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若有神仙,吾叩首拜之如何!

第2章 若有神仙,吾叩首拜之如何!

一抹寒芒在秦將眼中浮現,他輕輕抬起一根手指。

「吱呀」聲連連響起,三十名弩兵瞬間讀懂了他的命令,開始拉開弩弦。十餘名騎著戰馬的斥候也開始緩緩移動,打算圍殺這頭白鹿。

「快快住手!」一聲惶急的喊聲陡然從不遠處的籬笆牆外傳來,發聲的是一名老者,他顯然已經看出了秦軍的舉動,此時滿臉惶急。

其他鄉民們如夢初醒,回過神來,喧嘩聲陡然響起。

「殺不得,這可是白鹿!」

「爾等且看,它口中銜著靈藥,必是靈獸無疑!」

「仙家靈獸啊,怎敢傷害?」

「咄!爾等秦人,殺了楚王也就罷了,現在連祖神太一的護山使者也要殺嗎?」

「就是,爾等可知此處不動刀兵?」

秦將依然不動如山,倒是土台下那名身穿黑袍的官員率先開口。

他怒視著鼓噪的鄉民,用帶著楚音的秦腔厲喝道:「住口!」

他狠狠瞪了一眼鄉民,目光有些焦急。

他是雲夢縣的縣令。始皇帝二十六年,大秦一統天下。乃改分封為郡縣,遷六國大夫於咸陽,於地方設郡縣鄉亭里什伍多級體系。其中亭以上皆由秦軍功勛之卒擔任,分派土地,編造土地田產戶籍圖冊,匯總咸陽。

此誠開天闢地以來前所未有之巨變。自此華夏之民人人有田,家家有姓。

后始皇帝又命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罷六國文字不與秦同者。自此天下皆行秦法,言秦音。

雲夢縣令便是前秦軍有功之卒,七年前奉皇令攜全家遷於此處,於雲夢縣得功田二百畝,初為亭長。

因其無姓名清,於秦軍中任伍長,人稱「伍清」。故其所轄之亭稱「伍亭」,凡伍亭所轄之民,包括清自己,皆以伍姓造冊。

三年前因捉拿野人入籍造冊有功,伍清升任雲夢縣令,自此被稱「令伍」,或者叫「伍縣令」。

雲夢縣民對秦軍來說是故楚之人,但是對令伍縣令來說,卻已成自己同宗,其中甚至大半都是他率領亭卒從山上驅趕下來落戶的野人。

伍縣令分這些野人田產,手把手教他們耕作紡織,種植桑麻,教導他們倫理法度,簡直如同父母一般。

身為父母官,伍縣令當然不願意自己治下之民作死。要知道,這位名恬的大秦將軍,乃是大秦九卿之一,上將軍,蒙恬!

這位大秦上將軍可不是浪得虛名。秦王政二十五年繼承其父內史的卿位,第二年就拜上將軍,率三十萬大軍滅齊,終於使得天下歸秦!

時匈奴趁中原戰亂,襲擾北疆。剛立下滅國大功還朝的蒙恬尚未來得及卸甲,便再度提兵北上。

一戰收河南,二戰逐塞北,三戰就將盤踞河套地區近千年的匈奴人趕回大漠邊緣吃沙子!

此後蒙恬駐守河套近十年,匈奴不敢南望。

乃得名:中華第一勇士!

傾世威名之後,是累累白骨,屍山血海。伍縣令嘗聞,匈奴人正在冰天雪地中嚎哭,連那些燕趙人都忍不住同情,感嘆殺神白起雖去,大秦卻仍有人屠在!

這樣一個心狠如鐵的人屠第二,怎會因為區區幾個楚地野人的性命而拋下屠刀?

「此乃內史,官拜上將軍!爾等亦是秦人,安敢不敬國朝九卿!」

他再次狠狠怒斥:「可知大秦法度森嚴,誹謗九卿,斬!全家連坐!」

伍縣令在本地頗具威望,議論聲瞬間消失。他小心地看了土台上的蒙恬一眼,後者目光依然漠然地盯著不遠處那頭白鹿。

「上將軍,」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此處乃是楚人祖神居所門戶,鄉民們無知,言出無狀,上將軍萬勿怪罪!」

雲夢縣因雲夢澤得名。雲夢澤方九百里,氣蒸霞蔚,波撼岳陽,乃是所謂上古九澤之首。

這裡水網密布,到處都是平整如鏡一般的大小湖面。此外這裡還是武陵山脈源頭所在地,無數石峰拔地而起,如利劍一般直刺天空。遠遠看去,就如同一座座浮在海面的仙山一般。

也正因此,楚人將雲夢澤視為祖神東皇太一的居所,裡面天材地寶無數,能人異士隱居於雲夢山間,求那長生之道。

而夾在雲夢澤與武夷山脈之間的雲夢縣,就是進入雲夢澤的門戶,當地楚人以祖神太一的門戶守衛者自居。

太一者,天之貴神也,生水,造萬物,福萬民,孕萬靈,禁刀兵!

