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泚不醒的噩夢

「當，噹噹當，噹噹噹噹噹噹……」

陸十二隨意哼哼著百鳥朝鳳的調子，一邊瀟洒放水一邊滿是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茅廁。

茅廁所謂的牆是用土坯壘起來的，頂上搭了幾根手臂粗細的木頭當做檁子，檁子上鋪了一層用高粱桿製成的席子，再上一層則是用麻繩捆起來的麥秸，兩塊木板搭成的坑位正在不停散發著濃郁的糞肥味道，吸引了一群綠頭蒼蠅飛來飛去。

只是隨著嘩嘩的水聲漸停，陸十二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乃至凝固，再望向茅廁的目光中也沒有了一開始那種「明明很陌生但是又感覺很熟悉」的好奇，隱藏在眼底最深處的恐懼開始無限放大。

陸十二記得很清楚，自個兒昨天晚上明明是在會所跟技師交流探討冰與火之歌，偏偏醒來的時候卻是在從來沒住過的茅草屋裡，就連身上穿的衣服也成了古代樣式，腦子裡還多出了另外一份記憶，一個生活在洪武二年的窮書生。

經過縝密且科學的論證分析后，陸十二覺得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莫名其妙的穿越，另外一種就是自己正在做夢。

根據陸十二小時候尿床多年的經驗來看，如果無法確實自己是否在做夢，那就盡量找個地方尿尿，醒了就證明是做夢，沒醒就證明不是夢——為了證明自己是在做夢，陸十二剛從床上爬起來就跑到了茅廁，但是尿完之後的結果卻令陸十二絕望。

茅廁還是那個茅廁，茅廁里嗡嗡亂飛的綠頭蒼蠅依舊在四處亂飛，拐角處那隻哈哧哈哧吐著舌頭的大黃狗也依舊在吐著舌頭，唯有褲子上的點點濕痕不斷提醒著陸十二，自己並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穿越了。

「艹！」

陸十二氣咻咻的回了屋子裡，只是一看屋子裡家徒四壁的窮酸樣兒，陸十二的心裡又忍不住冒出來一股子邪火。

對於像陸十二這種看多了穿越文的老網蟲而言，穿越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別難以接受的事情，可是你好歹給一個像樣點兒的身份吧？穿成一個家徒四壁的窮書生算怎麼回事兒？

當然，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陸十二現在的家境是有些過分的，畢竟還有間茅草屋能遮風擋雨，用來裝糧食的缸里還有百十斤麥子，對比那些帶各種金手指或者穿越成朱重八兒子孫子的穿越者們確實寒磣了點兒，但是也不至於餓死。

真正讓陸十二不爽的還是穿越的時間和地點：洪武二年六月，寧陽縣陸家莊。

洪武二年，就意味著那個當過和尚也當過乞丐的放牛娃已經成功坐上了皇帝的寶座，接下來他會慢慢搞出既坑百姓又坑大明的戶籍以及遺毒無窮的海禁，除此之外還有牽連十幾萬人的洪武四大案以及對鄉賢士紳和地方官老爺們極度不友好的洪武大誥。

陸家莊那就更是一言難盡——洪武元年，大將軍徐達領兵北伐，地處兗州府寧陽縣城西的陸家莊就在徐達北伐的路線上，結果就是陸家莊從一個兩百多戶人家的中等村子變成了只有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莊，等再過上幾十年，陸家莊還會處在朱老四南下靖難的路線上。

這兩個條件加在一起，基本上也就意味著陸十二想要大肆撈錢的夢想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破滅。

至於說當官……眾所周知，朱重八朱皇帝制定的俸祿標準特別低，官老爺們想過好日子就得想辦法撈錢，但是朱重八又特別憎恨官老爺們撈錢的行為，特別擅長拿貪官做稻草人手辦，殺官老爺如噶韭菜。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在洪武朝當官就跟在鷹醬逃稅和在黑西哥禁粉一樣危險，官老爺們上朝之前甚至會提前準備棺材，出門之前也會提前交待後事。

除非陸十二願意老老實實的當個順民，繼續忍受現在這種沒有電腦手機也沒有空調沙發，沒有冰鎮西瓜也沒有啤酒小龍蝦，沒有清風維達心相印，連上廁所都要冒著菊部地區出血的風險，只能用土塊或者樹枝解決問題的苦日子。

更加好死不死的是，還沒等陸十二想明白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陸家莊的社長陸四十九就先找上門來了，而且一進門就開始嚎喪：「壞了啊十二叔，這回是真要毀了呀！」

心裡極為不爽的陸十二頓時黑下了臉，按照腦子裡的記憶對陸四十九喝道：「你十二叔沒壞也沒毀！好著呢！」

按照元朝至元七年頒立的村社令：農村以每五十戶人家為一社，立設長，免除其本人雜役，專務督促農業生產。後來元順帝妥懽帖睦爾倉皇北遁，新鮮出爐的大明皇帝朱重八覺得村社令是個好東西，於是就像老流氓抄秦法一樣把村社制給保留了下來。

只不過，陸家莊的社長陸四十九在陸十二面前有點兒掉鏈子。

論年紀，陸四十九的年紀其實比陸十二大好幾歲，但是論輩份，陸四十九卻要反過來管陸十二叫叔，在輩分觀念極重的山東地區，縱然是身為社長，陸四十九在挨了陸十二的訓斥之後也只能賠著笑臉認錯：「十二叔別生氣，是我錯了，您別和我一般見識。」

只是還沒等陸十二說什麼，陸四十九的臉色卻又迅速垮了下來：「十二叔，這次咱們陸家莊是真的遇上禍事了！」

陸十二冷哼一聲道：「咋的，是徐達又領兵路過咱們這兒？還是北元要打回來？」

陸四十九搖了搖頭：「不是徐達又領兵路過咱們這兒，也不是北元朝廷打回來，而是咱們莊子有蝗蟲！蝗蟲！整個莊子的地里全都是那玩意兒，地里的高粱苗已經被禍害了一大片，估計再有幾天就該長出翅膀了！」

蝗蟲兩個字像是一道閃電，咣當一聲就把陸十二給劈了個外焦里嫩。

陸十二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死死的盯著陸四十九問道：「什麼玩意兒？蝗蟲？」

「對，蝗蟲，」陸四十九哭喪著臉道：「咱們莊子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活不下去了呀！」