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捉老鼠的工作

媽媽越走越近，眼睛里的怨恨如同實質，周圍的一切景物，也隱隱變得扭曲失真，如噩夢的模樣。

所以，其實並不是一切都變得正常了……

他想起了楊佳之前告訴自己的話，只是因為之前自己殺掉了江誠，所以這個世界給了自己不到一天時間的寬容，便又回到了惡意滿滿的狀態？

那麼，現在的自己，該怎麼做？

心臟不知何時開始，跳的越來越沉重，鮮血一股股的擠入大腦。

「這裡，是肖囂的家嗎？」

但也就在這種恐慌與不安正在醞釀，幾乎讓肖囂的恐慌再度發作之時，忽然一個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肖囂有些驚喜的回頭，就看到了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的楊佳，她戴著一頂白色棒球帽，拎著一盒燕窩，笑著向院子里看了過來。

心情忽地放鬆，如看到了救世主。

「這……」

還不等肖囂心有餘悸的說些什麼，剛剛走出了院子的「媽媽」，表情也明顯有些錯愕。

她臉上的憤恨與怨毒，在極短的時間內快速的消散，如換了一張臉。

先是有些迷茫，旋及有些驚喜的向肖囂道：「這孩子是……」

肖囂還沒有回答，就見楊佳已經從自己身邊擦過，笑著打招呼道：「阿姨你好，我叫楊佳，是肖囂的高中同學。」

「哎呀，你好你好……」

媽媽明顯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急忙招呼著楊佳進來：「快來坐，孩子，你看，肖囂也沒跟我說一聲，這家裡亂的……」

「阿姨您不用客氣，我喝水就行……」

「……」

肖囂幾乎有些獃滯的，看著楊佳和媽媽走進了屋子，像一個真正的，來家裡作客的老同學。

而這時的媽媽，也表現的完全沒有惡魔該有的樣子，她熱情的招呼楊佳坐下，然後回屋子裡換下了工作服，好像還梳了一下頭，聊了幾句之後，還熱情的邀請楊佳留下來吃飯，肖囂看著她一邊將自己推進屋子裡陪楊佳說話，一邊開心的出去買菜的樣子，都覺得這裡面的反差，強烈到了不真實。

「肖媽，現在去買菜啊？」

「對，這不孩子的同學來了嘛，我給人做點好吃的。」

「哎喲，那是找肖囂的？女孩子真漂亮……」

「對，肖囂的高中同學，這孩子，有女同學來家裡都不知道打聲招呼，我連點準備都沒有。」

「……」

遠遠的院子外面，傳來了媽媽與鄰居打招呼的聲音，肖囂坐在沙發上，只覺有些荒誕。

「她是在做什麼？」

「……」

「做父母的，哪有不關心孩子找對象問題的呢？」

楊佳臉上的笑容有些神秘，安靜的坐在沙發上，輕聲道：「尤其是，你的朋友，似乎不多？」

肖囂覺得荒誕：「可是……」

「我說過了，他們平時與正常人一樣的，惡意襲來前，永遠忠誠的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楊佳笑著看向了肖囂，道：「而與他們的相處，也是你要學習的第一課，我們既要學會在彼此之間尋找真實，又要學會適應這個世界的虛假。」

「不然，你會過的很痛苦。」

「曾經有一個我們的人，因為受不了這樣的虛假，選擇了自我毀滅，我不希望你走上他的老路。」

「……」

肖囂沉默了下來，他還理解不了這些，但先將這句話記下了。

「另外……」

楊佳忽然也像是有些好奇，目光輕輕的落在了肖囂身上：「我其實也很想知道，如果，剛剛不是我及時出現的話，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

肖囂想到了剛剛在院門口獨自面對著「媽媽」的一幕，靜靜注視著楊佳的眼睛。

良久，他才低聲道：「當然是轉頭逃跑了……」

「哦？」

楊佳挑了挑眉梢，道：「但她可是即將變成吞噬你的怪物啊……」

「可她畢竟有著媽媽的樣子……」

肖囂不知道楊佳問這些做什麼，只是有些疲憊的揉了揉臉，道：「我除了逃跑，又能做什麼？」

楊佳沒有回答，只是表情似乎輕鬆了很多。

……

……

肖囂本來以為，再次見到楊佳的時候，自己就可以趕緊的問出心裡所有的疑惑。

但沒想到，這一次過來的她，居然真的像拜訪老同學一樣，留在家裡吃了頓飯。媽媽也做了一桌豐盛的食物，既有紅燒肉，又有干燒魚，還神秘兮兮的從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據說是高檔貨的紅酒，而楊佳也是禮貌而溫柔的陪她說著話，耐心的應對著媽媽對她祖孫十八代的旁敲側擊……