這個禁忌今日已經被打破了,伍縣令低頭看了一眼土坑中那些屍首。

只是……

他咬牙再次開口:「上將軍,這頭白鹿……」

「實在是不能殺啊!」

白鹿依然恬靜地站在原地,嘴裡依然叼著那根草,對周圍的動靜視若不見。

而一直不動如山的上將軍蒙恬終於轉過頭來,他漠然地掃了伍縣令一眼:「為何?」

蒙恬的目光很淡漠,伍縣令卻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根本不敢和這位名將的眼睛對視,連忙伏地身子,只是要開口的瞬間,突然有些躊躇。

而蒙恬也不催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伍縣令。

他的目光似乎有如山的壓力,伍縣令額頭冷汗潺潺而下,他咬咬牙,終於開口:「上將軍,此白鹿確實不能殺,它和雲夢山中,一位,嗯,方士有關……」

「方士?」

蒙恬眼中陡然湧現出滔天的怒火,就像一把藏於匣中的寶劍終於露出了它的鋒芒,一股凌冽之意陡然從蒙恬身上湧出。

他目光如小刀一般刺向伍縣令,聲音依然低沉,甚至有些沙啞,伍縣令卻感覺自己從中聽到了鼓角錚鳴。

「令伍,爾可是老秦人?」

「嘩啦」一聲甲胄響動,一隊秦軍弩手在什長的指令下調轉弩弓,青銅打造的三棱弩箭筆直地對準了伍縣令。

「爾可還聽從始皇帝之令?」蒙恬再問。

「咚」地悶響,十名短兵,也就是刀牌手齊齊朝伍縣令跨出了一步,長劍上寒光閃耀。

熟悉的鐵血意味陡然襲來,伍縣令頭上的冷汗如同瀑布,但是他卻勉力挺直了身體:「秉上將軍,王二十四年,某追隨上將軍武攻楚,斬首三級,得爵上造,受田二頃,升伍長!」

他腰桿挺得筆直,仰頭勇敢直視蒙恬:「某自然是老秦人,始皇帝陛下令之所指,某百死不辭!」

「既如此,」上將軍武就是蒙恬的父親蒙武,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蒙恬眼中怒意更盛,「始皇帝所下三殺令,爾可曾聽清?」

「某聽清了,只是,其中有些隱情。」伍縣令的勇氣在國朝名將的怒火下如同陽春白雪般瞬間消融,他情不自禁地偷偷看向不遠處的那隻白鹿。

而那隻白鹿似乎終於看夠了此間的熱鬧,又似乎是已經憑弔完了它的那隻同類,此時終於有了去意。

它似乎是好奇般張望了一眼高台上的蒙恬,寧靜的目光掠過伍縣令,這才轉過頭,輕快地順著山路向著深山內奔去。

看著那個白色的影子消失在山道之後,而上將軍蒙恬並未下令放箭,伍縣令鬆了一口。

他低下頭,喏喏地開口:「那名方士居住於雲夢山一線天最高處,鄉民們皆傳言此方士乃是……」

「乃是什麼?」蒙恬追問道。

「乃是,」伍縣令再次死死一咬牙,「真神仙!」

「哈哈哈哈……」

「真神仙」三個字一出口,土台上的蒙恬陡然發出一聲震天的大笑。

足足笑了十息時間,蒙恬方才止住大笑,他再度掃了伍縣令一眼,突然開口:「既如此,吾且隨令伍前去一線天尋訪神仙。」

他淡淡地說道:「百將何在?」

「上將軍!」甲胄聲響起,一名同樣身穿鐵甲,只是沒有騎馬的軍士越眾而出,拱手行了一個肅拜禮。

「爾領百兵,驅趕雲夢縣民同至一線天。」蒙恬的聲音已經重歸平靜,只是人人都能聽出他平靜的聲音下隱藏的寒意。

「若是真神仙,恬願以稽首之禮迎其去往咸陽,為始皇帝煉製長生之葯!」

「若是假的……」他目光如刀般掠過不遠處那些鄉民,「便以反叛之罪盡屠雲夢縣自伍縣令而下所有人,取首級築武軍於一線天,以警天下!」

伍縣令木在了原地。

他茫然地看著蒙恬策馬自土台上一躍而下,一馬當先順著白鹿剛才消失的山道疾馳而去,身後十名親衛策馬跟上。

他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秦兵開始散開,包圍不遠處看熱鬧的楚人,哭喊聲鋪天蓋地。

直到一名斥候模樣的人把韁繩塞到他手中,喝令他立刻去給上將軍帶路,伍縣令才回過神來。

他猛地打了個寒戰。

稽首禮,乃是九拜之禮中的第一禮,俗稱,五體投地!

此禮,僅用來叩拜神靈,縱使是始皇帝陛下,也僅能享受第二禮,頓首禮!

以大秦九卿,上將軍之尊,行五體投地大禮,顯然是尊崇到了極致!

傳將出去,怕是會天下震動!

而武軍,又名京觀,乃是斬下頭顱,聚屍為塔,上覆封土,再將首級置於其上!

傳言武軍之塔生人若近,縱使是六月酷暑之時,亦覺冰寒刺骨。隱隱還能聽到其中陰魂的嚎哭!

顯然,上將軍蒙恬,是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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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逮捕方士,關我鍊氣士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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