兩銀子。」

崇禎微微皺眉,儲水不現實。因為平時吃喝還好,關鍵是莊稼。

打井更不現實,並不是處處都能打井的,用井水灌溉不切實際。

徐光啟看著崇禎的神情,又瞥了眼畢自嚴,道:「臣以為,若是治河成功,那麼抗災就成功了一半。」

崇禎雙眼一亮,道:「卿家繼續說。」

徐光啟顯然有腹稿,還是沉吟了一會兒,道:「陛下,我大明的民亂,起於天災,酷烈於人禍。水災若是能治理,那中原地區就能安寧,還可得百萬頃良田。而陝西四川西北的災情,臣以為,重在災情,若是能解人禍,民亂亦可降低一大半……」

崇禎面露思索,目光看著徐光啟,示意他繼續說。

徐光啟見狀,便道:「陝西等地的民亂,九成可歸結為『官逼民反』,如是朝廷能嚴查貪腐,減稅免稅,便能消解民怨。若是再能賑災,或其有讓他們活下去的辦法,便可化解民亂,同心協力應對災情……」

徐光啟的話,令崇禎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一些堵在他心裡,令他困惑,不安的情緒,瞬間得到了緩解。

崇禎點頭,笑著看著徐光啟,道:「卿家的《甘薯疏》朕仔細看過了,寫的非常好,非常詳細。這甘薯,非常適合在乾旱地區種植,既能抗旱,又能充饑,若是能在災情嚴重的地區廣泛種植,定能讓百姓吃飽肚子,不至於挨餓……不挨餓又遏制貪官勒索,便無民亂……為了推廣這番薯,朕來的時候還在考慮,朝廷應該大力推介,各倉儲備番薯,甚至用番薯抵米糧賦稅……」

徐光啟微怔,有些驚疑的看著眼前的年輕皇帝。

他完全沒想到,崇禎居然看過他的《甘薯疏》,要知道,這種書十分生僻,幾乎沒人看的,甚至知道的都不多!

『該不會是有人提過吧?』徐光啟暗自想著。

畢自嚴注意到了徐光啟的表情,微笑著道:「玄扈先生,陛下不止勤政,對於關乎百姓的方方面面,都非常關心,有諸多探究。」

玄扈,徐光啟的號。

徐光啟知道畢自嚴在給他台階下,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道:「陛下聖明。天下萬事,最重要的,莫非『百姓』二字,百姓安定,國祚方可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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