自己倒是表現的是個外人了。

不過，肖囂一整天沒吃東西，也確實餓了，見楊佳都可以放心的吃，他便也不客氣的開動了。

話說，其實自己已經吃了這麼多年，要有問題早就出問題了，這一天沒有吃東西，其實都是昨天的驚嚇帶來的後遺症。

吃過飯後，楊佳又陪著媽媽聊了會天，才客氣的說要回去，讓肖囂送送自己。

「去。」

媽媽一指外面，一副恨不得說你不僅要去，最好晚上別回來的架勢：「把人小楊送回家裡去，現在晚上不安全。」

對此楊佳也只能有點尷尬的道：「叫我佳佳就好。」

……

……

清冷的路燈下，肖囂又本能的將兜帽戴在了頭上，與楊佳兩個人把影子拉到很長。

說著故意笑道：「你看，你媽媽確實很疼你，而且，你家庭的條件還挺不錯的，這片的房子很貴。」

「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討論房價？」

肖囂有些無奈了，過了半晌，他才低聲道：「我今天出去看了一天，想去驗證一下，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

「畢竟，我之前很久沒出門了……」

「……」

楊佳聞言笑了起來，好看的眼睛看著肖囂：「仍然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問題？」

肖囂沉默。

是啊，相比起這個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更合理一些……

「相信自己，小夥子。」

楊佳看著他皺眉深思的樣子，倒不由得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下意識懷疑自己，也是一種合理且常見的反應。」

「但當我帶你見過『他』之後，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他？」

肖囂猛得抬頭：「是誰？」

但楊佳卻只是輕輕豎起食指在唇邊噓了一聲，示意他不用多問，轉頭看向了一個地方。

肖囂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陪著楊佳走了很久，但並沒有看到她停在路口的車子，反而正在向一個地鐵站走去。

地鐵站里，已經沒有地鐵會再停靠，但還是有很多無家可歸的人，縮在角落。

到處都是刺鼻的尿騷味與不知哪裡來的腐臭味道。

肖囂白天時來過這裡，還感嘆著哪怕是死後的世界，這裡仍然有這麼多人需要擠地鐵上班，倒真是一件異常恐怖的事情。

但如今再跟著楊佳過來，便發現，這裡的燈光刺眼蒼白，又時不時因為電壓不穩而閃爍。每當有地鐵快速的從身邊掠過，車窗里倒映出來的影子，總讓人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被扭曲或拉長。

周圍的人群昏昏沉沉，每個人都帶著種喪屍般的渾噩與獃滯感。

肖囂下意識跟緊了楊佳，只見她目光掃過了裡面形形色色的人，彷彿在欣賞著什麼風景。

他們一路來到了某個蒙頭大睡的流浪漢身邊，站住腳步。

看著這位身上散發著刺鼻味道的男人，她面帶微笑，道：「你好。」

流浪漢過了一會，才緩緩揭下了蒙在頭上分不清顏色的被子，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獃獃看著楊佳那張驚艷的面孔。

「你是誰？」

他低聲發問，聲音尖銳，彷彿小孩。

「收錢辦事的人。」

楊佳笑著回答：「之前有人給錢，讓我來做一份捉老鼠的工作。」

被子下面的人沉默了半晌，忽然之間，他猛得坐了起來，身上骯髒的被子滑落，他獃獃的看向了楊佳：「誰是老鼠？」

肖囂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充滿警惕。

但也直到這時，他才看清楚了被子下面的人，並不是什麼怪物，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流浪漢，身體瘦削，只有一個肚子微微鼓起，四肢纖細，皮膚是長年缺少營養的灰褐色，身邊放著橫七豎八的幾個酒瓶子，彷彿是因為楊佳突如其來的到訪，他有些緊張的顫抖著身體，下意識的縮向了牆角。

楊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彷彿是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流浪漢，然後輕輕點頭。

她拉開自己的挎包，從裡面拿出了一把極具冰冷氣質的槍械，隨手塞進了肖囂的手裡，道：「殺了他。」

「殺了他？」

感受著掌心裡傳來的冰冷槍械觸感，肖囂著實大吃了一驚。

楊佳輕輕點頭，彷彿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肖囂轉頭看向了那個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正害怕的向牆角縮起身體的流浪漢。

臉上還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卻忽然抬起了槍，對準了流浪漢的胸膛，接連不斷的勾動了扳機。

「呯」「呯」「呯」「呯」「呯」

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